《邪不压正》是姜文执导的第六部电影,也是“北洋三部曲”的收官之作。
电影讲述的是七七事变前夕,发生在北平的故事,同时也通过故事折射出这个年代的背景。
这是一部关于复仇、战争、爱情、成长的剧情片,也是关于社会、文化、精神、思想的历史片。跟随镜头,我们可以看到一群人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也能看到一个时代的历史沿革、人文情怀。
李天然
李天然表面上身强体壮,其实是最胆小的。
他用自负来掩盖内心的自卑,一天到晚把报仇挂在嘴边。他以为对外展现出强硬的样子,就会得到人们的肯定,但他强壮的身体下包裹着一颗弱小的心。
十五年前他眼看着师父被杀却呆若木鸡,这成为了伴随他一生的阴影。他从来都不怕朱潜龙和根本一郎,毕竟他俩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怕的是自己,怕的是无法战胜内心的恐惧。
李天然说:我怎么才能让别人相信我?
关巧红说:你不需要别人相信你,报仇是你自己的事。
一直以来,李天然都是在逃避,正如他自己说的,他就是一个胆小鬼。当关巧红戳到他的痛楚,他就大发雷霆,扬言再也不回来了。其实他内心知道,关巧红只是说了实话而已。
在关巧红的鞭策下,李天然终于开始正视自己、面对自己,与自己握手言和。
报仇并不能让师父死而复生,他的目的也并不仅仅是报仇,而是给这十五年一个了断,然后放下过去,迎接新的生活。
他杀死的并不是朱潜龙和根本一郎,他杀死的是曾经的自己,曾经自卑、懦弱、胆小的自己。表面上是复仇,实则是成长。朱潜龙曾经是他迈不过去的坎,如今他终于凭借双手克服困难、战胜挫折,变得更加强大、更加自信。
因此,他感谢关巧红,是关巧红让他成为了更好的自己。
有人说过,我们每个人都是身体完好,灵魂残缺。所以需要找到一个人,Ta正好填补了你缺失的那部分灵魂。所以,爱从来不关乎身体,而关乎灵魂。
关巧红和李天然有着相似的经历,也有着共同的目标,所以他们能够互相理解,感同身受。这也是为什么李天然爱关巧红,他从关巧红的身上看到了自己,他觉得关巧红就是世界上的另一个他。
关巧红自然也是爱着李天然的,但她还有一个心结。或许未来的某一天,她终于鼓起勇气杀了仇人,又或者她豁然开朗、放下了仇恨,她会和李天然重新相遇。毕竟,她说她能找到李天然的。
朱潜龙
朱潜龙表面上权力滔天,其实也是极度的自卑。
当年师父把他捡回来,后来却不认他,这使他成长的过程中一直处于委屈、心里不平衡的状态。
他产生了心病,解药就是重新得到师父的认可。但他没有用实力证明自己,而是选择直接杀掉师父,这不仅不能治好心病,反而导致他的心理问题更加严重。毕竟师父一死,他就再也无法得到师父的认可了。
而如今他身居高位,叱咤风云,和他悲惨、苦难的童年形成鲜明的对比,前后产生了极大的心理落差。十多年的不如意,让他现在变得像个暴发户,变得爱慕虚荣,希望所有人尊重他,不允许任何人反对他。
首先是他当着众人的面谈论臀部,他仅仅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怕女朋友,而丝毫不给唐凤仪面子,未免太小肚鸡肠。越缺什么就越炫耀什么,尊重女性的男人才是真自信,朱潜龙只是真自卑。
他口口声声说要对盖印的事要个说法,眼看惹不起美国人就立马低身下气,这原本无可厚非,但他偏偏去扇了唐凤仪一耳光。他不敢和亨德勒对峙,反而利用打女人来宣泄心中的不悦,他是真懦夫。
包括他对法国人说“我打自己的女人怎么了”“我就是警察”,以及他对百姓展示出英雄的样子,都体现出他从小不受待见,长大后急需得到人们的认可,从而来填补他内心的空虚。
李天然和朱潜龙都是自卑的、胆小的,不同的是李天然最终选择了面对,朱潜龙却一直在逃避。
即便李天然不杀他,他如此脆弱、虚荣、无能、小气,也不算是真正的活着,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和死了没有区别。
杀死朱潜龙的不是李天然,而是他自己。
关巧红
关巧红表面上态度强硬,其实她的内心柔情似水。
身为北平第一裁缝,她长期和上流人物打交道,德高望重,体体面面。在外人看来,她是一个女强人。
她拒绝缠足,做手术康复双脚,尝试重新走路。这是她自食其力、自力更生,尝试做一个独立新女性的体现。
她鞭策李天然、鼓励李天然,帮助李天然战胜朱潜龙、战胜自己,她是李天然背后的壁垒,是这个故事真正的英雄。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坚强、勇敢、独立的人,有着最温柔的心。
她开一家裁缝,只为报仇雪恨。但当她真正见到仇人的时候却下不去手,是啊,如果为了报仇而让女孩从小失去父亲,那她和仇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发怒是本性,控制怒火才是本事。仇恨是本性,放下仇恨才是本事。
面对仇人,李天然选择了以牙还牙,关巧红选择了放下仇恨。因为仇恨从来不能解决问题,但爱可以解决问题。
唐凤仪
唐凤仪表面上搔首弄姿,其实拥有独立人格。
在旧社会,女性从来都是低人一等,要对男人三从四德、俯首帖耳。然而唐凤仪却有超前的思想,她大胆勾引李天然,私下与李天然见面,最后还敢主动放弃朱潜龙,思想超越同时代女性一百年。
她力求成为朱潜龙的大老婆,计划失败就去追求李天然,眼看李天然爱着关巧红,她还对关巧红通风报信、成全他们,太大度、太豁达、太豪爽。
朱潜龙扇了她一耳光,她就敢还好几个耳光,不仅报仇雪恨,还缓解了尴尬的气氛,太强悍、太聪明、太毒辣。
她的身体完全由自己的灵魂主宰,她完全是自己的主人,不是男人的附庸,也不做他人的小妾。
她的女性自我意识已经全然觉醒,已经成为一个独立的女性。但是这个男尊女卑、重男轻女的时代容不下她。因此,她选择了自杀。不是这个时代放弃了她,而是她放弃了这个时代。
蓝青峰
蓝青峰表面上铁石心肠,其实很重感情。
和李天然、关巧红一样,蓝青峰也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他太爱国,太重视功业,间接害死了两个儿子,却用“儿子是为国捐躯”的借口让自己活在谎言之中,从而减轻痛苦。
这样的悲剧让他变得冷血无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可以牺牲有十多年感情的养子。
他在公事和私事、任务和家庭、国家和儿子之间做了强烈的思想斗争之后,他选择承受拔牙之痛也要保证李天然的生命安全。
眼看关巧红来救李天然,他如释重负,也体现出他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
他当特务多年,过的都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他生死看淡,无所畏惧。他什么都不怕,但他怕失去儿子。
儿子是他的软肋,也是他的弱点。他口口声声说要把李天然交给朱潜龙,但到了最后,还是忍不住放走了李天然。这个和他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却成为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再硬的心,也敌不过人类的感情。
姜文的电影总是会有明线和暗线,表面上是一个简单的故事,其实是另有文章。
首先是人物形象复杂、丰富、多变,人们对外展示出来的是一个样子,但实际上又是另一个样子。他们处于战火纷飞的年代,不得不以两幅面孔示人。
整部电影也是如此,表面上非常大男子主义,其实处处体现出对女性的尊重。
关巧红和唐凤仪都是很女权的角色,关巧红拒绝缠足,尝试像普通人一样奔跑,坚决要和男人享有同等的地位;而唐凤仪当众扇朱潜龙耳光,后来又一言不合就甩了朱潜龙,大胆追求李天然而不在乎他人眼光……
女性角色如此强硬、独立、自主的一部电影,怎能叫直男癌呢?
姜文曾说过,他的电影里真正的英雄都是女人,男人是靠她们的锤炼才得以成长。《阳光灿烂的日子》的马小军是如此,《邪不压正》的李天然也是如此。
除此之外,《邪不压正》表面上只是一个复仇的故事,其实还探讨了很多话题,李天然的经历是探讨人的成长,缠足是探讨男女平权,亨德勒骑驴探讨了日本与美国的对垒,法国餐厅的片段探讨了国际局势……
“北洋三部曲”中,《让子弹飞》是一部兼顾艺术与商业的电影,表面上有趣、娱乐性强,普通观众觉得“好看”;内在里充满诸多隐喻,具有大量的解读空间,影评人赞不绝口。
《一步之遥》荒诞、个性,以至于很多人看不懂。
《邪不压正》则是介于《让子弹飞》和《一步之遥》之间,它没有《让子弹飞》那么强的娱乐性,也不像《一步之遥》那么对普通观众不友好。它没有太强烈的戏剧冲突,并不是那种让人看得很爽的爆米花电影,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打低分的原因,但这不代表《邪不压正》就是一部烂片。因为人们总是对前因后果讲的清清楚楚、人人都看得懂的电影太宽容,而对叙事偏平淡、文艺、含蓄、晦涩的电影太苛刻,比如欧洲三大电影节的获奖影片的豆瓣评分往往还不如好莱坞的特效大片。
谈起《一步之遥》,姜文曾说:“我再也不干这种包饺子喂猪的事了。”
因此,他拍摄《邪不压正》的时候规避了这个问题,我们暂时抛开隐喻,《邪不压正》至少表面上是一个很简单的故事。但与此同时,姜文也没有完全向市场妥协,电影风格含蓄、克制、节奏慢。
如果总结那些票房最高的国产片的共性,《战狼2》《红海行动》《唐探2》《美人鱼》《捉妖记》《羞羞的铁拳》《前任3》……你会发现它们不见得有非常好的剧本,但是一定通俗易懂,没有丝毫的观影门槛,适合所有年龄段的观众。
而《邪不压正》的不通俗,就意味着它注定不会有很高的票房,这也是姜文对本片的定位:《邪不压正》注定不是拍给所有人看的,而是拍给懂他的人看的。
《邪不压正》的褒贬不一并不见得是坏事,和那些一边倒的好评的电影相比,褒贬不一、口碑两极分化的电影具有更大的讨论意义,每看一遍都可能会有新的发现,每看一遍都可能会有不同的感受。
这也正是《邪不压正》安排一个影评人角色的初衷,潘公公只知道对一部电影打好评或差评,却写不出第六个字。
和打好评或差评相比,回味电影的内容难道不更是观影的乐趣所在吗?
电影中,朱潜龙将蓝清峰押回蓝府,蓝府保姆鼓起余勇,踢了朱潜龙一脚,朱潜龙一枪打死之后吐了句槽:“她之前就这么勇敢吗?”无形吐槽最为致命,吐出了影片的主旨。
一、蓝府
各色人物都在蓝清峰府邸中出现过,从美国人、日本人、汉奸,到李天然、巧红,形形色色的人你方唱罢我登场。美国人在这里做客,日本人闯了进来,阴谋在这里上演。蓝清峰又指着每一个房间说:“这是曹雪芹写红楼梦的地方”,再加上保姆在打扫屋子的时候积攒下来的子弹,这样的指涉就很明显了,府邸在隐喻近代以来饱经苦难的中国大地,影片中的太行山庄、日坛、北海、印等等,这种中国传统的地理文化符号太多了。
二、爸爸
府邸指中国,蓝清峰指的就是主人。所谓“爸爸”,“君父”之谓也。他在房间密谋,周旋在各方势力之间,为自己寻找喘息之机,也寻找能够救自己于危难的人。各方势力都在觊觎他,但是谁都不敢先动手。所以他说外面要乱起来,越乱他越安全。他既有慈祥的一面,也有冷酷的一面,没有明显的善恶标准,因为利益面前无善恶。为了让李天然重返正途,不惜杀了美国人,欺骗李天然,并让李天然喊他“爸爸”。他费尽心机,依然功败垂成,府邸被占,牙被拔光,没牙的老虎,最后的结局还能怎样呢?归根到底,他形单影只,老哥们一个都没在身边,只有一个又老又弱的保姆,真正的孤家寡人。
三、反抗
电影中的反抗势力有两支:
一是李天然,从小家人被杀,住所被烧,被送到美国学习,回国之后既要报仇,又要救蓝清峰。他所代表的,是立志拯救中国,在危难之际去国外留学,学成回国的一批人。
二是巧红,她身边有公公,家人被军阀所害,自己把缠着的脚放开,挣扎着报仇。这是在中国大地上觉醒并成长的反抗者的代表。
当1937年,日军兵临城下的时候,李天然跟巧红终于克服了怯懦,联起手来,杀掉了朱潜龙和根本一郎。他们都是想拯救中国的人,只不过一个求诸外,一个求诸内,在遇到彼此之前都是满脑子想法,没有行动,联起手后,无往不胜。
四、儿子
蓝清峰一直在寻找能够拯救他的人,他有一瓶酒,传了一百年,李天然太爷爷喝了四分之一,爷爷喝了四分之一,爸爸喝了四分之一,还没有找到。他有两个儿子,两个都认了美国人当爸爸,一个死在了广州,一个死在了上海,这个简直太讽刺了。最后,蓝清峰的儿子全死了,自己也气数已尽,被占了府邸。所以朱潜龙才吐了句槽,言外之意是,如果早就这么勇敢,又何至于落到国破家亡的地步呢。
蓝清峰没有教出好儿子来,影片末尾他对李天然说,不要再叫我爸爸了,也不要再寻找爸爸,你应该找你的儿子。他的历史使命完成了,在旧的废墟上成长起来新的一代,并且新的一代也要继续培养新的一代,这样才能避免重蹈蓝清峰的覆辙、重蹈近百年中国的覆辙。
最终,姜文将《让子弹飞》、《一步之遥》、《邪不压正》串了起来,从鹅城到上海再到北平,从革命到反抗再到希望,写完了他心目中1840年到1937年的百年中国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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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序曲:一个迟到的梦
如果理解了姜文电影全都是他的梦境,一切荒诞、尴尬、不合理都可以理解了。我们何时怪罪过自己的梦境乏味和荒诞呢?重点是梦讲了什么。
这次我依然把姜文电影当作梦境来分析,但我准备先分析原著小说,下一篇再分析电影故事。简单说,正如姜文自己所说,这个故事又是一个“北京版的哈姆莱特”。姜文老早就拿到了剧本,拖了十年才开拍是因为这个故事一直还不符合他内心剧情的发展,只有做完了《让子弹飞》《一步之遥》那两个梦,这个梦境故事才适合登场。按照释梦的老程序,我先讲讲梦者本人和他的心理背景。
1.0 梦者背景:被诋毁和被赞美的姜文
尼采说过一句话:我们所做的事,要么被诋毁,要么被赞美,但就是无法得到理解。如果姜文看到这句话,相信他会非常认同。姜文二十年的电影拍摄历程就是如此,他经历过影迷最热烈的赞誉,也遭受过巨大的误解;上一部片刚刚获得过最大的市场成功,下一部片却又立即惨遭滑铁卢。
经历了《一步之遥》的恶评如潮,姜文似乎并不着急解释。正如他公司名字“不亦乐乎”那句话体现的风度,他对别人的误解应该不会太在意。
这个时期姜文的私人生活没有什么大的波动,他与周韵堪称模范夫妻,两个儿子也都长大了。在事业上,他们也是并肩协力,每部电影都像是夫妻店作品。值得注意的是,姜文说他想让他儿子能看懂这部电影,一来这可以说是一个想掩盖之前被人说看不懂的借口;二来他其实是说又要用电影做梦了,这部电影中很多屋顶飞跑就是梦境,实现了很多人化身武林高手飞翔房顶的梦。
2.0 梦境重述:又是一个复仇故事
与以往的分析不同,这一次我是在《邪不压正》还未上映的情况下写的。依照姜文拍摄梦境的习惯,我并不担心这一次他会跳脱出去拍一个现实题材。事实上也正如我所料,看完原著小说《侠隐》,我立刻断定这是一个梦境故事,而且最为有趣的是这个故事与姜文前几部电影的梦境特别契合,与姜文个人的情感生活史也有着大量的重叠与同构。我很好奇姜文会如何改编这个故事,可以肯定的是这个故事会被缩减,毕竟小说线头太多。
为了展示这个小说故事的梦境色彩,我依然会用第一人称的方式把《侠隐》重述如下:
我梦见自己回到了民国,变成了一个武林高手,大师兄见不得我得了掌门之位,还娶了他也喜欢师妹,对我们师门下毒手。我从大火中逃出来,被一个美国大夫救走去了美国。
梦中我还记得大师兄来杀我们的场景。他和日本特务一起来的,他们用枪射杀了师父、师妹和我,又放火烧了房子。他们走后,我爬出火坑,被路过的马凯大夫救走。
六年后,我从美国回到北平。来火车站接我的是马凯大夫。他安排我住在他家,帮我找了一份编辑工作。有次我逛的时候遇到了和大师兄一起杀我们的日本人,他坐上一辆黑车离去,虽然一闪而过,但我记得那脸。
我准备复仇。我先去了裁缝店做了一套夜行衣。裁缝店的老板是个寡妇,叫关巧红。她竟然长得跟我死去的师妹一模一样,连衣服也是一个调子,蓝衣白裤,瓜子脸,黑头发,满满的胸部,苗条的身材。我惊呆了,但还是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她给我量完尺寸,我就离开了。
马凯大夫邀我去蓝青峰家做客。我的英文编辑的工作就是蓝青峰给我介绍的,蓝家有一个男孩叫蓝田,有个女孩叫蓝兰,她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但是非常漂亮。刚跟我认识没多久,就给我娶了一个英文名字T.J。看得出来她很喜欢我。
第二天我去《燕京画报》上班,下班后参加了蓝兰家的party,认识了一个记者朋友罗便臣,他是美国人。聚会结束后,我回到屋,想起在圆明园废墟去用暗号探一探还有没有别的同门师兄。刚好是晚上,我独自去了,我们门派的暗号是在废墟的墙上拍十掌,这件事必须在黑夜进行,因为不容易被外人发现。我拍了十掌,突然有人也在拍。我警觉起来,后来我在暗处发现那是师叔德玖,就跟他打招呼了。原来我们门派幸存下来的不止我一个,我和师叔约定一起为师傅报仇。
蓝青峰好像是一个特务机构负责人,就请他帮我打听朱潜龙和那个日本人的下落。他先给我找来了日本人羽田的资料。蓝青峰知道我要复仇,让我小心行事。他给我讲了侠女施剑翘为父报仇的故事,虽然施剑翘大仇得报,最后也坐牢了。
我和师兄在知道羽田消息后,趁着天黑,带着关大娘做的夜行衣偷偷溜进了羽田的库房,没几下功夫我们就把守卫全都打晕了。羽田不在,我放火烧了仓库。留下“燕子李三”几个字就溜走了。
没有杀成羽田,我第二天照常上班。主编金士贻让我和他一起参加他一个朋友卓十一的宴会。在宴会上我竟然看见了羽田,还认识了一个成熟风情的美女唐凤仪,她是卓少爷的情人,好像也喜欢上了我。她问我借打火机,我说没有,别人就给她点上了。我没跟她多说话,宴会结束后就离开了。
我和师叔在那个宅院偷偷巡视了几次都没遇到羽田。有次我们照常去偷看,发现有护卫,而且羽田也出现了。到晚上,我们打晕了院子里的护卫和佣人,德玖师叔则直奔羽田卧室,把还穿着睡袍的羽田擒了出来。羽田吓得直叫好汉饶命,还说给我们他藏起的金条。我问他认不认识朱潜龙,他说认识,而且救过他的命。我说我就是他六年前在太行山庄没杀死的那个人。羽田听后,满脸惊骇。他被我一掌劈死。杀死羽田后,我们顺手拿走了他所有的钱和金条,留下“燕子李三”的提名就离去了。
杀了羽田后,到处都是警察。德玖出去打听朱潜龙的消息。我也决定出去逛逛,在街上遇到了关巧红在喝豆汁儿,我跟她打了个招呼,约她去什刹海逛逛,她同意了。逛完我又约她一起吃饭。她喝了一点酒,脸红扑扑第的样子很美,越发像我的师妹了。她告诉我六年前他的丈夫和儿子一起被日本宪兵队的车撞死了。她其实很年轻,才二十多岁就当了寡妇。吃饭完,我让拉车的把关大娘送回她住的烟袋胡同,我又在街上散了散步才回住处。
上班以后,我知道了羽田还有一个同伙叫山本一郎。据说他有一把祖传的武士刀,我和师叔德玖决定去偷来灭灭他们的威风,让他们知道中国武林人士的厉害。我和德玖还是趁夜潜入了山本一郎的宅邸昆王府,神不知鬼不觉把他的武士刀偷走了,我留了一行字:“燕子李三,借山本剑。”
我请马大夫帮忙找朱潜龙,查出来朱潜龙做了警察。有天晚上,我正查朱潜龙的下落,接到唐凤仪电话,她约我去银座餐厅聊天,说是有事商量。银族饭店整个都是白色的,唐凤仪也是一身白色,白缎睡袍,白色高跟鞋,红唇黑眸,还抽着烟。她请我吃了香槟鱼子酱,想拉我做她的生意合伙人。我拒绝了。
转眼梦里竟然到了冬天,冬至那天我去了马大夫家过,离开的时候听说蓝家大少爷蓝田被打卓十一的人打了,好像是因为唐凤仪。我去蓝府看望蓝田,遇见了蓝兰小姐。她和我聊起了唐凤仪,问我会不会交唐凤仪那样的女朋友,我说不会。蓝小姐很高兴,她冲上来亲了我的嘴,我又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才告别离开。
回去后罗便臣约我去喝酒,在酒吧里我遇见了卓十一和唐凤仪他们。我们坐下来喝了一杯,我坐在卓十一对面,暗地把一颗沙子大小的威士忌用内力射进了卓十一的右眼,他啊的一声,手上酒杯掉了,按住了右眼。大家还以为是蚊子冲进了他眼睛,可没想到还出了血,他们赶快扶着送走了卓十一。我算是为蓝田报了挨打的仇。从酒吧回去后,就有人来查户口。我给他们出示了编辑名片,警察就离去了。
下雪了,我去约关大娘出去逛。我带她去景山公园逛,在公园里我跟她说了我的秘密,还有我的仇人朱潜龙。她说有个林姐说起过一位龙大哥,而且林姐就是那位龙大哥的东宫夫人东娘。我一下子警觉起来,让她少去那里,因为她长得太像师妹了,如果遇见朱潜龙恐怕很危险,毕竟她可是一个寡妇。她点点头答应了我。回去后,她拉住我的右手按住她的胸脯,微微羞笑,让我留下,我就和她一起睡了。但是,天还没亮我就走了,怕别人说她闲话。
我又梦见在和马大夫、马大夫的夫人还有罗便臣一起聚餐涮肉,竟然在那个店里遇到了朱潜龙,他没有认出我。我心里怦怦直跳,马大夫让我稳住,不要着急,我没有动手。
德玖建议应该会会山本了,于是我们在给他留了帖子,约在一个废墟会面。我和德玖暗地里在废墟潜伏,山本应约而来,被我们打断了他的右肘,让他滚回日本去。说完,我们就走了。蓝青峰知道我做的这事情以后,邀我加入他们的特务机构。我没同意,但是答应可以帮忙做事。第一个任务是开汽车送一个人逃走,我很容易就完成了。他答应给我提供情报,帮我找到朱潜龙的下落。
突然日本入侵中国了,北平人都在逃亡。唐凤仪找我,说给我买了票,约我一起走。我没答应。她还说卓十一他们可能知道了我的底细,让我赶快走。我知道自己很危险,但还是回住处去了。刚回去就听说主编金士贻要约我去编辑部说事情,我走在路上就被人用枪抵着绑架了。那帮人审问我是哪里人,我只是说自己是编辑。最后把我打了一顿了事。我负伤回去,马大夫帮我看了伤。
我住进了马大夫家避难,并且找到了朱潜龙的下落。有一晚上,我和师叔去东宫探查,师叔被发现了,还被一枪打死。我心里非常难受。
在一个罗便臣采访的饭局,我再一次遇到了朱潜龙,罗便臣问他羽田的案子进展如何。朱潜龙说案子已经移交给宪兵队处理。我假装是马凯诊所的医生,让大家有什么不舒服可以找我。但是朱潜龙还是盯着我,我以为他认出来了,赶快离开了。
蓝青峰帮我查到了朱潜龙的活动范围,还约了一个在他地盘的饭局。我决定就在那个酒局上杀死朱潜龙。在行动之前,我帮蓝青峰把蓝兰送到了火车站,她离开了北京。
饭局由主编老金做东,邀请了卓十一、杨经理和朱潜龙。那天晚上,我告别了巧红出去埋伏。饭局就在顺天府举行,店外埋伏着蓝青峰的人给我做内应。我躲在包房屏风后面,右手拿着“五四”手枪,左手拿着白朗宁手枪,等他们出现。伙计看他们来了,示意我下手,金士贻、卓十一他们看清是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我用枪扫射了一遍,纷纷倒地而死。朱潜龙死的时候还叫着我的小名“大寒”。杀掉仇人后,我就立刻回到了马大夫家,我们一起喝酒庆祝。
梦的最后,我和关巧红结婚了,婚礼由马大夫主持,大家都很开心。
3.0 自由联想与初步的分析:姜文电影的元素大总结
如果你看完了前面所有的分析,再看《侠隐》就会恍然大悟:原来姜文在用这个故事回忆往事,他试图追寻逝去的所有恋爱时光,他的女友刘晓庆(在电影中分裂为唐凤仪与关巧红),他的外国女友兼妻子桑德林(电影中删掉了这个角色),他的妻子周韵,他的敌人(刘晓庆老公陈国军,在电影中化身警察朱潜龙),都在这一个故事中若隐若现。
看完这个梦境我才明白为什么姜文没有先拍《施剑翘》,因为《侠隐》的故事更加符合他现在的心理状况。怎么说呢?下面我来梳理一下这个小说中和姜文系列梦非常切合的一些情节吧,通过串联起这些隐隐约约相似的同构人物、同构情节,我们会发现这部电影集合了姜文之前所有电影的核心元素。
首先、有一个引来灾难的初恋女友。李天然有一个死去的初恋小师妹,差点还被师妹的暗恋者大师兄杀死;而姜文电影《阳光灿烂的日子》中有一个被老大占有的初恋情人米兰;现实中姜文也有一段差点害他身败名裂的初恋女友刘晓庆。
其次、有一个和男主角发生关系的寡妇。《侠隐》中有个寡妇,还和主角李天然有一段感情。这和姜文好几部电影一样,有一个和男主角有纠缠的寡妇。《太阳照常升起》中老唐和林大夫偷情,《鬼子来了》中马大三和寡妇鱼儿偷情,《让子弹飞》中张麻子和县长夫人上床,这些都不是偶然出现的人物元素。
第三、有一个复仇的内核。马小军为爱复仇强暴了米兰,马大三为全村人复仇杀了日本鬼子,张麻子为了小六子师爷夫人复仇逼死了黄四郎。在《侠隐》中李天然更是有了合法的复仇理由和杀人抢钱的理由,杀完人、抢完钱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还大快人心。
第四、有一个偷刀情节,或者偷情的情节。偷刀这个情节在《阳光灿烂的日子》中是马小军偷偷拿刀递给老大刘忆苦,在《寻枪》中是马山丢了枪最终找回,在《让子弹飞》中是张麻子亲手砍杀了黄四郎的替身。值得注意的是,现实中的姜文对日本军刀非常恐惧,为了消除恐惧还专门去日本亲手试着握了一下日本军刀。偷情就多了,马小军和米兰其实是偷偷认识的,小队长偷情唐婶,马大三偷情鱼儿,张麻子偷情县长妇人,这部电影里李天然和寡妇偷情。
第五、主角和外国女孩有一段恋情,而且是第二次恋情。这让我联想到姜文和刘晓琴分手后,与法国美女桑德琳的恋情。可以想象和一个外国人恋爱,而且还有了孩子,这肯定会对姜文内心造成很大的冲击。
第六、都是有一个英雄憋着一个天大的秘密,又有一堆女人爱上了自己。马小军的秘密就是米兰;马大三的秘密不仅是鱼儿,还有炕地下藏着鬼子;马山的秘密则是枪丢了;马邦德的秘密是买官刮钱,张麻子的秘密则是土匪闹革命。在《侠隐》中,李天然的秘密牵动了身边所有的人,好像所有的人都围绕着他复仇的秘密运转,而且有一大堆女人喜欢上他,有外国美女,有风情熟女,还有学生妹妹,还有寡妇,这几乎集合了所有姜文恋爱过的女人的类型。
第七、随着故事的发展,主角发现身边的女人、朋友都可能暴露自己,或者因为自己而有危险,一种引而不发的危机始终笼罩在主角心头,不得解脱,直到最后矛盾爆发。
第八、《侠隐》也有和前女友一起过年的元素,这个元素只在《鬼子来了》中出现。
第九、《侠隐》中还出现了一本英文小说《Gone with the wind》,这与姜文上一部电影《一步之遥》别名《随子弹去/Gone with the bullets》谐音很近,意境也很相同。虽然前者是与姜文电影并无关联的知名小说《漂》,但这种相近的谐音的出现还是让人惊讶,姜文果然是按照梦境叙事的逻辑选电影故事和拍摄电影的。
第十、《侠隐》中也提到了施剑翘的故事,这意味着姜文并不是随随便便先拍摄《侠隐》 的,之前传闻姜文要先拍摄施剑翘的故事,没想到先拍摄了《侠隐》。但是,看完侠隐故事,我发现侠隐竟然也与施剑翘有着这样的文本联系。至少,二者都是主题同构的故事,都是讲复仇。
经过这一连串的同构情节的联想,各位可能已经大概明白姜文为什么要选择改编《侠隐》了。这个小说实在太契合姜文的心理状况了,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内心挣扎,他终于还是没能摆脱初恋的阴影。他一直尝试用拍电影来缓解焦虑,就像一个被打针的小女孩一样反反复复地玩起了打针游戏,他把自己的恐惧梦境一个个搬上银幕,他一次次重复着内核相同的梦境,又一次次地探索自己内心罪恶感的解脱之道。
在《让子弹飞》中弑父之后,他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在《一步之遥》中狂欢自己的胜利,为自己举行了一场举世瞩目的性狂欢。现在,终于到了故事的尾声,他终于可以总结一下这些年的心路历程了。《侠隐》与其说是一部新电影,不如说是姜文梦境电影系列的尾声。
从此之后,姜文讲完了内心最恐惧的故事,未来的他将走向何处呢?
4.0 梦境分析:姜文电影的完结?
有人说《侠隐》是张北海关于老北京的一个梦,可谓说中要害。姜文选这个小说梦境来拍摄,说明这梦境与他自己的内心事件非常契合。从释梦的角度看,小说是姜文梦境的1.0版本,电影则是梦境被重述的2.0版。也就是说有没有看《侠隐》改编的电影并不影响分析,小说已经展示了一遍姜文的梦境。
小说《侠隐》的故事并不复杂,简单说就是一个徒弟为师傅报仇的故事。如果我们拿这个故事与莎士比亚的《哈姆莱特》对比,就会发现两个故事就会发现二者在核心设置上是一样的:
李天然相当于王子,他为师傅报仇相当于为父报仇,因为他就是师傅养大的孤儿,师傅在他心里与父亲是等价的;大师兄杀了他师傅,就等于杀了他父王。
朱潜龙相当于篡位的王叔,他与李天然的核心矛盾在于,他虽然是大师兄却没有得到掌门之位,而且他喜欢的小师妹也嫁给了李天然。他杀死师傅就相当于篡位,他们核心争夺的就是女人与权力。
可以说《侠隐》就是一个变形版本的《王子复仇记》。李天然原本应该是掌门,也就是说他原本是那个王子。但是,大师兄杀了老掌门或说老王,也杀了小师妹。大师兄就像《哈姆莱特》中的叔叔国王一样提前做了哈姆莱特潜意识中想做的那件事。这样看李天然杀大师兄这件事,是不是和哈姆莱特杀叔父国王很像呢?都是抢夺掌门之位,都是抢夺心爱的女人。不过就是在小说中,师傅师妹已死,但是掌门之位还在,像极了师妹的关巧红也还在,而且她还有可能遇见大师兄朱潜龙。也就是说,李天然不得不像和哈姆莱特一样去复仇,杀死老大哥,夺回自己的女人。
去掉伪装我们会发现,这个故事的内核依然是“王子复仇记”,依然有“哈姆莱特式犹豫”。当然,内核不变,并不代表完全相同。这部电影不仅是复仇,也集合了姜文所有的心理发展史和他的所有情史。
他就像写回忆录一样,讲述了他的前半生。曾经有一份爱情让他刻骨铭心,但是却给他带来了巨大的恐惧。从那以后,他一直活在那次爱情的阴影之下。他为了摆脱阴影,为了忘却那次壮烈的初恋,他拍摄了《阳光灿烂的日子》,但是这并没能让他摆脱黑社会恐惧症。
从那以后,他的每一次新恋情也都变得像偷情一样给他带来新噩梦。和法国女人恋爱后,他拍摄了《鬼子来了》,现实中他和人正常恋爱,电影中的他确是在和寡妇偷情,这电影与其说是反思民族性,不如说是又一个偷情噩梦。《寻枪》中他怀着巨大罪恶感,丢枪其实就是一次偷情后的被阉割,一次自己施加给自己的惩罚。《让子弹飞》中他继续偷情,还偷得理直气壮,最终也付出了六子死、老二死的巨大代价。就算是在《一步之遥》中他依然满怀罪恶感,杀死完颜英以后最终还是选择了走上承担罪恶的十字架。
姜文这些年一直在寻找的自我救赎之道,在《一步之遥》中终于出现曙光。这或许是他基督教信仰的妻子周韵给他带来的启示。但是,在《邪不压正》中他终于还是没有压住内心的怒火,再一次向那些年曾经打压过他的人、迫害过他的人(现实中主要是情敌,想象中是那个永恒的父亲)实现了一次精神复仇。
姜文的复仇成功了吗?我不敢肯定。但是,我可以肯定的是他一直真诚地活着,并且一直在真诚地面对自己的内心。也因此,他才能拍摄出一系列纯粹只展示内心梦境的电影。他的这些梦境经过公开放映,获得了中国观众的巨大共鸣,这表明他的梦境已经不单纯是私人梦,而是一个民族的共同梦境。这就是我分析姜文的原因,希望为揭示中国人的民族心理做一点细微的工作。
说到这里或许有人要问,姜文的内心故事是不是就讲完了呢?从结构上来说,他的确已经讲完了最核心的生命剧本,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不再做梦,一个人一个阶段会做同一个主题的梦境,但是一旦他超越了那个引发噩梦的困境,他的梦就会开始新的主题。我相信,姜文如果继续按照梦境叙事的方式拍电影,那他后面的电影梦境也会有新的主题。
当然,也有人担心姜文以后的电影道路是不是没有突破了呢?我的判断是,姜文此后的电影道路会有三种可能:第一,继续重复他的梦境叙事模式,但是由于最核心的故事已经讲完;再讲就是重复,所以这条道路会很难出新意。第二,开始新的类型片或者艺术片尝试,这要求他做拆毁重建式的努力,姜文已经是一个风格定型的成熟导演,他或许还有重建自我的勇气,但是能不能在电影上有全新的突破就不一定了,毕竟岁月不饶人。第三,开始建立电影投资公司,培育新人,让新人继续拍摄他看中的剧本,这种可能性也很大。
我对于姜文继续拍摄梦境的这条路不报任何期待,这样只会让他自我重复,就像周星驰那样走向贫乏和衰竭。如果他真的如他在书中所说,开始培养后辈导演,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以后姜大爷就老老实实做一个制片人或者监制吧。
本文是我看小说后分析的上篇,看完电影后分析的下篇在这里:
《释梦笔记2:姜文电影的精神分析》系列文章:
序:为什么要把姜文电影作为梦境来分析? //www.douban.com/note/672374725/
01 《阳光灿烂的日子》梦境分析:姜文为什么要用电影讲述他的梦境?//www.douban.com/note/669392163/
02 《鬼子来了》的梦境分析:到底是谁来了?//www.douban.com/note/671162546/
03《寻枪》:陆川的处女作,还是姜文的焦虑梦?//www.douban.com/note/671703359/
04《让子弹飞》梦境分析:姜文的隐秘复仇//www.douban.com/note/671907804/
《邪不压正》讲了个什么故事呢?很简单,复仇。灭门之仇,不共戴天,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说到底就这么点事儿。这在江湖上很常见,我们江湖中人讲究的就是这点信义。
姜文在电影中说,作战有三个因素,时间地点人物,天时地利人和。那么复仇,也只关乎三件事:谁,杀谁,怎么杀。所以复仇的电影简单来说也有三种拍法。
关于谁。你可以是少年苦学,历尽艰难险阻,十年磨炼,终成大器,练就一身绝世武功,最后才去找仇家复仇,然后杀了他,拍成一部励志的成长电影,就像《射雕英雄传》的郭靖。
关于杀谁。你可以是不知道仇人是谁,所以你要步步为营,抽丝剥茧,找到仇家,然后杀了他,拍成一出精彩的悬疑剧情片,就像朴赞郁复仇三部曲中最知名的《老男孩》;
至于怎么杀。你可以是干脆利落,刀刀见血,砍瓜切菜一般,最终杀到你的仇家面前,然后杀了他,拍出一部热血的动作电影,就像昆汀最爽的B级片之一《杀死比尔》。
但是很显然,《邪不压正》的这个复仇故事不像以上三种的任何一种。
其实从电影原著《侠隐》的作者张北海开始,这个故事就不是这样的了。在张先生的小说中,杀人复仇反倒是其次了,老北京味儿的生活才是正经事。
所以你在《侠隐》中能看到白菜猪肉饺子、灌肠、炒肝儿、豆汁儿、爆肚、烧饼、羊杂汤一连串吃食儿,东四、西四、复兴门、安定门、天坛、地坛、北新桥一连串老北京胡同和地名。复仇,那是茶余饭后的事儿;侠,那是隐藏于复仇背后的举手之劳。
至于姜文,他当然也不会这样。在他的复仇故事中,复仇的三件事都异常清晰。
谁?李天然,天赐大恨,是个好苗子,十五年后,重返北平;杀谁?根本一郎和朱潜龙,一个日本特务头子,一个北平警察局长;至于怎么杀?把他们俩弄到一块,面对面,“他们怎么杀我师父的,我就怎么杀了他们”。简单明了,不留一丝悬念。
看起来,本来就应该是个很简单的故事,但姜文就是要把一件简单的事给你弄复杂了,否则他就不是姜文了。而让这个本该简单的故事复杂化的最大原因,就是姜文自己饰演的蓝青峰蓝爷了。
这位蓝爷简直太复杂了。你说他正,他也会不择手段杀人害命;你说他邪,他却又坚守信念决不当汉奸。他是亦正亦邪,非正非邪,放在这个名叫《邪不压正》的故事里,恰好是正邪之间那个搭桥牵线的人,那个不偏不倚的平衡点。
有了他,整个故事才活了;看懂了他,才看懂了整个故事。
首先要说的是,在原著《侠隐》中,蓝青峰是一个很好理解的角色。虽然老谋深算,行踪有些飘忽不定,但他的目的却很单一,就是要追随张自忠将军,一心抗日,所做的一切无非是想在日本人进城之后把张自忠将军送出去而已。对李天然的态度,也只是不要破坏中日之间岌岌可危的“友谊”。
但电影中的蓝爷显然比这复杂多了,复杂的地方在于你很难想得明白他究竟是想要干什么。他一个人在李天然、朱潜龙、根本一郎三个人中间,如鱼得水,八面玲珑,谈不上真的想帮谁,四处讨好,无非是想让这三个人互相牵扯。
他先要跟朱潜龙交易,让朱潜龙杀了根本一郎,他可以为此交出李天然;然后他又跟根本一郎做交易,要根本交出汉奸名单,他可以为此帮他解决美国人问题,也就是亨德勒父子;然后他又是李天然的隐形上级,幕后真正的养父,一步步引导他走到了根本一郎和朱潜龙的面前,一步步引导他走向复仇之路。
蓝爷说他这局大棋下了二十年,言下之意就是早在十五年前他救下李天然之前,他就开始筹划这件事了,而李天然恰好是他要找的那个人。蓝爷又说,他这局棋走到了穷途末路,那是因为日本人进城了,他从中斡旋的三个人已然要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已经退无可退了。
那么问题来了,蓝爷的这局棋就是下的是什么?
在电影的最开头,朱潜龙和根本一郎前去灭门之时,当时还姓李的朱潜龙便说有一高人说他不姓李,姓朱,是明太祖的后代。很显然这位高人就是后来要说助他反清复明的蓝爷。那么这两位灭李天然师父一家的原因也就变得暧昧不清了,蓝爷或许在其中发挥了关键作用。
而恰好此时此刻经过此地并救下李天然的蓝爷真的只是一个巧合而已吗?或许这一切也是蓝爷这局棋中的一步安排,甚至就连李天然之所以能够躲过朱潜龙的三枪或许也是蓝爷的安排。难道你真的愿意相信这位少侠能够闪躲子弹?
在这三个人中,李天然和朱潜龙根本就是鸡生蛋蛋生鸡的问题,没有朱潜龙杀人在前,就没有李天然复仇在后。那么蓝爷策划的这局棋最初真正想要对付,其实还是根本一郎。根本一郎何许人也?日本人。也就是说,说到底,说破了大天,蓝青峰其实还是想要抗日,只不过不抗得那么明显,那么直接,要抗得不动声色,最好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不首先挑起战争。
回过头来想,蓝爷出场的第一个镜头是什么?是他要出门打瓶醋去。
蓝爷说了,这醋还不能是家门口边上东边的店里打的,得专门西边的店里打。这叫啥?这叫讲究!但换句话说,其实这也叫南辕北辙,多此一举,为了打瓶醋还要绕个地儿。这也就是为什么蓝青峰不让李天然直接杀了根本一郎,而是要朱潜龙和根本一郎狗咬狗,假借朱潜龙之手来杀根本一郎。虽然两个办法殊途同归,最终都是要杀了根本一郎,但后者显然要高明且隐蔽一些。
蓝爷临走了又放下话来:“这顿饺子就是为这醋包的。”这叫啥?这还是讲究!但同样换句话来说,这就是本末倒置,买椟还珠,为了一口醋还得折腾一顿饺子。但要是仔细想的话,其实抗日就是那口醋,饺子才是这一圈折腾。抗日虽然简单,但难的是如何做到不动声色,不引起注意;饺子虽然麻烦,但能够假借其名,顺其自然,所以才要下如此复杂的一局棋。
就这样,一个简单的复仇故事被搞复杂了,甚至有些云里雾里了。只不过对于姜文这么一个大气、直接、敞亮的人来说,永远沉醉在《让子弹飞》中的观众不愿意接受他的复杂,而姜文显然也不想讨好观众。
很多时候,你甚至会觉得这是姜文故意在反电影。他的想法太多,变化太快,一部电影已然装不下他的表达。所以他让主角不是主角,李天然沦落成给各路人马当枪使;配角也不是配角,蓝青峰反而成为推动整个故事发展的核心;叙事不是叙事,每个人物的行为和动机总是充满荒诞和出其不意。
这又如何?一部真的一定要主角就是主角,配角就是配角,叙事就是叙事吗?天马行空,肆意纵横,难道不迷人吗?因为野的,才是姜文的;姜文的,多是迷人的。
首先它迷人的地方在于强烈的姜文气息。用一句大家可能都听腻了的话来说,就是姜文至始至终其实只拍过一部电影,那就是姜文电影。它凌厉的剪辑和紧凑的台词,自成一派;它童心未泯,玩世不恭的表达,总是出人意料;它肆意挥洒,全靠直觉的情绪,又极具感染力。这对于姜文来说,一成百成,一败百百。
所以,对于姜文电影,只有喜欢和不喜欢,没有好坏之分。好这口的,就是喜欢;不好这口的,就是不喜欢。一了百了,没法犹豫。
其次它迷人的地方在于,它往刀光剑影、步步危机的复仇故事里,加入了勇敢独立、教人成长的女人,而且一放就是俩。这两个女人,一个风情万种,为爱而生,最终在微笑中跳下城墙,是红玫瑰;另一个遗世独立,坚强勇敢,最后拒绝了李天然的示爱,独自离开,是白月光。正如姜文自己所说的:“我对女性很尊重,我喜欢仰望女性,我电影中的女性,都是男人的导师。”
正是如此。李天然在男人的世界中,就像是一把被指挥的枪,见人就叫爸爸,爸爸让他打哪就打哪。而女人,尤其是这两个女人,教他成长,一个教会了他什么是真爱,一个教会了他什么叫勇敢;一个告诉他女人就是你给我一个“根本之印”,我还你百个“凤仪之印”;一个告诉他复仇不需要别人相信。无比迷人。
最后迷人的地方还在于它那诗意盎然、绿油油一片的屋顶上的北平,就像很多年前《阳光灿烂的日子》里的一样,一个远离了尘土和地面,被莫名拔高几十米的北平。蓝天白云,黄瓜西红柿,这里没有阴谋诡计,只有满脸的纯真。无论是王菲唱的主题曲《偶遇》,还是多尼采蒂的歌剧《爱之甘醇》,都是那样的美好迷人。
对于姜文而言,就凭他的视听语言和手艺,完全可以把任何一部电影拍得血脉喷张,好看非常。但是他并不愿意这么做,而他的每一部电影总是以新的姿态,以挑战人原有习惯的姿态出现在所有人面前。《邪不压正》就是这样的一部,你可以不喜欢它,但不能说它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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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过有一天会写姜文。因为他从来不算我最钟爱的导演(我们习惯了一说喜欢哪个导演就说几个外国人名),看他最受赞誉的那部《阳光灿烂的日子》时我还很懵懂,没有完全进入电影的世界,所以至今也不能体会那种铁粉的心情。也因为他几乎每一部电影都会引起知识界和大众范围内的热烈反应,好像只要是姜文出品,就能刺激大家说点什么,对创作者而言这挺幸运的,让我以为他是一位已经被充分讨论的电影人。
《邪不压正》上映之前,看影片宣发格外努力,我以为大家对姜文的热情终于来到一个拐点,需要他自己使劲吆喝才能跟上时代了,结果随着影片上映,又一波议论开始了,在这个人人都能写五个字以上影评的年代,他再次成为热点。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件好事情。这次我跟踪了讨论,并且很早就看了电影,第一次感受到围绕着他的那些热度都像空心气球,没有焦点没有交锋没有厚度,并没有形成真正的讨论,于是开始理解为什么他是一位能够并且需要被讨论的中国导演,甚至没有之一。并且忍不住加入进来。
交代这一段前情是有意为之,也相当必要,不仅因为身边许多师长、朋友都在发表意见,如果我提了什么不同看法很容易引起误会,更重要的是,我始终认为阅读电影不仅是一个外在的过程,它也内在着一个观看者自己经验、观念的变化,反思与共情能力的成长,以及这种成长与社会历史背景的交互关系。对自己的认知框架及其局限的认识,是认识一部电影的起点,也只有在这二者互为主体的共振中,才有可能生成真正的讨论,而且这种讨论的意义不需要投射到对一位导演一部电影的认同或者否定,它最终指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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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来说,《邪不压正》里最关键的时刻是一声炮响,大屏幕全黑,打出四个大字,七七事变。那一幕像惊雷,照亮了整部电影的时空感觉,而且非常直接地携带着观看抗战纪录片和主旋律故事片的记忆。如同从小的历史教育、集体观看的爱国主义影片,这种语法属于强行点题,但人的本能是不会去主动接受和面对这些沉重的负担的,他们总是在回避自己的过去,尤其是那些脆弱的失败的过去。换句话说,历史教育本身就是一个后天的社会的强制性的问题。其实影片一开头,朱潜龙和根本一郎背对着镜头在雪地里密谋,就已经提示我们这是一个关于血脉的故事,日本人要买他师父的地种鸦片,他师父质问他,怎么不在北海道种鸦片?本来由凯文·史派西饰演的美国代理人开头也是这么告诉李天然的,你要帮助的不是别人,是日本人的敌人。这些暗示都是真实的历史背景在虚假的电影屏幕上的具体显影,也是视听语言特有的铺垫,不是可有可无的点缀(而在原著中,李天然历史化的程度甚至比电影更深,他非常主动地选择了烧鸦片仓库和教训与私仇无关的日本人)。这些铺垫最终在“七七事变”这四个大字上爆发,就像经年累月的社会冲突、矛盾会在个别事件上爆发,最终改写历史。
这也是故事的转折点。蓝青峰彻底失去了对局势的控制,而李天然成为行动的主体,而且不仅仅是他,电影里其他人物在那之后也二度复活,开启了全然不同的悲壮的生命体验。巧红和她的秘密敢死队全部现身了,潘公公成为牺牲品,站着死了,蓝青峰家的女管家挺身而出,昂着头被击毙,临终像一株向日葵,连朱潜龙都感叹,平时她就这么勇敢吗?妩媚的唐凤仪也被安排了一个充满勇气的结局,在日军进城的时刻,微笑着从城门上跳下去,这难道不比冯小刚、严歌苓作品里那些眼里只有自己的女性更有尊严?
说到这里,我觉得姜文有一处地方处理得不够恰当,或者说他这种性情的创作者根本无从处理这个问题,那就是恐惧。在故事线中,李天然和巧红被设定成互相启发和激励的关系,他们要一起克服自己内心的犹豫和胆怯,但两人从头到尾都眼神坚定,能力惊人,连子弹都不怕,还有从天上掉钱的“神秘”力量加持,加上整部电影的荒诞气质,这种恐惧只出现在台词里,而没有其他证据来支撑。除了一处,巧红的跛脚被李天然治好,慢慢康复(这是一个多么激进的性别进步符号啊,平日最爱蹭热点的女权主义者们好像无视了这一点)。所以在电影层面,我没有感受到李天然15年来的恐惧,只感到了他的仇恨与决心,因此也不觉得他们两人逐渐获得勇气、建立起革命爱情是一个渐变的过程,或者说这种个人的恐惧最终只能在集体的恐惧感中获得理解?
一切还是要回到历史,回到具体的时间——1937年的北京,我们大多数人都不曾经历甚至难以想象的北平。即便在大家都说姜文把它改得面目全非的原著《侠隐》当中,这个背景也至关重要,几乎占了半本书的篇幅。作者张北海写的正是温柔浪漫的旧北平,如何在硝烟中破灭。书里面马大夫说,“我记得你提过你师父几句话,什么‘行侠仗义’,什么‘平天下之不平’……这在你师父那个时代,还说得过去,可是……今天,日本人都打过来了。”只不过用的是文学的方法,展开的是原著作者回望过去的性情。
姜文给这个故事装满的历史叙事和核心关怀,与《侠隐》不同的地方在于,是现在时或者未来时,不把一切都当作逝去,它本质上和《阳光灿烂的日子》、《鬼子来了》、《太阳照常升起》以及整个民国三部曲在同一条脉络里。导演的水准或有起伏,但从未变线,甚至越来越清晰,而且在这个序列里,《邪不压正》也是一座具有转折性的分水岭,他直接、系统地用电影这种媒介处理完了革命之前的历史,而“革命之后”的问题将比这个更复杂和困难,他还会继续往前吗?如何往前?
我最初以为,当人们越过姜文的风格和花招、替他整理出这个故事的面目以后,这部电影的谜语就会被解开(而且这个谜面本来也比他此前的电影更容易),它将带来一次关于和平年代我们如何进入中国近现代历史的论战。结果这个面向完全没有打开。不像《让子弹飞》公映时,那么多丰富的政治隐喻被开掘出来。而潜藏在这个问题背后更恐怖的现象是,论战双方一开始几乎同时消失,大家都缄默不语,同时放弃了解释权,仿佛他讲的是一段空洞的没有发生过的历史。尤其是往常最热闹的知识界,贡献了几篇耍小聪明的口水文章后就哑火了,像集体宣告了自己的过时(或者入时),直到最近才有一些来自年轻学者和普通观众的声音,试图刺破沉默。与其说这种失语是大家不知道怎么面对一部电影,不如再次回到前面的论述,是大家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的过去,和过去的敌人。已经不光是去历史化那么简单了。问题不在于我们是否愿意进入历史语境,而是我们完全搁置历史问题,大家不是看不见,而是看见了也不发言。这固然关乎今天的言论环境,但这种令人震惊的沉默,同时也揭示出一种沉默的“缴械”与共谋关系,反映出如今和电影中完全相反的思想状况和潮流。我很纳闷为什么有人会说他虚无,虚无的难道不是观众自己?因此我的一个基本立场可能是,理解这部电影不仅是一个艺术问题,更是一个历史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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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基本立场是,与其说姜文的电影重要,不如说对姜文电影的接受史更重要。
从《阳光灿烂的日子》的全面成功到《鬼子来了》的被禁,再到《太阳照常升起》的扑朔迷离和《一步之遥》的票房失利,姜文的每一部电影也许都能总结出一些症候性。我没有做进一步的考证,只以《让子弹飞》作为参照系。《让子弹飞》是姜文在新世纪最受欢迎的作品,也开启了观众(可能也包括他自己)对他新的期待,那部电影讲述的是更纯粹的民国问题,一段相对达成共识的历史,而且是一段罕见的拥有无数粉丝的历史时期。尽管这种对过去时代的崇拜本身具有虚幻性,但在今天看来,与时间上进一步推进、直接切入革命的《邪不压正》相比,它更容易被接受,也更合时宜。而在这两部电影四年时间之间,我们已经可以感受到时代情绪的一次断裂。
也是从《让子弹飞》开始,票房成为姜文身上新的包袱,市场也开始成为评价所有中国电影的标准,不再是期待和想象,而是可以达到可以触碰的真实经验。随之同步展开的是,评价一部电影的话语权,开始了从精英交还给大众的过程。和其他主流导演一样,姜文加入了这个过程,并且发出了“站着把钱挣了”的宣言。迄今为止,在他和市场搏斗,同时也和知识界搏斗的过程中,我们只能说互有胜负。这个评价本身没有褒贬,但和其他一路凯歌或者一路溃败的导演相比,他的实践更能证明这是一场真正的搏斗,不是投机的游戏也不是纯洁无暇的艺术梦想,他展示了这场贴身肉搏的复杂和残酷性,几乎如同一场战役。
这场搏斗最大的陷阱可能是话语层面的纠结。姜文的媒体形象沉浸在一种不被理解生不逢时的愤怒当中,而这种与外界保持距离的姿态,和原本就喜欢戏谑的北京人的话语习惯,和一种出于本能或者出于考虑的叙事策略混合在一起,很快成为他新的标签。这种风格在广泛的电影消费者那里,被混乱地接受着,一些人完全能够理解他,而另外一些不能,两者几乎没有共同语言。一些关键词照见了姜文和观众之间这种“虐恋”关系,爽、牛逼、自恋、荷尔蒙、尬聊……都是他和观众可以互相映照的镜像,也都深深嵌在电影这个艺术门类在中国发展的进程。
在《邪不压正》的讨论中,这种混乱更加严重,很多人用作者电影、直男癌这些片面的标签终止了对话的可能性。但讨论还是需要继续往下走,混乱是什么意思,是由什么构成的?节制从哪里来,什么时候应该节制?这些美学风格都有各自的语境,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不能囫囵地用。前面所说的那种失语症,在这里发挥了反作用,泥沙俱下之际,很多“自由”的利益主体在被释放出来,理直气壮地一无所知,不知道什么是过去什么是标准。这是另外一种合谋。《我不是药神》那种完全好莱坞套路的电影,同时赢得评论、票房甚至是权力的肯定,这就是成功?越来越多跻身于欧洲艺术电影窄门的年轻创作者,他们的作品根本与大众观众无缘,这又是失败?商业电影和艺术电影的二分法本身也是舶来品,这风气在中国愈演愈烈,姜文正好坐在中间,他这种“虐恋”的位置本身就在挑战这一点。
更重要的是,我不是电影原教旨主义者,从不认为电影的形式应该大于内容。这种主义是现代社会的最新产物,类似文字创作领域的“纯文学”,或者传媒领域的理想主义,都是把成就一个行业的手段当成了目的。一部分从业者守着这些静止的价值是非常必要的,这样的人越来越少,是我们时代的另一个危机,但当像姜文一样的严肃作者(如果你也同意的话)从围城里冲了出来,尤其当他们冲到大众话语和市场层面的时候,仍然只在电影形式或者审美趣味上讨论问题,显然就非常不够。电影的边界本身应该是不断流动和拓展的。如果只夸电影拍得很美,就像夸一个人文笔好,那是主次不分,跟骂人差不多。反过来也一样。写文章、拍电影,但凡是诚恳的创作者,就不只是求一个好看的姿势,而是对世界有话要说。
电影里调侃影评人的那一段,听着有点多余,都说那是姜文的私货,但沿着这个逻辑想,就会发现这些话指向的不是影评人,而是电影本身——潘公公越是惺惺作态地宣告最重要的是电影,就越说明重要的不是电影,不是电影,不是电影。至少不是现在市面上流行的那种电影,消费一下指点一下明天就都忘了。导演有话要说,观众也想听别人说话,最好都有那么点如鲠在喉,电影的意义其实就这么简单。而理想的观影状态是摆脱那种轻浮的喜欢和不喜欢,愿意和别人交换意见,补充彼此都可能错过的部分,才有可能更接近那个世界,并且让那个虚幻的世界在自己的智力和生命经验中留得长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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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不压正》不是一部完美的电影,但它非常特别,它展示的是一个我们以为自己早就知道却从未真正去发现的世界。
电影里最浪漫的场景是角色们在北平胡同的屋顶上飞檐走壁,这是一个少见的视角,也专属于姜文。一方面这个视角更优越、更宏观,像有人批评的那样,另一方面,在屋顶上,枪子打不着,敌人跟不上,是一片很少人知道的广阔天地,是李天然最理想的游击战场。而在街巷之中,到处都是惨剧,外敌入侵,“天赐大恨”,敌人还都死不承认。在最后对决那场戏,半死不活的根本一郎一直在现场,决战就在他家发生,这提示我们,当时的绝境不是一己之私,而是内外交困。尽管我认为姜文没能很好地表现那种内在的细腻的恐惧,但这种恐惧通过历史环境放大了出来,并且一直伴随着电影。而好电影的一个判断标准是,内容与形式同构,二者能够互为表里。这个飞檐走壁的视角,正是他用电影的语言做出回应,让恐惧飞了起来。这本身就是勇敢,因为电影就是幻象,是不可能之事,至少有一部分电影,它的终点是带我们去那些高于自己的理智和现实的地方。
如果一定要谈技术,我也会选择这个角度。我们太习惯用既定的风格、流派、方法、类型来为中国电影寻找位置,但姜文的语法恰恰来自各路传统,又远离它们。为什么总是有人说看一眼就知道是姜文的电影,或者说里面所有的角色都是在演姜文,这说明他的电影和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不仅中国人没见过,外国人也没见过。在最形而下的层面,这就是创造。当然应该继续追究下去,到底是什么让他与众不同?古典音乐、色彩、密集的台词、快速推进的节奏和快速切换的镜头、戏谑与荒诞……很多片段会让我想起好莱坞电影、武侠片、李小龙、港片无厘头、民国情节剧、连环画甚至相声,但所有元素又被强力地统合在一起,不是简单的拼贴。他电影中的工业水准、个人风格、大众性,都值得一一分析,而我们很少看到这样的分析,不是因为缺乏专业能力,而是缺乏发现的勇气。在这个意义上,这是一部根本就“不可能”发生的电影。
这里又会出现一个关于“自我”的困境。因为姜文显然拥有一个巨大的自我,横亘在他和他想表达的东西之间,蓝青峰有句话,说他“心里就没有自己”,这就带来一个矛盾,你说你没有自己,但那么多“你”是怎么来的?就像姜文说他不需要故事,但他又必须讲故事,需要改编小说或者民间传奇,需要明星,需要他的太太(在这一点上,比起娱乐圈里那些离奇的炒作,姜文的情感生活真是满足不了大家窥私看热闹的心),这是一个很难处理的悖论,是第三重的不可能。
一方面可以笼统地说,任何一种艺术都要经由一个自我才能显影自身,这个自我到底是手段还是目的,是可以永远争论下去的母题。而姜文的个案,可能有一个更具体的语境,是《邪不压正》的语境,也可以说是中国的语境——我们进入现代社会以来的历史,就是一部“自我”不断在束缚与挣脱、谄媚与反抗之间举棋不定的历史,直到今天也没有落定,沉默不过是在可耻地悬置这个问题。这种矛盾更是清晰地投射在他试图在电影中召回的那种“无我”的情感结构上,不用多说,那更是一段被悬置的历史,而且延宕到今天在这个追名逐利的年代,越来越变成一种无法理解的价值。但是,逐鹿年代中的革命和大众市场上的电影在这里是高度同构的,它们都迫切地需要一个强大的自我,才能够在千军万马之中获得自己的声音,不然谁还会记得那些曾经无私、善良、沉默的人?
“你背叛了你自己”、“男子汉不能光说不做”、“你知道你要干什么吗?”影片中有很多俗套话,这样一看,它想讲的道理就更浅显了,不用追溯原生家庭的苦难,缺席的母亲或者错位的父亲,也不必上升到国家主义、民族主义这些被过度理论化又被大众误读的概念,因为最终一切都只会通过你的选择才能浮现出意义。而真正深刻的创作或者所谓国民性批判,也不是牛逼哄哄骂别人,而是随时反观自己。蓝青峰的棋已经输了,李天然会成功吗,他和巧红没有沉溺在来之不易的爱情里,最终走上了各自复仇的路。这是每个人自己的历程。
一切都让我联想到《一代宗师》,那部同样以抗日为背景的“武侠”电影,在王家卫那么缱绻的电影语言里,讲的是“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内核和姜文非常相似。而姜文的意思无非就是说,在你见众生之前,可能更难的是找到自己。我认为电影对原著最重要的改编正在于此,原著是一个寻找仇人的故事,李天然先把日本人干掉,然后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朱潜龙,迅速把他解决,然后全书结束,而不像电影,他一开始就锁定了仇人,此后不过是在寻找复仇的勇气和路径。他在电影里经历了一次自我唤醒。在姜文飞扬跋扈的电影形式中,就包裹着这样一个含蓄的自我发现的秘密。
它也是我洋洋洒洒写到现在的原因,在习惯了短评、吐槽和无视之后,已经很久没有用这么长的篇幅和时间去阅读一部电影。对我们观众来说,电影本身并不重要,它只是一个借口,吸引我们当中一部分人在自我发现的道路上不要停止,去检查自己的思维训练,体会自己在新北京而非旧北平的生活,听取整个20世纪中国留下的教训。
在不久的未来,权力、市场和普遍的茫然,会呼唤新的反抗,那将是一次众人的游击。在这个意义上,《邪不压正》可能真的是一个拐点。这个拐点不止关于姜文,而是时代拖着沉重的身体走到了现在,我们每个身处其中的人都必须要做出反应。
裸奔的哈姆雷特 白包了饺子的幕后BOSS,受迫害妄想和PSTD
本来看电影看到要解释情节,这件事除了《穆赫兰打到》《现代启示录》应该没几个片子配得上,包括姜文,我觉得也就是坦诚,机智,独立性,电影语言值得一说,动静弄得有点大,节奏剪辑的有点快这都属于个人习惯难说好坏,但一旦聊到昆汀就是暴力美学,就是结构,聊到库布里克就是深邃,就是人性的戏谑,到了国产这就是故弄玄虚,就是看不懂,就是自我膨胀,这事就有点不厚道,什么时候都得拿作品说话,只是看不懂一旦和智商挨着,就成为大是大非的问题,人脑子非得打出狗脑子来,所以才有我这么一说,把槽点集中解释一下,大家伙就别做谁sb呀你sb的语法训练了,就谈好坏,别聊懂不懂,跟智商没关系,你爱吃爆肚不爱吃卤煮这没有枪毙的罪过,但您觉得爆肚好吃,来瓶小二咂摸咂摸,回味回味,有点晕不劲儿的,非得分析是哪块肚让您舒坦了,怎么建立的神经反射,似乎也没必要。
首先 人物设定。师父(不是师傅):主角李天然的第一个精神源头,中国传统文化,讲规矩讲面子,轻生死重然诺,但也不免有点土气,一身的本事也抵不过一枪,死了以后传统还被自己教出来徒弟塑成像,让老百姓歌颂顺便赞美徒弟是英雄,而自己的老家被种满了罂粟-钱倒是赚到了。(左派对此有自己的评价不表)师娘:活在传统文化善良的老百姓,本质上和马大三的街坊一样,但对外部世界有点懵懂的认识(还知道北海道),但活在自己的惯性和规则里没有独立思想更谈不到发出自己的声音(我们又好到娜去,真懂吗?看中美贸易战这么多义和团知道了)。蓝青峰 李天然 朱潜龙是旧世界崩塌之后出现的一批人,这个崩塌片子里表现为昆汀塔伦蒂诺式的序幕,精彩,冷酷,我认为可以打9分,可惜这个节奏后面有点泄。你可以把它想象成甲午之后任何一次中国的被打趴。蓝青峰显然是辛亥之后陷入茫然的一批人,老的东西深入骨髓,但面对新世界心里是没有底气的,师夷长技以制夷,实业救国,科学救国都是他们,总盼着身居幕后运筹帷幄,驱虎吃狼,对孩子寄希望于西式教育(辅仁大学自行百度)又盼着孩子见天回家吃饭,还得是饺子(这一段真的应该多留一点),跟美国有关系,很显然是国民政府中冯阎李白一流,粗暴点就是K政府也行。朱潜龙,这没什么说的,但有一节,朱潜龙内心里对传统是没有信心了(日本人手里还拿一村正妖刀,这孙子直接上枪)但他不是一天生的坏人,对日本人也未尝没有利用的意思。片中怕看官不懂多次提溥仪就是为了这个,反清复明说来可笑,但溥仪郑孝胥何尝不是想恢复大清呢,那人民就能相信吗?您还别说老舍先生《茶馆》里沈处长还准备登基呢。李天然就是新人类了,爱传统但接受了西方教育,两个东西并没有融合,民族性里面善遗忘 好宽恕 多于思 少于行的根没有去掉,复仇对于他更像是生活的目标,而不是行动的动力。两个女主,一个朱砂痣,一个白月光,对男主的精神成长都有重要作用,值得注意的是和师娘相比,两个女主的思想和声音都要明显强过男主,并最后做了自己的选择。
其次,这是一个什么故事,复仇不用说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枝节?原因在于男主的精神并没有真正成长,有人说他不是一开始就喊复仇吗?对了您一开始还喊好好学习呢,后来又喊财务自由,然后准备跑半马,现在呢?复仇是生活塞给他的使命,他所有的准备都为了这个使命,这变成了他生命的意义,但这个意义是不是他理解的,他想要的,他能负担的?所以这是个哈姆雷特式的复仇故事。第二这是一个关于历史的故事,核心就是蓝先生的局,他的局是什么呢?让李天然拥有可以威胁朱潜龙的能力,最后通过一系列的心理攻势引出朱潜龙摊牌,用根本一郎作为交换条件,如果李死,马上公布根本死在谁手里,逼朱与日本反目,这时候城内空虚,城外可是有29军,战火一起,朱只有借助蓝手里的冯阎势力,张将军作为军方的话事人,朱成为国中之国的傀儡。如果李报了仇,那么转手用洋车夫势力攻击根本城内无主,立张将军为领袖号召华北自治抗住日本人第一波争取国际援助。但日本侵华这个大势碾碎了一切权谋,日本人根本不在乎朱,没有朱可以立蓝,没有蓝可以立张,张跑可以立吴(佩孚),吴死可以找曹(琨),最后还是老派的北洋军阀守住了气节,而中山先生的传人做了亲善,这真真是历史的讽刺。亨大夫对棋子产生了真感情,棋子又是内里纠结行事莽撞,早早暴露,却又轻轻放过朱(小孩子的恶作剧心态,戏拟式的复仇,联想一下马小军和马大三的邻居们),最后布局人成为局中人,拔掉了牙,关进了小黑屋(某人穿着睡衣跑酷华清池),最后被棋子救出,靠棋子活命,一切布置落空,该来的终究会来。日军进城之后,该殉的殉了,该死的死了,该跑的跑了,男主精神破壳之后,面临的就是更大的一场考验,也有一番新的迷惘不表。第三,就是人和自己较劲的故事,朱的较劲在于我是英雄,给自己重塑了完整履历,最后即使不死也得演一回瓷实热辣的汉奸,蓝的较劲在于追求完美,追求掌控,最后一切失控只能把最容易的张将军救出送到东交民巷,以至于吃饺子先吃七个再吃七个,一番算计连一天都没改变(七七事变),李天然不说了,所有的条件都是他给自己附加的情景,为的是可以不那么快面对问题和选择(朱潜龙该不该杀并不是问题),烧鸦片都是需要爱人推动。而关巧红也并不比他高明多少,较劲在于内心的柔软,唐凤仪倒是个奇女子,一跃而下,成全了自己,顺便重构了历史,代表一种想象吧。面对选择和看似没得可选,人的心理人的成长这是这个片子有点意思的地方,可恨的是蓝的层次少了点,李的成长弱了点。
最后,到底谁杀死了师父?这本来不是问题,这只是电影的初始动机,往隐喻上说,谁把像立那,谁就获得了话语权和荣誉,但也背负了要当英雄的宿命,英雄是那么好当的?但对于局中人来说,这问题很重要。朱潜龙杀死了师父,但他认为自己没有继承师父的衣钵,没有娶自己师妹已经很委屈了,所以他产生了迫害妄想,是师弟要糟蹋师妹(本来应该是他的)被师父发现(谁才是正统,谁配写到小红本里),惨遭师弟杀害,他出手匡扶了正义,但为什么太行山庄种了罂粟,那不是为了美化环境提高人民生活吗。但是,为了和这件事从逻辑上切断关系,他不姓李,姓朱,而且是有势力,有历史的朱,所以太爷看哪我看哪,别提多像了(什么,那张像是满洲人糟蹋太爷的?你懂得屁,奇人必有奇长相),而且作为大英雄,他和日本是惺惺相惜,日本是出于友谊帮她反清复明,嗯就是这样。这个逻辑到了最后他已经拒绝想起那夜的真实了。那么,李的表述是对的?他真的能躲子弹?这就是类似《发条橙》和《1984》了,就这么说吧,还有脑袋上挨了一枪,对穿以后没事的呢,您觉得哪个更扯?也许小李子那一刻进入了入定状态他先于对手的动作做了闪避(很多国术高手所谓的神变,顶级杀手也有避弹训练),也许他根本不在现场而是从窗外或者床下目睹了这一切,也许他真的和师妹初尝禁果,师妹替他挡了枪,也许他苦苦求饶,趁人不备逃跑,反正,他后背躲不开枪是肯定的,证明不是什么肉体特异,那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深深地埋藏在潜意识中,而后和朱类似他用拼命的训练和仇恨自我强化包裹了这层恐惧,直到再次见到朱潜龙,对生命的意义有了真正的自我思考。所以站在我们的视角,朱是受迫害妄想,他编制了英雄的盔甲但架不住自己女人屁股上的印和如果让你种鸦片呢的问,李是PSTD,他铸造了仇恨的血迷宫,但最后发现,一人,一枪,面对问题,足矣。
其他槽点可以再讨论,就电影本身说两句,从画面来说,美,但钟楼的内涵和夜色挖掘得不够,从音乐来说,牛,跟现代启示录有一拼,但赶不上教父和2001漫游太空。有几块的戏可以再放放,六国饭店,蓝老爷穿街走巷,如何排布家宴(跟朱),影评人那段确实恶趣味,如果能跟溥仪的关系再做瓷实点,安排个跟巧红和凤仪都互通消息八面玲珑的的八旗遗老,就真的适合葛爷在票一回,这就只能想想了。
前三分之一观感非常好,利落极了。从钟楼戏开始渐渐垮掉,节奏奇怪,删减痕迹重,变成了只会积蓄能力爆发情节不会有调理讲故事的偏门。细节太多,需要看好几遍才能理清线索…(二刷改成四星了)
3.5 大概算是姜文电影中直白又平庸的一部,属于导演个人恶趣味的东西反而成了双刃剑,时而灵光闪现,时而尴尬无趣。屋顶和医院戏观感佳,到后半程高潮节奏又莫名拖沓,没有之前作品那种酣畅淋漓的快感。
不管是彭于晏的屁股,还是许晴的屁股,都没有成功的把我的屁股留在影院的座位上。
又名《杀死那个太监影评人》,是不是不夸姜文电影的影评人都是太监呢?史航好意思吗,好歹也是前影评人,节操呢。冯小刚曾说自己跟影评人势不两立,姜文心底可能也是这样想的,只是不好直说,借电影隔空表达。 所以,被有幸邀请参加首映礼的盆友们,你们不觉得受辱吗?一点车马费,你们就不是太监了?
开头部分的复原“民国老北京”的激情及想象,着实点燃了我不小的观影热情,但是中后部的众多的、自以为是的杂乱逻辑和不知节制的噱头、打斗、屋顶跑酷,又着着实实地扑灭了那些观影享受。实为遗憾!
太烦人了,做作又聒噪,客观来说画面是漂亮的动作也是精彩的,可是真的太烦人了,人物也蠢,逻辑也乱,笑料永远塞在不合时宜的地方,烦到想在电影院里按下静音键
都说很姜文,确实很姜文。那么“很姜文”究竟指什么,我认为是一种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的恣意。所以它肯定算不上是一部传统意义上的好电影,但你不能说它不是一部好玩的电影。与“好”相比,我还是更看重“好不好玩”——上帝眼中无善恶,好玩为大!我估计姜文也是这么想的。
这部电影,注定将洗去此前你对老北平所有的,粗心大意的幻想~姜文最温柔的电影
很电影,很姜文。在昆丁式的古典复仇黑色幽默里加入了姜文独有的历史文化韵味、人情味、和对台词的讲究。天堂在上,刀剑在下,幽默在表,孤独在里。从找爸爸到自己成为爸爸,是李天然的成长,也是中国的成长。刀枪不入、飞檐走壁、裸奔、盖戳,是所有少年的爽点。独立还是依附,是所有少女的痛点。
其他人拍成这样我觉得还行,姜文拍成这样我觉得不行…
《一步之遥》之后姜文说过,包饺子喂猪的事他再也不干了,可看完《邪不压正》,我觉得我才是饺子,被喂了一头猪。我再精致也这么小,他再掉格也那么大。我包不下,但很满足。
姜文大概是目前国内最会玩黑色幽默的导演,荒诞悲情又浪漫。即便生逢乱世、身不由己,也要穿最好的大褂、喝最烈的酒、飞最高的屋顶、杀最恨的人。喜欢许晴饰演的唐凤仪,美丽妖娆,媚眼如丝,既有风情又有豪情,一位乱世佳人,终究是被时代辜负了。
又是那种主角非得把自己的前尘往事、所思所想、行为动机全用翻译腔台词反反复复倾诉出来的故事,彭于晏所有穿着衣服的表演都是难以忍受的,不穿衣服的时候我还能勉强转移一下关注点。电影中段且专门见缝插针地损了一下影评人,怎么还没迈过这坎儿啊……
姜文不止一次说,他的戏都是编剧到了现场还在改剧本,现在严重的问题来了!电影的大框架是纯商业类型片,剪辑方法也是,一开始情节推情节的主线节奏很快,但彭于晏饰演的男一号却没有主观能动性,无法驱动情节,只是一个棋子,也看不出来他内心的恐惧和性格的层次感,而躲子弹、筷子杀鬼子的身手又跟抗日神剧差不多,半小时之后这个剧本就烂成了筛子。节奏亢奋失控本来就是姜文的问题,这次的剧本更是凸显了这个问题,本来很简单的故事,但混乱的节奏却让人有难以消化的感觉,这就是很多人看完不舒服的原因。不要小看类型片,总想着反类型耍小聪明做自己,强类型和夹带私货很容易互相撕扯。
7分吧,整体还是好过《一步之遥》。一部成也姜文、败也姜文的片子。强烈的个人风格,让影片已经跟原著《侠隐》成了两个东西。姜文的电影里,角色总是带着些疯癫,所有人都像嗨过一样,台词密,表演也有意的过。同时,角色又有他眼里的单纯与浪漫,是可爱的一面。节奏依然特别飞,还是非常厉害。而台词密度大到有些不适感,他开心就好吧。 想法太多,使得影片会有些散。另一方面,隐喻仍然很多,坏主意也仍然很多,可以注意廖凡越来越明显的下巴。喜欢姜文风格的人,还是不会太讨厌这部。不过,损影评人那个地方,还是很别扭。
不是烂片,要说多出色也未必,我不喜欢。在整体性上,还不如《太阳》。姜文无疑是极聪明的。可片子处处是“你看我这聪明吧”,那整部电影就不够聪明了。单独看很多段落是好戏,凑一起就像舞台上同时演四出戏:每一出都是文武昆乱不挡,观众也得看晕了。希望姜文一直拍下去。但我真不喜欢本片。
世界主义。爱国主义。黑色喜剧。国族寓言。伪满政权。老北平。功夫。old school revenge。昆汀塔伦提诺。
为吃醋做一顿饺子,为贺礼烧一座烟房,饺子没吃到嘴里,鸦片迷醉进鼻腔。为不老打一管针剂,为隐形做一件衣裳,不老却主动求死,隐形却光着皮囊。汉奸跪在地上如狗,侠客飞上屋檐如鸽,谁睡在丧钟里不醒,谁僵在火海里失声。躲得过爱情的子弹,拔不掉仇恨的齿牙,北平本是一座孤岛,海水退去便是江湖。
《邪不压正》表面上非常大男子主义,其实处处体现出对女性的尊重。关巧红和唐凤仪都是很女权的角色,关巧红拒绝缠足,尝试像普通人一样奔跑,坚决要和男人享有同等的地位,这是她自食其力、自力更生,尝试做一个独立新女性的体现;而唐凤仪当众扇朱潜龙耳光,后来又一言不合就甩了朱潜龙,大胆追求李天然而不在乎他人眼光。她的身体完全由自己的灵魂主宰,她完全是自己的主人,不是男人的附庸,也不做他人的小妾,她的女性自我意识已经全然觉醒。女性角色如此强硬、独立、自主的一部电影,怎能叫直男癌呢?姜文曾说过,他的电影里真正的英雄都是女人,男人是靠她们的锤炼才得以成长。《阳光灿烂的日子》的马小军是如此,《邪不压正》的李天然也是如此。
“-不要再哭了,再哭就到了!-我压着速度呢”廖凡部分犀利狠辣如《无耻混蛋》,周韵部分仙逸飘渺如《聂隐娘》,彭于晏屋顶奔跑如《卧虎藏龙》复仇双刃剑如《三块广告牌》,许晴情义妖娆如《老炮儿》里的她和《太阳照常升起》里的陈冲…廖许边电话边啪啪、彭于晏屋顶裸奔、彭叫姜文爸爸…都极其情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