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影评
1 ) 【转存】姜文和田壮壮对谈新版「小城之春」
10年没拍电影的田壮壮重拍费穆的经典之作《小城之春》,是这一年间的一个热门话题。去年8月份开机的这部影片即将在北京上映。关于重拍是否成功,业内早已众说纷纭,现在,轮到观众来检验田壮壮的“10年磨一剑”了。
姜文看完影片后激动不已,很多想弄明白的问题让他彻夜难眠,并且突然有了一种客串记者采访田壮壮的冲动。
记者:姜文
被访者:田壮壮
姜文:田壮壮先生,能够采访到你,我是非常荣幸、非常高兴、也非常紧张。看完电影之后,我记得跟你表了一下我们的心意、心态,提到了肃然起敬, 我觉得,这个电影非常不像这个时代,虽然《小城之春》是个老片,但它还不是大家平时能想象的一个作品。为什么?就是觉得它是一个很有作派的电影,不是那种讨好观众或者给自己穷打扮一通出门见人的那种感觉,所以我特别肃然起敬,我注意到有一次电台采访您,你 说起《小城之春》时有一句话,说不想赢,也没有可能赢,跟费穆,那我想不明白,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态?你显然不是不想拍好,那这不想赢该怎么理解?
田壮壮:其实拍《小城之春》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它不属于一个原创的东西,是咱们看到看到一个好的故事,有感而发,然后想拍这么一个电影,觉得从电影这个角度上也表达出我的一个看法或感受。《小城之春》是被很多人包括搞研究的人痴迷的一个电影。在他们看来,这个电影上世纪四十年代拍的时候好象没什么人去说它,现在好象是'我们给养大了'似的,你碰它是大逆不道的,哪个已经完美到一个及至了。但我有一个很奇怪的感觉,1999到2000年,转世纪的时候,这全世界闹哄了溜溜两年,那个时候我就觉得,怎么这样啊, 这有什么值得这么折腾的?我老觉得人类好象有点迷失的感觉。就有一天看《小城之春》,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激动,以前看过几遍,就觉得它不错,确实好,那天看完后就有个感觉,这故事挺有意思的,我也不知道它那打动我,我想拍,然后就找咱们尊敬的阿城老师,请教这个问题,阿城说:我觉得这能拍。我就去谈投资,很快投资人就找到了。我跟阿城说,我不知道从哪儿下家什儿,下嘴咬这个东西,后来阿老师就说咱俩聊聊你有什么希望的东西。第一呢,我就觉得它文明戏的味儿太重了,得改改;再一个我觉得画外音显得很特别。今天拍呢,我想离得距离远一点-----很快,阿城回美国就改出一稿剧本来,我特别感动,他也没提钱啊什么的。然后就开始操作。费穆家里开始寄来了关于费穆的一本书,他们整理的,还有一些能搜集到的费穆的资料。我才觉得呢,这雷趟的有点大扯了。我原来没想到《小城之春》被评价得这么高,而且有很多人菜网上说不能够拍这东西。我自己 挺喜欢这三个人的这组关系的,觉得拍起来会有意思。掌握每个环节上的分寸,这种似进又退,欲罢不能,纠缠在一起的这种东西,在那个特定的历史时期,又不可能有什么过分的行为和表示,挺有戏的。 还有一个心理,说不上来的一种心理,就是一种哀怨在里面,不知道哪根筋就碰到哪根筋了,就拍了。一读理论方面的东西才感到,这东西挺难做的。这就面临一个,你大概会遭到很多非议,怎么拍,能不能拍,就变得非常------那时候刚把剧本弄好,还没找演员呢,这期间我突然明白了:我是去临张画儿,临的再好,也是一赝品。最差就是我已经输了,我还怕什么。
姜:不知道是哪跟筋碰到哪根筋了,是在这样的心理上想做,那我感觉到,可能这样一个心态,比刚才谈到的输和赢,对你来说更重要。
田:那当然。我觉得拍《小城之春》对我来说,其实是一件很狡猾的事情,因为《蓝风筝》之后,很长时间没有拍电影了,我自己心里有一个很大的误区,就觉得好多人拿着棍子等着你呢。我就想,现在人家可能举累了,我可以出来拍了。拍历史题材财务负担比较大,从题材上说,现实题材可能轻一点,我老认为,现实题材,真的找到挠到你心里很舒服的一个,很难碰到。这10年里,我都找过什么剧本,井上靖的小说,赛珍珠的《大地》,《赵氏孤儿》,和邹静之一直商量写一个插队的戏,还曾经想过去拍刘恒的《虚证》------这10年里就怕去片场看拍戏,滋味确实很难受。你在现场倒没关系,就好象不是在一帮烟民里面,倒不是感到特别想抽烟。到了片场里面,锥心地疼。
姜:抽这二手烟挺难受的。
田:难受,然后就想,那就弄这么一个电影,这等于有这么一层防范的意义在里头。我是觉得,重拍,没有通不过的危险,这么四五个人,在小院里花不了多少钱,哪知道现在拍电影这么贵。我想可能会安全着陆, 但对媒体说的话可能挺冠冕堂皇的。依我的性格,当然喜欢拍有创造性的片子了,而且拍起来也觉得重拍挺麻烦的。
姜:我想理解成,现实社会这种浮躁的痛痒是你根本就不屑的,《小城之春》里,其实是很有痛痒的,所以我想再问一下关于创作方面的痛痒的一些事儿,感觉是你拍出了一个很讲究的很有味道的也是质量很高的一部影片。在我看来,好的导演是不需要经验的,而是靠他们内在的激情和对事情的分析判断来拍戏,我觉得《小城之春》就证明了这一点,在电台,你谈起费穆来很有感情,说他教你拍电影,说你所过的瘾是别人不能分享的,从你的语气里我觉得这是非常真挚的一件事,能不能谈谈你和费穆之间?
田:费穆为人我挺赞同的,他痴迷于话剧和电影,别的事他不会,也不想。他好象我行我素。我觉得特有一个自己的天地吧。他自己着迷的一个天地,他跑不出去。他也不是做给谁看的。属于那种把戏拍好就行,别的事不管,也不问。拍《小城之春》的时候,其实是在等一部戏,拿这个去垫。剧本是李天济写的,三年没人用。我就觉得费穆在拍这个戏的时候,用镜啊,语言啊,演员去,包括景,就是很随意的景,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都不重要,就是把戏按照设想拍好,我就挺佩服他这一点的。
在拍摄的过程里,我觉得最重要的是费穆的叙述,镜头的表述和组接的明快,单纯和简约,这是我最大的收获。就是用最简单的方法,最明确的方式来传达这组人物关系。这是费穆给我的一个最重要的东西。
姜:话外音的事,画外音里有几句话我觉得挺有意思的,玉纹说,一个是没有勇气死,一个是没有勇气活,去掉以后你在影片里是怎么表现的?
对,这个就会弱一些。我不明白画外音是原作里的还是费穆给加进去的,一直没得到解答有些事我得到了解答,比如这两首歌,是费穆的长女费明仪提供的。
姜:不是王洛宾写的吗?
田:费明仪喜欢唱歌,那时候特别流行这首歌,我请教国阿老,他说那时候,抗战结束之后,要振兴,不能够唱情歌,外国情歌又太靡靡之音了,王洛宾那种很健康的情歌自然就特别容易在民众中流传,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姜:那为什么这次不用这首歌了?
田:它现在不流传了,好多人不懂,而且王洛宾作品的版权特别麻烦。所以我选择了19世纪一个意大利的歌。再说画外音,我就一直没弄明白费穆当时是怎么设计的,有时候'我坐下'、'我到妹妹房里绣花去了',有点像看图识字;有的画外音又写得特别棒。我想,费穆在几个地方是觉得用画外音是最能够迅速解决问题的,从没见过这样的画外音,是最幼稚和最有魅力的一个组合。
那这个拿掉呢,还有距离感上的考虑,画外音一个是距离近了,另外还是玉纹的视角。再拍的时候,我想退得比费先生再远一点。是平视角,今天的一个视角。
姜:去掉画外音你觉得有更大的障碍吗?
田:去掉画外音,第一我觉得那些理论研究家肯定是要大骂的,因为很多理论家对画外因就写过整本书。
姜:还有一个问题,就是这黑白《小城之春》里用了很多仰拍的镜头,尤其开始那一段,而且加上一些很有激情的音乐-----仰拍带来的是背景比较干净,有的是植物被风吹动时哗哗的那种动感,甚至在拍兰花特写时也有点仰。但在你的片子里没怎么用,那你怎么来处理,和画外因一样,我觉得它仍然是一个特点和优点,在这种情况下,你怎么达到原来的水准?
田:其实你观察到的东西,都是我觉得特别精彩的地方,真的觉得挺完美的,如果按照他那个拍的话,你会在很多地方就不知道该怎么拍了,就是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去传递他这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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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载中国青年报,侵删
2 ) 咯么虾米叫含蓄呢
壮壮版《小城之春》。
这电影我真喜欢,看第一眼就喜欢,玉纹穿着宽宽的被风吹得到处乱飘的袍子,往城墙根上走过去。多么得病态,多么得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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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纹托老黄送盆兰花到志忱睡觉的书房里去霉味)
……
我们有十年没见了。
老黄倒是预备洋蜡了,我们这里一到十二点就停电了。
用不着点蜡了,我就要睡了。
我不知道来的客人是你。
玉纹……
这床上少点东西……
不少,什么都不少。
短条毯子,我给你去拿。
不用。
……(玉纹一笑)
不用了。
后半夜还是冷的。
我不怕。
我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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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纹返场)
……
明天见。
哦,没什么,让他多晒太阳。今天天气很好。
今天有太阳。
明天也应该是晴天。
应该是。
明天见。
明天见。
好象在拉警报啊。
就要停电了。(玉纹把灯都拉亮)
开灯干什么?
反正一会儿都要灭。(玉纹点上了蜡烛)
那,坐一会儿吧。(志诚去找椅子)
恩。(玉纹坐到了床的左手边)
(志诚迎上去,玉纹别过脸,志诚远远坐到了右边)
你送来的兰花味道真好。
(灯闪了一闪,渐渐熄了,玉纹哭了,志诚欲关怀之,玉纹一手遮泪一手做拒绝姿势)
明天见。(玉纹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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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一日城墙上)
我们去哪儿。
随便你。
你怎么老没意见。
你约我出来的,你让我上哪儿我就上哪儿喽。
战前我叫你跟我一起走你也说随便我,我不叫你跟我一起走你也说随便我。要是我现在叫你跟我一起走,你也说随便吗?
真的吗?(他们又走了一段)我没等你,没随便。
……(志诚扶住玉纹的肩)
那是我的手绢。(玉纹指指枯枝上挂着的手绢,前一天礼言说不知道谁的手绢)
你的?
你来的那天中午,将风给吹上去的。我睡着了,手绢被风吹走了。很无聊吧,就是这样的,我可以在城墙上呆上一整天。
……(志诚跑过去爬上树把手绢摘下来朝玉纹挥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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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在玉纹房间)
你原来也有对我挺不好的时候。不过后来你对我的好,对我的不好,都让我觉得好。我分不清了。你来了我就想,这就是那个我分不清的人啊。
别说了。
你不让我说,我就没处说了。(玉纹哭,志诚把玉纹的头靠在肩上)
怎么办,怎么办啊?
除非。
走?
除非我走。
除非他死了。(玉纹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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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日晚上,在志诚书房)
(玉纹关灯。志诚起身开灯。玉纹又去关台灯。)
答应我,以后别在瞒着礼言见我了。
……
听到没有?
我有事,有话要问你。今天你们玩什么啦?弄得小妹一身汗。
去小妹的学校了。
好玩吗?
还可以。
看样子,你跟小妹已经很熟啦。
她是我看着长大的。
已经十年没看着了吧。
还是个孩子。
是个孩子就带着她到处跑?你瞒我。
你什么意思?我不懂。
她是礼言的妹妹,我是她的大嫂,我得管啊。
我以后会注意的。
好吧,我去告诉礼言说我来过这里,我不瞒着他。明天见。别生气,我跟你闹着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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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蒙蒙天气,在城墙上)
你得结婚了。
乱说。你老是吓唬我。
都三十岁的人了,再不结婚叫人家笑话。礼言让我给你说个媒。
说媒,还乱说。跟谁啊。
你说我乱说,又要问我跟谁算什么,你还是心里有数。
你?
你跟小妹不挺好?
别闹了,到底怎么回事?
我说的是真的,礼言让我帮你跟小妹说个媒。
荒唐。
我也是受人之托。话我已经跟你说了。愿不愿意在你,回头你告诉我。
你还在闹。
我说的是正经的。
这是开玩笑,礼言也不想想,他小妹才多大。
今天是小妹十六岁的生日。
我走的那年你不也是十六吗?就是没有人给我们说媒。
照你的意思,十六岁的姑娘是可以提亲的。那你说你愿意么。
我不愿意,我告诉你我不愿意,满意了吧?别再逼我,别再折磨我了。我受够了。真后悔当初我为什么不知道找个媒人呢。
为什么不,你为什么不知道?莫非你也是不愿意当初。
我愿意,当初我愿意。不是你母亲不答应吗?
我母亲现在已经死了。
可是现在你已经有丈夫了。
礼言要把妹妹嫁给你,不是也挺好。我不想你走,我也,不能跟你走。
玉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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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妹生日,志诚发完酒疯,呆在书房里)
回去。
我要进去。
回去!
我要进去。
回去吧玉纹。
(玉纹头靠志诚肩上,志诚把玉纹抱起,放下,又抱起,复放下。冲出书房把玉纹锁在了房里。玉纹轻轻扣着玻璃,由轻到重,忽然把玻璃打碎,伸出手来开锁。志诚摊坐在书房中,玉纹踩着一地碎玻璃回到自己房中。)
-2004.11.16
3 ) 重读《小城之春》
田壮壮唯一的贡献是为影片增加了色彩和美工。而丧失的是庄重、时代的精准定位和社会旧与新交替时期的解冻、腐败和苏醒之感。如果说费穆的《小城之春》有一种与旧世代相连贯的人际关系之“礼”的存在,就像小津安二郎在日本电影中表现的,那么田壮壮就把这种“虚构”平移到了现实之中,它使故事看起来更真、更平凡,而人物看起来更不完美。
费穆的《小城之春》是我们20世纪的民族寓言,是后来所有关于“春天的故事”的原型:从《天云山传奇》到《庐山恋》,1970年代初到1980年代末的电影叙事的“主旋律”——把春天与爱情、社会政治更新的可能联系起来。“开放的”政治于是获得了一种生物学的类比:压抑是不自然的。
它是关于两个男人争夺一个女人的故事。但这两个男人并不是表层叙事上的“兄弟”关系,而是隐含的父权制下的“父子”关系。生病的丈夫戴礼言被寓言为婚姻制度中的“家长”,它以一种不够“经济”的方式占有了年轻的女人,占有了生殖的可能性,但是却没有生殖和提供性的能力。而外来者章志忱,则是传统伦理秩序中不稳定因素,他是“上海来的”,暗示了一种由西方传入的关于婚姻自由的新秩序。在影片中,他的扮相略年轻,是男性活力的代表。
影片之所以是精准定位于那个时代的,是因为导演对剧情作了如今看来过于“庄重”的妥协处理: 志忱玉纹只是想象性地占有过对方,并没有真的作出“不是人的事”。它区别于如今对于多角关系的处理之处在于,影片作者把这个困境仍然放在无解的位置上。
换句话说,志忱玉纹的私情果真获得了父权制的豁免,他们会幸福吗?这是一个问号。而“父亲”戴礼言实际上提供了这样一种可能。就这个层面而言,他是十足“传统”的家长,而就志忱心照不宣地不去破坏这个古老的契约而言,他也扮演了十分“传统”的儿子的角色。
田壮壮的重写不是对原作的活力的更新,而像是照搬。在2000年,这个故事其实可以有完全另类的讲法,或者说,最忠实于费穆的“保存”,是把它改写为一个全新的故事,而不是在既有的范式内复制原有的故事。比如,既有故事中所有的人物,除了仆人老黄,都不是从事物质劳动的。那么这个表面封闭的家庭的经济来源是在哪里?它是否暗示了庞大的地产和雇农的存在?如果就这个问题进行反向思考的话,那么原作中的“老黄”是否显得是一个多余的角色呢?——毕竟他和这段家庭罗曼司几乎没有直接关系,在电影中只是作为背景而存在。
不过更有可能的解释是,作为有着极高艺术自觉的费穆本人考虑到庞大的雇工队伍的存在,而专注于讲太太小姐故事的这部电影就把这个群体缩小为一个唯一的符号性能指。
4 ) 荷叶生时春恨生--写意下新旧的<小城之春>
当一个作品给人是的印象是将她和一个被公众接受并认为经典的形象或是里程碑进行并列的对比,去拍摄这样一种作品的人,我想如果是出于理智的动机,那他应该是自身的对时代的自审和自省.新版给我直接的印象是从一开始的镜头而来,那种流动与温软的气质直接树立了不同费版的时代感.人物不是来自历史,而是来自记忆与时间.在这一影片建立形成的方式上,把她和费版来做比较是非常不恰当的,如果要在现代电影史上选择一部类似的电影来比较,我会挑<去年在马里昂巴德>.人物从一个个空间里出现,游走,相互干涉,再回到各自的时空,只带着各自的扮演的角色与记忆.这种手段,从非常大的程度上折射出了时代的变化和电影写作文本的突破与私人状态.而李屏宾的摄影(我想摄影的方式更有获取镜头当下时态的用意)象<去年在马里昂巴德>里的叠纸牌游戏一样.从一开始,她就图解了我们对翻拍意图的设想.
应该注意到的是,新版的班底除了摄影外,阿城的出现无疑就让翻拍更象是回归到一个大纲之后的一次新的创作.用现在的方式去回忆与重新构建这样一个时代性的记叙.在他笔下,女性洋溢着一种东方面孔下的西方现代特征.在第一次夫妇两人矛盾时(新版所有的排列都打破了费的戏剧三一律)妻子在丈夫扔掉药包之后,淡然的离开.之后对她一系列动作在环境里的捕捉(她不断的照镜子,埋着指甲的兰花),女性越来越成为一个"包法莉夫人"的符号.所以玉纹才会和自己的丈夫有生理的隔阂之后,还会自若的与他同座交谈。
在费版里,小城更多被放置到一个不让观众重视的背景.当然,我们会更多把注意力放在人物本身.演员恰当的成为了时代的称述者.这种身份是电影存在的最大底蕴,虽然,要借一个西方的形式来摩画出东方的情蕴.如果可以这样比较,费版和<朱尔与吉姆>有着不少相似之处.
在这一点,新版很好的回避掉了"时代的人"这个主题.他用更多的行为去注释"人物".使得他们有了"缺失时代感却仍存在的标志".对礼言的家庭背景的细致交代.朋友之间少年时候的细节与亲密关系.当时流行歌曲的唱颂.甚至不惜花一大段时间去拍摄与主体无关的学跳舞的少年同学.这些努力所形成的直白和奇怪印象.(你会很容易理解角色的情绪.但会怀疑为什么章在酒席上要唱一个西方歌剧)无疑让观众感觉到角色间缺乏后续与填补的能力,所有的角色都只有半口气,或者说是游走在特定空间的半提线木偶.
在最基本的叙事手段上,新版中,镜头不再只着眼于让表情去叙述与建构,用特写来传递情绪.中,远以及移动镜头成为书写方式和从银幕这个载体去传递的手法.在费版里"短镜头"单元式的强度使用以及发展状态上给人预见的故事语镜.力求在一个调度之内,用各种手法把此刻的内容最大限度的表现出来.(最有代表性的是在大嫂喝醉之后,在卧房和章与小妹的关系斡旋 以及众人齐聚于刚苏醒过来大哥床头的用一个镜头就括纳了对人物的审视)对应着剧本的话剧效果,院落,房间,城头都成了一个个背景和布局.细节也无处不在的起着"提话员"般的作用.(我很清晰的记得里面跑过的几只老母鸡和一些老式的做饭用的工具以及各种除草和修割的器具).这些在新版里是没有出现的.新版中用更宽大的视角去展现人的姿态和环境,按心理学说,身体的反应是去除理性后的第一反应.导演似乎想要一种"既兴"式的表演,礼言和玉纹的姿态开始应是"习惯式"的.僵硬,了无生气.演员很好的"表达"出这一点.而慢慢预热的过程(或者说他们被镜头带动的过程),作为夫妇的两人都没有更深刻的变化(宴会一场无疑是全片调动最显著的表现,它的出现可以让质疑导演挑选角色的能力的评论家安静下来).这种姿势上的宣言已宣布一种电影的时代性和时代下的辩证性.
5 ) 残垣断壁,春光微细
破败的小城,像患病的戴礼言,咳嗽不断,绵弱无力。残垣断壁间,人孤独来去。玉纹步态轻盈,浅色的旗袍风中飘扬。战争结束,伤痕深烙,更兼家道中落,身体抱恙,屋院冷清。章志忱的到来,一切破局。
章志忱和戴礼言是同窗好友,玉纹和章志忱是从小在一起玩的邻居,戴礼言的妹妹戴秀,见到风度翩翩的章志忱更是心下欢畅。隔了几年的烽火烟云,人世扭结,各人已无从挣脱。玉纹16岁时,章志忱向她求婚,被玉纹家里拒绝。戴礼言和玉纹,应媒妁之约,成了夫妻。本不喜欢,结了婚,只有逼迫自己喜欢。种种不如意,令戴礼言脾气大变,身体也每况愈下,两人闹到分床而居,已是几年。膝下无儿女,床第无欢乐,都只在责任的范围里忍耐。
年华流转,玉纹也到底想着志忱,她拿自己精心培植的兰花,换西院书房里的霉味。她在戴秀16岁生日的晚上,穿上自己结婚时的衣服。她固执得可爱地要和志忱拼酒划拳,划的还是他们以前经常划过的拳。她像是几年没有进行光合作用的植物,终于遇见阳光,压抑而又迫不及待地重新生长。她还年轻,也还美貌。她心有不甘,他也只能望而却步。敏感的戴礼言,对妻子和好友的关系了然于心,他甚至想,如果玉纹嫁的是志忱,该有多好。他服下安眠药,以为以死能成全他们。但最后被志忱救过来,志忱离开小城,生活似乎又恢复原样。
《小城之春》最后,是四个隧道一样的出口,左边三个连在一起,都可看见出口之后的光明,右边一个又矮又小,像是死胡同。这部电影很安静也很干净,但是不闷,画面简单,但是有话。对话简短,但是话中有话。玉纹“我就来”,说了两遍,是拒绝之后的表态。“小妹妹,我告诉你,你今后没有16岁了!” 志忱对戴秀这么说,也一定说出了自己的隐痛。整部影片浅色着墨,内心戏却异常激烈。它把千秋家国和儿女情长放在一起,扼腕之余也心生悲凉。
不过电影的意义应该是积极的,《小城之春》的“春”,不是英文译名中简单的springtime,在中国的语境中,春极有象征意味,这种意味又相当统一为希望。大音稀声,大象稀形,这大概是导演田壮壮向导演费穆致敬的原因。
6 ) 新旧两版《小城之春》对比
太困了,简单写一下。
一、新版取消了女声旁白。个人以为,原版的旁白在点明人物心境和每个人的性格上作用很直接,而且不冗余。
二、城头的作用明显削弱了。开头时,玉纹象征性地在城头上出现了一下,而旧版则花了几分钟,而且配上独白,说明她的苦闷。结尾时,新版以玉纹在窗下刺绣而结束,而旧版又回到了城头。小城之春,这春色在新版里是院子里的红花,而在旧版里多半是通过城头。城头的作用既弱了,那么郊游、私话都选在城头,就没什么意义了。
三、三人的出场,在旧版里,一一花个几分钟,但是新版里通过一系列剪接,变成一个横向的进行。尤其是志忱的出场,少了老仆人往街里洒药的情景是一个遗憾,而且通过老仆人与他的惊喜相见,其实更能衬托出志忱从前与李家的密切来往,而新版里用直写李与章的叙旧,未免不够含蓄。
四、玉纹与志忱的见面。旧版中,玉纹在见面前已经得知是旧情人,心情之纷乱是精彩之笔。新版中完全不知情,而见面后也表现平淡,又没有旁白,后面的旧情难忘很是突兀。
五、玉纹的梳妆。新版中,玉纹时常对镜梳妆,仿佛只是一个爱美的女人。但是,旧版中玉纹的梳妆都是在与志忱相见之前的,足见她的用心。
六、新版增添了志忱去小妹学校跳舞的情节,为的是表现志忱的个人魅力。旧版不刻意说志忱是一个有魅力的男人。
七、仆人老黄,在新版中话多了很多,而且是江浙口音,似是暗示一个南方小城。
新版虽然在人物造型上努力靠近旧版,甚至连讲话都有意放慢语速,但是形似而神不似,相去甚远。
果然是一次像前辈的致敬,在他的年代,用他的方式,有他的理解和探索,也有向费穆导演的学习和传承,很好的驾驭了李屏宾的摄影风格,也拿来了李屏宾式的东方神韵。
在死水里扔一块石头
更大更绿的小城,平面外化的改编,志忱和玉纹的屋内对话,声音好像不在同一空间,还记得原版玉纹扑哧一笑后直接趴着哭,多次走路节奏的差异,原来的雕琢没了...《花样年华》才是有所继承有所开拓的改编吧
几乎复制,但隐去了女主独白,替玉纹包扎伤口的由章志忱变成了丈夫戴礼言。李屏宾的推轨摄影,静谧悠远。
电影中四个人之间包括爱情、亲情、友情在内的情感纠葛,却经常以三角的动荡关系来叙述,这使得极简的场景蕴含着巨大的并不喷发的内在矛盾。近乎程式化的表演看起来青涩而有些虚假,但是同时,配合着简单的镜头仿佛作出了内涵大于形式的象征,这应该算是一部能给人充足回味的电影。
不觉得田壮壮比费穆差
以前的电影,真含蓄,那些小情绪也真够美的。听说这是田壮壮的翻拍,不知道老电影还找不找得到。我喜欢老黄那口不标准的普通话,听着很贴近。
各种大咖,看时还奇怪哪个摄影师运镜这样好,竟是李屛宾,美术也很扎实,置景服装道具都棒,叶锦添真是百搭。片中摄影和美术营造出凄清的东方意境,与一场一镜的调度配合的恰到好处。划拳一场戏调度超凡,人物走位与焦点来回变换,难度极高。气氛营造成功,基本上可以说是最好的翻拍片,离五星只差一点
昨儿在资料馆2号厅重温1948年版时,冒出了观看2002年翻拍版的念头:开场的几个镜头让我误以为本片要将《小城之春》的故事拍得更加写实生活化,结果,大量的缓慢推移长镜头+演员们偏话剧形式的表演,使得整部看起来更像是舞台剧化,至于在原版的基础上修改的部分情节也是喜嫌参半……累,一度看睡过去。
毕竟是致敬之作,田壮壮并没有对费穆原作做太大改动,除了画面变成彩色、隐去女主角的内心独白、主角里少了几只鸡之外,其余基本照搬过来
8分。2023.3二刷,这是中国版的《查泰莱夫人的情人》,讲述民国年间的人们是如何搞暧昧的。同时也有象征意义,一个病恹恹的老长衫与一个朝气蓬勃的新思想。另外,女主胡靖钒真的是一个眼睛会说话的演员。
「小城之春」好便好在情绪的一种持续的流淌,隐忍压抑而不外放。情绪的体现靠行为。这里,情绪多次被打断,多了情绪直接表现,哭泣喜悦一览无余,也便少了逐步积淀之后的集中呈现的张力。少了内心独白,便少了一层表现的空间。女主行为的略微差异却改变了故事内核。原版结尾多好。
阿城將玉紋旁白拿掉,田壯壯又要李屏賓把鏡頭拉遠,使故事由第一人稱轉為第三人稱;雖然在禮言和志忱的背景上多描幾筆,演員們重新詮釋的對白卻不再寫實而彷彿邵氏電影的配音……全文:http://hou26.org/zeta/golden2004d.htm
一直说随便,却不曾随便地私奔;一直说无碍,却不敢无碍地偷情。你就像春风一过,荡舟的歌,划拳的酒,枝杈上的手绢,残垣边的夕阳都春意盎然。我把房间的灯都拉开,反正生活总会将它们熄灭。其实,没有恨也会有战火,没有爱也能有婚姻,没有心跳也能叫活着,没有花开也可以叫春天。反正,也都没有你。
相比较于老版,江南意象更浓,演员表演更细腻。
江南女子软软细细的声尾,有一点慵懒和倦怠。她在春日孱弱的光线里绣花,是百般的心无所踪。破败的旧院,久病不愈的丈夫,开始有萌芽意识的小妹,对她而言,都是外物,可有可无。甚而连带她自身,她也怕是要完全摒弃和忘记。唯一坚持的是与丈夫之间的距离。那里面有一道墙,在这段婚姻开始以前就构筑。
虽然开场就摆明了上限,但还是渐入佳境。表演的相对生活化消解了原版的非自觉间离性(所谓话剧感),大量无意义的镜头运动却又平添了廉价的电视剧感,中间教跳舞的戏把封闭感破坏得莫名其妙,城墙边的几场戏是创新意识最集中的部分。但无论如何,在色彩和声音上做文章是最理所应当的,所以只开发到这个程度(包括去独白)很难不让人质疑翻拍的野心和诚意。结尾那一收,是全片唯一不一言难尽、有功无过的改动了:同样“止乎礼”,却不再有相依城墙的一幕,一怔一叹一个空镜让人物状态从主动落回了更缥缈也更可信的被动,意蕴和多元的指向都有了。但依旧是局限于文本而非视听的破立。后知后觉,论气韵的继承和重构,《花样年华》是真正的当代《小城之春》。
☆:4- ♡相较于原作输在“聒噪”,台词、运镜、剪辑各个方面,像涂太满而不留空的画,尽管确实丰满了空间并填充了心理背景;演员的表演也稍嫌过火;一切都太实了,也没有积累起来的情绪。一种对立感更加被强调,一中一洋,被置换的歌曲,由此引出的摇摆立场与选择,未曾真正现身的上海/一种吸引力,不知道是不是基于对原作的解读或研究之上。但是仍然,两千年过了,感谢还有导演愿意翻拍小城之春,以一种真诚的态度。
拍法上基本就是固定机位+摇摄,基本上就是各种摇摄,造就了一整篇的移动。后景无疑是在变化的,人物也是在运动的,都是在强调运动性,这是在和费穆做区别和旧电影的形态做区别。回看故事,细节上改得挺多的,悄然地置换成了现代语境,你会发现人物的反应就是这个变化后情景下的产物。但所有的一切却都没有落在针尖上,演员的表演和旧作比较,效果居然是相反的,表演之下是不自然的状态,人物失了魂。人物之间的对白,剧情的改动都让很多情感的表达不见了,其容量不够你感受。2022-05-23重看。大部分表演都是当代感受的激发。小妹生日众人围桌喝酒那场戏调度有意思,丛一开始礼言背对观众到自主做到中央面对观众,再到被众人挤出画外。实在是可怜。剧本改编是阿城,摄影是李屏宾。看了花絮,理解了一些拍摄理由。
3.5 与老板无奈、落寂和破败的基调相比,新版从画面取舍和环境的刻画上更多的是一种压抑和阴郁的感觉。新版更加注重画面的流动性,多使用长镜头的移动,有一种欧洲式的凝练,但因此在人物的关系和活动的细节上则远无老版刻画得细致。表演和人物外形有点感觉不适,结局没有老板的希望,但表现得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