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拱廊街计划》中,本雅明所要发现的,通常不是个体的梦想,而是沉浸在梦中的集体的梦幻。不同的建筑结构拓印着神学的传说,而集体的梦幻通常是由建筑结构映射的。这些建筑结构就是“集体的梦中屋宇”:拱廊、冬园、景观、作坊、蜡像、车站”,诸如此类。这些遗留物,这些丰碑,都坐落在现代性最集中的迷宫:城市。城市是反映现代性最重要的展品,对本雅明的《拱廊街计划》也是至关重要的,因为正像思陀斯(Stussi)所言,本雅明走向记忆之路导致了 “后退”,走向过去,走向大地的深层。对于本雅明而言,过去从来不只在我们的“后面“——它从未被抛弃过——却在深层的“下面”。它在潜意识中是即刻的……城市依旧坐落在隐藏了自己历史(过去)的土地上。今日之城市,从记忆的角度将自身转变成一座承载以往时代例证的被发掘的城市。考古学就在这个现代性的展台上发生了。 作为迷宫的城市,是与人们对过去的记忆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正期桑迪(Szondi)所说,“这一迷宫在空间中存在,所以记忆随时间发展,寻找着已经走过的未来的轨迹。”像较早的克拉考尔一样,本雅明为了发掘城市的过去,而倾注心血研读有关城市图景的空间和社会结构的早期文献,具体说来,本雅明试图建构的巴黎地形学,不仅是有关巴黎的丰碑和废墟,而且是关于巴黎的神话。 ——来自《现代性的碎片》。
佩措尔德2007年所拍的《耶拉》中,耶拉几次听到的震耳欲聋的嘶鸣声,那是影片开头她与前夫冲下桥后死前落入水中水流刺激耳膜的回响,整个故事围绕她死前的全部幻想开展。而到了今年的《温蒂妮》,无疑导演仍在做关于声音的实践。
当温蒂妮拿着刚粘好的人偶站在公寓中背诵讲解词时,观众可以听到如同水下刺激耳膜的水流声出现,然后出现的是窗外两列火车相遇的景象,这音效的印象自然也转化火车固有的轰鸣声,随后门铃声叠加在上面,克里斯托夫突然到访,两人也相遇相拥。而温蒂妮工作的地方恰好是柏林博物馆岛,被水所围绕,这特殊的声音,带出水流和火车的意象,连接了城市与爱侣,为温蒂妮带来了她的另一半。
也正是那个晚上,温蒂妮为克里斯托夫讲解柏林城市宫,次日两人依偎在一起走在路上时,除了迎面而来的约翰内斯和他的女友,背景还有正在建造的建筑,附近吊机林立,这很可能是温蒂妮讲解的被更名为洪堡论坛的城市宫(本应19年9月开放,但推迟到20年秋季,后因火灾和疫情使得完工继续推迟,在12月16日才正式开幕),一个备受争议,不断重建的建筑,就在这样的情境下,隐喻出温蒂妮的爱情处境。
这种建筑的隐喻,在前作《过境》(同样是由葆拉贝尔和弗兰茨罗戈夫斯基主演)里首先出现,男主角转身发现了牵小狗的女人在圣让堡这边的广场跳下自尽,而圣让堡对面是欧洲及地中海文明博物馆,两边通过一条100多米的空中桥梁连接。而在镜头中可以发现,这条空中桥梁没有以更像桥的形式出现,因为两边建筑几乎在同一水平面上,透过这种取景方式隐约在表明,对岸始终无法过去,死亡始终还会在这一边驻足,无疑也带出影片结局:两人都无法走出马赛,意外死去的女主角与留在原地等待她的男主角将要再次相逢。
而在《温蒂妮》中,柏林城市宫也带出了她与克里斯托夫的爱情故事,过去曾经建构又分崩离析的爱情与现今刚开始构筑根基未稳的爱情同时 在场,使得她心跳漏了一拍,然而这缺席的一下心跳声(观众不可听见之声),也埋下了谎言的种子。
到了克里斯托夫发生意外那天,温蒂妮在公寓中接到他的幽灵电话,在他的逼问之下只能撒谎,之后她终究没有再次打通给克里斯托夫。当她盯着桌上的潜水员人偶,那水流刺激耳膜的声音再次响起,相似的镜头出现,而这次是黑夜中行驶的一列火车, 朦胧的水流声被强化成轰鸣声,随后是拨通留言信箱的声音叠加其上,同样是模式一样的声音组合,只不过这次水流声带出的是一列代表离去的火车,还有单方面拨通的留言信箱,两人的命运也被寓言在其中,这通表明心迹的留言,将是爱的告别。
当我们回溯这种水声出现的起点,回到温蒂妮第一次走进咖啡厅的情景,初次出现了声音的序列。第一次吸引她的鱼缸水流声,忘关水头龙发出的潺潺流水声,她选择轻轻关掉它,因为这是找寻约翰内斯过程中所听,只有断绝这个水流才能结束这段恋情,隐隐也铺垫出约翰内斯未来被断绝的生命。
而回到楼下,她听到名字的呼唤之声,鱼缸水流声也开始加剧,克里斯托夫登场,最后出现为观众所称道的魔幻时刻, 微弱未被关闭的水流被剧烈的爆破式水流取代,倾泻在二人的身上。当然,还伴随着激流下的伤口,暗示了在他们之后的爱情里,克里斯托夫的完好无损正是因为温蒂妮的舍身拯救。
因此可以体察出为何全片配乐从头到尾都是巴赫的D小调协奏曲BWV974第二章,简洁而忧伤,渲染人物独自行动的氛围和用作分歧出现的提示,也是为了不破坏精心布置的音效的力度。
与这首古典乐成对比的是 Bee Gees70年代末的《Stayin' Alive》,即是溺水的那场戏中,克里斯托夫在做急救时哼唱出那首的曲子,随后才把温蒂妮救醒,只不过初听时根本难以分辨出那是一首曲子,误以为那只是某种呢喃,大概也只有克里斯托夫细心的另一半才能听出来吧,这种爱人之间细心聆听才能领会的音乐,于旁人可能也仅是上文提及的不可听见之声,毕竟这是专属于两人的时刻。
不过经过查证,可以发现这首曲节奏完全匹配心肺复苏胸外按压所需的节奏,施救时哼唱有助于掌握速度,是名副其实的急救生命之歌。然而在这之后温蒂妮在公寓中听着这首曲子时接到克里斯托夫的电话的那一刻,这首曲子就从生命之歌转化为通报死亡的歌了,对于听了各个版本,还是认为原版最好的她来说,好像也必须接受水精灵原初的宿命去施救,所以才有了这样的结局。
佩措尔德借由各种精心布置的音效和一古一今的主题音乐串联起 整部影片,配合男女主角职业身份的联系,披上神话的外衣,写就这部城市的爱情神话故事。无疑印证了加缪在《鼠疫》中写道的那句话:“要了解一座城市,简便的办法就是探索居民如何劳动、如何爱,以及如何死亡。”一位通过城市模型讲柏林的解历史学家与负责维修的工业潜水员,前者代表了拔地而起建筑,后者则代表深入地下的水流,佩措尔德倒转他们的地位与生死,呈现出爱情与城市密不可分的关系,于是影片最开头以嘈杂的城市声音先行,因为这爱诞生于这城中,这声也带出爱情的全部意象。
如果一部电影需要提供一份阅前说明,观众需要带着预期进入观影,那么这部电影不会是纯粹的电影,至少文本已经染指了它。观众会根据说明欣赏影像,并往说明引导的方向阐释。这样,电影变成了单向度的作品,观众只能根据导演设定的逻辑观看,无法生成个性化的阐释。
“一千个读者眼中就会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这句话的意思是每位读者在看完《哈姆雷特》这部剧后,心中都有自己的哈姆雷特形象,相互之间不会雷同。这是所有伟大艺术的共同点:每个人都能对作品进行自由的阐释,没有对错的分别。
很显然,《温蒂妮》不是这样的一部作品。不提前了解本片创作背景的观众,看不到影片施展的魔法:中世纪的民间传说如何在当代都市语境中获得重新的诠释。同样,观众也无法理解女主角行事的奇怪动机以及剧情的诡异走向。
一旦女主角乃“元素精灵”的设定被给予,影像智性上的阐释便自动生成了,观众像初登大观园的刘姥姥那样连连赞叹导演手法的精妙。但这不是来自于影像内部的魔力,而是基于文本强加给影像的外力,源自于导演独断的意志。
《温蒂妮》最终被拍成了只能有一种阐释的电影,因此它是濒死-影像。原本松弛、自然的影像在额外说明(无论是在观影前还是观影后)给出后,立即绷紧了。我们可以说,《温蒂妮》遭遇的是一种“影像文本化”的情形。
毕赣的《路边野餐》类似于此,同样属于“影像文本化”的典型。但不同的是,《路边野餐》的文本(即时空的交互)是在影像内部给出的——当人物在同一空间中上演不同时间的戏码,观众明白了导演想要表达的内容。
而《温蒂妮》的文本是外部介入的,它让影像硬化。弥漫在这场都市爱情戏码中的暧昧情愫、鲜活情境都被文本取消了,影像生成为僵硬的团块。电影最终变成了文学化转述的东西,而不是恣意生成的影像织体。
《过境》并不需要一份事前说明。历史故事被搬到现代都市上演,是观众在观影途中恍然醒悟到的:影像通过自身的逻辑直接阐明了导演创作的主题和思路,影像内部自我融洽,其中没有任何外来文本的介入。
与此同时,《过境》使用画外音旁白转述故事的方式还原了小说的“自由间接文体”,这是电影史上从未有过的,而且成效瞩目。毫无疑问,《过境》是一部无与伦比的杰作,但对于《温蒂妮》,我们都不能说它是一部好作品。
《温蒂妮》(Undine, 2020)是德国导演克里斯蒂安·佩措尔德(Christian Petzold)的最新作品。影片在第70届柏林国际电影节第4天展映后引发热烈反响,最终以场刊3.1的高分位列主竞赛单元第3位,并获得了最佳女演员奖。《温蒂妮》化用了常规爱情电影中多见的诸如一见钟情、生死相恋、心灵感应等元素,以神话般的结构,讲述了一个动人的、当代都市爱情故事。影片中纯净的爱情表达,在当下愈发政治与概念化的电影节影像创作中显得有些少见,这也是其能收获好评、引发热议的重要原因。但我们却很难仅仅在纯爱片的框架中对《温蒂妮》做简单的谈论。至少,佩措尔德让他的女主角以一位历史顾问、一位城市发展讲解员的身份出现时,便注定了历史的声音在影片中的重要在场。
影片中,爱情甚至只是陪衬,或是历史的替身。这使得温蒂妮对柏林的讲述变得复杂化,因为我们无法分清,她到底是在讲述城市,还是她自己的爱情。温蒂妮细腻的声线既是对过去的深情回望,也代表了将历史拉回当下的无望的努力。一如影片开场,她在咖啡馆的露天摊位上,面对前男友时迫切想要完成的。此时的她是如此歇斯底里,正如德勒兹在《弗朗西斯·培根:感觉的逻辑》一书中提到的,歇斯底里一词是与潜在时间的对应,它独立于现实,暗含一种滞后性。这种滞后也体现在城市建筑上,因为它们既是当下爱情的承载者,也是过去历史的纪念碑。
于是,当温蒂妮第一次在城市发展局的展览馆讲到东西德那些地标性历史建筑的时候,历史与现实立刻发生了勾连——在一大批群众的见证下,一个特写的微缩模型在瞬间指认了她与前男友的关系。随着镜头中温蒂妮的瞳孔慢慢放大,我们得以窥见,记忆是如何以宿命般的形式地浮现到现实中的。看看那位在露天摊位上喝着咖啡等待结束一段感情的男子,于他,公共空间与私人生活是如此紧密地交织着。
过去始终没有被忘记,在温蒂妮的讲述中,官方叙述的声音总是倏然而至,像一记重拳打进当下看似稀松平常的生活里,为我们留下隐隐作痛的凹坑,或是历久弥新的疤痕。于是,《温蒂妮》再一次被佩措尔德纳入到了自己关于德国记忆的整体创作谱系里。借助这个当代爱情神话,他让那些萦绕在德国人心头的历史在沉默中醒来,成为影像中无法被忘却的纪念品。城市、历史与声音一直以来是都是理解佩措尔德作品的三个重要的坐标系,将《温蒂妮》置于这一新的认知框架中进行理解,我们将会发现,这部影片有着比我们想象得更为深刻的文化内涵与影像魅力。
一、沉默的城市与不断诉说的柏林人
柏林的城市空间被佩措尔德分层了,这暗示了柏林城的历史现实。影片中,温蒂妮用四个微缩模型串联起了曾经的东德与西德、柏林的过去与现在——从20世纪初期一直到21世纪将近一百多年的时间。随着社会主义阵营的瓦解,这座曾被高高筑起的柏林墙分割开的城市又被重新粘合起来。如今,城区里新兴的高大建筑让历史的面孔变得模糊。如果没有专人讲解,似乎根本不会有人记得,或在意这座城市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记忆和诉说的重要性被重新凸显,它们让柏林人得以不那么善忘。佩措尔德之所以让讲述成为温蒂妮的职业动作,也是为了强化这一点。
我们注意到,正是依靠记忆与诉说这一套内刻与外化的动作,她才从过去的创伤经验中抽离了出来。比如,在得知要介绍自己并不熟悉的洪堡论坛时,温蒂妮被迫去完成的一个动作,就是不断复述那些笔记本上的介绍文字。因为只有这样,她才可以把那些历史的信息牢牢刻进脑子里,并将它们完全内化为一种条件反射式的语言输出。于是,出现在展馆中的她成为了这座城市的代言人,她作为官方话语的转述者,向来自世界各地的群众发声,其中也包括电影观众。
我们正是在她的讲述中才慢慢了解了柏林复杂的历史变化——原来柏林的核心区域形似狗头,总面积约90平方公里,它被城市中四面交织的列车线包围着,大概占据了柏林总面积的十分之一。而现代柏林城市边界的最初敲定,则可以追溯到1920年的大柏林法案,该法案将柏林附近的村镇和野郊并入城区,使得城市人口翻倍,开始了这座城市的现代化进程。
如果说温蒂妮的讲述提供了回顾过去历史的契机,那么遗留下来的建筑实体和城市空间,显然才是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政治变革和社会演变的直接物质证据。佩措尔德正是通过对城市空间的直接展示实现了对历史的重新复写。凝视着展厅里的第二个微缩模型,我们可以发现东柏林的建筑有着与资本主义的西柏林截然不同的风格与形态,那些彩色塑料的外观使其显得亲近而可爱,表现了这个国家的社会主义理想并没有被人们忘记。
其实,在1991年德国统一之后,柏林的城市发展重点就放在了之前的东德内城。当新的社会力量进入到了曾经对立的意识形态空间,过去并没有完全被当下掩盖,就像那些新生的建筑物被标记为棕色的模型,与曾经的白色建筑区分开来,这使得彼时宽松的城市规划变得拥挤和膨胀,也显示了当下柏林真实的城市状态。新的发展速度挤压着人们过去的生活空间,新的社会问题也不断凸显,城市的现代化发展并没有实现对美好生活的承诺,因而人们更愿意瞩目过去,变得恋旧和沉默起来。
就像温蒂妮,她在工作环境之外的大部分时间都选择闭口不语。坐在露天咖啡馆中的她,甚至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在点头或摇头中向男朋友表情达意。在这一被长时间的凝视和停顿填充的场景里,温蒂妮始终在重复着那句“我需要见你”,她对前男友措辞的纠正近乎无理取闹,这也显示了她在当下的语言系统中无法找到合适的语言与人交际。
乔治·斯坦纳在《沉默与诗人》一文中指出,人们选择沉默,无外乎语言无法表达自我。语言抵达了自己的边界,因为有一些超验之物是无法表述的,那是属于神性的领域,只有靠光、音乐或是沉默才能触及。
当然,沉默也可能标志着与语言的彻底决裂。当语言遭受污染,失去其人性化的力量,人们便只能选择“自杀性的修辞——沉默”。温蒂妮的情况正接近后者。她不满于分手的现实,将自己封闭起来,在过去寻找着寄托。这类似于《再见列宁》(Good Bye Lenin!, 2003)中的情节,想要逃避现实的人只能选择继续做梦,或是沉默不语,她所能表述的只有过去。
其实,东德的历史是佩措尔德、以及当下很多德国电影在创作中经常会触碰到的一个问题,在德语中甚至专门有一个词来形容它,也就是所谓的东德情结(Ostalgie)。这一情结被指认为一种怀旧的情绪,它源自于对当下的不满,以及对过去美好岁月的怀念,即试图重获东德社会主义体制下的高福利体系和邻里和睦的社区生活。
因为,集权统治下的民主德国虽然意味着保守与禁锢,但同时也意味着保障与安全感,寄寓着市民们曾经的理想。这种对于过去岁月的迷恋,也可以被表述为乡愁或者怀乡,它们在艺术创作中经常出现,并往往具象为一个可见的物质实体,如塔可夫斯基在《乡愁》(Nostalgia, 1983)中表露的对俄国故土的思恋。
而对于温蒂妮来说,这个实体就是那个过去的恋爱对象。当然,怀旧只是一种隐约流露出来的心理,一个人无法永远活在过去,城市的现代化发展总是前进式的,新的建筑不断出现,爱情也是如此。所以,在咖啡馆内鱼缸炸裂的那一刻,温蒂尼遭遇的并不是一场意外,而是一次短暂而永恒的现代性体验,她由此发现了自己的未来——由爱情萌生的未来。
二、现代化的阵痛与深水层的真实
佩措尔德在影片中有意将柏林表述为一个被水孕育的城市(柏林这个词本身就有沼泽或沼泽中的干地的意思)。其实,水流一直都是佩措尔德电影中相当重要的元素,如《耶拉》(Yella, 2007)中的两场落水戏,我们无法分清耶拉在电影中究竟是死了一次还是两次,水面模糊了生与死的界限。《温蒂妮》中的水流继承这一隐喻指向,并减少了其中死亡的比重,放大了其暗含的新生色彩。水流带来的是现代化过程中必然存在的阵痛体验,而在阵痛之后出现的则是新的发展。这正是影片里温蒂妮在与水流的亲密接触中获得东西。
鱼缸炸裂的玻璃碎片在她的身上扎出了鲜血,但也让她结识了克里斯托弗。身体上的疼痛预示着她在爱情上的成长,她终于勇敢地告别过去,跨入了下一段爱情。温蒂妮这个名字在德国神话中寓意着水精灵,这意味着她只有在水中才能发现真实的自己,并在环境中获得认同。
所以,我们可以将她与克里斯托弗的相恋视为一个寻回自我的过程,因为克里斯托弗潜水员的职业设定注定要让温蒂妮不断回到水中。影片用水泊中的相视一笑为二人定情,随后就转向了克里斯托弗工作的西柏林水库的深水层中。我们可以看到,他从事的是一份水下修复的工作,而他提供的修复也是对于温蒂妮而言的。如果说此前的温蒂妮因为无法忘怀旧情必须活在过去的话,那么和克里斯托弗一起回到水中显然让她回到了现时。
但回到当下并不一定就意味着对过去的遗忘,历史在这里只是以另一种方式被铭刻了,即不是用官方话语生硬地反复言说,而是使其进入到个人记忆的深水层。对于过去,我们不必强迫让他人去相信什么,只需要让自己知道曾经发生了什么,以及以后该怎么生活,这也是私人记忆区别于宏大历史的价值所在。
正是在私人记忆中,我们才可以触及到历史的真实。就像法国历史学家皮埃尔·诺阿所说的,“记忆与历史远非同义,其实是背道而驰。记忆是生命,由活着的社会产生,而社会也因记忆之名而建立。”关于记忆的这一观点,在影片结尾得到了确证。在温蒂妮离开之后,克里斯托弗在水下再一次发现了温蒂妮的身影。这一次的相遇让他辗转难眠。
终于,他从现在的爱人身边起身离开,独自下沉到深水层中希望与温蒂妮再续前缘。我们看到两个人的手紧紧地牵在一起,从中传达的亲密感让人误以为他们是把水下当作了自己的墓碑,要在这里长眠、厮守。但是,克里斯托弗做出了打破我们预期的举动,他最终决定从水下回到地面世界,陪在那些还活着的人身边,而温蒂尼则只能在他的记忆深处占据一个重要的位置,就像他手中握着的那个雕塑——她成为了一个纪念品。
此时,我们已然可以窥见佩措尔德对于历史的态度,即让过去的过去,让当下的继续发生,这才是每一个生存在世的人要学会的处世哲学,永远活在过去的人是终究没有出路的。
在温蒂妮的讲述中,我们得知谬伦达姆桥横跨施普雷河的地方是现代柏林的发源地,但其作为母腹,如今已经不是这座城市的核心区域,这同样预示了现代化发展过程的周折与残酷性。
面对历史进程,个人可以通过反复诉说,将其铭刻为流行的神话,但也可以在铭记之后继续保持沉默,使其成为更具生命力的个人记忆。这是佩措尔德为当下柏林的发展写下的深刻寓言,也是我们每个人在面对个人与历史问题时应该践行的重要一点。
很久没有写长评了,一来是对电影没有那么强烈的感触,二是没有太多智慧可以抖机灵。但观影过半已经泪流满面,禁不住留下些只言片语。这篇没有对电影文本和美学的深刻分析,没有对导演过往作品的寻根究底,只是单纯地想记录下电影中甜甜的恋爱是什么模样,希望观众也可以找到自己生命中的潜水员和温蒂妮。
男女主的爱情线简直太甜了,宿命般的相遇,电光火石的交接,上一秒是四目对视的尴尬,湿身躺在水箱的玻璃碎片里,有着致命的浪漫和吸引力。抛开这种显然超现实的情节,爱情存在于两个人在一起的分分秒秒,眼神里只有彼此。
男主不会说甜言蜜语,不会说爱你永远,他在镜头前的言语动作一直是那么笨拙却又真诚。不顾疲倦地陪女主去赶火车,两个人依偎在一起睡着了,分别时追着女主的车厢跑,留心收起潜水员的塑像送给女主,没有因为被女主小声背稿被吵醒而心烦意乱,反而拉着她认真准备,懂得从最无聊的讲解欣赏她的专业,至于发现发现女生心跳漏跳一拍而吃醋嫉妒,甚至怀疑这就是他大意出事故的原因。
有谁不能感知到这份爱呢?所以当女主从水里被救上来先是紧紧抱着他,而后问能不能再给我人工呼吸一次。在睡前将他所说的歌曲所有版本都听了一次。
每个瞬间都是那样弥足珍贵,多么像沉浸在爱情中的我们每一个人。因此也可以完完全全理解女主的心情,相比于劈腿的渣男前男友,遇到这样的人可以去爱是多么珍贵。温蒂妮本身也是直来直去的冲动性格,爱就爱得轰轰烈烈,失去了这样的爱人,愿意付出一切代价来挽救他。然而温蒂妮的宿命如名字一样是要回到水中去的,也只能在男主在水下工作的时候继续守护着他。
整个片子除了对白安静得只有水流声和呼吸声,连唯一得背景音乐都是循环往复的钢琴独奏。这种留白让观众都沉浸在哀而不伤的气氛中久久不能回过神来,男女主都在这样安静的暗流中死了一回,但在水草间萦绕的爱,会一直存在的吧。
德国人这种认真的浪漫真是太了不起了。
在佩措尔德呈现高度杂糅态的后现代童话《温蒂妮》里,有两个看似寻常的慢速叠画镜头暗暗点明着影片的主要关注点。温蒂妮的第一场解说戏里,一个她的主观镜头带领我们在柏林的城市模型里看见了刚刚抛弃她了的前男友约翰内斯。而在后半段里,男主角克里斯多弗再度(?)参加城建局解说时,也在林林总总的建筑模型里看到了自己和温蒂妮曾经依偎在一起的身影。如何在高楼林立的大都市里找到真实的浪漫,这是佩措尔德新作的着力点。
佩措尔德的电影里少见确切无疑的固定态意象,一切元素都在流动都在混合,看似二元对立的类别都在彼此模进互相靠近,激烈地缠绕在一起。鬼魂三部曲里的现实与想象、仿类型之作里传统的类型元素和新鲜现实批判,前作《过境》里历史与当下两个时间层面,这些都是经典的Petzold touch。在《温蒂妮》里,这两股力量具体表现为以爱情与神话为代表的浪漫主义和描摹晚期现代社会生活状况的现实主义之间的交媾。
影片中心的爱情故事是典型的佩措尔德手笔,如初恋一般天真烂漫,如童话一般美好神奇,却又处处都是诡异。克里斯多弗的出现尤为奇妙,他声称听了女主角的演讲,很是惊艳,但之前的演讲戏的观众里根本没有出现过他。他的出现紧随着约翰内斯的消失,因此可被看作是其的分身,而分身正是浪漫主义作品里最常见的动机。某种意义上,他是女主角失去爱人之后的应急产物,是填补爱情空白的假肢,是她为了防止神话预言成真而不得不设立的分心术。男女主角结识的这一场戏里发生的那个奇幻的事件本身即是的矛盾。一方面这个被放置得过高的鱼缸与男主角工作的堰塞湖之间有着显然的对应关系,好似影片里最富童话色彩之地的微缩模型,它的崩裂象征着超现实力量在现实层面的能量释放,把主角们一举冲刷进爱情的童话世界。另一方面,神话对现实的入侵却是为了保证一个古老的诅咒不会应验,保证女主角stay alive在现实空间。由此可见佩措尔德对于现实的定义本身既包含了神话层面,无需解释,温蒂妮的诅咒就是最正常的事情。一个神话的产生是为了保证另一个神话不会成真。
男女主角这个浪漫得失真的爱情里全是危险。影片核心处的公寓爱情戏里充满了越轴镜头,好像在故意扰乱观众的感知系统。而当这段爱情最终不可避免地因女主角的内疚终于垮塌之后,发生了影片里最为神奇的事情。尽管温蒂妮的诅咒还是要应验,但随着她杀死负心汉回归水中,克里斯多弗反倒因这一神话力量而得救,从一个人的替身变成了现实中的人,也有了现实中人失去爱情之后的痛苦。影片随即把视角转换到他的身上,女主角成为了他的幻想之痛。女主角失恋后本是他以潜水员的形象潜入了她的神话里,现在他自己的水族箱里,潜水员的位置却被两尊复活节岛石像所取代,在他失去的爱情的地方树立起了一座神秘的祭坛。
在这些浪漫主义的核心故事周围,也有另外一些话语是不可忽视的,正如影片爱情故事之余也有着长篇累牍的学术式和公文式德语句子。这些话语大多涉及柏林以及德国的政治和历史背景,女主角的工作与东柏林的建筑史有关,而男主角的工作则在德国西面的威斯特法伦,佩措尔德常探讨的两德问题在本片依然有所涉及。这些现实主义的话题缠绕在影片的浪漫主义之上,就好像柏林这座城市一般,根部是一片沼泽,是浪漫的水与现实的土的混合体,是老的建筑和新的规划的杂交物。注意影片后段里温蒂妮那个不太招人喜欢的女同事的演讲,她在解释为何威廉时代的柏林社会福利性住房价格居高不下,原因正是在于土地的价钱。资本这一现代因素对于神秘时代的影响正如水中的土,这才有了柏林这个现代大都市。
因此,佩措尔德用这部电影为所有活在后现代和后资本社会的我们开出了方子。既然所有人都经历过失去的苦痛,那不如在这些心灵的空白地带向下探潜,重新在光怪陆离的深层里找到神秘的水王国,在现实的生活里再度发现神话的力量,正如成为精灵的温蒂妮再度把潜水员的雕像还给潜水员。既然前进看上去愈发不可能,那不如把古时的神秘主义再次引入陷入僵局的当下生活里。影片的钥匙就在中段阳台上的演讲里:在柏林本来空荡荡的地方再度矗立起一座古时建筑的复制品,违抗着现代建筑理论的教训,让一座18世纪外型的宫殿履行着21世纪的功能。通过这句台词,佩措尔德回到了他早期柏林学派的出发点,旗帜鲜明地阐明了他的诗学观点:要用经典的壳装上新的内容。如此一来,谁又能说在这种杂糅之中无法诞生出进步的力量呢?
过境原版人马,讲述一个神话色彩的爱情故事...结局虽然很好,感觉有点草草收场...
Yes
风属於天的 我借来吹吹 却吹起人间烟火 天属於谁的 我借来欣赏 却看到你的轮廓
古老的传说,几经变迁的城市,在佩措尔德的镜头下塑造出了这样一部充满着神秘与浪漫气质的影片。好几场堪称神来之笔的戏相信在电影节结束后仍然会让我回味。同样是关于水的爱情故事,比《水形物语》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一首写给柏林的爱情诗,太美了,寥寥数笔,便把水的意向推出银幕,浇灌在人身上,让人不由自主随着人物漂流激荡。可能是今年最好的爱情电影,也可能是导演+演员+剧本巅峰状态的天作之合,仿佛去年的«冷战»。默默想起了一个人几件事,就在影院里流了泪。
秘密的电影。河流这一形象是变化和不变这两个对立特质的综合体,也是渗透柏林(片中有提到原意为湿地)这个城市的时间和空间的深层肌理,这些特质在Undine的两重身份上得到体现。她在神话与祛魅两种力量之间摇摆——在那个咖啡厅里,她听到潜水者雕像呼唤她回归她的神秘特质,而最神秘的事情也恰恰在此时发生了:爱情。Christoph作为一个潜水者,他展现的运动趋势与Undine正好相反:从陆地到水中、从表层到深层,这似乎使他和Undine的关系笼罩了一层隐喻意味。对秘密的探寻是危险的,最终我们看到,探索者终究还是回到了岸上,而城市也退回了她曾经栖居的阴影中。
建筑是一种功能性假设,是将人们的期许变成触手可及的存在。爱情是一种即时性谎言,是将对方的凝视变成虚无缥缈的残骸。期许一旦被打破,时间和空间自然会赋予建筑最新的意义。凝视一旦被干扰,呼吸和心跳自然会显露爱情最真的谜底。想不到一个本该充满神秘的爱情神话传说,竟然会是如此的空洞而乏力。如果爱情可以简化为两双漂浮的手和一些散乱的凝视,那么苍白就是它最好的注解。做为崇尚感知的作者型电影,佩措尔德成功的让观众的感知力变得麻木,除了影片中段的惊魂一瞥,只剩下轻灵的古典钢琴与沉重的呼吸声,再无其他。试想如果导演把取景地换成花果山,女导游爱上美猴王转世,丰富而细腻的人文地理风情讲解,再加上一个美猴王手办,这部《爱的猴王》会获得这么高的评价吗?并不是所有的诗意都值得赞美,尤其是当一首爱情诗,感受不到爱情的时候。
短小、简洁、素朴,几乎没有赘笔,完美像一首马拉美短诗。佩措尔德奉献我们时代最纯粹情节剧,也或许是他最完美最巅峰作品。
不了解点欧洲传说的话,这片就是一部奇怪的灵异片。温蒂妮在中世纪的传说里是水精灵的名字,她会杀死背叛自己的男人然后回到水中。女主本来想抵制住这一诅咒,结果还是跌入轮回。咱们也可以拍一部女主叫嫦娥的电影,特别喜欢兔子,和男主爱得死去活来,但最后还是要回到月球上去。对老外来说也是一部奇怪的科幻爱情片,保证看得云里雾里。我只是好奇豆瓣给高分的被感动的朋友们,都知道这个冷门的中世纪传说吗?
#70th Berlinale#主竞赛影后+费比西。作为重述水之精灵温蒂妮神话的现代版本,影片还是相当有想法的,神话原型中的基本情节要素都具备了,把这个神话故事放置在当代柏林并编得还算圆,确乎是[过境]的思路一脉相承,但并没有[过境]那么震撼人心的历史错位的眩晕感。虽说情节剧拍成这样算是有作者风格,但是跟滨口龙介一样,真的吃不下……
破碎的鱼缸是开启神秘世界的通道,口述城市历史让奇情灵动的故事得以植根于现代都市的车水马龙,此消彼长的爱情也因为心跳漏拍渗入记忆,荡漾出超乎理性的层层余波
升级版《过境》,变奏体《耶拉》,短短90分钟内完成一个高度凝练的绝妙故事,掌控力令人击节。有限体量内达成微妙与含混结合的时空转换(系列前作标识性元素之一),精准叙事节奏引领的规整结构对应(重复场景&不同视点运用得太妙,幽冥感丛生),流畅漂亮,既富隐喻,兼具可看性,佩措尔德正式成为心水阵营成员。一座城市的往事与未来,水底的古老神话是历史幽灵的显形,现代都市景观则是现时幻想的截肢,城市的沧桑宏大与情感的幽微糅合甚好;两段时空的“逆序”对应鱼缸破碎的灵光,堪称专属电影的奇妙魔法时刻——时间可以颠覆或重来,可以倒叙或暂停,可以海枯石烂,但唯独心动的瞬间,确确实实在那一分一秒发生,循着心跳的律动节拍就可以找到你。最后一个主观镜头过于凄美。
还是没忍住,看了现在的早泄版。剧作的结构还是一如既往的精巧,导演在技巧上也有意配合影片整体的风格在克制,但男女主角前前后后各自的重头戏里,用了相似的镜头和机位,却带着完全不同的情绪,同时做出了故事巧妙的结构,足见导演的功力。片子太精巧了,没有一丝赘肉,就讲了这么一个深情的爱情故事,虽然不如《过境》那般惊艳,但可以看到这位技巧型导演在自己的作者风格上已经非常成熟且个性化了。
三层文本:民族神话、城市历史、个人爱情。温蒂尼穿插在三层文本中,在神话中是水神,在历史中是水下桥梁上的名字,在爱情中是突然出现、意外消失又始终萦绕的爱人。最为美妙的一点是,Undine传说中是透明的,幻肢般的,又危险而存在感惊人的。其实这种规整的分析会让这部电影变得有点无趣,打动我的地方是她站在柏林的模型前去讲述这座城市被规划起来的过程,她问“柏林的起源,在河流的下游,谁能指出我们现在在哪里呢?”在那一刻,过去和现在重叠,爱和城市重叠,时空重叠。她说,建筑的样式将追随着功能,曾经的宫殿在21世纪变成了展览馆,神话在今天变成最后一个注视着爱人摇曳到水下的主观镜头。我的天啊,我竟然想起莉拉对《埃涅阿斯记》的评价:“假如没有爱情,不仅人们的生活会变得枯燥,整个城市也会变得无聊。”我爱这片儿
一份说明书的结果是影像文本化。《过境》有多惊艳,《温蒂尼》就有多失望。
3.5. 一出都市暗黑童话,水上现代世界的爱情与背叛,水下依稀可见的历史遗存,柏林人走到今天,在历史的废墟上重建了新的城市,却根本无法与过去和解,历史是纠结的水草,越来越幽暗,越来越不清晰,缠绕在他们的身体和爱情上,就像这座城市带给他们的寓意,你可以好好讲出它每一座现存建筑的历史,却尚不能追溯它具体的开端。对于大多数导演而言,无非是堆砌伊们的才华,堆砌得越多越厉害,但是对有才华的佩措尔德而言,是相反的,他需要放手,需要拿掉自己的才华,让自己不那么工整,他只有放纵自己的时候,才有了那么一点纯粹的真诚。
如水晶般闪烁而易碎的都市传说。沉醉于佩措尔德叙事中令人扼腕的错拍感,爱人消失又重现,相遇如前世爱过,温情离别后的质问,不欢争吵后的意外,死亡后苏醒,遗忘后回忆汹涌而来。上一时空的阴云始终以虚拟形态盘旋在当下,又以实体形态躲藏于未知的角落,如那些柏林地标从历史中穿行而来,裹满尘土又焕然一新。迷人的幻境感不依靠单个影像内的充盈,而是在剧本的场次与场次之间形成遥望的共振,镜头里的人物状态永远先于语言和行动,如同事件发生前早有预感。和现实一样,所有的不幸降临之前,我们一定早有预感。
我是沾了水便能获得神力的妖精,你是断了腿仍能拯救爱情的人偶。让我们在鱼缸里畅游,在水库里栖居。你用爱情拯救再世为人的我,我用神力报答溺水僵死的你。若我的心跳漏掉一拍不是因为你,若我们的爱情是用18世纪的样式实现21世纪功能的欺骗,我愿意沉入湖泊,让你生生世世在水底凝望我传说里的名字。
流淌于现代都市中的古典呼吸,暗藏在每一颗灵魂深处的执念神性,潜移默化,我们是聆听者,也是经历者,并逐渐成为信念者。未能长成高于传统的进化样貌,却也包含着深厚丰满的美学底蕴,那是时间洪流中冲刷了千百年的动人肌理,浮现在你我的每一次心跳、回眸与拥抱里。殉情和爱恨间是触碰传说的永恒迷局,佩措尔德通过灵动微颤的影像之舞,带领观者见证奇迹的拯救,与忧伤的分别,那是银幕上对恋人的呼唤,并将这段咒语,传递给银幕下无数忘记珍重的精灵。
看佩措尔德的乐趣在于,看他如何将元素精灵这类巧思在爱情故事中落地下来,于是看到柏林建筑的模型与流转于真实柏林街巷桥梁间的回忆频频产生叠影,或者是,潜水员模型的摔裂略显笨拙地预告了潜水员的灾厄。其实,除了杀死前任是在回应温蒂妮的神话之外,整个故事都不妨被视作《海的女儿》的变形,小人鱼扔掉本该用来刺杀王子的匕首跳入大海化作泡沫,和温蒂妮没入深潭有着同样的力量:至高的爱是爱他人,我的心脏不应在你的手中有任何一次漏拍,因此爱必然呼唤牺牲、呼唤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