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的夏天,桂纶镁在电影《南方车站的聚会》(以下简称“《南方车站》”)剧组里,因自己的表演是否恰当而困惑、被武汉闷热的天气所困扰,五个月的拍摄期大部分都是夜戏,她鼓起满腔情绪配合导演复杂的调度完成拍摄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个晚上过得可真难啊”,身边的胡歌听得到她费力的喘息声。 2019年的夏天,作为唯一一部入围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的华语电影,“南方车站”的主创走上红毯,桂纶镁牵着导演和廖凡的手百感交集,又骄傲又充满崇敬,数次红了眼圈。
时间回到2000年的夏天,还在念高中的桂纶镁被选角导演发现成为电影《蓝色大门》中的女主角孟克柔,稚嫩素净的面孔和青春的校园成为所有人心头对于夏日的最好诠释。
好像一个是飘在空中一个是光脚踩在地上,当观众还将桂纶镁视作代表着青春片、代表着文艺女青年时,她却把自己放入了武汉城中村,进入陪泳女刘爱爱的角色里,为自己的夏天增添了不一样的记忆。
桂纶镁很委屈也很困惑,到现在她都不确定观众是否能够接受她这样的表演。
“南方车站”里,桂纶镁饰演周旋于男人之间的陪泳女刘爱爱,导演刁亦男说,这部电影里面有很多湖北的群演,角色又是底层社会一般平常人,如果演员操着普通话会非常违和,说武汉话会帮助电影的质感提升。桂纶镁就提前两个月学习武汉话,要求自己能完全掌握这门语言,即使临时改戏也不会因为语言而阻碍表演。
更难的,是进入刘爱爱这个角色的身体里。虽然刁亦男一贯的顺拍方式对演员在情绪和演绎上都有很大帮助,但来自底层社会的刘爱爱和桂纶镁的个人生活相去甚远,她一直找不到诠释的最佳方式。
导演要求演员要有更多的肢体表演而不是心理变化,这对桂纶镁来说又是一次全新的、忐忑不安的尝试。“每场戏只是完成单场想要表达的东西,是点状的不连贯的表演,最后由导演去组装。每场戏都有一个基调和中轴,但绕着这个中轴会有不同的诠释,比如导演会说你这条黑色一点儿,下条棱角少一点儿,用这样的抽象形容词让我在现场表达。”
电影里,有很多刘爱爱揣着复杂情绪走过街头的场景,桂纶镁在准备角色时花了很长时间在街头巷尾去走动——在筒子楼里住一个星期,亲耳听着居民们的说话方式,在城中村暗黑油腻的巷道里体会单身女子刘爱爱会有的情绪。
导演觉得她的身形容易散发大家熟悉的气质,因此不停地提醒她垮点儿,再垮点儿。桂纶镁很委屈也很困惑,觉得自己已经整个贴到地上了,为什么还是表达不出那种垮的感觉。直到拍了一段时间后才从自己设计的鸭子步走路方式和身体姿态里慢慢找到了感觉。到现在她还不确定观众是否能够接受这样的表演,只是觉得这是当时能找到的唯一方式。
武汉炎夏闷热的天气和焦虑的情绪让她的身体不断发出警信,常常发着烧顶着大太阳拍摄,回想2018年的夏天,“可能就像导演说的,这种对于生命的顽强刚好体现在刘爱爱身上。”
也有无数美好的时刻。
整部电影里桂纶镁觉得最美的是船上的情欲戏,和《白日焰火》中跟廖凡在摩天轮上的情欲戏一样,导演将整体风格压到非常干净和理性,桂纶镁没有丝毫犹豫就投入到了感情里。“那场戏很重要,它又不仅仅是表达情欲,它是两个人身体的交织,可是内心活动又非常丰富,好像把自己交给了对方,又好像只是一场交易,蕴含的内容非常多,在演绎过程里很自然地流露出一种复杂性。”
拍完“南方车站”,桂纶镁跟导演开玩笑说,冰冷的冬天和闷热的夏天我们都拍完了,不如像侯麦一样凑齐四季系列吧,下次拍一部秋天的电影,充满秋天雾气的电影。
“有时候我会想,是不是该改变自己对电影的认识,靠近所谓的主流一些。”
去年10月,《蓝色大门》中的重要场景拍摄地师大附中游泳池要拆除,学校请到了桂纶镁和陈柏霖回来做最后一次露天放映。
那天晚上桂纶镁在微博上写:“我们曾经在这里度过炎热的夏天,做过最青春的梦,17年后再回到这里,和观众一起,和回忆一起,百感交集。干净的电影,单纯的初衷,青涩的模样。”
桂纶镁还清楚地记得结束《蓝色大门》拍摄的当天,她从来没有哭得那么伤心过,以为这辈子都再也遇不到剧组这些相处了好几个月的朋友。“当时觉得好难过好难过,不停地在哭。奇怪怎么那时候会有那么天真的想法。”
“这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作品之一,是我演员之路的开始,甚至是我电影之路的开始,也是因为这部电影我才开始认识我自己,我才开始问关于自己的问题。那时候我才17岁,好像就是跟着所有的体制和期待去前进,因为孟克柔这个角色和易智言导演,打开了我对于人的认识,我好像之前都没有关于一个人既定样子的框架。背负着她(孟克柔)很美好,我也期待未来能够有跟孟克柔相同分量的角色出现。我很感谢这部电影,它奠定了我对演员这个职业的尊重和对电影的纯粹热爱,这是我的第一部电影,我现在仍然期待在工作的状态里是饱有纯粹的热爱和尊重的,不把任何一次机会随意运用,我非常尊重我的工作。”桂纶镁说道。
《蓝色大门》承载着很多观众的青春时光,孟克柔的青涩、倔强、执拗、害羞,被桂纶镁演绎得生动真实,其中有她的本色在。
同样让她难以忘记的电影,是和刁亦男导演第一次合作的《白日焰火》。在这个剧组桂纶镁度过了自己的三十岁生日,也跟固有的形象做了告别,曾经台湾文艺片中的“夏日女朋友”成长为沉默不语又有致命诱惑力的东北“蛇蝎美人”。
《白日焰火》全程在哈尔滨拍摄,最低气温零下30多摄氏度,片中有个镜头是桂纶镁饰演的吴志贞在冰场滑冰,雪花细细地洒在她的发间,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小颗晶莹的光芒,桂纶镁抬起脸来,是一张冰冷透明的脸,却将无尽复杂的内心也躲藏在背后。在台北生活的桂纶镁形容哈尔滨夜晚的冷,常常令肌肉僵硬,台词都说不出来,可就是让她念念不忘。
拍摄期间恰逢其主演的电影《女朋友·男朋友》拿下金马奖最佳女主角,从冰天雪地的哈尔滨回到金光熠熠的颁奖礼,桂纶镁很想让自己融入到颁奖礼的氛围中,可是满脑子想的都是好想回到东北继续拍戏。
“那个时候大部分人拿完奖都会做很多采访,我非常庆幸自己可以回去拍戏,我觉得那是作为演员真正重要的事,又刚好我很热爱这个剧组和角色。”到现在得奖这件事好像都没有落实在桂纶镁的生命里,一直飘浮在半空中,跟她没有什么关系。
“《白日焰火》对我而言真的像廖凡说的,是一次非常幸福的拍摄过程,也是一份大礼,这部电影让我认识了专注热爱电影的工作人员,虽然条件艰苦,经常冻得发疼,但是因为热爱,我们所有人一起很单纯很专心地完成了它。好像没有一点跟利益相关的想法,就是很单纯的艺术创作过程。有时候我会想,是不是该改变自己对电影的认识,靠近所谓的主流一些。可是那时候我发现我碰到了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发现他们可以花五六年的时间准备一部作品,那时候我知道了,嗯,我可以继续走这条路。”
“很淡,几乎没有味道。但你可能会从看似无味的东西里体会一点点甜、一点点咸,那是要静下心来的。”
17岁的时候穿着肥大裤子顶着一头乱发的桂纶镁在西门町换乘捷运,因为和男朋友吵架而臭着脸,却刚好被《蓝色大门》负责选角的副导演一眼看中,从此成了孟克柔。之后在《不能说的秘密》《女朋友·男朋友》等电影里,桂纶镁演过了无数种女学生和文文静静的女孩子。
很多观众认识桂纶镁,都是通过《蓝色大门》中的孟克柔、《不能说的秘密》中的路小雨。透明质感的清新角色奠定了桂纶镁在观众眼中代表着青春片、代表着文艺女青年的身份。而与小清新路线截然相反的,是她那些独特甚至有些神经质的角色:《巨额来电》里她饰演反派女骗子,心狠手辣却也有相信爱情的一面;《美好的意外》里她演欧阳娜娜的母亲,没有女演员的矜持和不甘,顶着泡面头教欧阳娜娜如何演哭戏;《龙门飞甲》里画着诡异的文身满脸杀气。
桂纶镁把这些截然相反又好像全然自洽的角色形容为是比例程度不同的自己。其中都有着相同的东西一直留存。“清新的形象是我过往角色的累积,我很感谢观众因为我的一些角色而留了下来,我其实并没有想要抹去它,但我还是一个好奇心比较重的演员,对于一些大家想不到的角色我还是很感兴趣的。所以我总是说我不太愿意让自己在一个框架里面,我反而期待我的观众跟我一起去冒险,一起去体验全新的角色,像玩耍一样。”由于片量不多,桂纶镁觉得每个角色对她来说都像宝贝一样重要,她花了很长时间去跟她们相处,也不愿刻意去告别每一个角色。
当年拍《蓝色大门》中的吻戏全程陪同,跟导演要求只能点到即止、最多拍三条的爸爸,看着女儿把一部一部的作品展现在面前,在某个时间截点里突然发现桂纶镁是真心喜欢表演,也渐渐理解她作出的选择,明白她不是一个没有来由去诠释这样戏份的演员,理解了情欲戏在电影里如此关键的原因,终于变成了现在不需要做过多解释就达成的全然信任。
《蓝色大门》中的台词“我们要成为什么样的大人”被好多人引用,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桂纶镁说:“我现在还在想这个问题,如果你不定义自己是大人,就还是会想未来能成为什么样的大人,总是在不同的时期不断询问自己,可能你就会慢慢成为自己想成为的样子。”
她形容现在自己的状态像一杯白开水,很淡,几乎没有味道——讲到一半忍不住笑场,说“我这样讲自己是不是有点自大哦——可是又对一些人来说是必需的”。
“我还是会顺着性格走,这也会是一种特质吧,倒不是大家既定的一定要特别有味道、某一种味道,你可能会从看似无味的东西里体会一点点甜、一点点咸,那是要静下心来的。”
离开角色后,桂纶镁沉浸在安静的状态里,问了自己很多问题,然后在下一次选择的时候有了更接近自己的判断。
本文首发于新京报,系作者本人
这是一篇对于南方车站的聚会的恶评。完全看不懂这部电影好在哪里,求网友解答!
我将以以下几个方面论述我的观点。
1.胡歌,史上最不像黑社会老大的老大。其他部分演技,只能说在那个环境下演的挺好,但是跳脱到整部影片,毫无记忆点。
2.刘爱爱,史上最不像妓女的妓女,一秒钟都没有让我感觉到她是个卖身求荣的女子,反而长的高冷、穿的高冷、表情高冷、冷冷冷,根本看不出贪慕虚荣,反而像黑社会的一股清流。湖上卖身理由?仿佛磕了药产生的。为什么被工厂老板强奸,为了表达出什么?难道就为了表达胡歌又杀了个人?
3.万茜,史上最不恨自己老公背叛家庭的妇女,演的尴尬症都犯了,我怀疑胡歌只是她弟弟…
4.色彩,我见到千万评论里讲这部剧中导演的镜头、暴力美学、画面,每一分钟都让我觉得想按快进镜头。我不但没有感同身受,我都觉得那个是个莫名其妙的世界。别说我没去过农村,我就是个村娃。
5.坑,整部剧挖的坑仿佛月球表面,好像就那个发光运动鞋还有个双镜头表达一下,不然我真的觉得太奇怪了!为什么在电影围追堵截的过程中警察听见就在楼上,迟迟不上去?为什么猫耳打死一个群众?为什么群众家属在现场哭死了,尸体也没,救护车也没?死了人这么淡定?矮油,太多奇葩的坑了!
6.廖凡,史上最没能力的警察。感觉被耍的团团转,破案过程仿佛过家家,国家交给你们,真的不怪群众不信任警察。
准备看第二遍继续写下去,因为还有好地方都没记下来,我要准备个小本本
刁亦男执导,胡歌、桂纶镁、廖凡、万茜等人主演的《南方车站的聚会》,曾入围今年戛纳国际电影节的主竞赛单元,是华语电影的“独苗”。虽然最终没有斩获奖项,但还是收获不少好评,戛纳场刊2.7分(总分4分)的评分并不算低。戛纳电影节后,影迷们便翘首以盼,12月6日起,电影全国公映。
1968年出生的刁亦男,是以编剧的身份在电影圈知名的,他参与编剧的《将爱情进行到底》《洗澡》等作品有口皆碑。编而优则导,2003年刁亦男转型成为导演,处女作《制服》就曾在国际上斩获大奖;2007年他执导的第二部作品《夜车》,入围了戛纳电影节一种关注单元;之后便是2014年在柏林电影节获得最佳影片金熊奖、最佳男演员银熊奖的《白日焰火》。刁亦男的作品少而精,且他的电影风格在第六代导演里也算独树一帜,时隔5年后推出的《南方车站的聚会》,自然受到关注。
《南方车站的聚会》,依旧是刁亦男拿手且热爱的犯罪题材。
时间是在2009年,地点是武汉的城中村。周泽农(胡歌 饰)是盗车团伙的一个小头头,在一次帮派之间的利益分配争斗中,他的兄弟被残忍断头,他也差点丢了性命。在逃亡中,他误将警察认为敌对帮派,开枪打死了一名警察。警察发布悬赏通告,举报周泽农者可得30万的赏金。
周泽农身边的人都觊觎这30万元。周泽农想让五年未见的妻子杨淑俊(万茜 饰)举报自己拿到赏金,这是他最后能为妻儿做的。周泽农让曾经的兄弟华华(奇道 饰)帮忙寻找妻子的下落。不料,华华自己也打了算盘,他让陪泳女刘爱爱(桂纶镁 饰)引诱周泽农到警方的陷阱中,承诺事成后,给刘爱爱2万元。帮派势力也想对周泽农赶尽杀绝——毕竟他知道了太多团伙的秘密,他们同样找到华华,华华依旧是以刘爱爱为诱饵。
在各方男性势力压迫生存下的刘爱爱,一边不得不充当着华华的傀儡,一边她也想独吞30万元,但在引诱周泽农的过程中,她与周泽农也有暧昧的情愫,并对周泽农的妻子有恻隐之情……
虽然这是一个犯罪故事,但它并不是我们惯常想象中的那种犯罪悬疑片——强情节、强节奏、强悬念,最终主题指向正义压倒邪恶、惩恶扬善,等等。《南方车站的聚会》更偏向于一部黑色电影。刁亦男是黑色电影的忠实信徒,早期的《制服》《夜车》,是他黑色电影的习作,终于在《白日焰火》中融会贯通,而今《南方车站的聚会》是黑色风格的强化和再延续。
黑色电影并不是一个容易界定的概念,就像美国知名影评人詹姆斯·纳雷摩尔说的,“识别一部黑色电影总是比定义黑色电影这个术语来得容易”。至今影评界似乎对于黑色电影到底是一种类型还是只是风格争论不休。本文倾向于认为黑色电影是一种成熟的电影类型,它有其自成一套的故事体系和美学风格。
黑色电影最早指涉的是好莱坞在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和五十年代初期出现的,以私人侦探、警察、蛇蝎美女等为主要人物元素,以主观叙事、非线性时间、非完美结局、非道德的主人公为叙事特点,视觉风格颓废压抑,反映悲观宿命色彩的犯罪影片。比如《马耳他之鹰》(1941)、《双重赔偿》(1944)、《罗拉秘史》(1944)、《邮差总按两次铃》(1946)等。
黑色电影的兴起,首先是因为当时美国出版市场“黑色小说”流行。黑色小说大抵讲述的是犯罪惊悚故事,但充斥着忧郁的情绪和罗曼蒂克的孤独味道,比如雷蒙德·钱德勒的著名小说《漫长的告别》。当时很多黑色电影都是改编自黑色小说。但从根本上说,这与美国经济大萧条与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存在主义观念流行,悲观厌世成为普遍的社会心理有关。这也是为什么黑色电影虽然有惊悚、犯罪、悬疑、刑侦、暴力、情色等多种元素,但它并不诉诸于叙事上的快感,而是给观众传达一种心理层面上的消极感。
因此,黑色电影的核心标志,是电影中无处不在的绝望意识与宿命论。主人公就像是被抛掷到这世上,他也许在无意中犯了错,但无处救赎,无力挣脱。在强大的命运面前,人类只是困兽。
当黑色电影成为一种成熟的类型后,类似主题与风格的作品源源不断。刁亦男的《白日焰火》和《南方车站的聚会》中,都带有黑色电影的许多典型特征。比如它们都有谋杀、暴力、血腥、情欲、黑夜、霓虹灯、阴影、下雨等元素;比如它的几个主要人物分别对应的是侦探、蛇蝎美人等角色。这两部电影中,桂纶镁的角色都偏向于“蛇蝎美人”,而廖凡又刚好扮演了警察的角色,对应的是“侦探”。
当然,更关键的是,这两部电影都借助耸人听闻的命案,关注的是那些卷入命运漩涡中身不由己的破碎人物。
《南方车站的聚会》中,在这场逃无可逃的狩猎中,周泽农是猎物,刘爱爱也不是猎人,她只是身不由已的诱饵。周泽农与刘爱爱,早就落入了宿命的陷阱中。他们是挣扎于社会底层的零余人,大抵就像那些待拆或者已经荒废了的破落建筑,在夹缝中求生,或自生自灭,或铤而走险。他们当然都不无辜,按照三观党的判断,周泽农简直十恶不赦,但在针对他的这场狩猎中,人性的自私、背叛、卑怯倒也一览无余,而这样狩猎,也许在周泽农盗车与杀人之前,就已经开始了。
黑色电影中,并没有什么绝对的是非对错,导演并无意于去做那些每个人都懂得的最基本的常识判断,电影更关注的是那些模糊的、暧昧的、灰暗的命运地带,最后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主题层面外,黑色电影在视听层面也自成一体。《出租车司机》编剧保罗·施拉德在《黑色电影札记》一文中总结了黑色电影的几大常用技巧,简单归纳:
1,大部分场景都是按夜光布景。
2,宁愿用斜线和垂直线而不用横线……斜线旨在分裂荧幕,使之不安宁,不稳定。光线以奇特的形状射进黑色电影中不整洁的房间——参差不齐的四边形、钝角三角形、垂直的狭缝——令人怀疑窗户是用小刀割成的。
3,为演员和布景提供同等的照明强度。演员常常隐藏在城市夜景的实际画面之中,更明显的是,在他说话时面部总是被阴影遮住。
4,构图张力优先于形体动作。典型的黑色电影宁可通过摄影机让镜头围绕着演员运动,而不愿让演员的形体动作控制场面。
5,一种几乎是弗洛伊德式的对水的依恋。空荡荡的黑色街道几乎总是闪着夜晚新雨的水光,雨量和戏剧的发展同步增长。除小巷外,船坞和码头是最时兴的会面地点。
6,对浪漫叙事的偏爱。
7,经常使用复杂的顺时时序来加强对于无望与流逝的时间的感受。
这7个技巧中,前5个都属于视听层面的,足见美学风格之于黑色电影的重要性。不难发现,无论是晦暗的布景、不安的光线、阴影下的演员面孔还是阴雨夜与空荡街道,黑色电影的美学风格传递出的信息,与电影主题的宿命论是相称的,其营造出来的整体视觉效果是肃杀的、阴冷的、忧郁的。
在《白日焰火》中,刁亦男的影像风格已经很成熟了。故事背景在大雪纷飞的东北小城,无论是冰冷空旷的街道,拥挤的公共汽车还是低矮破旧的建筑,都给人一种视觉上的冷清与萧条感。除了夜景外,大部分白天的场景是低角度照明,有一种灰蒙蒙的压抑氛围。电影中分尸与冰鞋杀人,是残酷的;各路男性觊觎吴志贞,是情色的;从面条里吃出的人眼球,是怪诞的;白日里的焰火,是梦幻的。
到了《南方车站的聚会》,刁亦男进一步发挥到了极致。这一回故事发生在武汉,破落的筒子楼,逼仄的小巷,暗夜中猩红的光,包括这连绵不断的阴雨,都是刁亦男营造氛围的工具。
《南方车站的聚会》85%为夜戏,像电影开始前25分钟都是夜戏。但电影中的夜戏并非单一的渲染黑暗的氛围,刁亦男镜头下的黑夜带有层次感。这得益于霓虹灯、影子与声音等匠心独运的运用。
电影中充斥着超级光亮的霓虹灯的元素,无论是霓虹灯招牌,电动车的霓虹灯,广场舞鞋的霓虹灯,还是玩具的霓虹灯……它们夺目的光亮与破落阴郁的环境又似乎格格不入,因此它们的红是“惨红”,黄是“昏黄”;它们在暗夜的对比下,释放出一种末世偷生的梦幻迷离感。
还有影子。很多时候,刁亦男在表现人物状态时,不是通过镜头的写实呈现,他对准的影子。有时影子只是视觉的变化,有时则是一种情绪的烘托,将人物的惊恐、慌忙、失措全部都寄放于剪影上,加上音效的辅助,让观众充分想象惊恐。
电影中一处惊艳的影子运用,是周泽农与警察、仇家三方在暗夜中筒子楼里的追逐,人物并没有在画框内,镜头对准的是月光照亮的楼梯转角,周泽农的影子跑上楼梯,墙面上的身影不断“原地”跑动,身影越来越大,喘息声越来越大,紧张感充盈了整个银幕。
《南方车站的聚会》对于声音的运用,也堪称一绝。在这样高度紧张的狩猎中,危机四伏,电影中的人物与观众一样,心神难安,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哪一扇门打开会有仇家跑出,也不知道远处的巨大声响是不是子弹的声音。每每这个时候,巨大声音响起,不仅吓坏电影中的人物,也让观众紧张起来。就比如闹市中那两声爆米花响,比如暗夜中突然推开的铁门声。
观众不难在电影中看到暴力,但将暴力呈现出视觉美,没有几个导演能够做到。《南方车站的聚会》中,既有令人惊悚的纯暴力镜头,比如周泽农的兄弟骑着摩托车被叉车割头,也有非常暴非常美的暴力美学,比如透明雨伞穿肚,雨伞打开,透明雨伞上血浆四散。
另外一个具有高级想象力的元素运用,是动物。其中一场追捕戏在动物园里进行,人物惊恐地逃亡,与动物瞪大的惊恐眼神进行蒙太奇处理,既营造出了惊恐不安氛围,也是人物命运的一种对照……
法国两位影评人雷蒙·博尔德与埃蒂安·肖默东出版的《美国黑色电影全景》用五个词来形容黑色电影,“梦幻的(oneiric)、怪诞的(bizarre)、情色的(erotic)、矛盾的(ambivalent)和残酷的(cruel)”,并总结道,黑色电影“在这些不连贯的暴力中有种梦的味道”。《南方车站的聚会》完全符合,它有一种梦的味道,在这个光怪陆离、虚虚实实、紧张压抑的梦境里,人物无根地漂浮其中,他们恐惧且不安,或是求死,或是苟且偷生。
强烈的风格化,让《南方车站的聚会》颇像一个异类,也许它的市场前景不那么乐观。但还是鼓励观众一看。华语电影的主流是写实主义,像刁亦男这样强烈风格化,多少带有德国表现主义影像风格的,实在是少见。将刁亦男放在影史上也许不算什么,但之于华语电影而言,是别具一格的。
当然也得承认,这种强烈风格化的电影可能存在一个问题,即导演的风格会否压倒一切?毕竟对于一部电影来说,除了风格外,还有叙事、表演等内容。
就比如毕赣那部评价两极分化的《地球最后的夜晚》。当毕赣风格成了电影最大的标签,多数观众看不懂故事在讲些什么,演员在表演一些什么。观众不免也担忧,《白日焰火》之后的《南方车站的聚会》,会否像《路边野餐》之后的《地球最后的夜晚》,制作资金更充足,更有钱,更精致了,但反倒少了一开始那种粗粝的生命力?
坦白地说,《南方车站的聚会》多多少少也存在着这样的问题,电影的刁亦男风格还是压倒了一切。比如电影中的大部分角色,都比较扁平;刘爱爱因为身处冲突的漩涡,她是电影中极少数(或者说是唯一)比较有发挥空间的角色。
我们具体来看看胡歌饰演的周泽农。这个角色本是很复杂的,比如他为何五年不见妻儿,为何五年后希望将赏金留给妻儿而不是逃亡。但在电影中,这部分都阙如了。在厦门的特别放映采访中,胡歌谈到了他对角色的理解:“这个角色五年没有回家,他觉得给不到老婆孩子好的生活。我想象他是对人生没有希望的人,生活在边缘底层,直到他知道自己的命值三十万的时候,才给了他新的支撑。”但在电影中,观众看不到这一切,人物行动的动机并不明确。
这并不是说胡歌演得不好,而是刁亦男对风格的推崇,导致他在叙事的抉择上,更倾向于可能没有那么有叙事性但风格化的桥段,而省却了那些必要的铺垫,由此也限制了演员的表演空间。知名导演谢飞在豆瓣上给电影打了三星,他直言,“导演拍黑色犯罪片的技艺是很不错的,只是几个主要人物都单薄、空泛了些,血腥、杀戮、色情虽多,也无法给片子增加分量。”
不过对于胡歌来说,《南方车站的聚会》仍旧是一个大的突破。胡歌年少成名,《仙剑奇侠传》之后,他一度被称为“古装偶像剧第一人”。2015年,《伪装者》和《琅琊榜》的接连成功,胡歌再次迎来事业的顶峰。但2016年之后,胡歌并没有接拍什么电视剧。当时在戛纳接受澎湃有戏采访时,胡歌谈到,他曾长时间处于一个情绪的低落期,“可能是觉得自己处于事业上的瓶颈期吧,其实也就是我不想重复,因为一旦你塑造成功了某一个类型,或者说某一种感觉的人物,之后来找你的戏大部分都是一样的,或者类似的。”
胡歌并没有趁着热度,多拍多捞自我重复,他想挑战自我,想有新的突破。《南方车站的聚会》是他进军大银幕并转型的极好契机。观众还是可以感受到,胡歌进入了周泽农的状态,无论是精瘦的身体,糙黑的脸庞,还是凌厉警觉或疲乏涣散的眼神,一个复杂的亡命之徒的形象立住了。
唯一可惜的是,电影只展示了角色的状态,并没有给予演员表现出角色复杂内心的足够空间。
——版权属于澎湃新闻·有戏——
近日,刁亦男导演的新片《南方车站的聚会》登陆院线。影片的上映带来了分裂的评价,有人极为欣赏电影独特的视听风格,但也有人批评它只是一种风格操练,而缺乏真正的人物与内核。而这种形式的转向,其实不只在刁亦男身上,某种程度上,在他所属的第六代导演群体中,成为一种普遍的尝试与探索。
第六代导演成名于上世纪90年代,关于这个群体,争议和讨论一直非常热烈,每当有新片出现,网络上必然掀起口碑的撕裂和话语的纠纷,由此可见,第六代导演的创作力和影响力是具有持续性的。近几年,他们不但纷纷在国际电影节有所斩获,也获得了一定的票房肯定。其中,《江湖儿女》《地久天长》《风中有朵雨做的云》等影片都可谓是一个个舆论和话题的操练场。
在一般的分类中,刁亦男被归为“第六代”导演的范畴,但与他的同辈人张元、王小帅、娄烨、贾樟柯等人不同,刁亦男不是电影学院系统出身。中央戏剧学院毕业后,他先是做先锋话剧,然后以编剧身份进入电影业,直至新千年后才开始拍摄电影。
刁亦男入行的最初两部作品并没有获得公映,成为了所谓的“独立电影”。这类电影在2000年前后独具文化意义,用影像开启了中国人对自身处境的另一种书写,人们普遍认为这里面包含着一种对社会的态度。
撰文|余雅琴
在很长一段时间,刁亦男都被认为是一位迷恋“黑色电影”的导演,仅有的四部导演作品(《制服》《夜车》《白日焰火》《南方车站的聚会》)都在试图构建一套中国黑色电影叙事和风格。因此,刁亦男的作品的确也越发显示出他对黑色电影风格的掌控力。
但是,如果仔细考察,黑色电影的风格实际上在第六代导演中普遍存在:《东宫西宫》里主人公游走在一个边缘地带,不得不与代表权力的警察纠缠,讲述自己的欲望故事;《小武》里的主人公是个善良的小偷,他被曾经的好哥们嫌弃,被心爱的风尘女子辜负,被自己的父母背弃,最终被打压得尊严扫地;《苏州河》则是一个背叛爱情的边缘人物如何找回所爱的故事,为了钱,男主人公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他只能在“美人鱼”的传说中自我麻醉。
黑色电影(Film noir)的来源很早,可以追溯到1940年代的好莱坞电影,当人们厌倦了某种主流的善恶分明,这种主题晦暗的电影就流行开来。这类电影的主人公总是受到官方与犯罪集团的两面夹击,游走在法律和道德的边缘。我们同情主人公的遭遇,却又很难说他是清白无辜的,因为所有的暴力和危险往往因为贪婪和性欲,这是人性的恶。
但与此同时,黑色电影往往还蕴含着这样一种叙事逻辑,主人公作恶并非生性邪恶,他是被各种势力所裹挟,是被命运推动,更是被社会环境影响的。每一个悲剧都是必然的偶然,因此,这使黑色电影就具有了更深刻的社会性和哲学性。
在刁亦男的电影里,他将对人性的绝望不断地演绎,在犯罪和欲望的故事里,人的挣扎显得卑微和可笑。他的故事里的人物总想用变幻身份的方式来摆脱困境,结果总有无形之手导演更大的悲剧。
《南方车站的聚会》也是如此,电影的故事非常简单,以胡歌饰演的周泽农刚出狱就因为帮派斗争卷进杀警案件之中,由此展开了一场没有开始就结束的逃亡。电影不断使用闪回,将事情的真相一点点从迷雾中拨开。
电影的片名就有些绕口,颇有一种诗意,英文片名“The wild goose lake(野鹅湖)”则给人荒凉感,这都与这部电影营造的氛围很契合。刁亦男显然具有很好的文学修养,在一些访谈里他也不避讳谈及钱德勒或波拉尼奥对自己的影响。因此,我们可以这么判断,在刁亦男语焉不详的叙事下面有个文学的底色。因此,刁亦男所拍摄的那些悬疑故事并非以推理见长,而是胜在营造黑色氛围。
可以说,作者在这部电影里展现了对人性的失望,与一般的黑帮片不同,这部电影里的义气和人性异常稀薄,电影围绕着一个个背叛和“举报”,所有人物的命运都处在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生物链中,不由自己掌握。
为了警方悬赏的30万,各方势力被卷进不可知的命运,周泽农的亲朋和敌人为了得到这些钱不惜营造谎言和阴谋,却也付出了各自的代价。事实上,周泽农没有真正的“逃亡”,他的命运是既定的,就是走向死亡。他只是希望死得值一点,用假举报换得这些钱作为妻子的安慰(尽管以自己信任的女人刘爱爱出卖为代价)。最终,周泽农死在警察枪下,妻子从刘爱爱那里分到了钱,但警察目睹了这一切,阴谋终将败露。
性与暴力似乎是刁亦男电影的一个主要的母题,他电影的戏剧性也由此展开,吸引力法则也是靠此建立。刁亦男的电影提出了这样一个难题:中国人如何处理欲望和现实的关系,如果说,日常生活中人会选择压抑自我,那在极端环境下,个体又会如何选择?
因此我们得以观看中国院线空间里最大限度的暴力场景:飞车削首,雨伞杀人,献血淋漓,杀伐果断。《南方车站的聚会》似乎得到某些古龙武侠小说的气韵,侠义却荡然无存,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暗。
一直以来,批评家就质疑中国艺术电影导演刻意将中国社会景观化,如果说张艺谋一代是将民俗景观化,贾樟柯一代则是将现实景观化。贾樟柯在自己的最近剧情片《江湖儿女》里也植入了不少类似的元素,只不过作为符号大师,他将这些所谓的奇观都进行了有效的意义转换。当贾樟柯用超现实的手法表现了UFO的将临,主人公还浑然不觉外部世界已经改天换地,这种直接的隐喻很容易让观众找到现实对应。至于电影里的坟头蹦迪、江湖卖艺等令人啼笑皆非的片段,贾樟柯以“江湖”为名将其合理化。电影中的“江湖”最后消失在公共摄像头之中,所谓奇观也为之消解。
娄烨的《风中有朵雨做的云》对中国奇观的展示逻辑与《南方车站的聚会》相似,都以改革开放城市化问题矛盾集中的城中村作为关注对象。不同的是,娄烨以城中村问题讲痴男怨女,他是将情感里的纠葛进行了奇观化的展示。以两代人的多角恋作为主线,展示了金钱的贪婪如何异化人性,演绎了一场变革时代的悲歌。而刁亦男的趣味显然不在于爱情的痴缠,他就是以城中村的空间作为自己电影的发生场域,在这个奇幻空间里发生的残酷事件似乎也与大的环境密不可分。所以,我们很难区分电影所呈现的究竟是奇观还是现实。
而王小帅近期的《地久天长》是一部试图书写中国人与时代的主题宏大的作品,电影讲述时代和家庭的关系:计划生育导致的三口之家组成了一种三角形结构,一旦置于绝对位置的儿子缺失之后,这个家庭结构也随之倒塌。家国的隐喻在王小帅新片里体现得很明显,他也同样使用了大量的表意符号,比如巨大的毛泽东塑像以及代表着时代精神堕落的筒子楼里的“按摩”广告牌……
在网络上,也有人批评《南方车站的聚会》将中国奇观进行了集中性的展示,过于堆砌和刻意。大部分的观众恐怕也会产生如此的观感,电影除了对暴力和情色的直接展现,还有大量对魔幻中国的再现。电影以周泽农的行动作为电影的主线,不惜牺牲故事主线展现奇观。
导演的叙事是游移的,设置了大量的闲笔,用心而细致地将故事的发生地——武汉郊区某城中村的社会进行了细致的展现。因此,我们不难在电影文本中寻找各种隐喻,周泽农东躲西藏的郊区发生的各种奇观,可以被看做是个奇幻缩影:
一群警察追捕周泽农进了一个动物园,深夜里,只能看见一双双诡异动物的眼睛;周泽农和陪泳女刘爱爱逃进“美女蛇”表演区,人头蛇身美女唱起了《美丽的梭罗河》,多棱镜将这两个人变成无数个人;还有那些在城乡接合部跳广场舞的人,有一些竟然是穿着发光鞋的警察扮演的……
可以这么说,这部电影所呈现的世界有点像个中国奇观主题乐园,观众跟随着主人公的步伐进入其中,游走并且观看,俯身其中,参与人物的命运走向。这些看似庸俗的中国奇观正是周泽农所不理解的新世界的一部分,周泽农是一个刑满释放人员,他被社会隔绝,世界变化太快,他最终的迷失和困惑具有很强的隐喻性。
周泽农虽然是电影的主角,但是电影关心的并不仅仅是他的命运,而是借由他的眼睛观看的那个外部世界,那是一个危险而刺激的世界,是一个充满暴力和背叛的世界,这个世界里不是没有暖色,而是太稀薄,最终将所有人吞噬。
如果说,第五代导演的共同母题是思考民族和国家,第六代则普遍表达个人遭遇和私人情感。刁亦男的电影不是没有社会思考,而是藏得更深。用他的话说“风格是抵抗所有庸常和腐败的武器”。
前文提及,刁亦男的作品里有一种更浓烈的文学性。文学不是故事,刁亦男往往不追求讲述一个严丝合缝的故事。他喜欢留白,喜欢营造某种氛围。《南方车站的聚会》不是孤例,对形式的探索,则是近年来中国艺术电影作者的一种普遍转向。甚至可以这么说,一种对形式的焦虑正在中国艺术电影的生态中弥散。过去很长一段时间,电影被认为是叙事的艺术,我们对一部电影的判断往往基于文本。事实上,电影作为一门独立艺术的元素,其视听语言的表意作用往往被观众忽略。
树立风格是当下艺术电影创作者所必须面对的课题。如果说,目前一部分导演沉迷在对中国社会新闻的拼贴和乱炖,另外一批导演则走上了探求形式美感的道路。《南方车站的聚会》绝对是一部具有高度形式感的电影,其中的片段几乎可以无缝移植到美术馆。刁亦男显然对影像艺术进行了借鉴和挪用,电影中的人物被笼罩在霓虹灯的照耀下,诡异而失真;而一些幅静帧的留白,则让电影多了一些刻意的停顿……
尽管艺术片导演有着丰富的素材库,但是当“穷山恶水黑社会,警察妓女长镜头”的叙事被一再演绎,电影究竟还能表达些什么?形式主义和“迷影”倾向,是当下艺术电影的一个非常重要的特点;形式和内容之争,是艺术创作的一个老生常谈的问题。一定的形式,需要相应的内容去承载。当题材上的探索和挖掘受到种种限制的时候,电影人转而向形式的突破,似乎是顺理成章的转向。
《南方车站的聚会》也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电影尽管安排了数个角色,但几乎每个角色都是功能性的人物,很难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甚至可以这么说,电影真正的主角可谓是强烈风格的视听,这就是一部强视听而弱情节的电影。
此外,我们如何理解电影里一些不合理的艺术创作呢?比如为什么连摩托盗贼都有多把手枪,敢于暴力袭警;为什么周泽农想让自己的直接关系人妻子举报自己,不怕警察怀疑;为什么陪泳女这种见不得光的职业可以在一个无人看管的野湖边大量存在……我理解这是导演对社会新闻的一次再演绎,但这种密度和夸张,多少影响了观众的真实经验和电影产生更有效的互文和对话。
一部好的电影固然可以提供一个非常丰富的可以被各种解读的空间,但是其文本本身就应该具有一个相对完整的意义。形式和内容的断裂是这部电影一个无法忽视的缺陷。不管视听风格多么华丽或者如何调动起观众的情绪,依然无法弥补剧情上的漏洞。而它最终发展为一个空洞的形式主义行动,无法做到和内容、人文精神相匹配。
娄烨的《风中有朵雨做的云》的问题也是如此,当娄烨以一种类型化电影的方式讲述故事的时候,作为一个以解谜为核心的犯罪电影,故事本身的狗血和不合理没有让观众很好地参与到解谜的过程(电影悬念塑造得太潦草);而过度密集和跳跃的剧情也没有给予观众(尤其是不熟悉娄烨作品的观众)提供足够的想象空间。这样一个几乎被巧合堆砌的叙事中,故事是闭合的,将观众本能够延伸的部分阻挡了下来,于是,我们只能通过电影之外的知识去强化我们对电影的理解。而这理解的层次是否足够丰富就决定了我们是否会认同这部电影。
当然,我们也不难发现这批导演突破了中国的主流院线空间,他们试图开创一种新的电影语言,一种新的观看方式,要来对抗僵化和专治的主流审美。因此,观看《南方车站的聚会》是需要门槛和理解力的,也需要把这样一部电影放进整个文化环境去考察。
本文为独家原创内容。作者:余雅琴;编辑:走走;校对:薛京宁。未经新京报书面授权不得转载,欢迎转发至朋友圈。
因为我个人的看法,对于刘队这个角色我认为在电影的表演中有其他含义,所以把看法打出来了,没想到很多人都跑题了,我不想跑题,也不想导致廖凡这种好演员被讨论的是我个人问题所导向的无关话题,所以我删除了自己的言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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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为正文:
以为是场聚会,其实所有人都等着他死去,最后好散场。 一直到后半段都非常压抑,到最后,周泽农吃面的那一刹那,前面的压抑一扫而光,换来的是悲哀。 他知道他要死了,所有人盼着他死。警察,猫眼那边的人,华华,陪泳女,包括他的老婆。 警察为了破案,手指在电源开关上来回不停。 猫眼为了30w,更为了杀周泽农灭口。 华华为了不被猫眼对付,为了钱,让陪泳女出卖了周泽农。 陪泳女也为了钱,当然最多的是她爱(有爱有感激,感激大于爱)上了这个杀人犯,帮他完成最后一件事而已。 他老婆,为了安宁,为了30w,前期举报,后期默许,最后和陪泳女心照不宣地走在一起。 周泽农他是必须死的,无论在哪一方,是哪个原因,他都得死。 陪泳女去付了钱,却没有回来。 对于警惕性十分高的他,怎么会不知道她去哪里了。或许是他让她去的,或许是陪泳女自己去的,不重要了,对于他来说,时间不多了。 他知道他一定会死,只是没想到他在这一瞬间已经体会了死亡的恐惧,默默地看着她的面,拿过来想吃下去,却怎么也咽不下去口。 咽不下去,所以要有反抗,枪打完了,挨了三枪,想爬向湖边,想做最后的挣扎。 最后半个脑袋在水里,死透了,终于散场。
但是周泽农是想活着的。 像是在对陪泳女说话,其实更多的是自言自语地忏悔:早知道他俩是警察,我就不开那一枪。 他想说的是,我要是没开那一枪,该多好。 陪泳女问他,有没有想过逃跑。 他却回答,跑?能跑到哪里? 如果他一开始就决心受死,会回答,没有,我没想过。 他知道自己跑不掉,枪伤在身,溜到火车上,怎么换药,怎么躲避巡警的排查,如果真的被盯上了,才真的跑不掉。 所有人都盼着他死去,不管什么原因,他自己又跑不掉,只好开始筹谋自己的死亡,怎样才能让利益最大化,怎样才能让自己的妻儿有下半辈子。 但是他后悔吗。 后悔。 后悔开出了那一枪,可他的忏悔,只是他一个人的。 他的死亡,才属于大家的。 南方车站的聚会。 南方,对于他来说是生机。 车站,却是死亡的开始。 聚会,最终不过聚了又散。 他最终不过做了个饱死鬼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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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很多回复说周泽农那里是故意开枪打完了子弹,我再看了一遍,的确倾向这个说法。但是这篇影评是我第一时间看完给我无数冲击感而写下来的,周泽农带给我的只有无奈悲哀,和他的那一碗怎么也咽不下去的面,他想要反抗但是反抗不了,最后默默地死亡,我的眼泪蓄在眼眶里始终没有留下来,所以才会感觉后劲十足,因为当时无处发泄。所以这篇影评关于周泽农子弹的问题我是不会更改的,因为第一视感带给我的就是如此,尽管应该是周泽农是故意打完的而已。
还有关于刘爱爱到底爱不爱周泽农,有人说她不爱,我感觉她是爱的,她最后和杨淑俊相视一笑的镜头后,杨淑俊的镜头是微笑,也许是拿着这赏金有了生活的希望和开始,但给到刘爱爱的更多是茫然,惆怅,有一种欲语还休的意味在里面,她爱上了周泽农吧,我想。
在接受一条专访时,刁亦男解释为何选择武汉作为取景地——
“拍电影之前,四处寻找合适的空间,广东和银川都去找过。武汉是百湖之城,它的湖水样貌非常多,有不同的景观和湖水结合在一起,所以最终选择了这里。
武汉是一个码头文化的地方,人的性格都比较彪悍、非常火辣,演员都学习了这里的方言,武汉方言带给了电影强悍的气息。”
一个多月前,《少年的你》让另一个城市重庆成为热点。沙滨路、中山四路、南滨西路、魁星楼、苏家重庆铁路中学、铜元局地铁站、坝立交桥、筒子楼……重庆的空间感和魔幻色彩让该剧组毫不犹豫,“本来是要走几个地方,第一个来了重庆,都觉得不用再看了。”
两个剧组目的相似,但呈现出的艺术意旨大不同。《少年的你》侧重的是一种“现实”,而《南方车站》是更深层次的景观社会的“真实”。
最典型的不同是,重庆被高度明确,地标分明,而武汉的面目模糊,标志性的“野鹅塘”是个虚构的名字,甚至还嫁接了一些来自其他地方的风物,创造了一个让人熟悉又异域色彩浓重的环境。
刁亦男有组合标志景观的习惯。在高铁时代到来的前夕,《夜车》敏锐地展现了铁路沿线景象,工厂和烟筒,车站和车厢,审讯和监狱,马车和手套……与破碎的人性碎片交织在一起。取景于哈尔滨的《白日焰火》更是将意象集中到煤和雪上。
影影绰绰,是形容这部电影风格最适合的词语。影片里,灯光和布景变成不可忽视的内容要素,影子是贯彻始终的重点。
声音则更让我惊奇。在戛纳电影节看完片,很多媒体纳罕声音是否尚未完成,人物对白时常被环境音淹没,听不清晰。犹记得剧组也曾回应是没做好,但目前国内上映的版本依然没大变化,影片对声音的处理是有意为之。
周泽农和刘爱爱的对白,像是呢喃,被头上的列车淹没,时代之嘈杂让人语变得清晰难辨。
多个场面让我印象深刻。周泽农领衔的偷车团伙划分地盘,黄觉领衔的旧厂房拆迁抽签,廖凡领着队友破案、抓人,陪泳女陪泳场面……这些社会奇景的切片散落在电影里,带着实验性,像一幅幅被参观的标本。
有景观,则必有观景,眼睛无法绕过。镜头对眼睛的捕捉成为最重一笔。周泽农进入动物园时动物的神情,和筒子楼里躲在暗处旁观的人们,在神态上相互呼应,并无区别。
影子、围观者和聚集的人群,暴力、拜金主义和无边的黑暗笼罩,人性被暴戾的动物性挟持,现实让位于真实,《南方车站》创造了一个冷漠、单调、没有希望、被历史压抑着、充满离奇死亡且神秘、梦幻的景观社会。
【第六代导演的“漫游”梦】
《南方车站》的风格化让整部影片凌驾于现实之上,呈现出“兔子洞”般的“景观”真实。
把周泽农当作一个逃难的大侠,它就成了一部颇有现代性的武侠片。我更愿意把他当作爱丽丝,整个观影过程都被一股强烈的“漫游”感牵引,跟随着周泽农脚步,欣赏一路所见所闻,走入兔子洞最里面,那里藏着结局。
生于1968年,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文学系,人们会把刁亦男归到第六代阵营里。从创作上看,也的确该如此。这种“漫游”感不是独他一份,对第六代导演们而言,记录时代比讲好故事更为迫切。
为了讲明白,不得不简单概括一下——
贾樟柯是“漫游”故事的集大成者,观众跟随赵涛走过了大江南北,几乎所有贾樟柯的影片都在强调迁徙之感。在《三峡好人》里,他把镜头对准建设和拆迁的三峡废墟,而十年后又回到那里,拍摄高峡出平湖的后废墟样貌。
科长的人物喜欢游离于画面之外,在《江湖儿女》开头,镜头仔细打量着一辆公交车上乘客的面貌,“在路上”和背井离乡是当代人的重要状态。
谈论10年代的贾樟柯,绕不开《天注定》,影片根据那几年最火热的四则新闻事件改编,当姜武哼唱林冲,一种独特的新闻景观被放置在历史、文化情境里,四个故事产生了共振。
娄烨是中国唯一的城市电影创作者。改开后上海的地铁标识、马达声远处的城市天际线,还有南京和北平……截至目前,故乡上海是他拍摄最多的城市。
娄烨的上海大多存在于两个时空,解放前和改开后。尤其是改开后,以《苏州河》《在上海》为代表,把这座改开的标志性城市记录在银幕上。
相比其他人,娄烨的独特在于情欲的景观化,同性的、异性的、扭曲的、正常的、美好的、丑陋的……直到《兰心大剧院》,这份情欲画卷已足够丰富。
王小帅是相对最善于讲故事的一个,也是最衬演技的一个。为了再造历史情境,他的作品往往需要在环境上做最细致的风貌还原,在对白上也做精细的打磨。
吕中饰演的独居老人究竟在忧心什么?王景春为何时刻都在紧锁眉头?面对历史的梦魇,人像俨然作为一种时代画像而存在了。
【看风景的人在桥上看你】
尽管各有侧重,弱化人性几乎是第六代导演们的共同点,想要借着贾樟柯、娄烨的电影拿演技奖或许很难。从欧洲电影吸取营养,他们的理念像《绿野仙踪》导演金-维多所说的那样,“在好莱坞,灯光打亮明星,在欧洲,灯光打亮布景。”
在演员选择上,《南方车站》是10年代几部第六代导演作品里最极致的一部。桂纶镁的形象有一点雌雄莫辨之感,清冷,扁平,却让人记忆深刻,是一张景观化的脸。
不需要深刻人性层次的周泽农,也是个景观化的人物。背着偶像包袱的胡歌,努力表演而不可得,其演技上的稚拙,恰也是周泽农的真实困境(在故事开始,他占据核心地盘,但能力并不服众),赋予人物另一层真实。
导演阿巴斯·奇亚罗斯塔米在《樱桃的滋味》一书中写道:内容是电影的根本,形式服务于内容,但是,当一个导演把形式玩到了极致,那么形式足够成为内容本身(大意,非原文)。
《南方车站》把重点从故事和人物转移,让渡给景观社会呈现,剧情便也不应再是电影的核心评判标准。最合理的标准或许是,它的形式是否足够极致、足够系统。
该如何理解形式背后的美的秩序呢?比如说,对于咬了一口的苹果来说,在两种情况下它不是残缺的,一种是它是经过几何设计的苹果LOGO,一种是把10个咬了一口的苹果并排在一起。
看似黑色,却不够黑色;看似是武侠,又不明确;看似是悬疑,却又不营造反转;人物刘爱爱性格呈灰色状,不正不邪,外表胡金铨式女侠造型,行为上又是一个告密者。
观众无法再用类型片的典型特征批判,它便成功构建了另一种奇特的风格,用武侠反黑色,用黑色反武侠,自成一种美的秩序。
居伊·德波曾指出,景观本质上不是影像的积聚,而是“以影像为中介的人们之间的社会关系。”在科技时代,当人人都举起摄像头,强调银幕和观众关系的观影行为,必会成为景观社会的重要症状。
用伞杀人是一种浪漫化的表达,有网友指出了它的源头,上个世纪一部古旧类型片,在那部电影里是血浆和杀戮的体现。当它被使用在《南方车站》里,则呈现出一种光影的极致体验,它将仅仅作为一种景观被观众观看,不掺杂复杂的人性和动机。观众像影片中躲在暗处围观的住户,一起被编织到这幅奇景里。
因此,《南方车站》带有一定的挑衅感,电影的干瘪正是观众的干瘪,它对一系列旧电影风格的拆借,都归于一点——
离开人性和人的现代性,电影艺术集体呈现出为观看而特意制造景观的倾向,刻意、浅薄,就像是影片里的那首《美丽的梭罗河》,听起来高亢、清亮,但声音却发自一个活的畸形“装置”,那么这歌曲和主角、观众该是什么关系呢?
【从卡里加里到布努埃尔】
当我们审视景观时,该怎么理解?
例如:偶像和粉丝。一群粉丝跑到机场,围堵在四周,看着偶像走出来,她们把镜头怼在偶像脸上噼里啪啦一顿拍摄。
或者,一个偶像到一家办公室里送礼物,人们放下手中的工作,争相围观,和偶像做游戏,让偶像拍合照、签名、直播、回答问题。
这时候,被围观的偶像和围观偶像的粉丝,彼此都很干瘪,动物性和社会性几乎是远高于人性的。偶像将自己商品化,没有人性,粉丝也聚拢成一群,也没有人性。威令与服从,崇拜与被宠爱,性别的不对等作为真实被这个场面呈现出来,正是这个时代最典型的景观风貌。
如果艺术家为了展现扭曲时代,试图为其添加人性,按照健康时代的方式创作,不免成了“说谎者”。若想要呈现真实,他们必须再造某种风格化的形式。
假设在你的脑海里有一个粉丝围观偶像的画面,那可能是一个混乱的局面,然后对比奥逊·威尔斯《审判》里的工厂场景,让二者重叠。相比现实里的场景,站在卡夫卡原著的高度,从现实提取真实,奥逊·威尔斯只是将画面中的事物秩序化了。
德国表现主义电影启发了奥逊·威尔斯的创作。我们同样也可以把粉丝围观的画面,借表现主义绘画的风格重新排布序列。
《南方车站》的塑料感会让我想起《卡里加里博士的小屋》,这是一部犯罪类型片,暗黑、诡异,它的一切都显得非常廉价和虚假,就像《大都会》里的那座城市一样。
那个时代,德国刚刚经历了一战战败的屈辱,一切都极度混乱,人们对秩序化无比渴求,纳粹主义正被酝酿,《诺斯费拉图》的影子笼罩,死亡遍布,人们哀伤、绝望、痛苦、压抑。
《南方车站》对影子和无意义死亡(割颅、躺死、莫名中枪)的展现,让我猜测,表现主义电影或许会是它的源流。而另一方面,西班牙导演布努埃尔——受表现主义影响,超现实主义风格——也对其产生了影响。
不妨简单把《白日焰火》和《白日美人》的剧情梗概放一起,两部作品的概念有相仿之处:
“心结未了的张自力主动接近吴志贞,却飞蛾扑火般爱上了这个女人,两个遭遇重大生活挫折的人逐渐从惺惺相惜到相爱,随着更加亲密的接触,张自力发现了五年前的真相。”
“从最初的抗拒到完全的解放,在过程中,塞芙丽娜结识了职业杀手马塞尔,后者为这位白日美人的美艳与神秘所吸引,却也将彼此带入现实与虚幻交错的混乱之中。”
与二三十年代的德国相似,布努埃尔生于1900年,赶上了西班牙内战,经历了残酷的佛朗哥独裁统治和严苛的宗教氛围,见惯了不正常、混乱无序的社会图景,故而,他的作品离奇、破碎且严肃、高深。
布努埃尔给观众带来的挑衅感,是我在观看《南方车站》时最深的感受之一。在梦境里“漫游”的体验,或许也与布努埃尔有很大关联。
【反抗与重建】
相似的历史和人的境况,正在拉近中东欧艺术与国内艺术家的距离。
另一边,消费图景和物质主义影响着观众的取舍。相比好莱坞、类型片创作者,戛纳系和已被封神的现实主义创作者,无论是表现主义电影,还是布努埃尔,都显得过於沉重、晦暗、无趣,曲高和寡,很难在国内的影迷中被普及。
把对“景观社会”的展现作为第六代导演的集体特征,是成立的。布努埃尔的超现实主义(《六欲天》),德国表现主义电影以及后来者贝拉·塔尔(《大象席地而坐》)等等,或许在为年轻创作者们提供更恰当的参例。
当创作者集体呈现一个征兆时,谈论《南方车站》就不能孤立来谈,亦不能割裂于时代,故而,目前不少苛责的评价和观点显得非常聒噪。我们需要认真审视这些作品,它们与我们息息相关,包括但不限于——
刁亦男:《白日焰火》《南方车站的聚会》
娄烨:《风雨云》《浮城谜事》《推拿》
王小帅:《闯入者》《地久天长》
贾樟柯:《江湖儿女》《山河故人》《天注定》
王兵:《方秀英》《三姊妹》《苦钱》
不妨试着建设性的整体观照,它们为我们“铭记”了一个怎样的社会图景?
这些电影肯定不是完美的。布努埃尔曾说,“超现实主义运动的真正目标并不在于鼓励一种新的文学的或艺术的,甚至哲学的运动,而是在于推翻社会的旧有秩序,并使生活脱胎换骨。”
这句话帮我解释了观看《南方车站》时的不满足感:出身学院,饱读文学,自带高冷气质,显得很高高在上,颇有“炫耀”之感。还有贾樟柯对符号“堆砌”感,娄烨关于情欲的“悬浮”感,王小帅的“中庸”感。
因为时代带来的局限,加上审查等因素的影响,这种炫耀、堆砌、悬浮、中庸成为他们各自不得不面对的短板。
换句话说,除了将自己置身于电影博物馆,刁亦男没别的路走;贾樟柯无法深入构建人的关系,只能简单堆砌;娄烨敏感于政治符号,并没有落地的机会;王小帅已习惯于妥协。既然无法否定自我,只得与之共存。
没有了反抗性和锐度,他们目前也只存在于对个人艺术风格进行构建的层面,遑论承担让现实“脱胎换骨”的重任了。
不过,他们才刚刚步入创作高峰期,一切也还言之过早。FIN
真是观感特别奇特的电影,一方面光影和镜头登峰造极,氛围奇佳,另一方面又分分钟想问导演:为啥偏偏选了这么两个人来演?大概是史上最不像逃犯的逃犯和最不像鸡的鸡,每五分钟都要分神脑补这要是曾慧美孜和廖凡就好了,一切情节都会合理化一万倍,包括那一坨口型都对不上的塑料武汉话,真的,不是演得不好,就是不合适
3.5星: 感觉像贾樟柯拍的武汉,廖凡很帅武汉话也正。总之,冲着片名来的,没想到名字比电影本身出彩。
不喜欢《白日焰火》的人大概率不会喜欢这部,胡歌付出的所有努力就是把自己给搞成了一个二手张鲁一,桂纶镁的角色更加莫名,而且整个人越来越像小男孩了(要真是小男孩那故事可能还好看点)。当然最好笑的还是黄觉,专门跑来演一场〇〇戏,上一部是廖凡这一部是黄觉,刁亦男下一部准备再找谁来〇〇桂纶镁啊
坐在电影院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回了家,而不是在戛纳。电影里的街道都看见了童年
那只给面加醋让时间暂停的手,是命运对他最后的温柔。
比预期还惊艳,绝对要看最好的大银幕!塑料城市CBD幕下的城中村飞地挽歌,极其绝妙而高级的双层猫鼠互文游戏。如果说白日焰火是对逝去年代的悲情感怀,那南方车站则是聚焦最为当下的,被驱逐的,多余的人与事,堪称非遗性的影像保护。
和《无人区》《荒蛮故事》异曲同工,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演变成命案的故事。本来这件事都翻篇了,黄毛还要去开一枪,不仅导致自己被爆头,还连累周泽农被追杀,才有后来的把警察看成了猫眼、猫耳将其误杀。猫眼、猫耳是典型的不在乎杀人坐牢的人,招惹了他们,要么他们把你打死,他们坐牢,要么你把他们打死,你坐牢,赢了输了都没好下场。宁愿吃点小亏,也不要和他们硬碰硬,这就是垃圾人定律。要是黄毛不开那一枪,就没有后面的事了。当然,如果不发生这件事,周泽农也不会发现所谓的义气是多么的不堪一击。只需30万,就能让任何一个出生入死的兄弟出卖你。被常朝出卖,被华华出卖,被刘爱爱出卖……他知道这次逃不掉了,反正横竖都是被卖,不如卖给家人孩子。这世界太现实了,凡事都有一个价格,甚至连人命都明码标价,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题材很有突破性,对导演和演员都是一次挑战。刁亦男上次柏林拿了金熊,今年作为唯一入围主竞赛单元的华语电影,不是没有道理的。
“如果生命注定是场失败,如果崩溃必将到来,我们便尤其赞赏那些自觉地选择了这失败并彻底承担起这一失败的人。” ——写给周泽农
4.5;不无匠气的高度纯净形式美,讲究到刻意的视听语言,全世界都流行的(乡土)霓虹美学搭配大量夜戏低调布光,无论从文本剧作还是镜头拍法,均搭建出地道黑色电影模式和骨架,啊真希望国内多几位这样会拍的导演!三场会议令人印象深刻——黑帮、警察、拆迁队,构成类全景式的「聚会」,横剖社会生态面,荒诞讽谑,轻触社会议点又点到为止。「南方」真是一个绝好意象,潮湿暧昧犹疑未知,雨夜笼罩的宿命走向(更有梅尔维尔之味)。高光场面不少:1、塑料大棚内外的影子互映;2、决战段落楼梯上下的影子:3、墙上旧闻的剪辑;4、几个凶杀和情欲的段落;5、两人对话时被雨声淹没(故意消音)。
就说说个人的观感吧,优缺点都很明显:视觉很类型风格化,南方的潮湿和错杂很亮眼,动物园一幕尤其喜欢,动作暴力戏码也很有温丁风格。但成片有些粗糙,段落之间也不太连贯,剧作的细节也需要打磨,人物没有立起来,听完讲创作意图也觉得欠思考,还是有提升空间的。
土耳其阿达纳电影节展映中,除了我的回顾放映外,就只有这一部参加过戛纳竞赛的中国电影,国内还没放,就去看了。现场对白声音小,又是说的湖北话(开始还以为是四川话),许多地方听不清,还得看英文字幕理解,没怎么看好。外国观众倒是很多,看后说像好莱坞的犯罪片。导演拍黑色犯罪片的技艺是很不错的,只是几个主要人物都单薄、空泛了些,血腥、杀戮、色情虽多,也无法给片子增加分量。
不及白日焰火。由于镜头和叙事都太僵硬,导致优秀的布景和灯光塑造的氛围都让人觉得虚得泄气。表演一般,胡歌的角色可以演得更好,并不是沧桑扮相就能显得有演技,他的情绪传达还是有欠缺,不灵也很难动人。三星给美术,枪战,和个别不错的令人捧腹的台词。
人物与环境的关系在这部作品里变得极为重要,人物并不是扁平,而是人物被环境融化(戏剧脸谱化)了。尤其在满墙的报纸和新闻图片里,与剧情无关的旧新闻挟持了男主角的痛苦。我们不得不考虑艺术家有限的表达空间,从而肯定这部电影在强化个体和时代的关系上走出了一条新路,更或许男主角和女主角走走停停,背后或许有贾樟柯的影子的,而美丽的梭罗河又是一腔内在的姜文(黄秋生弹唱)情怀。当时代的列车在头顶上呼啸走过,桂纶镁、胡歌、你、我或者谁的“呻吟”和“呢喃”便都听不清了……
7分吧,风格很突出,华语片挺难得。某种程度上,这其实是对《白日焰火》的一次呼应,或者说,以这种方式,给《白日焰火》中的桂纶镁一次补偿。影像上则更风格化,也是最考验观众的一环,光影是黑色电影式的,非常人为的布光,各种对影子的使用,一个被阴影覆盖的城市。之前也曾考虑胡歌和廖凡角色可以互换,但还是这样更好,因为胡歌出演这个角色,才会让观众对这个角色的感情更为复杂,而非好与坏的二元对立。同时,借角色的逃亡,去环视那些光怪陆离
电影没有沉浸在传统中国电影模式中,在美学上有创新。也被角色吸引,胡歌作为电影新人这份答卷交得不错。
刁亦男似乎把他平生所见所学一股脑堆在了电影里,但真的只是堆在了电影里。
刁亦男的美学向来自成一体,这次居然更加极致,雨夜追逐可以入选年度最佳镜头。影片本身充满了导演语境下的疏离感,命运的车轮滚滚向前,所有角色的挣扎与和解都令人唏嘘。刁亦男调教演员功力令人叹服,在他的镜头之下,桂纶镁一如既往绽放着缥缈的美丽,而胡歌拥有了破碎的梦幻色彩。
野鹅塘湖区,一场由电瓶车引发的惨案,鼓噪出小镇一隅柔黄湿粉的浮世绘。恃凶者贪于汇聚、稽查者享于汇聚、甚至连路人都乐于汇聚其中,谁也无法置身罪案之外。刁亦男用近乎执拗的视觉光影,为暴力着上如梦似幻的脚注,更制造了专属于他的血腥奇观。
开了无数枪,死了十个人。大概是这么多年最凶狠的国产片,很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