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届柏林电影节本可谓中国导演齐聚的“大年”,光主竞赛单元就有王全安导演的《恐龙蛋》,张艺谋导演的《一秒钟》以及王小帅导演的《地久天长》。然而在2月12日《一秒钟》由于技术问题撤片,而《恐龙蛋》是蒙古制片发行、全程说蒙语的一部作品,主竞赛单元实际上只剩下《地久天长》一部华语电影。
2月14日是柏林电影节的倒数第三天,《地久天长》作为主竞赛的最后一部参赛影片在电影节首映,加上它是主竞赛单元华语片的“独苗”,可谓顶着重重压力。然而幸运的是,《地久天长》果然拿出了压轴的气度。影片播出时,媒体记者们也因为能看到这部影片抑制不住激动的情绪鼓起掌来,映毕中国媒体人也纷纷表示感动到“哭晕一片”。
笔者认为,《地久天长》像是一场久违的相逢,它让中国电影终于回归到了最好的状态:将民族史诗和隐伤埋于几个家庭的故事之下,讲述了中国现代不得不说的那段历史。个人的命运被大时代碾压后留下的伤痛被诠释得淋漓尽致。《地久天长》几乎将柏林电影节影片质量拔高一个层次,这或许是王小帅离金熊奖最近的一次。
《地久天长》讲述的是中国1986年到21世纪初这近三十年之间,几个家庭因变故经历的伤痛。故事的主角刘东一家,本和同事沈英明一家关系十分要好,两家人各有一个儿子且他们同年同月同日生。然而在一场意外之后刘东痛失爱子,两家人因此分道扬镳,他们的命运走向也大相径庭。王小帅导演把镜头对准了刘东夫妇,让他们接受中国三十年时代背景变迁的无情冲刷,一步步将他们的隐忍、善良和坚强推到了银幕之上。
《地久天长》在叙事上采用了扎实稳健的三段式叙事。第一幕孩童戏水在1994年,此后刘东一家迁至福建沿海生活。由于模糊了线索,这一段时期用王小帅的话来说“让观众看不出来是否是在过去,直到第三幕20世纪初的戏最终出现,老房子被纷纷推到,高楼取代了筒子楼,观众才会恍然发现社会的变化之快。”在第三幕出现之前,王小帅还不断插叙1986年,从计划经济逐渐向市场经济转型的那个年代发生的故事。由于计划生育和国有企业改制等大背景和主人公的命运相互勾连,他们人生的变故和沉浮让观众感同身受。小帅导演用一波又一波的情感高潮让座椅前的观众回到那个年代,一遍遍去为主人公心痛,为他们的人生扼腕。可以说,电影在剧本和制作上十分出众。小帅导演在媒体发布会上说,这个剧本是他和编剧阿美打磨数年才创作而成。而演员王景春也表示他在看到剧本后为此流泪感动。齐溪则更坦诚地说,拍摄结束已经两年,直到今天她想到这个故事还是会为此潸然泪下,强大的剧本由此可见一斑。
如果说好剧本是电影成功的一半,那么好的导演和表演则是另一半极其重要的因素。去年柏林电影节《大象席地而坐》热映,胡波事件因此备受瞩目也将王小帅夫妇推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尽管对于《大象》的讨论还未终止,王小帅导演显然没有因此放弃自己的创作初心和艺术追求。今年他携《地久天长》出席柏林电影节,电影的调度,以及他在展现人物情感时的克制和精准,都无不展现了他作为中国第六代导演领军人物的专精和高水准。从第一个室内镜头的长摇开始,小帅导演对于人物情感的细腻捕捉就仿佛浑然天成,配合人们熟悉的道具他高度自然地还原了90年代。而在几场关键戏码,比如一场“我下岗我光荣“戏中,他的调度也十分高妙,想必看过的观众都会对这场戏记忆深刻。
《地久天长》的男主角刘东由王景春饰演,刘东妻子由咏梅饰演,而他们少年时期的儿子由王源饰演。王景春和咏梅都贡献了非常高的表演水准。在刚提到的下岗戏中,咏梅的默默的转身让人一秒钟就能感受到她的隐忍和无奈,情绪的传达直指人心。而在痛失爱子的哭戏里,咏梅的悲痛欲绝欲言又止也在眉眼间轻易流露,她克制却有张力的表演为电影增色不少。
而王景春的表演则更是有影帝水准,由于他的角色刘东是串联几个家庭,包括齐溪饰演的角色的中心人物,他的戏份也最多,镜头对他的考验最大。然而王景春在几场情绪爆发时处理的都非常好,不管是被劝服从计划生育,还是和儿子的几次情感冲突,王景春的表演都掷地有声。而该克制的时候,王景春也能收得从容,比如和饰演沈英明的徐程的一场“菜刀“戏中,他的包容和隐忍都让人动容。还有一场和齐溪的分离戏,镜头给到齐溪的是不断的挥别,是格外外放的,然而到了王景春这里,只有他徐徐落下的手和紧缩的眉头,仅凭极其收敛的表演,人物复杂的心情就被他诠释得格外到位。
王源作为流量小生,这次的表现居然让人觉得不错,根据他在发布会上的话说,虽然他太年轻无法对那个年代有深刻的揣摩,然而他有专门去听导演讲那个年代的故事。而且由于他是要演一个叛逆的少年,他试图用自己的经验去感受,把王景春和咏梅真正当做爸爸妈妈,极尽全力去释放。无怪乎他的一场下跪的戏竟让笔者眼泛泪花了。
由于《地久天长》的故事基于中国的现代历史,观众能够深切地代入事件感同身受。人物的情绪涤荡在银幕内外,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中国媒体人“哭成一片“,甚至”哭到想中途退场”的原因:王小帅抓住了时代给观众带来的痛点,且能够引起几代人的共情,所以笔者表示即便《地久天长》拿不到大奖,它也会是今年最好的华语片之一。
王小帅导演可谓与柏林电影节有不解之缘。2001他的《十七岁的单车》获得第51届柏林电影节银熊奖,2008年的《左右》则获得第58届柏林电影节最佳编剧银熊奖。此次他的《地久天长》观众缘十分之好,华语媒体叫好一片,被视为最有力冲击金熊奖的影片之一。笔者也在此为他默默祝福,希望王小帅导演能在柏林圆梦,也希望在这部电影上映之后,观众们能一同乘上他创造的时光机,一同回顾我们那共同经历的、有梦有泪的、有悔有爱的三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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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地久天长》的三个小时里,最大的感受就是两个字:憋屈。
这个感受在浩浩的坦白一场达到顶峰。他对老年的耀军和丽云诉罪,接着镜头切换回曾经的耀军对英明喊道“只要活着,就一个字不要说出来”。这句话,被憋了二十年,从巨大的痛苦慢慢变成温情的对视,并不让人感动,反而给人以一顿暴击。
第六代导演中风格不断变化的王小帅,在上次《闯入者》里试水以惊悚犯罪类型外壳包装文革之殇后,这次的《地久天长》则改用直白、朴素的双线通俗情节剧,拍出了“属于他们这一代人的《活着》”。
电影讲述了中国80年代初到21世纪初这三十年间,几个家庭的悲欢离合。论及主线,则是典型的人物叙事,尤其是耀军所经受的三番丧子之痛。在故事之初,耀军丽云一家曾和同事英明、新建两家关系十分要好,三家人亲如一家。耀军之子刘星也和英明之子沈浩都是家中独苗,他们同年同月同日生,让双方家长定下“一辈子做兄弟”的约定。然而,英明的妻子海燕出于计划生育政策下的职务之需,唆使丽云打掉二胎,一生不育。几年后,一场因沈浩而起的意外发生,耀军痛失爱子刘星。命运之手的阴影笼罩在了耀军和丽云身上,他们决定离开这个伤心地南下。
几组人物或悲或喜的人生经历,随着时空切换所带来的情节点流动,共同刻画出改革开放后被政策变迁(计划生育、下岗潮等)所深深伤害的一代群像。同时,人物们命运的发展也是影片对社会结构进行解构的过程——幸福的家庭也许能享受到改革开放所带来的福利,但不幸者的权利与发展需求,会一点点被时代抛下。
显而易见的是,《地久天长》在叙事上颇具技巧。
一方面,剧本的创作紧紧贴住人物展开。驱动影片前进的力量是展现人物的生活与命运随着时代发展所产生的巨大落差,并以此来表达几位主要人物自身的复杂性,所有切入点都围绕着“大时代下的小人物”来渐次展开。在严打、计划生育和国企改制的一个个浪潮下,即便每个人都怀揣着善良的心,但在社会环境下却会悄然变成伤人的匕首,无比辛酸矛盾。
另一方面,长达三十多年的时间要素和内蒙包头、福建连江两处的地域性差异,成了打碎电影结构的关键词。比如,在电影开头,沈浩要拉刘星下水的一场戏,就发生在1994年的内蒙包头。而在刘星意外之死过后,镜头便迅速切换时空至几年后的福建连江,王源饰演的养子刘星坐在了船上。不断地插叙、倒叙,如海浪般潮起潮落,冲刷着影片中的人物,给他们带来巨大的沧桑感与戏剧性变化。
导演在映后里谈及“只要把时间给够了以后,生活中才会出现许多无常的东西。”人的一生是一场不断连绵的戏剧,生老病死的过程中藏纳着现实的积累,而电影则进一步将其进行浓缩——比如四场不同节点的医院戏,比如每场有着弦外之音的饭桌戏,都在场景的情境之中显露出了互文之意。《地久天长》的前两个小时都处在不断勾连的状态里。在这个过程中,它逐渐获得了凝聚与震慑的力量,并最终构成了时代背景与个体经历互为交融的结构。而这些铺垫,也使得影片在第三个小时的回乡段落中,迎来了数次“深水炸弹引爆”,令人不断地为他们的重逢与别离和最终揭露的真相而感慨唏嘘。
时代沧桑变化,每一个身处其间的小人物,都是潜在的“有故事的人”,只不过故事的戏剧性浓烈程度各异。耀军和丽云复杂的人生经历也许是少见的,但也在某种意义上具有一种群体代表性。
如人所言,“最悲伤的是时代洪流中可能有千千万万个这样的家庭”。电影中有很多桥段,都带着如此一份荒诞与悲哀——
比如,丽云因为被强制堕胎、终生不得生育,而获得了厂里的“计生先进”荣誉;结果几年后国企改制,她想要找人托关系不下岗,却被“先进”的名号所累,最终只能无奈地“光荣下岗”。
又如,最后耀军和丽云去扫墓,两个人无言的沉默,以及接到浩浩的孩子出生的消息时面对着成片的坟墓。
越是和时代的大背景相连,主人公的命运变化就越朝着不堪的方向发展,从而也让观众有着更为感同身受的情感体验。
两个家庭在这三十多年的变迁中,所蕴藉的,是一种被时代裹挟的无力感。改革开放后是中国经济发展最快的时光,同时影响着无数人的政策也在不断发生着剧烈的变化。在改善了多数城镇居民的生活条件的同时,也会逐渐抛下一些无法跟上脚步的人,他们不可避免地在时代的浪潮中受伤。
看完电影,有个朋友问我:“我很想看《地久天长》,但三个小时不敢轻易尝试。怎么办?”
我下意识地回答他:如果不是因为这群演员的表演,恐怕我也很难撑住。但精湛的群戏,让人觉得这部电影倒也并没有那么冗长。
除了两位获得柏林影帝影后的领衔主演王景春、咏梅之外,饰演沈茉莉的齐溪、饰演李海燕的艾丽娅,也都是相当出彩的复杂角色和纯熟表演。尤其是李海燕这个人物的复杂度,不在两位主角之下。
海燕是三个家庭小团体中的大姐大,厂里的主任领导,平日中都是一副照顾人的热心肠。但在关键的节点中,她无意间伤害了耀军和丽云的家庭。刘星的意外之死,不仅是压垮其父母的最后一根稻草,同时也让海燕对丽云打胎致其不育的忏悔在自责中彻底爆发,让她痛苦了二十余年。
印象最为深刻的她的三个戏点——得知自己儿子是罪魁祸首时的“浩浩是不是高烧才说胡话”;得知自己命不久矣时的“自己这二十年,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他们”;病床前陷入疯狂状态,声嘶力竭的临终遗言“我们有钱了,你可以生了”。
艾丽娅把这个人物的压抑、痛苦和爆发都演得相当传神。时代的谬误让她做了不甘愿的罪人,背负一生的枷锁,但直到死亡,她都未能解脱。
时空瞬息变换,而把中间掰开,会发现其中大多是密不透风的悲苦。长达三十年的时光,让耀军和丽云夫妇的故事,为我们展现了中国社会语境的变迁。他们身上所具有的一切特质,以及做出的选择、遭遇的困境,都如昨日重现般令人历历在目,诉说着一代人的命运。
最终,电影选择落位于和解。
“只要活着,就不能说出来。”
这是耀军一家对浩浩最大的宽容和善意,却也成了他心中无形的负担——“从那天起,我觉得身体里就长了一棵树。”
“说出来就好了。”
两个家庭分离了二十多年的时空跨度,一句“不说与说”的反转,在微妙的细节里构成了惊人的轮回。命运开了无情的玩笑,但痛苦却不会是永远的。
也就是在这一刻,影片真正意义上产生了对历史的直面与反观的当代关照——曾经痛彻心扉的历史磨难,如今终于得以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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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祥 发自柏林
今年柏林电影节是迪特·科斯里克(Dieter Kosslick)作为主席在任的最后一年,某种意义上,这个事件或许可以看作是中国第六代导演的一个「总结」——2019的柏林电影节,可以看做王小帅、娄烨、王全安,三位中国第六代导演中坚力量的一次集合。
宏观来看,很容易发现第六代导演的作品皆有一个从最早期「边缘个体的生存状态」到「史诗」的变化过程。从《小武》到《山河故人》、《江湖儿女》的贾樟柯如此;从《月蚀》到《白鹿原》的王全安如此;从《周末情人》到《风中有朵雨做的云》的娄烨如此;从《冬春的日子》到《地久天长》的王小帅也是如此。第六代终于获得了一个看待中国历史的位置,「时间」和「人与时代的关系」成了他们可以处理的命题。
——这两个关键词是讨论《地久天长》的切入点,也是讨论第六代创作转向的入口。
当然还要描述一下大前提,为什么国际电影节的入围与加冕对「第六代」这样重要。
即便被认为代表中国艺术电影最高成就的贾樟柯,《山河故人》和《江湖儿女》的国内票房成绩都很尴尬,但这并不重要,因为经由国际电影节的体系,贾樟柯的作品早在「世界首映」之前,就通过国际销售收回了投资甚至产生了利润。这是国际电影节「圈子」的运行方式,因此国际电影节,尤其是「A类」或是「三大」,其入围和获奖,是电影作者、电影流派、电影运动的重要参考标准。
再看今年的奖项分配——《地久天长》收获两个表演奖,《恐龙蛋》(王全安导演)虽然评价很高,但空手而归;再参考戛纳、威尼斯近年的情况(比如贾樟柯已经连续几次在戛纳没有获得任何奖项了),也就说明了「第六代」在电影艺术上已经不再是先锋,同时他们也不再需要电影节颁发给导演个人的奖项来获得支持。世界电影艺术的风向标总在微妙地转动,中国第六代导演已不是站在最前面的那批人。
颁奖前王景春的影帝呼声比较高,而咏梅拿奖着实算是爆冷(本届大女主戏实在不少),不过这种奖项配置也比较符合柏林的逻辑。此前的《45周年》,跟横扫各大奖项的女主且抢下一个奥斯卡提名的兰普林阿姨比起来,男主(几乎只得了柏林一个表演奖)肯定是要弱不少。同时发奖给两个主演,是证明了以演员为主的评审团的偏好。
一部影片两个奖,其实是默认的上限(2011年《一次别离》三个奖实属罕见),能收获两个奖,表明评委对影片相当认可;当然没有拿到其他的奖,也从另一个角度说明这部影片是有缺憾的。
回到影片。
《地久天长》堪称王小帅的野心史诗之作。故事横跨改革开放四十年,把国企改制后工人命运,与计划生育、失独家庭两个沉重的主题融合在家庭情节剧当中。
王景春和咏梅扮演的刘耀军、王丽云夫妇是影片当仁不让的主角,而他们周围还有好友沈英明(徐程)、李海燕夫妇(艾丽娅),沈英明的妹妹沈茉莉(齐溪),以及张新建(赵燕国彰)和高美玉(李菁菁)夫妇,他们同在「包江制造厂」工作,算是「三个半」工人家庭。
影片的核心就在他们之间的「牵绊」上。
刘、王夫妇的儿子刘星,与沈、李夫妇的儿子浩浩同年同月同日出生,两家关系非常要好,也有片中合影为证。故事的核心冲突是刘星和浩浩一起玩耍时意外溺水而亡,而此前担任工厂计划生育办公室副主任的李海燕为了工作,说服教育连拉带拽地让怀了二胎的王丽云去堕胎,因为手术期间大出血,王丽云丧失了生育能力。
主要的故事线是实打实的家庭情节剧,而且是典型的所谓「东亚苦情戏」的套路——
「一连串的不幸倾倒在主人公的身上」。
但更重要的是故事的辅线:国有大中型企业四十年的变迁。
影片的美术和服装非常用心,对年代感有着极好的还原。影片的两个主题「时间」以及「人与时代的关系」由这条辅线揭示出来。从八十年代初国企的欣欣向荣、工人的业余生活、流行歌曲、乃至「严打」、南下淘金,到九十年代中期的下岗风潮(苦情戏必须的套路,要把下岗作为接连发生的人流-丧子之后的最终暴击),下岗工人自谋职业的全国流动,再到近些年全面商业化的地产经济。
这条线才是影片真正重要的故事,也是导演在花了很多力气去营造的,影片的「史诗」感也正是来源于此。
「国企」是背景或者空间,决定了人物属性,而「改革开放四十年」则是时间的度量。
影片则采用了相对复杂的非线性结构——大致上保持了一个相对顺序的时间结构,但时间线上跳跃很多,大概有六段相对集中且彼此有明确时间跨度的故事,并且用层次较多的闪回在六段时间内反复穿插,制造了悬念并强化了情感。其实把时间线理顺了是特别典型的电视剧故事,不过通过剧作和剪辑把时间线搞得比较复杂,实现了较充分的电影化。
当然影片最后半小时确实是可商榷的地方不少,首先是这半小时风格变化很大,不如前面那么精细节制。
而更重要的是结尾多重的和解(尤其是养子与刘、王夫妇的和解),是否可能或者是否有必要?
颁奖礼上面选的那段颁奖视频很说明问题:
为王景春和咏梅颁奖的时候,短片选择的是同一个影片片段——临近结尾时候,夫妻两人去给夭折的亲生儿子扫墓的那场戏,大概十几秒的视频两人一句台词都没有。
不只一个外国记者感叹,如果影片结在这个地方会更好。
要指出一点是,影片既然在包头拍摄,原型也是包头钢铁厂,主要人物没有使用方言是一件比较遗憾的事情。大概是有市场考虑在里面。
另外关于片长,必须承认对于这个故事格局和「史诗」文体,三个小时的片长是必要的。
人物的命运需要时间来细细铺陈,而精巧的时间线也必须给与足够的时间来让观众体会。
结尾处两家人的命运正如两家人的居住空间一样,刘耀军和王丽云夫妇时隔多年回到包头,当年的宿舍竟是极少数还没拆迁的老房子,里面的陈设就跟他们走的时候一模一样。
这分明就是在说他们的人生从丧子/下岗的那一刻就停滞了,这种巨大的悲剧感又被如今已经成了地产大亨的沈英明的豪宅营造的对比所强化。
而只有在这个时间停滞的国企职工宿舍里,浩浩才代替母亲做出了最终的忏悔。
我相信这是王小帅导演的态度,历史/变革中被剥夺被伤害的人,尽管他们沉默隐忍,但导演讲出了他们的故事。
2月16日晚,王景春和咏梅共同凭借《地久天长》获得第69届柏林电影节银熊奖最佳男女演员奖。这两个几乎让观众记不住名字的中年演员凭借着深厚的积累和敏锐的情感共情能力,几乎完美的塑造了一对“最普通的普通夫妻”,也感动了无数的观众。
这部电影讲述了刘耀军和沈英明两家人的羁绊,两家的儿子刘星(星星)和沈浩(浩浩)在野外嬉戏的时候,星星因意外身亡,此事彻底改变了两家人的命运。刘耀军夫妇远赴南方,多年后,两家人再次相聚。在电影的三小时中,虽然纵跨南北,囊括了知青返乡、严打、计划生育、工厂工人下岗、南下打工、房地产的兴盛等时代事件,塑造了悲情家庭的生活截面,但最终的事件和情感落脚点,还是“隐忍”“原谅”“大团圆”,缺少必要的反思和事件对当事人人性层面的转变。与其说《地久天长》有着宏大叙事,不如说它只是一次个人命运与社会历史事件的对位。
这是一部完全依托于演员精湛演技忽略了导演技法的电影。除了无可挑剔的表情和具有时代感的道具,你看不到影像变革,也没有环境塑造。演员在每一个布景之间表演,几乎没有与空间的互动。观众看到的是演员被放大的细节表演,是一对一的精准情绪传达。非线性叙事不仅弥补了人物情感上的不连贯,回避了时代伤痛的最直接反应,也让表演而非导演技法主导了叙事。
首先是刘耀军与王丽云两个角色的高度一致。面对人生最大的悲剧,两个人没有互相指责,没有失控,没有歇斯底里。在两人独处的时间也没有任何对事故的怨恨。所有的发力点只是耀军挥到墙上的拳头,甚至连出轨也不是耀军的主动选择。悲痛让人失语,但不是让两个相依为命的人不能交流。他们是没有自主性的理想化的共同体。
在耀军的父亲角色上,王景春的优秀演技掩盖了角色塑造上的不足,将人物内心的悲痛和愤怒化为抽烟、沉默、欲言又止等观众能够直观体会到的外部动作。但我们很难在文本层面看到这个人物完整的人物弧光,从计划生育时期的愤怒到痛失爱子的绝望,再到告别故土南下打工的麻木,所有的情感都缺乏有逻辑的诠释和释放,直到被迫完成“大团圆”式的结局,王耀军始终停留在茉莉来做客一场戏中“都挺好的,都挺好的”的状态,也始终只是一个“好人”。
当一部电影作品表现最大的苦难最多的悲情的时候,最高的形式是掩饰悲伤,维持体面,继续生活。《地久天长》中则将失去孩子作为了先于一切的前提,所有人物需时时刻刻以此为首要生存原则,他们不被允许重新开始新生活,不被允许再带着欢乐的活下去,不能重新融入社会,不能绝口不提往事,甚至故作欢颜都是错的,也就难以避免人物状态的单一。
影片中的“孩子”也因篇幅所限变成了一个符号般的存在。缺少家庭间的互动,父子母子的情感铺垫,使得电影变为了对孩子这一概念的失去,而非与真实人物的永别,关于其过往共同生活细节的回忆尤为干涩。沈英明拿着菜刀过来想要以命抵命纵然增加了戏剧张力,却绝非袒护孩子的父母的正常行为,更像是内疚之下的一层表演。
齐溪饰演的茉莉,这是一个从外部观看的视角,类似于“剧中的观众”角色,她是整个事件的见证人。但在影片后半段,茉莉又反而取代丽云的女主地位,开始参与情节推进。却是“无效的”推动。影片中,茉莉本该起到沟通两个家庭的作用,由她的重新出现让本来已经失联的两个家庭重新取得联系,是冰释前嫌的纽带。但在之后的返乡情节中观众很快知道,两家重新沟通的契机是一通电话就可以解决的。茉莉这个角色怀孕赎罪,给失独夫妻造成隔阂,最后又通过视频电话制造小小的紧张感,除了狗血之外,没有任何推进作用。
茉莉角色的另一个作用是导致了丽云的试图自杀,将这一对“为彼此活着的夫妻”进一步推下深渊。片中耀军有句台词是:“用丽云的话来说,时间已经停止了,剩下的就是慢慢变老”。无疑丽云的自杀是导演为了弥补影片后半段的拖沓和情绪单一设计的强转折。
在茉莉身上,我们看不到这个角色的成长轨迹,也没有她对整个事件始终坚持的态度,她是导演呼之即来的矛盾冲突,也是喝之即去的小小插曲。
养子星星的角色也欠缺更深层的展现。失独家庭领养与自己孩子长相相像的孤儿并取了同样的名字,这个孩子所要背负的情感和夫妻需要面对的自我欺骗,都不是片中叛逆、离家出走所能展现的。影片的最后,养子归来,却省略了这其中最复杂的情感转变,将感动观众视为最大的行为意义。
三对家庭中的新建和美玉,除了作为表现时代特征的存在,与耀军家庭和失孤事件完全无法构成关联,于是在影片结尾只能作为凑数式的团圆出现。他就像是《青红》中穿着格纹喇叭裤跳舞的秦昊的串场,为了导演个人的记忆而被添加到其中。
在种种角色行为中,《地久天长》还掩盖了剧本内核的懦弱。
首先是养子不被允许的叛逆。
带着奇装异服摩托车党呼啸而来吃一盆西瓜,与养父母愤然决裂不忘下跪告别,成年的领悟是接受父母不顾身份证上的真实姓名依然叫自己“星星”。导演控制着每个人物不许拥有丰沛的本能的感情,其实也是一种“不敢”。不敢让偶像明星自毁形象,不敢让矛盾升级流露出恶,也不敢在大团圆之外做出另外一种更符合人性的选择。
海燕临终前对丽云说:“我们有钱了,可以生了。”没有对计划生育政策的反思,没有对自己毕生工作意义的质疑,只用一句逻辑极其不对应的台词赎罪。甚至,执行了几十年计划生育政策的副主任,真的会有这样的愧疚吗?这个忏悔最深的角色,让观众感知到的,是最不成立的闪烁其词的含混。
三小时的片长中浩浩的真相被导演作为最大的“包袱”放置在影片最后。这是让两家人分崩离析的真相,也是让海燕和浩浩一生不得安宁的愧疚,然而向观众揭示的,只是一个没有理由不被原谅的“推了一把”的孩童行为。浩浩在此处的台词是:“我内心长了一棵树,我快被它撑破了”,所以乞求原谅仅仅是因为内心无法承受,而非想要赎罪。在这份“无法承受”的背后,是殷实美满的家庭,是觥筹交错的饭局,是坐拥房产随手选一套相送的“大方”。这些,都没有任何赎罪。
耀军和丽云回应:“说出来就好了”,他们甚至不能选择憎恨,不能怪罪年幼的孩子,不能怨恨尽自己本职工作的同事,甚至不能痛哭失声大吵大闹,因为这是导演理解的“那一带人的隐忍”。
《地久天长》呈现给观众的,是对时代意义模糊遮遮掩掩的批判,却没有任何一个人物站出来反思、赎罪。
唯有沉默和原谅,才能地久天长。《地久天长》想要打动观众的是真实,然而片中的这群人物,又最不真实。
然而还是打了四星…原因见短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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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的意外,牵扯到两个典型的中国家庭。刘家活在了悲怆痛击后的茫然,沈家活在了愧疚阴影的纠缠。
造成中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根源,正是王景春怒砸科室墙壁,上有计划生育的宣传告示。过去的严控一胎,如今放开二胎,未来鼓励三胎或者多胎…
这一代人,整整三四五代人,依然要活在计划和制度之中。计划经济,三年五年计划,伟大复兴计划…陈述这些计划之时,人们是以碌碌大众,被集体领导和趋使的人流而存在。个人允许不满,可以呻吟,体制会有毛病疏忽,意外松动,但总的来说,它是非常先进,没有错。
个人要识大体,顾大局。有苦,往肚子吞。
到头来,《地久天长》变成了想要控诉而不能,想要控诉而不可得——
我们有钱了,挺好的。
老朋友又聚在一块,挺好的。
浩浩倾诉了,被原谅了,挺好的。
海边的星星回家了,还带着女朋友,挺好的。
二三十年的痛苦,能用挺好的来总结么?
这样的口吻,显然连创作者都不会满意。作为一部丧片,《地久天长》筒子楼的走廊尽头,依然是通往招魂三部曲(《青红》《我11》《闯入者》的三线三部曲)。那是王小帅夹带私货,老生常谈的诉苦,名为地久天长,但一改再改的政策变化才是魔幻的永恒——即今天和明天的舞,会是下场不一样的舞;今天和明天都捧个碗,随时掀你桌;就连地久天长这首歌,也是知青返城的悲情命运写照。
光有这些,还不是《地久天长》在柏林大赚热泪的原因。好人不平安,父母主角受苦受难,王小帅觉得中国人还有自己都受苦了,才似乎才是好评的来源。星星的意外,就是人死不能复生,但在沈家已经给刘家道歉的情况下,电影依然找不到排遣郁结的方法:只能远离熟人小社会的包头,把自己流放到陌生海岛——无论海南岛还是福州的小岛。
听闻大家在不同地方的萧然落泪,于我而言,全片唯一的冲击点,在王景春和咏梅去给儿子扫墓。虽然墓地已经被荒草包围,但一家人终于好像整整齐齐。
两个在地上,一个在土里。
我对这样的生死陈列场景,几乎没有抵御能力。无论是发生在有摆拍之嫌的《大三儿》,还是失去亲人的《四个春天》。
只有大到生死,耳闻失独家庭惨剧,发现政策就他妈的360度大转弯,意识到遭受欺骗还一骗再骗,许多共和国的孩子们,才会相信自己是被选择、被计划的。只有被沙土色的墓地包围,《地久天长》才是真的丧。
有人会举例,齐溪在小年夜去问候刘家,他家昏暗冷清,别人温暖浓浓。悲喜反差,多强烈。还有,杜江鼓足勇气,终于倾诉忏悔,也不容易。然而,齐溪和杜江的出现,暴露了王小帅和这部电影伺机施舍怜悯,试图总结主题的意图。那实在太明显了,就像一棵突然在坟墓前破土的树,盖掉了那些荒草。无论齐溪出于悲悯同情怜意,还是出于无法抑制的爱情,那都是不合时宜的。唯一正确的,是她给自己安排的结局。
相反,不少人诟病或待商榷的剪切方式,我觉得还有点意思。比如两次送儿子去死,两次抱着人的狂奔呼救。打游戏、合影相片,以及把咏梅的入院,切到艾丽娅的扫描图,一再说明,今天涌动的海潮,也是过去库区的死水。他们虽然离散,却依然是共同体。如果平铺直叙,只会让《地久天长》更像电视剧,如今这样,能省略能留白,做得还不错。
最大的败笔,来自尾声的和解,意料之中的心机算尽。互相为对方活着的老两口,在飞机上调侃原来自己还怕死,其实他们已经不需要道歉或道理(即他们早已知道星星之死的隐情)。
电影采用现在闪回、跳进和交叉线的处理,尤其是结尾有点猝不及防的闪回,似乎反过来说,无论是不是本意,刘家用远离的方式,去折磨着沈家。可这一切,原本不该发生,无论是没有了子女的刘家,还是制造了疏忽的恶的沈家。这个尾声,有较多令我跳脱的台词:像艾丽娅的有钱了,像杜江的大树,像讲电话时候的带把儿。
据说柏林版还有怒打厂领导,被计生成先进的戏份,少了这些东西,让《地久天长》滑向了苦情的渴望——
希望收养的儿子回家,所以不忘留个门;
希望再生个儿子的念想,无论是以多别扭的方式呈现;
希望留住美好回忆天长地久,而实际上并不可以…
柏林版和公映版的差异,是无法避免的存在(《白日焰火》和《推拿》也有调整改动),但这也影响了一些台词,比如公映版艾丽娅在病床上,我认为只需要三个字:对不起。
最后,3小时片长没必要,So Long,可以剪到2小时。
《地久天长》从柏林电影节现场的“掌声雷动”和“哭晕一片”,再到闭幕式上传来王景春、咏梅斩获最佳男主和最佳女主两项大奖的好消息,成为国内影迷们今年最为翘首以盼的作品,在这个国产文艺片井喷的3月档也是最受瞩目的存在。
国内第一场点映当天,导演王小帅发了一条朋友圈:“不是哭戏、不是哭戏、不是哭戏,重要的事情说八遍。甚至不是电影,就是好长一段生活。” 诚然,虽然点映现场能陆陆续续地听见观众们的啜泣声,但影片本身并无鸡汤式的廉价煽情和卖惨,王小帅的处理是克制的,隐忍的。影片只是将镜头对准了大时代背景下极为普通的小人物,而历史的洪流中又有成千上万个这样的家庭,片中的人物才有了代表性和普适性,而这才是它触动人心的根源所在。
影片以几组工人阶级家庭的故事,从80年代中旬跨越至21世纪,描绘了一幅中国近30年的时代画卷,串联起知青返乡、计划生育、严打、下海和下岗热潮等历史事件。 25年前在戛纳,张艺谋凭借《活着》一举拿下来评审团大奖和最佳男演员两项大奖。而《地久天长》在某种层面上,成为了“新时代的《活着》”,作为第六代导演的王小帅,像是完成了某种仪式般,从第五代导演张艺谋手中接过了衣钵,这样以小见大的“家庭史诗”可以说是一次久违了的回归。
近三个小时的片长并不难熬,因为片中的细节是丰满的,故事是厚重的。 影片的前三分之二是双线叙事,被剪碎的剧情在两个时空中反复交织,从内蒙古的工厂筒子楼辗转至福建闽江的小渔村,从两位主人公的青年时代跨越至中年时代,最后的三分之一才将故事落在了当下。 理顺后的剧情脉络并不复杂:“双职工”夫妇刘耀军、王丽云与同事沈英明、李海燕夫妇交情笃深,再加上两家的孩子刘星与沈浩同年同月同日生,更拉近了两家人的关系。而再次怀孕的丽云,被身为工厂干部的海燕教唆去医院做了人流,并从此不孕。几年后,刘星因为沈浩的推搡而不幸溺水身亡,痛苦不堪的耀军丽云夫妇偷偷南下逃亡,并收养了长相酷似刘星的孤儿。夫妇俩将他当作刘星抚养成人,叛逆的孩子却在成年后离家出走,从此失去联系。又时隔多年,得了脑癌的海燕自知命不久矣,重新联系上了这对昔日好友。 再加上另一对好友新建、美玉,以及英明的妹妹茉莉,《地久天长》通过几组人物在30年时空变化中的经历,刻画出属于一代人的历史记忆。
下面我想重点讲一讲片中演员们的表演,毕竟如此出色的群像表演,可以说在华语院线是难能一见的。
比起柏林拿奖的王景春和咏梅,我更想先赞美饰演茉莉的齐溪。 接棒郝蕾出演《恋爱的犀牛》,再从舞台剧转向大银幕,齐溪展露出不逊于郝蕾的天资和银幕感染力。《浮城谜事》里惊艳登场,她演出了“小三”桑琪身上可恨与可怜的一体两面;《万物生长》里素颜出镜,她是怒气冲冲与范冰冰对峙的白露,吃了一嘴红艳艳的大虾,眼里满满是为爱疯狂的果决;《下海》里她又化身为巴黎底层站街的东北下岗女工,把对生活的挣扎、无奈和苦闷诠释得入木三分,出色的演技经得起大量的面部特写。 而《地久天长》中,齐溪扮演的茉莉,承担起了片中最为“狗血”的情节,这一角色的复杂度甚至是超过两位主人公的。 年少时,她对耀军的情感只是远远地观望和倾慕;而多年后重逢,她已是经历过婚姻变故的成熟女人,在意外怀上耀军的孩子后,她的内心是极其矛盾的:一方面,她想要抛下出国计划与心爱之人在一起,却又对丽云嫂子充满愧疚和于心不忍;另一方面,她又背负着哥哥和嫂子的负罪感,想生下孩子,作为耀军两个夭折孩子的弥补。
听起来甚至有些荒唐的剧情走向,在齐溪纯熟的表演之下,变得真实可信,人物内心的矛盾与挣扎,透过细微的表情与动作成功说服了观众。 片中的一场舞会重头戏,尽管当时新建因为参加黑灯舞会被抓,丽云也刚刚打掉了孩子,但几组人物的情感关系依旧是融洽的。而茉莉对耀军的爱慕情愫,也在这场戏中显露无疑。一身红色波点长裙,浑身上下都是洋溢的青春气息,眼神与语气里挑逗意味分明可辨。 多年后的宾馆重逢,她抹上红唇,神色间透露出成熟韵味,一番寒暄过后,她低头沉默酝酿了许久,才带着怯意问出“丽云嫂子好吗”。 离别前,她踏上破旧的客运大巴,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向耀军作别,当车辆启动转向,她又起身冲向另一侧窗户奋力挥手。尽管远景镜头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她的不舍与伤感却如此强烈地传递给了观众。
至于王景春的表演,对于《地久天长》而言,是基石般的存在。 他说自己“在这个戏里不是演员,是生活的搬运工”。的确,尽管他在片中没有什么大开大合的飙戏片段,但他的每一场表演却都严丝合缝,情绪拿捏精准,挑不出一丝破绽,柏林影帝拿得当之无愧。 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戏,是耀军两次抱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跑向医院。第一次抱着溺水的刘星时,他还是健壮的青年,无暇顾及汗透的衣衫,脸上是竭尽全力想要从死神手中抢回孩子的坚毅和决绝。第二次抱着自杀的丽云,像是一次“轮回”,只是这一次他的身体已不再年轻,狂奔的步伐也变得吃力、沉重。
同样在柏林拿奖的咏梅,对她之前的作品印象最深的是《刺客聂隐娘》,她所饰演的聂田氏是片中最具唐朝神韵的,尽管只有短短几句对白,却能看出超强的台词功力,一个唐朝贵妇人的形象呼之欲出。 而在《地久天长》中,一开始我是对咏梅的表演有些失望的。她的台词和身形都过于“端正”,即便是老年戏,有妆容和服装来体现岁月变迁,但她的动作体态还是过于优雅周正了,和这个饱受生活之悲的角色有些偏差。
尽管如此,她在片中还是有好几场高光时刻。 小年夜这场戏可以说是片中最关键的一幕,是几组人物分崩离析,命运走向大相径庭的转折点。当茉莉抱着饺子来探望刚刚经历丧子之痛的耀军丽云,耀军的脸上还能勉强挤出笑容,而丽云则是完全“失魂”的状态。直到烟火突然窜起,丽云方才惊醒,惊愕而又木讷地望向窗外,火光每闪现一次,她的身体也跟着震颤一次。热闹的新年气息与她毫无关联,内心是万念俱灰的死寂。正是在这样的状态下,夫妇俩才会在第二天凌晨偷偷“逃亡”,他们不知如何面对不得要领的关怀,害怕打搅大家相聚的喜悦,甚至担心自己的悲伤会加重英明一家的愧疚。 还有一场戏,是丽云一边切菜,一边平静地向耀军说出“你如果想离婚的话,我会同意的”。在经历刘星的夭折和养子的出走后,她以为自己生命中的最后一根稻草也要离开自己,她所表现出的镇定恰恰是绝望内心的映射。
片中其他几位演员的发挥同样可圈可点。
最初觉得饰演海燕的艾莉娅,表演过于拿腔拿调,但转念一想,海燕作为工厂领导,深受体制影响,她的“官腔”是与人物契合的。而这个角色在忏悔和自责中痛苦了近20年,艾莉娅在仅有的两场老年戏中发挥惊艳,将背负一生无法解脱的命运枷锁都表现出来了。
美玉的扮演者李菁菁和英明的扮演者徐程,在一场医院重逢戏中,流着泪抱紧耀军夫妇,沉默无言却藏满了千言万语。更难得的是,李菁菁还在青年戏份中,透露出超越年龄的少女感。
杜江和王源在老戏骨们面前,也并没有拖后腿。尤其是前者在片中最高潮的一场“诉罪”中,“我就推了他一下”的“推”字出口之前,数度哽咽,对台词的拿捏十分到位。
看到有些评论指责《天长地久》只是一部玩结构的电视电影,对此我并不认可。 的确是演员的表演和剧本的厚重撑起了影片,但它与电视电影还是有本质性区别的。虽然我也并不太认可片中大量的近景跟拍,并未很好地展示和利用空间,但是《地久天长》在视听层面上也并不是平庸的。
留意到片中反复出现的一个手法,穿过A的台词和动作,去拍摄B的反应。 舞会上,是穿过跳舞的茉莉,拍摄站在一边的耀军; 医院重逢,耀军夫妇始终只露出背影,记录下的是老友们的反应; “诉罪”时,背景是浩浩的声音,镜头却是耀军夫妇的面部特写; 给刘星扫墓时,夫妇俩接到浩浩孩子出生的消息,嘴里说着“真好真好”,眼前却是一片墓地。
环境和空间也并非完全没有参与叙事,例如耀军两次坐在海边的台阶上喝酒,海浪则不断地冲刷着堤岸,也寓示着片中人物经历的潮起潮落。
王小帅的《地久天长》无关乎贩卖时代的凄苦,它只是记录下一段长长的生活,还有历史对生活印刻下的悲和穿过悲伤后的一点光亮。
不好意思,中途看睡着了,电视电影的手法,虽然有泰国、韩国、美国电影人介入,电影感还是没出来,可以想象一下,如果是罗马尼亚、俄罗斯电影人拍类似故事,会怎么拍。当然优点是演员出色,生活细节还原到位,但是3小时还是太拖沓了,单一场景停留太长,闪回次数太多太频繁,完全可以剪到2小时,更凝练,更简洁一些,叙述方式上,也不要一直笨拙地插叙,变成干干净净的正叙,可能会更有力道。
返城失去知青身份,下岗失去工人身份。意外溺水,强制打胎,交还证件,你我失去为人父母的身份。隔着轮渡踏过了奈何桥,留下遗书饮尽了孟婆汤。在时代的列车上早已不能复生,在命运的航班里竟然还会怕死。孩子在电话里叫了声爸,瞬间回到三十年前,又欢聚在一起,仿佛彼此毫发无伤,仿佛友谊地久天长。
耀军什么都能修好,却无法修复内心的伤痕;岁月让丽云留下了皱纹和鬓角,却留不住她的三个孩子。英明的菜刀锋利无比,唯独不能斩断执念;海燕饱受病痛折磨,再痛也痛不过生活的苦难。沈浩的心里长了一颗树,结下了懊悔的种子;茉莉逃出了小城,终究逃不出生活。一点手术“小问题”让她再也不能生孩子,而她当上了准奶奶;一次不公平的裁员让他们穷困过完了此生,而他们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楼盘。一次“不合时宜的”怀孕,一次“光荣的”下岗,就能改变你的整个人生轨迹。茉莉得知怀孕的时候刚好拿到签证,打乱了她人生的所有计划;丽云当年想生不可以生,现在可以生、鼓励生却生不了了。是啊,老天就是这么爱捉弄人。什么地久天长,三十年只是一念之间;什么一切都会过去,这还真成了一辈子也过不去的坎。到最后谁也没有和解,只是算了。
#Berlinale 剧场里很多人看哭了 前面的德国阿姨又在看到王源带女朋友回家那一幕的时候姨母笑哈哈哈 我也被好几幕感动到 1.王源跪下磕了个头的时候 2.海燕死之前说的话 3. haohao说出实情的时候 咏梅叫了声儿子(不会写电影里人物的中文字 有些用演员们替代)被齐溪的两次眼神烧到 王景春两次抱着人跑到医院不一样的喘气 咏梅肤色的变化 王源脸上的青春痘....感受到导演演员的用心 好看!
3.5 在改革的新世界里,有的人得到成功、浪漫、自由,有的人则被狠狠甩在后头,遍体鳞伤,他们主动深爱,被动倾轧,在友谊地久天长最美好的祝福里,所有人追逐的理想生活都被活活杀死,却似乎找不到凶手,或者说凶手拧住了每个人的脖子,让我们只能看到彼此。
这确实是一部记录大时代下普通人生活的华语佳作,做为80后尤其有共鸣,关于90年代的儿时记忆一一涌现,想起我那同样溺水身亡的儿时伙伴,以及那些被伤害的家庭。电影中多年后王景春、咏梅在医院和老朋友们再度相见的场景,还是没忍住泪水,你不知道打动你的是电影,还是时间和生活本身。
友谊不是地久天长的,亲情也未必是地久天长的,只有失去至爱的痛苦,才是地久天长的。
院线中共和国当代史的叙述尺度又向前迈开一步,文革之后的重大节点均隐有提及(柏林版)。集青红、左右、我11之于一体,隐忍的家庭伦理催情效应依旧老道。另外包头有个聪明的政府,这样的市政宣传甩开了他们众多同行。
三十年之后,又一部《活着》!绝对是柏林电影节最佳影片!
过去30多年,一代又一代的国人品尝着物质生活的提高,却也涤荡于日复一日的变化。所有人,都如水中的浮萍,在被时代推着前进,却也随时可能被一股湍流推散,再聚之时早已不是原来的模样。我们的儿子,我们的朋友,我们的生活,因为地久,所以天长。
汉语语境里,“地久天长”这个词语蕴含了太多,时间、空间和感情的迁移与变故,还有善良的人们在无力改变却又必须承受的历史面前那些卑微谨慎的愿望。这段历史,父母辈是主要的经历者和承受者,孩子们被很好的保护,就像Haohao一样。看完之后我更能理解在那些历史决定背后父母们承受了什么。PS:看下岗大会那段,我真觉得那是台下群演们自己的真实经历,所有当初没有释放的情绪,都在自己出演的过程中似真似假地发泄了出来(也可能当时比此时更激烈,此时只是时隔20年再次共鸣后的释放)。金熊可期。
再见,小胡
[地久天长]是一场久违的相逢。中国电影终于回归到了最好的状态:将民族史诗和隐伤埋于几个家庭的故事之下,讲述了中国现代不得不说的那段历史。个人的命运被大时代碾压后留下的伤痛被诠释得淋漓尽致。王小帅用压轴的气魄几乎将柏林电影节影片质量拔高一个层次。如果拿不到大奖,也会是今年最好的华语片。PS:请备好纸巾。
接受生活,接受命运,努力向前走。 上一辈的人真的是隐忍,无奈,但仍选择宽厚。虽说最后结局有点大团圆,但是刘星那句 爸爸我是星星反而才是我最大的泪点。什么积极消极人生,活下去就好,星星还在就好。 (但仍然觉得三个小时有点过长,其实有时候适当删减也是技术啊(星星的声音真的好听
电影从一个关于“计划生育”的小切口入手,比预期的历史格局要小,但是讲述的人物命运与情感依旧饱满和感动。海燕的角色最戳泪,这样的角色往往是最招恨的,但在这里获取了最大的同情,几十年的愧疚与自责,到死也没能彻底释然…80年代那些小时候的片段,都是亲身经历过的记忆,带入感极强。兄弟俩的手足与爱恨,两家人的伤疤与憋屈,都在历史长河中化作一缕青烟,往事无需再追。
不光是煽情了,调度也很厉害。唯一问题是有些烂尾,可能是作者狠不下心。要金熊。
影片的英文名其实更加能提现电影的主题,《So long,my son》电影里男主人公一共四次失去了孩子,有人为的“意外”,有时代浪潮的逼迫,也有良心发现后的自我选择。在影片最后,那个与他毫无血缘关系的养子,那个曾经离家出走的叛逆少年,选择了回家,就像我们的历史,在错综复杂的离经叛道后,终归会回到一个全新的开始。本片的男女主人公始终是克制而隐忍的,而配角们则是鲜明而突出的,无论是良心未泯的计生主任,还是“心怀不轨”邻家小妹,亦或是乖戾又迷茫的少年养子,都更像是我们身边的人,而主人公夫妇,则更像是色彩并不鲜明的灰色背景,作为某个时代的某些缩影,沉默而执着地活下去,直到放下一切,直到地久天长
这是我第一次正式看王小帅导演的电影。三个小时完全没觉得长,镜头和剪辑都很特别,画面也特别细腻,有一种新中式的美感。旁边的德国人开始还笑得挺欢,结尾的时候哭的简直不要太悲悸。整部电影拍的含蓄,表达的婉约,精准的点到了中国人骨子里许多复杂的品质。这是献给每一个勤勤恳恳逆来顺受的中国人的镜子,我们从中见人,见命,见自己。看到一家媒体的简评说得好:这是中国人自己的隐伤。
百味杂陈,很想带我爸妈再看一遍。我喜欢王景春和咏梅的脸,那是两张典型中国民众的脸:王景春在电影里一直是眉头紧锁,黝黑的面庞,粗重的眉毛,细小的眼睛,眼皮习惯性低垂;咏梅圆脸盘子,淡淡的眉毛,淡淡的愁闷,连她的声音和动作都是淡淡的。整部电影,我都被这两位演员牵着走。
代入感太强了,我出生的医院,我小时候被警告不能下水的水库,我家两条马路之隔的商业街,每次往返的机场,半个城市的人工作过的工厂,相似的长辈们的经历。随之而来脑补的过多细节和情感导致根本没有办法用静观的态度去看待文本和结构瑕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