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爱上小津电影的画面,像一张张会动的照片。小津的画面要么是静物,要么在静物中放上几个动点。即便是两个人,小津也会尽量让两个人动作一致,尽量让画面显得整齐无比。其中父亲在去佐佐木家里的路上,街道上,父亲在中间,两辆自行车相向而行,分别走出镜头的画面让人看着真是舒服极了。即便是出现人最多的赌马场的镜头,都让我觉得丝毫没有杂乱的感觉。
这部电影风格相对轻松,有很多镜头让人忍俊不禁。大女儿得知父亲作出让过世的母亲伤心的事情的时候,女儿和父亲的对手戏,以及女儿让丈夫“你闭嘴”的那一段真是精彩极了。一开始我以为这是儿媳妇,还在大为惊叹,怎么儿媳妇敢对公公这个样子,这是日本电影吗。后来发现是女儿,也就觉得对了。儿媳秋子为了儿子,丧夫多年也不考虑再嫁,但是也并不会觉得她过得很辛苦,或许有人会觉得她少了年轻人追求自己幸福的勇气,但是我反而觉得她在画廊里安静的工作,安静的和儿子过生活,鼓励年轻人去追求真爱,这样的人生对她来说很幸福,或许比她接受叔叔为她安排的相亲对象过得更幸福。小女儿放弃有钱的对象,去札幌寻找一份平凡的甚至结果无法预料的爱情,真的很勇敢,也让整部电影都充满了希望和活力。父亲到老,居然还能偶遇自己年轻时的情人,确实让人觉得庆幸,父亲的性格让整部电影充满了幽默色彩,没有老年人的行动不便、动作迟缓、虽然丧偶但还不时去看情人和私生女、不带钱就能潇洒出门到处乱晃、借着和孙子捉迷藏在女儿眼皮底下偷偷溜出去,即便最后离世,也似乎没有经历什么痛苦。所以整部电影尽管有年轻丧偶、中年丧父,但却并不哀伤,反而有很多的温馨和希望。
终于回到小津的彩色时代了。也许在黑白时代浸淫得太久,目力所及人世间种种无奈、苦痛、和哀伤。有色世界反倒宁和安详起来,蝉声沉落,蛙声升起,这是小早川家的夏日时分。明明是夏天,为什么名字中有个“秋”字呢,我想,这是小津心境的秋意正浓吧。他一生中最后三部作品《秋日和》(1960)、《小早川家之秋》(1961)、《秋刀鱼之味》(1962),无一例外都有一个“秋”字,不能不使人联想起泰戈尔的诗句:“使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人生必须有所经历,有所积累,痊愈了伤痛,放下了执着,方能达到一种“中年”的心境吧。所谓中年心境,我想就是含笑静听、激昂号角的远去。丰盈的拥有终敌不过衰颓的预感,罗衾不耐五更寒。人生就这样了?人生就这样了。
《东京暮色》的小津,走到绝望的尽头,也走到无色时代的尽头;之后迎来澄澈清明的心境,迎来崭新的彩色时代。是巧合还是刻意?我们不得而知,但很明显地,《东京暮色》是一个分水岭,从此小津删繁就简,他把人生百般况味都简化为一抹洞察的微笑,和一汪体认的清泉,这清泉活泼涌动,显示出新的生活意趣:不是消极认命,而是和解宽宥,跌宕起伏的人生豁然开朗,平静而广阔。彩色时代的小津,仍是感喟的,可点到即止;彩色时代的小津又恢复了早期的幽默,如生命本真的一次轮回。
所以我们才能看见《小早川家之秋》中那位诡计多端的老头跟儿女们的斗智斗勇。商海沉浮、人生历练得来的经验,年老了无用武之地,全用来玩跟子女“捉迷藏”的游戏了,这个老头多象个顽童!这样的人物性格,笠智众那忠厚仁慈的面相显然无法驾驭,而小津选择的中村鴈治郎就很合适了,他长得挺像台湾演员李立群,老头私会情人而在女儿面前装无辜耍赖时候的表情,象极李立群在台湾版《神雕侠侣》中塑造的欧阳锋:放任率性,神经而又真情。
好饮的小津不满足于“利用职务之便”让剧中人物经营个小酒馆,这次他干脆给小早川家弄了个世代酿酒的营生。作坊式小企业战后生存不易,纷纷被实力雄厚大企业兼并的时代背景,在此片中通过员工和子女们只言片语的议论,也有所表现,但并不主要。人生的秋意,才是影片主旨,就象片中从头到尾聒噪不绝的蝉声,昭张盛夏之炎的同时,也流露出秋日将近的些许落寞。
浮泛声色总归更能吸引人,巨变事端缝隙间镶嵌的人情之常,反倒因为司空见惯,而被忽略过去了。平白到简单的事物,怎样表现呢?彩色时代的小津选择用一种醇厚的色调,那浓而不烈、艳而不俗、微醺而不醉的比例拿捏得刚刚好,知天命的满足和遗憾,如阳光和阴影的两面,乍暖还寒、挥之不去。洁尘说过:“艳与寂是日本文学艺术的魂魄。因为艳,所以寂寞深重。而人生从本质上说来就是清寂二字,所以更加需要艳丽的欢情。”
《小早川家之秋》中的老酿酒商不就是这样。人到老年,事业已交由入赘的二女婿打理,二女儿掌管家事,越来越婆妈。大女儿年轻轻就成了寡妇还拖着个孩子。小女儿一把年纪了都没动静,相亲活动组织了多少次,却从不明确表态。这就是雄心壮志、精力充沛、叱咤风云的年轻通通过去后所要面对的老年吗?如果不是街头偶遇年轻时候的情人,这生命,还不知多无聊多沉闷呢!
老头枯木逢春,每天欣欣然有喜色找借口外出的样子,煞是有趣。他甩掉女婿派来跟踪的职员,可谓身姿矫健;他到了女人经营的旅馆,抢着干活擦地,堪称态度殷勤;他被女儿戳到痛处拒不承认,赌气外出,叫嚷着“快来跟踪我呀”,又好笑又可气;而他大病初愈,就借跟孙子捉迷藏的机会溜将出去的情景,简直就是死性不改的顽皮了。那一种怕被责备、但又抑制不住“闯祸”的心态,可不就是顽童心态。怪不得人们总说“老还小老还小”,孩子们的成长总伴随着父母的衰老,是生命能量的互换过程,一方丧失权威一方建立权威,有一天,当你面对子女不敢正面冲突,只能耍心眼迂回突围的时候,老年就正式降临了,如影片中的老头。
老头在那边也有一个女儿,这女儿的“真实性”影片一直没正面给出答案。女儿一声声“父亲”叫得欢畅,只不过想让这个从天而降的父亲给她买件貂皮大衣;老头微笑着答应,估计也是图个被尊敬被依赖的乐子,好重温溺爱他人的权威和能力;女人面对女儿的诘问,语焉不详,最是奇怪,她可能期望这女儿是老头的,好让时光流转中恍惚的情意落到实处,有所凭依。还是花蝴碟般摩登而现实的女儿说得好:“不管谁是我父亲,我生存在这世界上已是事实。”
没心没肺的豁达,总好过要死要活的较真。我想,这就是写剧本时,酒喝到第八十瓶,看窗外的春花变为秋实的小津,想要表达的观点。
在盛夏换了一个天空的老人,没到秋天便辞世了。同样是死亡,《小早川家之秋》的死亡显然比《东京物语》中的死亡“轻松”多了。这时候笠智众才出场,不相干农夫望着火葬场烟囱冒出的浓烟,与妻子关于轮回的一问一答,象征意味浓厚。死是生的一部分,死生契阔,生生不息,这就是人生的本来面目啊。就如顾城《墓床》中写道的:
我知道永逝降临并不悲伤
松林中安放着我的愿望
下边有海
远看像水池
一点点跟着我的是下午的阳光
人时已尽
人世很长
我在中间应当休息
走过的人说树枝低了
走过的人说树枝在长
小津只活了六十岁,《小早川家之秋》是他的倒数第二部作品。小津的晚年饱受诟病,60年代崛起的“新电影”一代认为小津是“陈旧的”、“只注重形式的”,小津甚至在一次研讨会上和人争执起来,认为那人根本没有看懂《秋刀鱼之味》。
《小早川家之秋》中的小早川先生明显有小津自身的投射,小早川表面上到处找乐子,其实是“众人皆醉我独醒”,无比孤独。儿女们都不理解他,派人跟踪他,就连他最爱的老情人和私生女也并不真正爱他(他死后,老情人看上去并不悲痛,拜金的私生女只是觉得他能给自己买貂皮披肩才叫他爸爸)。这和小津的晚年是何其的相似,他的电影不再被人推崇和理解。影片里,小早川去世时只有一句遗言:真的就这样了吗?小津死后在自己的墓碑上回答了这句话:无。他的墓碑上只有这个字。影片中有一段跳了出来,笠智众扮演的农夫和妻子在田里远眺着火葬场的烟囱往外冒烟,笠智众说了一句话:不管有多少人死去,总会有新的生命取代他的位置。这句话或许可以作为“无”的注解。晚年的小津是那样的无奈,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死。
小早川先生是米酒作坊的老板,小津则是因为酗酒而死,在他六十岁生日那天。
是枝裕和在书籍《拍电影时我在想的事》坦诚「比起死亡,我更喜欢关注的是留下来的人。」这部电影也一样。
电影情节:
风流成性的父亲晚年遇到了此前的初恋女友,并与其旧情复燃。然而父亲看似健朗的身体其实暗藏隐患,终于在一次外出之后,父亲突然倒下。而父亲的生病也对两个女儿的人生选择有了很多启发。
电影主题:
电影设计一个风流成性的父亲形象,父亲最终在初恋女友家溘然长逝。然而小津却并未把焦点聚焦在父亲是如何死去的,这与第一次生病时的手法是一样的,父亲的状况不给观众看,只给观众看活着的人的对话。因为与其记录死亡,不如记录留下来的人如何继续生活更有意义。
于是我们看到了死亡之后的众生相。
原节子和司叶子:为自己而活,而不是活在家人的期待里。受父亲启发,最后选择用自己的方式生活
初恋的女儿:一个秦钟式的人物。虽然表面上唤他父亲,但在父亲死亡后,第一件事是感叹貂皮披肩没有得到,第二件事是和新欢男友约会。即使她在出门前再三祈祷,她并不在意父亲的死亡。而她却是剧中新潮的代表。
远方的亲戚们:和《东京物语》类似,现代社会不仅将我们物理距离隔开,相比亲人的去世,我们更关心时间。“如果早知道这样,不如当初那时候在的时候就走了还好”
这话听着很寒心,但却是发生在我身边的真实对话。我的外公因为要等孩子门过年回家,生生把自己的大限之日拖到了春节之后。舅舅被疫情困住了,回不去。早知如此,不如当时第一次生病的时候就走了还好,起码那时候全家都在。
现代人,就这么虚伪。亲人去世,不说悲伤一个月,悲伤三天就已经很好了。都市生活把我们变成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亮点:
注意最后30分钟的摄影,原节子和司叶子两大美女在晴空碧照下的对话,堪称日本代言人,一如富士山圣洁美丽。
而众人玄衣行走在长桥上的那一幕,在脑海久久不能挥去,摄影技巧实在高超,所有电影导演和摄影师都应该看这部影片。
小津大神非常晚期的作品,此时小津风格已日臻完美,虽然本片在小津的作品中并不是最出名的,但是该片的艺术成就已经达到了小津的巅峰……仰拍、固定机位,这些一以贯之的技巧在本片中依然在尊重着生活、还原着生活,生活本就是无趣的,因此认真生活的人都是值得敬畏的,这种风格对台湾电影影响至今……人物布局在这部电影中使得构图不仅始终保持黄金风格,且如浮世绘般味道浓郁有体现着艺术美,尤其是影片结尾,女儿和儿媳的站位、五个家人的布局,真是像一幅画卷般有韵味……人物经常对镜头的对白反抗者好莱坞的对打镜头,这是小津风格的一部分,有一部分是一种和观众唠家常般日常琐事所必须的亲切,还有一部分是为了景深的安置……小津的电影景别往往是固定的,增强了画面的稳定性,也增加了真实度,而景深的运用其实并不凸显,这些都是他对好莱坞程式化的对峙……小津的电影中,人物很少有激烈的动作,通常都是不厌其烦的碎碎念,他也很喜欢用“窗帘”镜头过渡,而不是一味的蒙太奇,我想那些空镜、静止长镜头,是一种对人类灵魂的拷问,发人深思,而小津的电影又是如此抽象般真实,直击人心,观众仿佛可以一段时间抽离躯壳,去关照这些孤独的灵魂……
过年走亲戚的时节,看小津的电影挺合适,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些人物这些情节,其实我们每个人的身边都有很多,甚至不乏较之更具戏剧性更狗血更给力的…但只有小津,能将这种个体的孤独私欲与家庭的温暖可贵,同时完美地呈现在我们面前,太多的作品能较好地把握前者,却往往让后者流于煽情的虚假低廉
小津每拍过四次婚礼之后,就会去拍一次葬礼。这次轮到了酿酒屋的主人万兵卫。中村雁治郎的角色无论浮草还是小早川,都属于小津价值标杆笠智众的绝对相反,即使与那几位拿老板娘调笑的酒友大叔相比,也生生多出一个色胆。于师傅,或者命丧黄泉,或者戏班散伙,被小津剥夺了幸福结局——当然演绎的过程仍要维系在和缓温喜的调性内。另外值得注意的是,中村雁治郎的两个角色都属于民间小企业主,而非小津电影传统男主通常所具有的那种大企业中高层主管的职业背景?影片结尾小早川家族酿酒作坊被大企业并购也被描绘成仿佛不幸中的万幸。这种“崇大”倾向是否为日本文化所独有?好莱坞等西方电影中,大企业往往是无良逐利、阴谋吞并、阻碍科技进步等资本原罪的代名词。(2017.03.02. )
小早川家之秋 The End of Summer
8/10。看了小津3部作品,感觉人物刻画普遍不鲜明,景别始终保持在中景视距,善于用精美的空镜组合将日式家庭结构印在观众心中。故事千篇一律到烦躁的程度,这部还讲得稍乱,但不可否认,他是个手把手教你如何用文静端庄的构图、贴近真实的动作细节、恰如其分的机位设置和镜头长度化简朴为亲切的大师。
特么的没有人讨厌小津的角色总是无时无刻的微笑吗?
人物关系有点乱,支线有点多,但是明显看到小津的彩色片手熟了。后30分钟极好,笠智众和望月优子的酱油打得真破坏感觉……
編劇的教科書,空鏡頭已經無懈可擊到入禪的境界了(一般鏡頭的構圖也無可挑剔),結尾笠智眾亂入有點畫蛇添足,以及這部的配樂應該是小津作品裏面最糟糕的一部吧
父女三人的情事抉择,因父亲的生命之秋,在姐妹二人四组蹲身闲聊中一一了结,父亲的老如顽童,姐姐的淡定知足,妹妹的随心之选,均是小冿世事看透后的禅悟心照,底蕴则仍是平和之下的悲凉,感伤之外的豁达。
4星半。笠智眾在片中几乎是一闪而过。
构图和色彩都是看似不经意,然而却极具匠心,画面特别漂亮,可以想见在大银幕上得有多好看。虽以死亡结尾,家中各人的琐事也并未尘埃落定,但也跟小津其他很多片子一样,给人向往生活、感激琐碎之感。
本来无一物
看似无常,实际却一切皆已注定。小早川家之秋,三重含义,其一是寡妇秋子的相亲再嫁故事,其二是遇到旧爱的公公随性生活的暮年,其三是小早川家族产业面临夕阳,可能需要兼并。葬礼带来典型的、凝重的向下式收尾,再嫁成荒、人老离去、产业艰难。所有人扰扰纷纷一生的奔波,片尾火葬场升起的一缕青烟。
嫁儿媳和嫁女儿以及一个家族的相关。
子女婚嫁与长辈丧葬一样,都是旧家瓦解的仪式。以往小津电影的结尾,是嫁女后的孤独,而本片则多少有点出人意料地以嫁女为副线,将死亡这一最恒久的孤独以最恬然平静的方式,安放到剧情的终点。但《小早川家之秋》看到最后并无感伤,反而生出羡慕。下午还与孙子(其实是女儿)捉迷藏,晚上在久别重逢的情人身旁溘然而逝,也不担心儿女,也不牵挂家业,无忧无虑,兴尽人返。人生有这样的结尾,复何憾恨呢。烟消火灭,无非春秋代序。
人到底还是要化为一缕青烟入云端。
讲究
1。唯一一部东宝拍摄电影,舞台设定转向关西,不少非小津作品的新演员,性暗示与喜剧性的融合,叙事线多重等原因,让本片在小津作品中显得极为特殊。2日本房屋成为游戏的空间。3关键人物衫村春子如《麦秋》般依然成为作品基调的转折点。4 新珠三千代和司叶子到底哪个更好看的终极纠结…
即使是这样的家庭片 小津用蒙太奇设置故事小悬念 小高潮的手法还是很高明
8.8;那些空镜真是出神入化
这样调调的片子没有导演再能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