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是我最喜欢的华人导演。从2000年的《卧虎藏龙》开始,我就一直喜欢和关注他的电影。在大学的图书馆里陆续看到他之前的《推手》《喜宴》《饮食男女》三部曲,后来又看了英文的《理智与情感》,到2005年《断背山》时,我对他的喜欢和对他风格的确认就稳定了下来,并且一直持续到《色戒》和《Taking Woodstock》的现在。《卧虎藏龙》刚出来时,被很多观众所诟病,说不像武侠啦,又是拍外国人眼中的中国啦,如此等等。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有些人会拿李小龙或者李连杰的功夫片标准来评判《卧虎藏龙》,并说它不好,这在我看来,简直就像在说《指环王》作为爱情片不好看一样,是个伪命题。同理,我也一直为汤唯因为出演《色戒》而背上“一脱成名”或“演汉奸”这样的黑锅而替她感到冤枉,因为《色戒》并不是一部意识形态的、或者谍战的片子。
《卧虎藏龙》并不是一部武侠片;而正是从这部片子开始,我才感到李安的电影中有一些内在的稳定因素,是与生俱来的、与导演的性格息息相关的;我喜欢这种风格未定的导演,因为在每一部片子当中,你都不仅是看部电影而已,而是通过电影在理解导演所要表达的意图,在与导演交谈。李安的作品不多,通过这十来部电影,我觉得以下是造就他电影魅力的那些“稳定因素”:
1. 东方美学。李安的电影,在技术上,是东方的。想想看那些长镜头和最考验导演美学功力的构图——长镜头可能来自台湾导演的传统,而那些安静的,几乎是静止的画面把电影这种“动”的东西的脚步放慢了,演员不能仅仅用动作和声音一带而过的表演,而必须要通过从头到脚的全部身体来传递人物的感情。在李安的镜头中,给我留下最深刻的印象的就是那些安静的部分:
- 《断背山》里,在怀俄明山的暮色中,Enis和Jack两个人一个在山上的羊群中,一个在山下微光明灭的帐篷里四目相望,他们看不见对方,但情愫就像炉火中飘出的炊烟一样暗暗生长;
- 《卧虎藏龙》里,纯色如中国水墨画的安徽民居间,玉娇龙和秀莲进行几乎看不清的打斗,刀影在水中映出波光连连;
- 《推手》中,Master Chu的推手手缓慢到近似慢镜头;
-《色戒》中,王佳芝在日本式的包房里,倚着细碎格子的门框摆出舞台一般的姿势给跪坐在地上的易先生唱《天涯歌女》;
这些最悄无声息的情节,如画画一样的构图,就是李安电影中感情最充沛的时刻。在李安的摄影机下,它们或许不是最美丽的,但一定是最动人的。在好莱坞的舞台上,许多西方导演忘记了动静相长,用画面和声音充斥观众的脑海,比如他们的恐怖片;却不知道适当的舒缓是观众思考的时候,也是导演最容易传递出感情的时刻。
2. 隐忍。其实隐忍也是东方的一部分,但不属于影片的技巧,而是内容。我到最近才明白《卧虎藏龙》名字的由来,李安自己说(我把它翻译成中文):“……对于中国观众来说,它就是你的血肉。你必须隐藏起你的感受。这本身就可成为艺术,隐喻和象征,颜色和构图的应用。总有方式可以让你不说,但无论如何把它表达出来。对于一个被压抑的社会来说,这是一个如此充满感情的出口。它就是所有电影的灵魂,被压抑的、充满感情的希望。
这,就是‘藏龙’。”
把压抑的感情表现出来,这本身就是艺术。王佳芝是这样,Enis是这样,俞秀莲是这样,老朱也是这样。当临死的李慕白握着秀莲的手,说自己浪费了一生,要用最后一口气说出自己的爱,这样他才能不再孤独,也不会害怕死亡时,就是隐忍迸发的那一刻,也是整个电影点题的时刻:追求自己的本心。即使在西方的题材中,也充满这种隐匿压抑的情感,如果题材不是足够感性,李安是不会想把它拍成电影的;他要的是一种静止的张力,看不见的冲突,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和回忆。
3. 人性。张艺谋也懂得东方美学,也懂得构图和颜色,巩俐躺在高粱地的镜头一样美得惊心动魄,为什么除了早期的几部作品,张艺谋的电影都变成了笑话?因为没有人性。很多人批评张艺谋不会讲故事,其实“不会讲故事”的更深含义是:“不懂故事”或者“没有故事”。张艺谋适合拍《印象西湖》或者《印象小沈阳》,但《英雄》和《埋伏》的台词只能变成笑话。李安和张艺谋的最大区别是,他的内心是有故事的。在拍《推手》之前,他几乎没有一部像样的作品问世,但他的pitch打动了《推手》的赞助方。他用了“Assemble”这样的词来形容李安的描述:他心里早就有电影了;他只是需要外界的手法来“装配”它而已。与李安合作过的大牌明星、音乐节、歌手有很多,他并不怯场,把这些人和设备驾驭得虎虎生风,甚至新生代的演员因为他的调教而成为大牌明星,因为他有内心的想法。
这种想法,这种内心对电影的创造,是一个导演最有力的武器。这些东西,我认为,来自于他的成长和教育经历。很长一段时间,他被认为是“非台湾”且“非西方”的;他的父母来自大陆,他生在台湾,在美国受高等教育;想在西方的白人社会中导演电影,没有人会相信,所以他在《推手》之前的六年,没有导演过一部电影。这些“outsider”的境遇和太多年的沉默给了他融于电影的性格和磨砺思想的时间,如果没有这些,今天的李安不会如此从容和深刻。
正是这样的“outsider”,才让他有能力驾驭各种题材的电影:华人的,东方古典的,西方古典的;同性恋的,牛仔的,嬉皮的。几乎没有一个导演像他这样,能在跨度如此之大的题材上取得成功,更令人动容的是,每一部作品中,都有相同的东西体现,即人性,对人的表达,对人的感情的表达。这也是为什么同样的东方题材,《卧虎藏龙》就会受到西方观众的喜欢,而《赤壁》就不行的原因之一。李安的电影是温情脉脉的,不激烈,不暴力,却有摄人心魄的力量,这是张艺谋用浓烈色彩也无法达到的。
还有很多因素促使李安的电影让人着迷:比如音乐等等,但由于不是他独有的特长,就不多说了。回到开头的话,对这种风格统一的导演,我会一直关注且喜欢他的电影,因为不用提心吊胆,不用管“他今天又玩什么幺蛾子”,即使有那么多不同的故事,不同的演员。
李安也在四十几岁的时候拍摄了《卧虎藏龙》。
这部电影中周润发饰演的李慕白,算是李安当时的同龄人。而我觉得李安在每一个年龄阶段拍摄的电影都是在反思自己,这部电影尤为如此。
上篇:李慕白的心路
四十几岁往往是一个男人事业的巅峰时期,却也是中年危机的开始。相比对于未来的憧憬,人生的归途已经成为了一个越来越重要的问题。李慕白一味的追求精神境界的上升,恰恰的说明他内心充满了这样的困惑。因为闭关中出现的困难李慕白提前下山。电影开始在他的言谈中我们已经发现,这个困难让他非常的苦恼,此行下山的目的就是为了解决它,然后重新开始修行。直白的说,这个困难就是三个字:放不下。
“我并没有得道的喜悦,相反地,却被一种寂灭的悲哀环绕。这悲哀缠绕了我很久,使我无法再继续。”有些事……我需要想想”“什么事? ”“一些心里放不下的事。”
直白的说,让男人放不下的东西也就是权力和欲望了。李慕白把象征权威的青冥宝剑送人,说明了他放下权力的决心。可是另一方面,降服欲望的过程则是更为艰难的。
李慕白终生视欲望为仇敌,这应该与目睹了老师江南鹤的遭遇有关。他是如此的仇恨欲望,以至于对“女人”这个群体,也怀有一种深深的敌意。可欲望这个东西是不能压抑的,越发的压抑,它就越发的强大。降服欲望,更需要正确的方法。而非凭靠蛮力。
但是李慕白毕竟是一习武之人,想有所成就就要经历极为艰苦的训练。青冥宝剑杀人不沾血,却依然是夺人性命的不祥之物。手握宝剑的人亦是如此,若没有一颗杀心,又怎能练就高超的剑法?可以说,李慕白的前半生正是通过这份执着,这颗冷酷而坚硬的心成就了自己。
说的透彻一点,也还是这颗杀心,固化了他的世界观。看待人世间的事情唯有是非二字,待人处事一不留神就会走极端。在李慕白观念里,杀死碧眼狐狸,调服玉娇龙,就是杀死欲望,驯服欲望的象征。这种思维再次暴露出一介武夫的粗拙的本性,只会用蛮力解决问题,只会解决外面的问题,直到把事情搞的越来越麻烦。
人性就是这样,之所以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就是因为无法抗拒内心的非理性的力量。按照中医理论,心主定力。正如那句台词“紫阴针毒走心脉”,在电影的结尾,李慕白不幸中了毒针。随着心力的消耗殆尽,在生命即将结束的时刻,他终于对俞秀莲说出了压抑了一生的话。
如果说悲剧就是通过人物的毁灭去描写真实的人性,那这一幕就是悲剧。在内心潜藏的最深处,我们看到了一个为情所苦的男人,在神坛上站了太久,麻木于众人敬畏的目光,却只感到微微的寒冷。在这个生死无常的江湖世界里,经历太多的刀光剑影,开始对人生有些失望。残酷无情的厮杀让他的心变得坚硬。可那坚硬的部分只是一层硬壳,里面毕竟是柔软而又温暖的。
情欲是让人沉沦的根源,是一种粘稠,滞重,放纵,催促人自暴自弃的力量。在道家思想里,人死时若沉溺于情欲,会落入鬼道,坠入地狱。在李慕白肆情放纵的话语中,我看到了一个愚痴的男人,他愿意做一个环绕自己爱人的孤魂野鬼,愿意永远陪伴在她的身边。这一点都不浪漫,一点都不美,这只是悲剧。
所以说,人不能活的过于纯粹,不能在还没有看清自己的本性时候,就去特立独行的生活。透彻的说,大侠李慕白的问题根源在于他二元对立的价值观。好的,必须打败坏的,正义必须战胜邪恶,光明必须照亮黑暗。不去看透欲望,放下欲望,而是压制欲望,杀死欲望。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终日感到紧张。
中篇: 一段意味深长的对话
“秀莲我们能触摸的东西没有永远,师父一再说,把手握紧里面什么也没有,把手松开你拥有的是一切。”
“慕白,这世间不是每一件事都是虚幻的,刚才你握着我的手你。能感觉到它的真实吗?”
显然,李慕白的话说的有点大,有点空。这么有智慧的话,暴露出的却是他内心的迷茫与不切实际。俞秀莲实际上是在委婉的批评他。此时我们会注意到一个有趣的变化:李慕白的眼神像是一个胆怯的小孩子,他看着桌面对俞秀莲说:
“你的手冰凉冰凉的,那些练刀练出来的硬茧,每一次我看见,都不敢触摸。”
这句话,是不是更像是一个孩子对母亲说出的?其实电影里从许多细节中我们都会发现,李慕白在俞秀莲的面前,更像是一个羞怯的男孩。这反映出他对于女人的心态是不成熟的。
首先,他厌恶女人,另一方面,在他与俞秀莲的相处中又能看出他对女人有一种母性的依恋。长久的相处,让李慕白对俞秀莲产生了很强的依赖,她不仅考虑问题待人接物全面周到。而且更是一个非常敏锐、知性的女人,电影的一开始我们就会发现,她懂李慕白,能够很快觉察出李慕白在字里行间,言语之外的真实的想法。在他身心俱疲的时候,唯有俞秀莲能够帮助他放松下来,解除焦虑与紧张。还有一点就是,这句话表现出了李慕白的愧疚之情。作为武功高强的大侠不去赚钱养家,却跑到深山老林里搞什么闭关。所有的事情要俞秀莲一个女人来抗。此时看到挣钱养活自己的女人委婉地批评自己,哪怕语气再温柔,也难免戳到一个男人的痛处。从这点上来说,李慕白面露羞愧的神色也是难免的。
我倒觉得这段对话也掺杂着李安对于自己婚姻生活的反思,众所周知,他六年时间失业在家,其内心压力之大可想而知。也许,在他感到苦闷,无所适从的时候,她的太太就是这样在开导、安慰他吧。
“秀莲,江湖里卧虎藏龙,人心里何尝不是?刀剑里藏凶,人情里何尝不是?我诚心诚意地把青冥剑交出来,却带给我更多的烦恼。”
这一点又回到了电影的开始讨论过的内容:权力与欲望。虎隐喻权力,龙隐喻欲望。李慕白直言人的心里卧虎藏龙,这正是他苦闷的情绪的自然流露。之所以苦闷,就是因为他放不下。他的语气中,倒还有几分无辜。仿佛“诚心诚意的”把宝剑上交,就真的以为可以一了百了了,就真的放下了权力。心是很复杂很深邃的,面对欲望执着,需要去觉察,看破,怎可能凭借一时的决心甚至冲动就可以一蹴而就?把宝剑送人,只是一个象征,人的执着,依然停留在那里没有改变。
俞秀莲看着桌面说,“压抑只会让感情更强烈。”这句话就足以看得出她的智慧,她是一个含蓄而又内敛,却能洞察问题关键的女人。
李慕白突然看着她的眼睛说:“我也阻止不了我的欲望,我想跟你在一起 (此时停顿了一会,接着目光一转)就像这样坐着,我反而能感觉到一种平静。” 俞秀莲的话触及了他的内心,他情不自禁的把心里话说了一半,却又话锋一转回到了一如既往的姿态里。人在社会上混迹久了,会懂得一个道理: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必须浅尝辄止,不敢去成为一个真性情的人,并非因为缺乏自信,而是因为说出真情流露的话本身已经被视为一种可耻的行为。我们也可以看出,在李慕白自欺欺人的人生里,他是多么的想成为一种自己不熟悉的人,摆出自己并不擅长的姿态,展示自己并不具备的品质。在电影的结尾,当大侠终于撕去佩戴了几十年的虚伪的面具,面对心爱的女人展示出了一个真实的李慕白,我们也随之看清楚了:李慕白,原来只是一个孤独而痴情的男子。
俞秀莲作为一个行走在男权社会体系中的女人,许多事情她处理的比李慕白要好。而且考虑事情也更长远周到。在电影的开始,她已经认出了碧眼狐狸。正是因为俞秀莲考虑的东西比李慕白要多,所以没有揭穿。如果李慕白能早点听取她的意见,所有的人也会相安无事。碧眼狐狸会孤独终老。玉娇龙也会安安稳稳的嫁人,慢慢的走过那个情绪化的年纪,李慕白心里的结也会慢慢的打开。毕竟江南鹤与碧眼狐狸的恩怨,是男人与女人间的事情。这种事情连当事人都说不清楚,李慕白凭着一把剑就能做什么呢,无非是徒增更多的伤痛,更多的恩怨罢了。
下篇: 漂亮的小梳子
李慕白最根本的错误在于,他把女性气质与人的欲望混为一谈,视作女人的原罪。
这把玉石制作的小梳子是玉娇龙眼里的自己。她早已经看明白了,打扮的漂漂亮亮,身着昂贵的服装的意义就是为了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男人。在男人间的权力游戏中,自己只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在沙漠里,小梳子被一个放浪不羁的小伙子抢走,也正是从这个镜头开始,这个小饰品就成了推动剧情的重要的道具。玉娇龙的怨恨并不是因为丢失了梳子,而是看到了身为女人就要被左右,被决定,被夺走的人生。抢过一匹马,去追杀那个男人,更像是一个情绪宣泄的过程。只见她就像是一只被猎人俘虏小狮子,又撕又咬,直至精疲力竭。李安善于以眼神来描绘人物。电影开头,俞秀莲在管家的陪同下走入一间光线晦暗的房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玉娇龙瘦削的背影。这位身着华丽丝绸服装服装的官员的女儿缓缓的转过身来,俨然就像是一个精心修饰的漂亮的布娃娃。她面无表情,眼神空洞,说起话来就像在背课文一样,以至于人们几乎感觉不到她的漂亮的眼睛后面的心理活动。导演刻意让房间里寂然无声,我们也听不到她走路的声音。深色调的墙面,以及阳光在房间里投射的阴影,仿佛让这种寂静的空气增加了几分寒意。
你看这一部分拍的那么淡,那么冷。反而更加衬托的她在电影后半部分的放纵、癫狂的行为更加的真实可信。人物的舞台张力也就此形成。在与玉娇龙的初次交手中,李慕白感觉到了这个姑娘狂乱的内心世界,同时在他的观念里,女人就是一种狂乱的、充满欲气的存在。李慕白认为,只有剥离了这个姑娘的女性气质,才算得上是对她的拯救。执着送这个女徒弟去武当山那个没有女人的世界,本质上就是为了“打败”欲望,“消灭”这个姑娘身上的女性气质。
二元对立、正义战胜邪恶的武夫的思想又开始了。他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不明白一个女人在这个男权社会里承受的压力。他想降服、打败这种女性气质,却不去反思自己心动的根源所在。事实上,碧眼狐狸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可怜的老女人,玉娇龙也不过是一个十八九岁的、缺乏社会经验的、情窦初开的小女孩。一个小姑娘与一位老仆人之间的隐秘的师徒关系,也是这两个人在各自的人生中所能经历的为数不多的人性的温暖。很可惜,李慕白的成功,是碧眼狐狸的死亡,也是玉娇龙性格的毁灭。女性原罪的观念,伴随着李慕白在眉目间传授的心诀在她的心底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在武当山的一夜欢愉伴随着的却是强烈的悔恨。缠缠绵绵的爱意,只会让她对自己女人的身体徒增厌倦罢了。曾经被夺走的,象征自己女人身份的梳子,被遗弃在爱人的身边。然后带着前所未有的厌倦,从山上一跃而下。
影里的女人们活得率性而真实,男人们却略带虚弱或是猥琐不堪。在恋爱中罗小虎貌似强者,实则虚弱。别看他在马背上挥着小片刀很勇猛的样子,到了国都他真不算什么。历尽千辛万苦来到北京寻找心爱的女人。如同过街老鼠般被四处通缉。抢婚又被侍卫赶了出去。踉跄跄地爬上墙头,有很悲凉的声音喊着“小龙和我回新疆”说实话那个场景真是一个惨呀。
号称半天云的罗小虎初次出场的时候,那气场还真的有几分王者气概。之后的玉娇龙花费了好久的时间才慢慢的认清了现实,现实就是:自己深处一个讲究尊卑等级的世界。所以说罗小虎再次拜访的时候被拒绝也是个情理之中的事情。我们应当首先明白电影的时代背景是一个社会等级森严的时代。人若要提高自己所处的等级,就要花费多年的时间,付出许多心血,通过学习,历练,考试、军功、荣誉等提高自己。显然罗小虎并没有处于这个体系之中,或者说是在这个体系的底层。往深里一点说,在那个年代男人的价值往往也是被这个封建社会体系赋予的。女性之所以被压制,被排斥在社会体系之外,是因为在封建社会崇的尚自我压抑的生活方式里,男人对欲望的恐惧已经扭曲成为了对女人的恐惧。一个人的欲望再多也是自己的原因,把引人堕落的罪责推卸给女人这种观念本身就已经错了。李慕白也正是怀着这份偏执的信念走上歧途。从最初的逃避女人,慢慢开始怨恨女人,再后来为女人感到困惑,直到临死之前,他也没有搞清楚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当然了,问题出在他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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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第一次看《卧虎藏龙》已经不知道有多长时间了,每次都是片片段段七零八落地看一点点就看不下去了。今天终于沉下心来把这部电影完完整整地看了一遍。看到最后,有种浑然天成的孤独感,让我不能自抑地哭出声来。
李安的电影里面,孤独的主题总是很鲜明,而且男性主义的味道总是很浓烈。《卧虎藏龙》也不例外。看似一把青冥剑牵出了俞、李二人的矢志不渝的爱情,但是男性在整个剧情中隐隐的是主动的占主导地位的。不论是俞秀莲还是在我看来很可爱的玉娇龙,都是男性的牺牲品。李慕白以死亡告终,临终时终于对俞秀莲说出了多少年来没有说出的话——我一直深爱着你……在我听来,我恨不得把一个李慕白千刀万剐、碎尸万段。倘若当初早早放下江湖恩怨,愿意带着俞秀莲远走高飞避世隐居,也不至于让俞秀莲落得个亲眼看着爱人毒发惨死的凄凌下场。不懂事的玉娇龙最终带着愧疚和求死的绝望从倚着万丈悬崖而建的寺庙中直冲而下,脸上带着淡然超脱的表情,罗小虎却始终无法懂得,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的感情凝在脸上,怔怔看着跳下悬崖的玉娇龙,欲哭无泪的悲戚。一个李慕白,搅乱了两个有无限本事的女人的世界,让两个女人都落得惨兮兮,一个已对生绝望,一个宁愿跳落悬崖来偿还欠下的人情。一个男人,成了一场腥风血雨的牺牲品,但是这个男人牺牲的价值和意义,都远远在他牺牲这件事情之上。李安用这一个男人来诠释了男性世界的伟大,情的伟大,道义的伟大,可是这个男人独独不能伟大到为自己最爱的女人活下来。我始终觉得李慕白是能救回来的,如果当时导演能让俞秀莲给李慕白输些真气,封住血脉,说不定李慕白能活到与俞秀莲饮马傍蛟河日落倚黄昏的美丽时刻。
李安总是不喜欢喜剧,看过他的很多电影后我忽然发现这一点。无论是《卧虎藏龙》还是后来的《断背山》、《色戒》,就连漫画改编的《绿巨人》李安都要设计成悲剧的风格。难道悲剧就真的那么能够摄人心魄?能够让人失声痛哭之后懂得生之美好、爱之伟大?我是个喜欢看悲剧的人,但是活到现在,经历过很多风雨之后,蓦然回首,发现自己更喜欢的其实是灯火阑珊处的那一点投桃报李般的欣喜泪光。
活到现在,阅书无数,看电影无数,越来越困惑于生之目的。当有一天,终于开始明白人活一生总归不过归墟无境之地,忽然发现活着其实就是人活着的唯一目的,只要能活着,无论怎样的人生都是有意义的人生。活着应该是人生的唯一信仰。无论是《卧虎藏龙》里的俞秀莲,还是《断背山》里的杰克,最后看着爱人逝去,痛苦万状,却无法不活下去。终有希望尚存。是,我不能与你厮守,但是我可以守着那些往昔陷在回忆里强忍着念你的悲伤载着微薄的幸福淡然地活下去。
那么。我想你知道。
毋念我暮暮朝朝。须臾之间,爱恨已隔天人。
《卧虎藏龙》真的是很了不起的电影。李安在好莱坞学的是商业电影那一套,拍的片子很好看,但也是在好莱坞的经历使他的成长比国内同期的“艺术片”导演更为坎坷。他的电影并不那么“艺术”,但在历练过后无论他拍什么,无论是《理智与情感》还是《少年派》都是李安的电影,内在的精气神从来没变过,这是非常让人敬佩的。相对张艺谋陈凯歌的道路,李安的路更像是中国电影能走通的路。事实上无论是张艺谋还是陈凯歌都明白这点,他们都曾模仿过,甚至冯小刚也来插了一腿。只不过作为一个艺术家,当开始模仿差不多已经败了一半了。于是我们不幸的看到了《无极》,《英雄》还有《夜宴》。
人生在世,人的出身无非是庙堂或者江湖,在中国自古以来就是如此。可江湖真的和庙堂分的这么清吗?李慕白和俞秀莲是江湖儿女,不过这两人和贝勒爷的交情可不浅。俞秀莲走镖,进京却直接住贝勒爷府上,这绝不是买卖大小的问题。李慕白武功和武德再高,想退出江湖,也要托俞秀莲把青冥宝剑交给贝勒爷以示金盆洗手,可见江湖上真正说的算的还是贝勒爷。另一方面,贝勒爷虽为皇族,却对江湖也不敢掉以轻心,从他给九门提督玉大人展示青冥宝剑的一段里可以看出来:“内城好说,外城就杂了,三教九流,往来人等,整治京畿不能只眼看着朝廷,江湖上也要有所联络,九门提督才坐得稳。刚柔相济,方得治道”。贝勒爷是想把这把宝剑做个人情送给玉大人的,拿着这把剑便不愁管不住外城。而玉大人听了只是笑笑,他是个正派人,不屑于去管那些江湖恩怨。他所不知的是碧眼狐狸一直就在身边,而自己的女儿的成长也远远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围,这一点还不如陕西神探菜九,相比之下玉大人更像是个军人而非警察。
所以,真正的顶级高手,无论是在庙堂还是在江湖,都要方方面面照顾周到,这其实是一个处事之道。用俞秀莲的话说“走江湖,靠的是人熟,讲信,讲义,应下来的,就要做到,不讲信义可就玩不长了。”江湖其实和庙堂一样,都有自己的规矩,按规矩来才能吃得开,相反功夫到不这么重要了。这就是贝勒爷不见得有什么武艺,但是江湖地位却无可争辩;俞秀莲,李慕白功夫再高也要按规矩办事,不能“出口伤人,出手伤人”,倘若天天有人上门踢馆,走镖要靠一路杀到京城,不要说青冥宝剑,就是手持壕金AK也难免不遭暗算。如果是玉娇龙,她扛得起“雄远镖局”的镖旗吗?
俞秀莲,李慕白,这两位是真正的江湖豪杰。他们是尊重江湖的规矩的,也是江湖规矩的捍卫者。
另外一方面,《卧虎藏龙》里面谁是虎,谁是龙?电影里说的已经很清楚,虎是罗小虎,龙是玉娇龙。这两个人在本质上是同一组人。玉娇龙虽生在官宦人家却无奈是个姑娘,姑娘家在那个年代可没办法有自己的自由意志。罗小虎则根本就是来历不明的土匪“半天云”。这两人既不在庙堂也不在江湖,所以他们两个人才会互相吸引,也不必遵守江湖的规矩。于是玉娇龙会去偷青冥宝剑,罗小虎会只身来京城抢亲,他们两个人是这个江湖的搅局者,在原本“平静”的江湖掀起了波澜。
与罗小虎这个纯粹的“局外人”相比(事实上整个青冥剑事件中他也是个局外人),而玉娇龙并不那么“局外”。
玉娇龙对江湖的想象是“好玩”,象许巍唱的一样“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对自由的向往”。没错,谁都向往自由,但由着性子来的人通常死的很惨,正所谓No Zuo no die why you try。试想正常人的成长轨迹,初出茅庐就扬名立万打倒一票豪强的少年英雄古今中外有几个人?即便是有,成名以后大多也便没了踪影,人生过早迎来了巅峰,成了忧伤的仲永。玉娇龙在电影开始是一个被娇惯坏了的小孩,她像阿Q一样“我喜欢谁就是谁”,我的东西别人就不能碰。于是在新疆为了一把梳子敢去追著名土匪“半天云”,也敢去偷那把象征武林盟主的青冥宝剑。偏偏凑巧她有这个能力,更巧的是即便通了篓子每每还总有人给她撑腰。她想去贝勒爷府上就去,想走就走,而且即便贝勒爷知道也无可奈何,只能借助江湖的力量调查,无奈的感慨一句“我这连外城的库房都不如”。玉娇龙有这个能力并非偶然。像前面说的,一等一的好手必须具备两方面素质,无论是江湖还是庙堂都要吃得开才能坐得安稳。玉娇龙一方面是玉府的小姐,另一方面她的师父是碧眼狐狸,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邪派高手。一个朝廷大员的小姐,师从邪派高手,练正派武功,这样的资历已经比雄远镖局大当家俞秀莲高上一筹了,怪不得李慕白非要收她为徒弟。套用《一代宗师》里面赵本山的话,一个门派要有面子,也要有里子。玉娇龙面子里子都有,武功相反是次要的。江湖是这样,庙堂也是这样。只可惜玉娇龙是个姑娘,试想如果这个角色是个少年,那他大概就不必逃婚,也不必离家出走,有这个资历和本领,接过青冥剑,做个九门提督再合适不过,也就不会有这一大串的故事了。
玉娇龙真的对江湖一无所知而只有些书里看来的不切实际的幻想吗?其实并不是,“说你不懂事吧,可又懂点”。作为碧眼狐狸“唯一的亲,唯一的仇”,至少碧眼狐狸的故事她是非常清楚,否则她不会说“武当山是酒馆娼寮,我不稀罕”,也不会说“你们这些老江湖,怎么见得了本心”。但她是一个非常骄傲的人,事实上她从未瞧得起她的师父碧眼狐狸,也并不知道碧眼狐狸在江湖上能排到多少,更不知自己在江湖上的位置到底在哪儿。她有的只是一个侠客梦,一个对自由向往的梦,于是她去尝试了这个梦。在与俞秀莲交(第一次交手),李慕白(第一次交手),碧眼狐狸纷纷过招以后,她知道了自己的能力,再加上罗小虎的意外到来让她终于下决心出走江湖,于是接下来的聚星楼一战成了她江湖梦的顶点,也是我最喜欢的一段。
在武术里武器是分等级的,最高等级的兵器是枪和剑,李慕白要用剑,玉娇龙也用剑,他们是优雅而阴柔的兵器。俞秀莲是这么称赞青冥宝剑的:“看来李慕白的武当玄牝剑法真是得用这把剑才行啊”。单单从兵器就能看出聚星楼一战中所谓的各路“武林高手”都是些什么货色,锤子,飞刀,算盘,扇子,禅杖,甚至还有戴两个铁护腕骗人的,那些都是不入流的货色,动起手来自不用说,还拿名号出来唬人,真的跟现实社会中的三教九流很像。他们都是地上的人,打得笨拙不堪,只有玉娇龙一个人仗剑从楼上杀到楼下,从楼下杀回楼上,一气呵成畅快淋漓,中间还吟诗一首:“今朝踏破峨眉顶,明日拔去武当峰”,真是豪气盖天,这才像了武侠小说中的人物。而接下来的问题却很现实,武侠小说中的大侠似乎都是职业仗剑江湖的,从不愁吃穿。而现实中人总是会饿的,纯靠能打架是没有收入的,那叫打手,不是大侠。李慕白有武当派养着;俞秀莲走镖;菜九是辣手神探;刘师傅给玉大人看家护院;碧眼狐狸隐姓埋名做仆人;这里只有玉娇龙是纯粹的无业游民,走江湖还要穷讲究,再这么下去估计只能沦落丐帮拜洪七公为师了,于是她只得去向俞秀莲讨衣服。
俞秀莲和李慕白是江湖规矩的遵守者也是捍卫者。俞秀莲说得很清楚“我虽然不是出身于你们这样的官宦人家,可是一个女人一声该服从的道德和礼教并不少于你们”。他们都是服从的人,而玉娇龙是一个叛逆的人,我真觉得有点像中国版《rebel without cause》。当玉娇龙听李慕白连罗小虎都已经安排去了武当的时候她翻脸了,她离家的本意是逃脱束缚追求自由,而现在却从一套规则中进入了另一套规则,这使得她的逃走没有了任何意义,于是便有了和俞秀莲的第二次交手。这次交手也是非常精彩的,俞秀莲使出十八般兵器,玉娇龙手中只有一把青冥剑,每次俞秀莲都在武功上高玉娇龙一筹,却都在兵器上输一筹。从刀,到抢,到钩,到棍,兵器一个比一个厚重,最后胜过玉娇龙的兵器还是剑,不过那是一把接近西洋重剑的双手剑,走的还是厚重而非轻灵。这点从玉娇龙和俞秀莲的第一次交手就能看出,玉娇龙是不受道德和规则束缚的人,她是天上飞的。俞秀莲的武功虽然高,但她是讲究规则的,她终究是地上的人。李慕白作为一个讲究无为的道家的人,玉娇龙和俞秀莲谁对他更有吸引力到这里就不言自明了。
然后就有了精彩的竹林打斗和洞中的一幕。竹林一场戏也是非常有意思的场景,这场戏中两人与其说是斗剑不如说是在互相斗眼神,打得很空。玉娇龙在这场戏中比李慕白更加无欲无求,不再急躁和执着,执着的人其实是李慕白。在洞中李慕白真是被玉娇龙弄得方寸大乱,真的不太象个大侠。最后青冥剑风波以李慕白和碧眼狐狸的同归于尽而告终,而李慕白的死也让玉娇龙明白了什么叫人在江湖,明白了无论是江湖还是庙堂,都没有她想要的自由,便最后有了那个跳崖的结尾。罗小虎讲的那个跳崖故事的原意是心诚则灵,他需要实现一个除非奇迹才能实现的愿望,而对于玉娇龙来说,回新疆并不是什么奇迹,曾经新疆代表自由,而现在已经不是了;另一方面,她已经达到了李慕白追求的无为和空灵的境界。这个境界对玉娇龙来说达到并不难,她只是无法忍受的平庸,而平庸的平静恰恰是李慕白和俞秀莲所追求的。
李慕白是个矛盾的人。他下山是因为在闭关中无法得道,可能也自知自己能力的极限,他还是对人世间的事儿放不下,放不下自己的门派,也放不下俞秀莲。既然修行大概已经如此,那不如下山来了却自己的心愿,于是就有了开头李慕白去雄远镖局的一幕。可是即便是这样,他也还是没下定决心,跟俞秀莲的谈话也是江湖上的一套,不明着说。李慕白和俞秀莲之间始终是有问题的,孟思昭只是一个借口,多少年来江湖上都知道他们的关系,也都认为他们没什么对不起死去的朋友的,但两个人依然小心翼翼。俞秀莲追求的是普通人的平静,而李慕白追求的是精神上的平静。两个在竹林中喝茶的那场戏中,李慕白说了这样的话“你的手冰冰凉凉的,那练刀练出来的硬茧,每次我看见都不敢触摸”。江湖儿女哪有手里干干净净的,不要说硬茧,这个级别的人物谁手上没有个几条人命?这份“不敢触摸”是对平凡生活的不敢触摸,你可以想象雄远镖局大当家俞秀莲去柴米油盐,但你不能想象白袍大侠李慕白下厨烧菜。想得道成仙,又不想放下世俗,这就是看似完美的李慕白。
在洞中,玉娇龙眼神迷离衣服凌乱的跟李慕白说“你要我还是要剑”这个并不矛盾的命题时,李慕白一下把玉娇龙楼在怀里,而他连俞秀莲的手都不敢触碰.....不知俞秀莲如果看到了该作何感想.....
终归李慕白的境界还是不够。在死亡面前终于肯面对自己,没有用最后一口气炼神还虚,却用这口气对俞秀莲说:“我一直深爱着你,我宁愿游荡在你身边做七天的野鬼,跟随你。就算落进最黑暗的地方,我的爱,也不会让我成为永远的孤魂。”他这才明白自己浪费了一生。他死前得出的结论是别扯没用的,该泡妞泡妞,该喝酒喝酒,该打谁打谁。而这恰恰是玉娇龙一直实践的。
人生就是这么不公平,李慕白一生追求也没有得到的玉娇龙得到不费吹灰之力。我不禁想起红楼梦里面的《好了歌》。“可知世上万般,好便是了,了便是好。若不了,便不好;若要好,须是了。”该了的时候了,该好的时候好。别看曹雪芹晚年落魄,年轻时候也荣华富贵过,书里写起那些排场和精致的生活可得意了,享受的那些东西是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他该好的时候好了,该了的时候也能了。而我即便有朝一日真成了石油大亨,晚年荣华富贵,也了不了,也放不下rosebud,这就是李慕白和玉娇龙的差距。
李安真是太厉害了。听说即将拍《铁骑银瓶》有感而发,真的别拍了,没法再拍了。
「臥虎藏龍」整個故事結構在道、愛和生命層次上的表達相當完整精彩。「虎」是講人的七情六慾、五毒五蘊,「龍」是講人的心靈;虎代表陰,龍代表陽;虎代表人的慾望,龍代表人的神識。之所以藏龍是因為人永遠看不到龍,看不到自己的真心。如何看見真我,體會道,是整部電影所要述說的。
臥虎藏龍裡幾個主要角色,俞秀蓮、玉嬌龍、李慕白分別代表儒家、禪宗及道家。當中主要人物的關係──李慕白是武當派大師,俞秀蓮是李慕白師弟的妻子,玉嬌龍是李慕白仇家的徒弟。玉嬌龍的師父碧眼狐狸殺了李慕白的師父江南鶴。俞秀蓮的先生,也就是李慕白的師弟,很早就死了,也是被碧眼狐狸殺死的。碧眼狐狸用暗器,李慕白用劍,碧眼狐狸偷了李慕白師父的劍譜,她的徒弟玉嬌龍看得懂秘笈,偷練這劍譜,比師父練得好,但她不敢讓師父知道。
●未了情緣
李慕白修道,不想成家,雖已修到很高的水平,但他還是有些未了緣。俞秀蓮有儒家四維八德以及宋明理學時期女子無才便是德、終身守節等精神。俞秀蓮喜歡李慕白,但先生死了,必需守節,不便主動開口,就一直等李慕白開口。李慕白雖然也喜歡俞秀蓮,但礙於名節,他是武當派大師,此事不便張揚,所以也等待適當時機。在沒什麼機會的情況下,兩人始終保持一定的距離,彼此雖想念對方卻沒什麼大動作,頂多是碰一下手,兩人互相喜歡,可是就少了一些機緣來牽動,關係雖然不錯,卻進不到感性的愛和真愛的層次。李慕白、俞秀蓮在個性及待人處世上比較傳統和世故;玉嬌龍就完全相反,她代表一個綻放的新生命,是整部電影的真正主角,她將其他人的情和慾都牽動起來,也讓關係人的生命境界重新開拓,因而證悟原來之不足,在見人真心時卻看見自己的本來面目。於成人之美時卻成就了自己,渡人者最終得能已渡,法性自性任運自若,直是悲智雙運。
故事一開場,李慕白跟俞秀蓮見面,李慕白對俞秀蓮說,他入關打坐時看到一片光明,這是師父以前從沒提過的境界。俞秀蓮說:「你得道了」,李慕白說:「我不覺得我得道,因為沒有喜樂的感覺,只覺得一片寂靜,反而是一種悲哀的感覺」。李慕白原本在閉關,因心裡總覺得有些事沒做完,就提早出關。他掛念的,就是要將他所使用的劍-青冥劍交付給別人,也等於全盤洗手,退出江湖,一心放下,便能還我自由。青冥劍的英文是Green Destiny,有命運之不可預測、掌握不住命運的意思。青冥劍是李慕白成名的武器,李慕白始終都用這把劍,因此這把劍代表他的生命,也代表他的心。如今他要退休了,必須將劍交出去,如真能交出去,他就成道了。所以他提早出關,將劍交給一個守關的大將,也就是玉嬌龍的父親。當這把劍交出去沒多久就被玉嬌龍給偷了,玉嬌龍還拿劍來練武。玉嬌龍的師父碧眼狐狸知道李慕白要交出青冥劍,也想偷這把劍,很早就混進玉嬌龍家裡,當她發現劍不見時,正巧碰上李慕白及俞秀蓮,雙方就打了起來。這時玉嬌龍出現了,她是來救師父的。李慕白發現玉嬌龍的招數與自己派別的招數很像,只不過缺了一些東西,他一方面覺得她的功夫不錯,但也覺得還有其他問題,就放她走。
●蛟龍變鳳
玉嬌龍一出現,整個故事完全展開,玉嬌龍的生命開始起了變化,也連帶牽動周圍所有人的命運。玉嬌龍是大官的女兒,到了某個年紀,就得嫁人。但她不想做這樣的人,她有自己的想法,她的個性與眾不同,從小跟著師父學功夫,還希望將來能夠闖盪江湖,當然這對她來說必須付出極大的代價。好比現代人讀完書要工作一樣,但工作有傳統的,有非傳統的,選擇傳統的工作較不吃力,若做的是非傳統的工作就要經過許多奮鬥。
玉嬌龍從師父那兒看到生命的不圓滿,她偷學師父偷來的劍譜,慢慢的也看到自己的功夫比師父高,從那時起她發現生命變得很可怕,沒有一個可依循的方向,不知天有多大,地有多厚,究竟邊在那裡?當然這不單是她的問題,也是所有人的問題。從這裡我們可以看出玉嬌龍有很高的悟性和靈性。玉嬌龍曾與家人到過新疆,在途中被搶,還跟搶匪的頭頭-羅小虎打了起來,不打不相識,之後與羅小虎有了一段感情,這時她的物性和感性生命層次被打開來。後來她覺得在新疆找不到所要的東西,就回家了。
玉嬌龍回家後,被父親安排嫁給一個大官的兒子。出嫁當天,羅小虎從新疆跑來要搶親,正巧被李慕白和俞秀蓮撞著,他們兩個知道羅小虎與玉嬌龍的關係之後,就叫羅小虎到武當山去等。出嫁的玉嬌龍在當天晚上就開溜,在途中碰到要追殺碧眼狐狸的李慕白,兩人就在一座古廟中又打了起來。與其說是在打鬥,不如說是傳道。李慕白對玉嬌龍說她的劍法揣而銳之,不可長久,武當劍法不是這樣,必性上必須以無助、無長為要,對外緣一以無應、無辯,進而達到無慾、無心,才可以捨已從人,我順人順,我勝人勝。必須將銳氣磨掉,不讓力量產生,劍道才能產生真正的作用,也才能成為真正的高手。玉嬌龍乍聽李慕白的話好像有點被感動,但突然又想起師父說的「武當的人都是男盜女娼,講一套,說一套的人」(其實是師父騙她的,這也就是「外儒內道,以禮傷人,以理殺人」的反文化觀點作崇),於是反身就走,李慕白並沒有追她,因為他發現她有點改變。
玉嬌龍不能回家只好闖盪江湖,還搞出一些名堂。有一天她去找俞秀蓮,兩人就打了起來。表面上看來好像俞秀蓮覺得她幫玉嬌龍那麼多忙(俞秀蓮一開始就知道劍是玉嬌龍偷的,還幫她隱瞞,解決問題),到頭來玉嬌龍還埋怨她,因此兩人才打起來。其實真正的原因是兩人都喜歡李慕白,為李慕白爭風吃醋。打到後來,俞秀蓮贏玉嬌龍一點,僅差半招,俞秀蓮沒想要殺玉嬌龍,就鬆手放了她。結果玉嬌龍趁俞秀蓮不注意,反過來砍傷了俞秀蓮。這時李慕白剛好來到,就很生氣的對玉嬌龍說她是個沒得救的毒龍,今天非殺她不可。李慕白原本以為找到傳人,還教她口訣,沒想到她如此惡毒。
●竹子真心
李慕白邊追玉嬌龍,邊覺得她的功夫好像又進步了些。就這樣兩人一路追逐來到了一個竹林,這是改變兩人關係的重要時刻。竹代表觀音淨瓶中的空性,所謂虛竹以見真心,竹林讓玉嬌龍和李慕白都靜心。兩人在竹林裡追逐,像蝴蝶在飛,產生莊周蝶化的狀況。李慕白對玉嬌龍說,在古廟時沒殺她,是因為想看看她的真心。如今在竹林裡,李慕白逐漸看到玉嬌龍的真面目。因為竹林裡沒有別人,只有風影、竹影和兩人的影子,兩人在竹林裡可以產生直心相應的作用。太極強調虛和實的關連,這也就是影子的道理。在竹林裡的影子運作虛實相應過程中,人會將本身的頻率投射出去,對方就可直接感覺到此人的真心如何,有沒有殺氣。這時李慕白感覺不到玉嬌龍有殺氣,反而看到莊周夢蝶,蝶夢莊周那種齊一的狀況。此刻兩人的「我」不見了,真心產生,自性呈現,彼此看到對方的佛性,產生直心相應的作用,不用言語就能感受到對方的真心。這時玉嬌龍體會到李慕白要傳功給她的熱誠,也感覺到他的情。在打鬥過程中,曾有一段玉嬌龍掉下去,李慕白還拉她上來,其實是幫她往上提昇的意思。
穿過竹林之後,兩人來到了水潭。竹林在高處,水潭在低處。竹林有影,潭中無影。竹林有竹葉阻隔,有阻隔真心才會呈現。水潭像鏡子,水清見魚,不是好狀況,像是攤牌一樣,這時兩人的真心就又都收了回去。玉嬌龍問李慕白是否還是要將劍拿回去,李慕白說他還是要將劍拿回去。玉嬌龍說三招內李慕白若能打贏她,劍就可以拿回去。李慕白說如果他贏了,她要拜他為師。玉嬌龍原本以為李慕白三招內一定打不贏她,沒想到李慕白一出招就把劍奪了回去。水潭很清,看得很清楚,照見我們心裡的五蘊五毒,面子問題出現,真心就不見了。李慕白說若他贏,她要拜他為師。但玉嬌龍不願拜他為師,李慕白一火大,就將劍丟下潭去。劍代表心,代表「我」,代表李慕白。玉嬌龍當然可拜李慕白為師,可是在幾次交手的過程中,一次又一次,讓她感覺愈來愈強,這已經不是師徒關係,而是情侶交錯的關係。
對李慕白來說,第一次與玉嬌龍對招是高手過招,第二次在古廟對招是傳道,第三次在竹林,他發現在古廟時傳給她的她都學了,還學得非常好,於是更加欣賞,心也就跟著動了。但到了水潭,因為面子問題,他當然不能說是要與玉嬌龍交朋友,而說是收她為徒。只不過,玉嬌龍個性較直,她想要的不是拜師,而是做朋友,就始終不答應做他的徒弟。在這短短的時間裡,兩人都反應不過來,講不出口,最後,李慕白就將劍丟下潭,玉嬌龍就跟著劍飛下潭去。劍與人一起下潭的意思是劍身合一,人劍一體,人完全與劍合道,劍在人在,劍亡人亡。玉嬌龍跳下水潭浮上水面時,手上還拿著劍,劍代表李慕白,這時李慕白終於明白玉嬌龍的心意。正當李慕白思考著要救還是不救,這時碧眼狐狸出現,迅速將玉嬌龍給救走。
李慕白一路跟著碧眼狐狸,最後來到了一個山洞,走進山洞,李慕白沒看到碧眼狐狸,卻發現被迷昏了的玉嬌龍。碧眼狐狸給了玉嬌龍一些迷香,讓她不能走。但是玉嬌龍還是掙扎著站起來,迷茫間看到李慕白進來,便對李慕白說:「你究竟要劍還是要我?」。李慕白不回答,發現迷香便將迷香丟掉,還給玉嬌龍一些藥讓她清醒。之後,還幫她運功,傳功給她。其實,李慕白不回答,也就是承認要她的意思。李慕白傳功給玉嬌龍,這個傳功與一般的傳功不同,一般傳功是救人,這裡的傳功是接心。李慕白與俞秀蓮曾經有一段對話,在一個亭子裡,李慕白說「生活是很虛幻的」,俞秀蓮說「生活是很真實的,當你握著我的手時,我覺得很真實」,但李慕白覺得那種感覺很短暫,一下子就不見了。在山洞裡,李慕白的手搭在玉嬌龍背後傳功,他感覺到的是一種直指人心,是絕對的真實及永恆,不像握著俞秀蓮的手那樣短暫的感覺。李慕白與俞秀蓮的感情無法突破是因為情緣不夠,也因為面子問題,兩人始終無法進入狀況。玉嬌龍的個性與俞秀蓮完全相反,她層層突破,直指人心,直接進到李慕白的身心靈裡,李慕白修道雖然也到了相當的水平,畢竟還有關卡,所以他的情緣還會動。
●傳情轉燈
李慕白灌氣給玉嬌龍,灌到一半,玉嬌龍醒了,正巧俞秀蓮趕到,看到李慕白與玉嬌龍,她心裡也有數。這時碧眼狐狸也來了,看見李慕白,就放出一大堆暗器。以李慕白的功夫應該可以擋掉這些暗器,可是他情動了,心分了,就像徐克導演的「新蜀山劍俠傳」裡的丁引劍仙一樣,情動之後就露出罩門,終至入魔。其中有一針是打在玉嬌龍身上,李慕白擋不到,只好用自己的身體去擋,就這樣中了毒針。李慕白本來要棄劍得道,始終不能放下,可是跟玉嬌龍結了情緣,反被她所渡,因而進入捨己從人的至高無上境界。這支毒針與碧眼狐狸殺他師父的毒針是一樣的。這時玉嬌龍知道李慕白幫她擋了毒針,她心裡的戒心頓時完全消失。她說要去幫他找解藥,也說一定會回來,李慕白相信她會回來,但俞秀蓮在,已不能說些什麼。這時俞秀蓮要他守真氣,不要多說話。李慕白說,他這一生很多東西都浪費掉,守這真氣也沒用;想愛的不能愛,想做的不能做,至少要將他的感覺告訴俞秀蓮。這表示他對俞秀蓮有一定的感情,一定的愛,一定的緣份,可是緣不足,關卡始終不能突破。李慕白與俞秀蓮的關係就像現在一般夫妻一樣,有理性、物性層次,但達不到感性、悟性和靈性層次。理性是屬倫理部分,李慕白與俞秀蓮雖然沒有結婚,但你等我,我等你,這已是一種倫理關係。李慕白與玉嬌龍的關係就不同,在古廟及水潭裡有兩次機會李慕白要讓玉嬌龍砍,但她沒砍他,這些因緣起動時,兩人的表面關係便打破,直接走進靈性、感性的水平,兩人之間的情緣像是潛龍伏虎,蓄勢待發,深深的蘊釀著。
李慕白來不及等到玉嬌龍的解藥就死了。俞秀蓮跟玉嬌龍說:「我不殺你,你走吧,去見羅小虎,他在武當山等你。」,俞秀蓮還告訴玉嬌龍:「這一生中如有真正想做的事,不要等,一定要去完成它,才不會遺憾」。之後,玉嬌龍就到武當山去見羅小虎,與羅小虎了卻俗世情緣,第二天與他來到山頂。就在這個候,她想起在新疆時羅小虎曾經給她說的一個故事「老人說如果你從山頂上跳下去不死的話,你的願望就會實現」。於是就對羅小虎說:「山很美,你來許個願,我也許個願」,羅小虎的願望是希望玉嬌龍跟他回新疆,玉嬌龍的願望──什麼都沒說,就跳下山谷去了。
●見自本性
玉嬌龍不是普通人,在她一生中,一直想找一個邊,找真正的世界,真正的力量,真正的自我,卻始終找不到。當她發現自己的功夫超越師父時,突然覺得人生沒有方向可依循,直到碰上李慕白,李慕白像一盞明燈,給她照路,帶引著她。她也發現李慕白所講的跟師父所說的完全不同,漸漸地她心裡的「善」和「神」的部分就出現,「惡」和「魔」的部分相對減少。李慕白傳道給她,讓她產生移情作用,她體會到李慕白告訴她的不只是「道」,還有「情」,這個情包括師徒之情,以及男女之情。對玉嬌龍來說,尋找人生方向一方面是為了打開自己的視野,另一方面也想證明自己,希望達到自我完成,內證自己,從功夫中去體會生命。玉嬌龍的功夫本來有點邪,經過李慕白的調教,慢慢從陰轉陽,愈看愈清楚,悟性愈來愈高,所看到的生命美景也愈來愈大。玉嬌龍從與羅小虎純粹的情慾起,經過與李慕白之間的一連串關係,慢慢地體會更高的真愛境界,生命一直往上提昇。她的生命能透過這種種的覺悟,直接證道。在其中,接觸到生命裡完整的層次和提昇的力量,她走過所有的境界,生命雖短,過程卻最滿檔,雖沒說愛,愛得卻是最深;沒想求道,卻早已人劍一體,物我兩忘,從其真情處達到我順人順,真愛和道合一。
胡金銓導演導過一部電影叫「陰陽法王」,裡面講修練過程要同時修陰和陽。一般人不是只有半陰就只有半陽,必須將半陰補全成就半陽,或將半陽補全成就半陰,修道才會完整。可是要成就半陰、半陽,功夫要很強,因緣要很足,才能透過陰陽合證,體會愛、真愛、真心、道、自性及佛性,這牽涉到獨修或雙修的問題。單純獨修不見得修得成,有人可以,有人不可以。就像李慕白,他所練的是道家的獨修法門,由於本身的陰陽不完整,所以始終在「煉神還虛」、「還虛入道」間徘徊,無法成道。許多道家修行者都是因為煉精化氣做不好,所以都過不了煉神還虛這一關。另外像神父、修女也都不能結婚,但修到後來,有不少神父、修女都離開了教堂,因為他們了解到自己的修練境界無法突破。所以後來有基督教出現,牧師就可以結婚。另外像禪宗和尚,中國的禪宗和尚是不能結婚的,但日本的禪宗和尚可以結婚,也就比較方便。修行若是在物性層次設限是沒道理的,有些人的五行在物性上沒有很大的需求,可是有些人有,要這類人不能對性有任何的體會和接觸,他的功夫一定練不好的,就很難煉神還虛。
道家獨修法門從煉精化氣開始,強調先將自己的身心調整到最平衡的狀況,也就是自己圓滿時,外求就減少,這時氣就會更完整,有足夠的氣才能讓精神達到更高的境況,體會道的境界。但這種功法很不容易練,光煉精化氣這部分就要練上二十年。另外有一種叫雙修法門。雙修法門必須先完成一陰和一陽的獨修,共修的男女本身要先練到很高的平衡,不一定要有任何身體上的接觸,但也可以有。在雙修過程中彼此要達到高度的控制,也就是乾坤合道。這種修法也很難,因為一般人都不夠完整,有很多缺點,當不完整的兩個人在一起,接觸愈多,問題愈多。雙修者必須先獨自修練到一個程度,身心完全平衡之後,再進入雙修,透過彼此的身心靈交會往來就會有更多、更深的交往及體會。體會對方的優點,發現自己的缺點,能體會別人、尊重別人就能尊重自己,功夫就會愈來愈高,對生命的體會就更高,能達到佛家所說的圓融境界。雙方交往便愈好,衝突少,溝通多,每一階段有每一階段的體會與快樂,層層往上。
●德性問道
俞秀蓮是一個儒家德性很重的人,尊德性,道學問,非常理性,也非常物性,缺點是靈性和感性不足。俞秀蓮一早就知道玉嬌龍的心意,要李慕白不要理她就好了,李慕白說有緣收她為徒也是好事,就像看到一塊寶玉不去琢磨也就浪費掉了。他講的是緣,有緣去渡人,當然要渡。俞秀蓮聽了,也無法多講什麼。俞秀蓮有覺性,但對事情喜歡保持原樣,守道德規條,從她對鏢局的付出就知她是個使命感很重的人。因為這些原因,所以在感情上始終不能突跛。她與李慕白的緣份沒有像李慕白與玉嬌龍這麼強,有的只是一種「老夫老妻」的感情。俞秀蓮的為人非常好,知道了也不多嘴,與李慕白雖然不能結婚,可是她也不會埋怨。對俞秀蓮來說,有一定程度的心靈交往,她就很滿意了。
俞秀蓮完全表現出儒家的平衡,以她那麼愛李慕白,當玉嬌龍出現,她應該是怒火沖天,非常嫉妒才對,可是她沒有,還跟玉嬌龍以姊妹相稱,後來跟玉嬌龍在武館打起來,贏了後還放她。這種平衡和諧的精神就是儒家所講的浩然正氣,展現出儒家同體大悲、民胞物與、人溺己溺的精神。俞秀蓮的愛與生生命層次雖然不夠完整,但對一般來說,修練很難修到全陰或全陽,能夠修到像俞秀蓮那樣很接近完整就很好了。修到相當程度的陽和相當程度的陰,雖然不夠完整還有一些缺,但也因為有缺才有美,若滿了,大的美就不見了。
●靈性德性
玉嬌龍有強烈的感性、靈性及覺性,與俞秀蓮完全相反。玉嬌龍不喜歡跟隨傳統,她不希望自己像一般女性到了一個年紀就走入家庭。她不要物性,也不要理性,她有她自成一套的理,這個理是「心」的理,與禪宗所講的「直心」很接近,直接穿透人心,完全體會真正的理,不用想就知道了。她從小練功,練了很長一段時間,從這樣的訓練過程裡,她的生命境界也跟著提昇。玉嬌龍的感性和悟性部分很早就出現,十幾歲時她就覺得自己的功夫超越師父,周遭沒有人比她更強,但她知道事實一定不是那樣,所以覺得失落。她開始尋找人生的方向,可是怎麼找都找不到,因而感到惶恐。直到李慕白出現,她感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她看到一個方向,也遇到一個真正讓她動心的人。玉嬌龍展現禪的境界,一方面好像很惡,可是在惡的背後是最高的善,最深的情,最美的愛,也就是毒龍變真龍,真心、自性和道都完全呈現。玉嬌龍從李慕白身上看到「道」,看到「情」,也看到「真心」。最後由於完全體會李慕白的種種,所以從山上跳下山谷,去圓她的生命。
玉嬌龍的「嬌」是有問題的,「嬌」龍如何變「道」龍,就必須捨己成仁。李慕白對玉嬌龍傳道時說,「不應不辯,捨己從人,我順人順」。如何達此境界,必須放得下,照見五蘊皆空,便所有龍虎都不見了,生命的光華出現,生命就完成了。這時「生」可戀,也可不戀,就看當時的情境如何。在玉嬌龍的情境裡,因為李慕白死了,所以她跳下去,跳下去不代表死,而是完成的意思。當然,在現實人生中,生命完成之後,可能有更多事情要去做,不一定要跳下去。李慕白出關打坐時看到光,他覺得沒有得道,沒有喜悅,反而是一種悲憐的狀況,他得不到「道」,可是他將「道」傳給玉嬌龍,玉嬌龍雖死猶生。李慕白這個角色說明了修道之不足,也就是修行人有他的問題所在。雖然有問題,但最後用生命去完成那不足的部份,達到捨己從人,也同時成就了成仁取義的浩然正氣心。
本文乃轉載自Chi Kung Culture Society of Taip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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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写得好,于是转过来
非常文艺的武侠片,当年的章子怡虽然还带着稚气但已经非常惊艳了,那片竹海印象深刻。
心理变态的师娘教出一个心理变态的傻姑娘,俩人一通作死,弄得人家黄昏恋没搞成
这次才算仔细地看了。这句印象最深:压抑只会使感情更加强烈。青春与成熟就这么不可调和?没有成熟,这个世界不会稳定,没有青春这个世界失去活力
爱看电影而不喜欢这部的真是太遗憾。
姜大卫说得好::“武侠世界不一样的,除了李安那个《卧虎藏龙》还有武侠片的感觉,拍得蛮武侠片的,后边张导演也好,陈导演也好,冯导演也好,他们那个我不觉得是武侠片,只能是古装片。但是他们绝对有他们的才华。”奥斯卡最佳,当之无愧!
章娘娘那个时候还有些稚气,但又有玉娇龙这个角色骄傲、逞强、自作聪明的特点,人物内心真的是演出来了。这是看的第一部李安的片子,知道有这么个有才华的导演。
才发现跟我小时候看过的不是一回事了。李安长得风神秀朗一身仙气的,电影里各种情欲啊。倒是王家卫大大一张每周大保健的脸,总是出乎意料地纯爱……
[卧虎藏龙]的唯一问题是剧本中的台词,这是一种尚未进化完全的、有缺憾的现代汉语,导致人物塑造有些不足。但指责它中国符号向西方兜售则毫无根由,这是一个纯粹中国的类型和故事,但"理智与情感"式的主题确是东西贯通的。真正的亮点显然在武打场面上,这是些诗意的、富有想象力的、充满个性的舞蹈。
比起表面的刀光剑影,人心的情感和欲望才是李安要表现的江湖。再大的力量也无法化解的内心挣扎,李安却表达得风度翩翩、意境圆融。最好的武侠片之一。台词:江湖里卧虎藏龙,人心里何尝不是?刀剑里藏凶,人情里何尝不是?
近年最棒的武侠片,当之无愧。|| 十年之后再重看,在意的竟然不是那些眼花缭乱的对打,而是片中略带生硬的对白。人至中年的苍凉心境,已经能慢慢体悟。雨夜,走心,留念。(2015.5.6)
多少人梦想着做肆意的玉娇龙,结果一不小心做了忍了一辈子的俞秀莲。到死的时候像李慕白一样叹一句“这一辈子都浪费了”。当然还有一部分人像罗小虎,即使拿掉,也不影响别人的故事。
李慕白带她去武当规诫心性,俞秀莲带她回北京冰释前嫌,碧眼狐狸带她去宫外潇洒放纵,罗小虎带她回新疆天涯浪荡。玉娇龙没跟任何人走,她心里装着一块玉簪、一把宝剑、一抹情仇的血和一缕自由的风。恩怨尽,情事了。浪费这真气又何妨,为这恩义他已浪费一生;跳下这山谷又怎样,为这自由她早遁入江湖。
为什么中国人反而会不喜欢? 整部电影的节奏控制非常出色 配乐和摄影也绝对称得上经典 从很多角度来说都是一部不可多得的佳作 遗憾是周润发和杨紫琼的国语很吃力 在台词上容易让人产生不适应甚至反感 但觉得从很多方面来说都是一部很棒很棒的影片
章子怡在这部电影里算是不错,瞧那小脸和身手,扮个样似个样。听着老周和老杨撇着腔的说那普通话真是别扭的要死,还有玉娇龙和小虎算是什么,一把梳子引发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么?
真正有文化的动作电影,希望其他各位中国的大师级导演们能够放下架子好好学习
李安就是有本事把任何类型片——不管多大的制作,不管是武侠还是美式漫画英雄——都拍成文艺片,而且都闷骚得一逼。十年前我还小的时候看这个只觉得闷得要睡,现在回头看真觉得出些不一样的意味。张震章子怡的线实在奇怪得紧,四星是给竹海、武场对打、马友友跟袁和平、和李安的闷骚情欲叙事的综合分。
西方人看得懂的中国片 我就看不懂
获奥斯卡奖的李安导演又一部力作,蛮有意思的电影,身轻如燕,飘若浮云,矫若惊龙的玉娇龙,玉娇龙的叛逆,任性,倔强和悔悟,李慕白和俞秀莲的沉稳大气,包容,小虎的自由不羁洒脱,碧眼狐狸的阴险毒辣,竹林那场拍得很美,还有最后娇龙的纵身一跃。
真心不喜欢,动作太假了。
虎龙本在心中,潜伏已久,有的胎死腹中,有的虎啸龙吟。自古多情,英雄难免,你我凡人,遵照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