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彼察邦电影里的图像从来不是真正的图像,而是佛教之“相”,那是一个类似入口的东西,它不是为了到达什么结果,但它的一个最重要的副作用是激活人的身体,因此,在这个电影里声音也不是真正的声音,而是从头到尾旁敲侧击的一种模拟(从人物去录音棚里寻找真正的声音是什么感觉,到导演在最后用技术做出的种种音效都是一种模拟),具象的声音究竟听起来如何可以有极大的随机性,而它导向任何外部可见的结果或者目的性都会损失它的意义,这就是他所理解的声音,一个不再需要有源头,可以到达无常之境的东西。
但是,为什么Tilda Swinton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制造意义和感知的媒介,而是像一个机器一样在转录各种各样的声音?为什么她身体的多孔不能够再像《幻梦墓园》的多孔那样传感给观众?是的,因为她是一个旅行者,正如导演拍摄日记里写的那样,她是不关心角色身世的人,她在末尾聆听声音的时候试图成为的是天线——一个自身没有源头的人,就像一个录音笔一样,看似只要将它带去那里收录声音,声音就会被录下来,但是其实不是这样的,因为这样录下来的声音变成了一个不可解读的东西,变成了一个抽象的符号,唯有当后人为它重新组织逻辑时它才能再次具有意义(如瓦尔堡)。从媒介考古学的意义上来说,档案就是这样的东西,我们用无数现代人类技术所收集下来的档案成为了游离的数字代码,它不具有它自己具身的那些意义了(我说的具身的,就是指本源性的东西,它给你的体验是一种巫术式的体验,就像面对面欣赏表演而不是欣赏表演的视频)所以为什么德里达会将人们对媒介档案的狂热与死亡和毁灭性的冲动联系起来,数字技术的一个重要特点就是事物由analog转变为数字代码。那么多那么多当代技术保存下来的档案都是被取消了本源的,就如我们在网上随便一搜就能搜到各种音源,大海的声音可能只是用篮子中晃动的豆子构成的。但篮子中晃动的豆子作为本源又代表了什么?它仅仅是服务于技术制造大海音效的东西吗?我们的技术真的应该失去本源吗?阿彼察邦,你和Tilda Swinton千里迢迢来到哥伦比亚就是为了成为一只录音笔吗?媒介研究、表演、另一个地方的在地性、电影声音的本体和媒介本体(比如说现在不再有本源的数字电影)所有这些都联系在一起。从《幻梦墓园》开始就已经很直接地在探讨这些了,不过这个电影更激进地加入了媒介的视野,是啊,我自己也是这样,每当我介入他者的文化就开始不由自主地思考媒介该是什么,这件事情总是必然的,在某种程度上说。
“长片不是电影的最终目的地”,当听到阿彼察邦如此论及短片与电影之关系时,一个被当下电影工业体系遮蔽的问题再次浮现:什么是电影?抑或什么是电影精神?《记忆》是一部后劲很大的电影,虽然它场景相对单一,不依赖剪辑且镜头缓慢冗长,但它却是一部信息量非常巨大充盈的电影,我曾把这部电影视为是一个关于“记忆”的图集。一方面,它总是用最简洁的画面与缄默的对白,最大浓度地呈现与记忆有关的各种表征;同时,某些对话部分又过于抽象,包含对记忆主题的多重指涉与深刻思考。
电影不以长短论高下,但显然我们对于具有更大时长的电影总是抱有更大的敬意,我们称他们为:史诗巨制、恢弘制作,比如阿贝·尔冈斯1927年拍摄的长达5个半小时的《拿破仑》(333分钟),比如西贝尔伯格在1977年拍摄的442分钟的《希特勒:一部德国的电影》,比如《死灵魂》(496分钟),比如实验电影如香尔特·阿克曼的《让娜·迪尔曼》(201分钟)和安迪沃霍尔的《帝国大厦》(485分钟),当然也有像在美术馆展出的影像艺术那种挑战传统电影观影模式的《钟》和《24小时惊魂记》,这两部作品都是24小时。
从发生学的角度来看,电影这一门艺术形式在早期并无具体的影像时长规定。虽然是囿于电影制作技术的发展,电影诞生时的早期默片只能拍摄一卷照片所记录的最大时长,但是电影长度并不是困扰电影发展的核心问题。随着后来制作技术的发展,电影制作时长不再受技术所限,但它却向电影院放映制度或者说电影工业妥协。人们似乎默认了90分钟是人类观影的最佳时段,并最终形成某种电影时长共识:90-120分钟的电影长度。不能说电影作为一门艺术是受资本影响/侵蚀最大的,但至少在影像时长上,它作出了巨大的妥协。与其说90分钟是对人类感知模式的最佳调配,不如说是资本对人类观看模式的规训。黑色立方体成为资本规训大众审美的典型例证,以至于我们产生一种去电影院看一部180分钟的电影会比看一部90分钟电影更“赚到了”的感觉。一切都在“精打细算”,而艺术价值则被弃之一边。
如此来看,当下的短片属于一种“抵制美学”,它是对标准电影制式的反叛。这就是我所谓的“短片精神”,它践行了早期电影的实验传统,短片具有一种自觉意识,不要被工业体系规训,就从影片时长开始。60分钟以内的短片显然是“自绝于影院”的,可以说没有一个电影院会去放映一部60分钟以内的电影,因为它太不“经济”,对电影院来说,难道要对一部60分钟的电影收一半的票价吗?而对观众来说也不“经济”,他们整顿妆容走进电影院,还没开始打开爆米花影片就已经放映一半了,这对得起自己对镜梳妆外出社交的花费吗?一切都被规训以至于问题不再被提出。
再论及电影行业内部,多数从事电影行业的新人都因为拍摄资本限制而选择拍摄短片,从电影学院的毕业作品要求时长更低,到很多导演都从广告行业开始做起而后转型到电影行业,他们都先天的认为拍摄短片是为以后能够指导一部长片做准备,短片更好掌控,适合练习。也许在操作层面上短片的确比长片更好“掌控”,但在影像内在精神上,在艺术造诣上,显然不会以长短论英雄。每一个怀揣电影梦的人都立志拍一部长片,在他们眼里,短片称不上是电影。
而阿彼察邦反诉告诉我们:“不要总试图拍摄长片,短片也可以成为探索多种表达的一种方式。”短片具有比电影院的电影“更电影”的精神。
再次回到《记忆》,我觉得这部电影是用制作短片的精神拍摄的。一方面,整部电影几乎可以均等的分为前后两部分,对应着女主人公遇到的两个不同的埃尔南,第一部分女主角始终为自己的“异响综合症”所困扰,第二部分则是借助第二位埃尔南解开病症的迷思。同时,阿比查邦镜头之间松散的连结,每一个独立的镜头段落都具有很强的独立性,其中很多无对话的段落完全可以独立于整部电影之外,缺省这些段落,电影的叙事完整性丝毫不受影响。更重要的是,整部电影是通过氛围的营造,通过一种气态与气态影像之间的流溢整合在一起的,而这是一种内在的气态连贯性。电影的表面叙事的不连贯让这部电影变得难以理解,而这也使得这部电影像是由多个短片拼贴而成。而我却倾向于将之理解为一种电影与短片的共通性,在阿彼察邦眼中,电影不分长短,它们具有共同的影像气氛/气质/流动性。而只是对于观众来说,长片放大了“用短片精神拍摄的”电影的断裂感和陌异感。
于此,重提电影的短片精神,就是回归早期电影的实验精神,就是从电影工业对电影艺术的规训中逃逸出来,就是让电影回归电影让艺术回归艺术。长片不是电影的归宿,借着这句话,我们也许能更好的进入《记忆》这部作品。
冲着Tilda Swinton和92%的RT评分去看了这个电影。它创下两项纪录:
1. 最快令我入睡(第三个镜头我就睡着啦)
2. 睡着次数最多(大概断断续续睡着了十几次)
通常在电影院里醒来之后,我第一秒的本能反应是,要么羞愧,要么生气。但是这个片子给了我全新的体验:因为睡得很舒服,我觉得这电影没有对不起我,我也没有对不起它。
有一个很长很长的镜头,大概有五分钟,也许十分钟,镜头里的人也躺在草地上睡觉。我一觉醒来,他还在草地上睡着。我定了定神,观察到草叶在微微晃动,才确定电影还在放着,没有卡住。环顾四周,右边和后面的观众都睡着了。前排还传来轻微的呼噜声。简直surreal。
我觉得我应该把这个片子下载下来,失眠的时候就看看,应该有奇效。
南美山区的小村庄风景还是很美的。我特别喜欢刮鱼鳞那段对话。Tilda Swinton的西班牙语说的也挺好,有一点口音,但是很动听。
(本文首发于 陀螺电影 公众号)
从1999年到2015年,阿彼察邦在他的祖国泰国完成了八部长片的拍摄。在上一部《幻梦墓园》“流放”戛纳电影节一种关注单元并最终一无所获之后,这位前金棕榈得主就已经十分明确地向媒体表示:《幻梦墓园》可能是他在泰国拍摄的最后一部长片,而新作的故事将会在南美洲发生。
直到刚刚过去的七月,这部阿彼察邦史上“最大”的制作《记忆》总算带着哥伦比亚浓厚而潮湿的水汽在新一届的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与观众见面。映后次日,它以3.4分的成绩位居国际影评人场刊的第二名,仅以0.1分之差次于滨口龙介的《驾驶我的车》,并最终同拉皮德的《阿赫德的膝盖》一起获得了本届戛纳的评审团奖。
这并不是一部临时起意的电影。在电影节的各种采访中,阿彼察邦和电影的主演蒂尔达·斯文顿都不止一次提起了他们跨越17年的友谊,这个共同合作的计划自二人初识时就已经种下种子。
而在《幻梦墓园》的拍摄期间,他同由墨西哥导演卡洛斯·雷加达斯推荐的摄影师Diego García的合作,敏感而浪漫的美洲风格似乎又给这位亚洲导演带来了新的体验。
阿彼察邦也之后在访谈里强调过,南美洲带有殖民色彩的雨林神话让他深受影响:
我对丛林的诱惑很感兴趣,所以我认为去南美可能就像回到了这个事情的源头。不知道为什么,我在秘鲁时感觉就像回家一样。对我来说,看到那些废墟和过去的科技产品几乎就像是看到科幻小说一样,就像时间开始倒流。
南美一梦,似乎早已成竹于阿彼察邦胸中。
但在《记忆》中,导演最终向我们展示的并非是秘鲁的秘境,也并非洪都拉斯中那些流传千年的玛雅文明,而是哥伦比亚的一个偏远的小镇,一个被层层浓绿所藏匿的桃源。
这样的选择似乎并非刻意。虽然每每谈及这个问题时,阿彼察邦总会言简意赅地描述当地风光带是如何令他着迷,但在电影首映礼的红毯上,电影主创们展开了那面写有“S.O.S”求救信号的哥伦比亚国旗,又是如此直接地向全世界传达了响亮的政治信号。
主创们让我们望向哥伦比亚——这个南美小国,在电影节进行的同时,仍在遭受抗议活动和武装冲突带来的一系列动荡。再结合电影中那些被口述或靠听力所感知到的国族-集体/个体历史,我们仍可以确定,阿彼察邦仍然在关注人、关注社会和当下、关注历史话语和政治语境——即使他一如既往地将这一切都包装在了一个看似脱离社会与政治的“乌托邦”中。
《记忆》开始于一个漫长而黑暗的长镜头,蒂尔达·斯温顿饰演的Jessica在沉睡中被一声突如其来巨响所惊醒,巨响是如此的令人心惊肉跳,使她再也不能安睡。事实上,她近来饱受这个神秘的声音的困扰,这个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让她的生活游走在疯狂的边缘。她来到波哥大探望她生病的姐妹,也因此结识了在大学医院中负责研究人类遗骸的考古学家Agnès和帮助她找到脑海中声音的音效工程师Hernán。她感到身边的一切都在逐渐变得抽离、神秘而失控:她看到越来越多的超自然现象,脑海中的声响也越来越频繁且剧烈;Hernán突然消失,而周围的人却说这个人并不存在……Jessica受到Agnès的邀请前往一个小镇去参观考古发掘现场,而在那里,她遇到了另一个年长的Hernán,他们在一条小溪边分享着记忆,而Jessica却逐渐醒觉到一层更惊人的事实……
阿彼察邦用他极为缓慢而沉稳的语调讲述了一个充满悬疑色彩的故事,他依然在用他惯用的语法结构(大量的固定机位摄影和长镜头段落、停滞的角色动作、稀少的人物对白、被增强的环境声和缺失逻辑与因果的情节设计),而影片最令人惊喜的是,他用“脑海中的巨响”这一概念为电影设计了绝妙的麦格芬。
在那场备受称赞的调音室内戏中,我们跟随Jessica一同经历了一段妙不可言的追求真相之旅。在这场戏之前,我们仅仅在开头听过一次那个极有冲击力的音效,十多分钟过去后,我们也已不再对那个声响保持着强烈的印象,只能同Jessica一样在Hernán的操作下一遍又一遍地的听着那些模拟的声音,然后去跟自己的回忆做比对。
“是一个隆隆声……像是从地心传来的,然后它就缩小了……它像金属,但又更沉……”在这些抽象的描述中,观众也被带入到了一个极为主观的想象空间内,我们一方面感受着语言和词汇的无力,一面又只能不断地、努力地去表达到底我们是如何感受的。一时间,失效的沟通伴随着难以纾解的表达欲求,成功编织出电影文本中这层重要的孤独感和疏离感。
脑海中的巨响原是真实的疾病——“爆炸头综合症”(exploding head syndrome),它是一种严重的睡眠障碍。
阿彼察邦在采访中说:
这个病症并不是什么特别痛苦的病症,但是你会非常想和别人分享,让别人理解,但是真的很难形容……这是一种孤独的病症,毕竟这个声音只存在你的脑子里,只有你能听到。
而蒂尔达也表示,这场戏在剧本和表演方式上的设计,实际上就是在还原导演向其他人描述这个声响的过程。
正因如此,《记忆》又是一部极为私人的阿彼察邦作品。在离开了泰国后,熟悉的故土风光连带着与之捆绑的经验和记忆都不再是可以被直接挪用的素材,《记忆》的私人性不再与电影中的场景和叙事空间相关,而与更意识流层面的、更内心的精神/情感体验直接发生互动。
一方面,电影依然直接反映着导演的个体经历。除了爆炸头综合症外,电影中出现的某段音乐(影片唯二的两段配乐其中之一)其实也有现实的参照。在波哥大的大学里拍摄的某日,导演偶遇了一个校园乐队,当时他们正在排练,而导演则被那段音乐深深吸引。他于是就想让片中的Jessica也同样有经历,在电影中加入了相似的情节,还请本片的配乐Cesar Lopez专门制作了这段动听的曲子。
这些看似随意被插入电影的片段,实际上都是导演自己生活的切片。在乔瓦尼·马奇尼·卡米亚所撰写的拍摄日志中,他也直接提到《记忆》就是“基于他本人和其他人的记忆,是他遍游这个国家时记下的点点与滴滴”。
而另一方面,电影也保留着阿彼察邦的鲜明的作者印记。不仅仅是形式上的,作者性还体现在他对疾病、化身、梦境等文化元素和森林、医院等空间文本元素的又一次使用,它们共同构成了导演“本土的”、原初的方式和话语——那些扎根于东方文化、充满禅意而灵动的表达方式。
历数他的前作,《热带雨林》《综合症与一百年》《能召回前世的布米叔叔》《幻梦墓园》中,“疾病”都曾直接作为时代症候的明喻出现在电影里,以此反照社会的顽疾与现代性的弊端。《记忆》中,爆炸头综合症则更深一层的指向了这个前殖民地在近代以来所承载的苦痛的集体记忆,那些沉重刺耳的邦邦声连接起未来过去,似在讨伐又似在追问“和平在哪里”。
而电影中那个出现又消失的Hernán、那些能够被共享的记忆也又一次重复了阿彼察邦电影中身体的无常。我们无从寻找和把握其中化身的逻辑,只能介入在影像中主动去感知这种混沌和不确定性。这些超脱于科学常识的变化在提供震惊之余,更多的是消解我们对于规则的焦虑,让我们体会到:人类本无需用抽象和理性的法则去囚禁我们的身体。
如果说《能召回前世的布米叔叔》利用身体模糊“生”与“死”的边界的话,那么《记忆》在某些程度上有些像《综合征与一百年》,都在利用身体去模糊“过去”和“未来”的边界。
阿彼察邦曾把类似的超验的体会界定为“后记忆”(postmemory),并在访谈中说:
我对记忆、叙事,特别是那些关于暴力的东西,被嫁接到不同的地方(的现象)感到十分好奇。新的一代和来访者吸收了那些历史,并对此慢慢地建立起新的记忆和新的故事。
而如今,他终于得以在《记忆》中彻底实践这个非凡的构想,并用绝美且升级后的视听娓娓道来他心底的“悟”:
一如《银幕》杂志在影评最后所提到的那样,当Jessica伤感道“我觉得我疯了”的时候,她其实并没有真的疯掉,反而是得以从一个新的角度去看世界——阿彼察邦用“巨响”向我们“喃喃絮语”着的、也是他一直以来所编织的,正是这样一种玄妙的新境界。
参考资料: [1] 《梦的表现——阿彼察邦·韦拉斯哈古访谈》,Lily and Generoso Fierro,当代电影 [2] 《独家专访阿彼察邦:拍摄〈记忆〉,让我对疾病说再见》,顾草草,Ifeng电影 [3] 《诗与梦的影像实验:阿彼察邦电影叙事研究和文化分析》,王博,当代电影 [4] 《阿彼察邦·韦拉斯哈古电影中的化身现象研究》,张紫璇,华东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
‘I feel that I don’t belong to any place… or that I belong to every place? But home in Thailand doesn’t feel like the home. I feel like I am floating’
此文出自《视与听》2021年冬季
作者:Tony Rayns
译者:Christian
荣获第74届戛纳电影节评审团奖由阿彼察邦指导的《记忆》Memoria,整部电影都是在哥伦比亚拍摄的,是他对电影的一次杰出回归。在形式上,是一场真正的“内心(interior)之旅”,是深受英国作家约瑟夫·康拉德(Joseph Conrad)的影响且产生共鸣:蒂尔达·斯文顿(Tilda Swinton)……在她脑海中出现了一种重复性的响声,一直困扰着她,难以入眠。因此她前往了哥伦比亚首都波哥大,到了一处偏远乡镇Pijao,去寻找……答案?
这个人物最开始被创作时是叫埃莉卡(Erika),不过后来为了致敬雅克·特纳(Jacques Tourneur)于1943年指导的电影《与僵尸同行》I Walked with a Zombie中的人物Christine Gordon因此被更改为Jessica Holland这个名字,同时这部电影也是阿彼察邦之前声称最爱的其中一部。Swinton’s Jessica(此时就像是现实演员与电影人物虚实相交)向导演分享自己所产生的幻听(aural hallucination)(这是一种十分罕见且鲜为人知的现象,一般来说在医学上统称为大脑综合征(exploding head syndrome),由此在睡梦中时常会伴有巨响……)。但鉴于阿彼察邦将这种“bang”的响声视作一种“奇怪的压力”,因为在响声突然停止后会伴随一种惋惜感。这让他电影里的角色患上了失眠症,并以此占据了她的生活,她的工作与人生目标整体规划。Swinton’s Jessica算是阿彼察邦在所有作品里一系列角色中又一个以寻找身体-精神解药的人物。(顺便说一句,阿彼察邦的绰号是“Joe”)
《记忆》Memoria这部电影如同阿彼察邦前四部作品一样以两面性(二段式对比)结构来呈现。尽管两部分的结构上没有任何相似之处,第一部分是在城市,第二部分则是在农村,两地相距不远,一段路就到了农村La Linea。8km长的隧道穿过正在修建的安第斯山脉,连接了哥伦比亚西部与东部的海岸——标志着电影横向来看的一个中点。电影开始于波哥大,在镜头里保持着在无菌的学术环境与人口稠密的街头环境的一种平衡。
第一部分的主旨基本上是以一种理性主义和科学主义的思维去探讨:我们看得了大学校园、研究实验室、演讲厅与图书馆。Jessica似乎一直在试图理解,定义与捕捉在她脑海中持续徘徊的响声,同时还试图弄清如何处理她那感染上真菌的兰花。这一路下来,尽管她追溯到了这片故土所遭受的苦难(最引人注目的是在街道上的一个路人,无意间听到汽车轮胎声,便顿时趴在了地上,误以为是恐怖分子的炸弹声。)以及古老的神秘传说证据(在La Linea出土了一个6000年前的年轻女子的头骨,并从头骨上发现了做过钻孔术的痕迹。)
第二部分—乡村。这一部分并没有真正地为这些困惑和谜团所提供解决方案和办法。Jessica的一场梦使她深陷在一种非理性状态的地方,这个地方她唤醒了一个可能或不可能是来自外星的人的记忆,这些外太空的东西也许或也许不是造成幻听的缘故。任何看过阿彼察邦2010年的作品《能召回前世的布米叔叔》和2015的《幻梦墓园》的影迷都会将第二部分视作为一种阿彼察邦式幻象场景(Apichatpong phantasmagoria)的表现,基本上都是大自然中奇怪的声音(嚎叫的猴子)令人不安的现象(La Linea曾经的地震与潜在的环境污染)以及一艘像是白鲸的宇宙飞船。除了咨询一位女医生,并因为失眠症想让对方开阿普唑仑的药物处方。而医生警告她以防药物成瘾,同时建议她换上特制枕头(针对睡眠的)还有上帝的保佑。第二部分主要专注Jessica与一位自称Hernán的老人(由埃尔金·迪亚兹 Elkin Díaz饰演)之间的互动、交相感应(interactions)。而Hernán这个名字也并非是偶然,并非是第一次出现。在先前波哥大城市里她去见了一位年轻的音效师就叫Hernán,而在他俩关系有些暧昧后,Hernán这个人就突然之间神秘地凭空消失了。
如果不对电影拆解就非常难解释在第二部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开始先是在靠近小溪的一处地方,那时Hernán正处理着鱼准备做饭,然后是在他记忆力拥挤不堪的房子里—帮Jessica平复(equanimity)心情(内心)并且尽可能地驱逐她脑海里的那股响声。崇山峻岭的上方并非阳光照耀,而是一片阴沉,然而:在电影最后一幕场景充沛着昏暗的天空与不详的声响还有那来自远方的历史传说。
在哥伦比亚拍这部电影这个想法是出于一种自发的,他们需要寻找这么一个既不是阿彼察邦也不是斯文顿能感受是家乡的地方。在一封电子邮件中,
我(作者)问他(阿彼察邦):
“《记忆》Memoria是否算是一部很私人性的电影?”
“斯文顿是在演绎真实的自己吗?”
他回应道:“应该吧!(泰国)就是在当下,拍摄《记忆》都要比先前任何时候危险,逐渐地我感觉自己不再属于任何一片土地…...或者说到处都是我的家?但故土在泰国并没有在家的感觉。(在过去几年里)我感觉我就像是在流浪。”
在某种程度来说,哥伦比亚会有些相似。
阿彼察邦:“我喜欢那些不会守时的人(就像是我),而在那个时候(哥伦比亚)总是感觉那儿很不稳定、大家都很随性。无论是政治还是社会都是不可预测、变幻莫测的,这也是那个地方如此吸引我的原因之一。这种漂浮不定就像是天气一样,喜怒无常的。”
这部电影是对哥伦比亚环境的一种妥协,而在第一部分将Jesscia的引入时,她结巴断续地说着西班牙语,到了第二部分在与Hernán交谈时却骤然变得流利起来。阿彼察邦从他2000年第一部作品《正午显影》开始便建立了一种超现实性的客观静置的偶然(objective chance(le hasard objectif)),无论是在其结构以及手法还是故事的叙事上都是因他在芝加哥艺术学院时因一种“优美尸骸(Exquisite corpse)”所启发。他给我们提供了一把钥匙,在某种程度上与想法和刺激(stimuli)有关,视觉与文本(visual and Verbal)上的,因此他也出版了一本与电影同名的记录性著作。(视觉上有电影,文本上则有文字记载)
这本书中包含了阿彼察邦所写的原文,以及各种脚本草稿的注释和说明。这是一本很厚的剪贴薄,里面记载的都是他拍这部电影事前准备的材料和资料,以及拍摄日记还有对斯文顿的访谈。最后两篇则由阿彼察邦当时的助手(Giovanni Marchini Camia)写撰写,同时他也是这本书的编者。我给阿彼察邦发邮件问道:
“在您写这个剧本时,是不是所有的照片与文字资料都是有目的性的参考与收集,并且回归超现实主义风格?”
阿彼察邦:“在相遇的那一刻给我留下的印象是最重要的,那些照片与文字资料只是让我记住在哥伦比亚那个尤其特别的地方发生了很多事情,并且使那个地方与世界、甚至与我们的世界之外产生了密不可分的联系。”
谈论到宇宙维度,我问他关于那艘宇宙飞船。(在那之前早已在2000年的《正午显影》中出现过,但更加生动探索的是2009年的Primitive[(2009, shown in Liverpool’s Foundation for Art and Creative Technology that year).)他到底有多迷恋宇宙飞船和外星生物入侵。
阿彼察邦:“它来自斯皮尔伯格还有其他科幻导演,与此同时那个时候像雷·布雷德伯里、阿西莫夫、亚瑟·C·克拉克等作家写的的科幻作品刚好被翻译成泰语。我真的好爱克拉克,你喜欢吗?我还喜欢生物学和神经科学,因为这两门学科似乎与生物奥秘(bio-mystery)有些关系。”
《记忆》Memoria这本书是对蓝光碟里删减的场景的一种补充,然而阿彼察邦并不想让这本书出版发行。那阿彼察邦认为这些被删减掉的场景是因为给观众展示透露了太多信息内容。比如像Jessica Holland在故事开始时是一个当时才失去亲人的寡妇。当老者Hernán说自己从未忘记过任何人事时,众多人中包括我都认为这儿让人联想起博尔赫斯(Luis Borges)的著作《遗忘和记忆》。但是这本书透露了阿彼察邦所拍摄的这个故事版本是启发于他读到了一个关于澳大利亚女性的真实故事。丽贝卡·沙罗克(Rebecca Sharrock)有着“超忆症(HSAM(Highly Superior Autobiographical Memory))在电影里,Hernán的记忆能力是有物理基础的:他周围的客观事物就像是文字触摸器,他所闻所见都会因这些事物散发的信号而记录起来。书中还有很多意外的惊喜,都是对电影的一些宝贵的补充,是非常值得浏览的。
在电影里,在波哥大场景时,年轻的Hernán(由胡安·帕布罗·乌雷戈扮演)有一个自己的乐队,叫“妄想的深渊”(The Depths of Delusion)而正是因为这个名字让Jessica调侃(她能通过耳机聆听那个乐队的歌曲Demo,但我们不能)而Jessica曾读过一首她所写的短诗,叫做《不眠之夜之诗》(Poem of the Sleepless Night),这是献给当代那位略显散漫的卡伦修女(由艾格尼丝·布雷克饰演)。这些都是她对妄想与精神不安的倾述,还有一些其他的,这些其实都与阿彼察邦自己曾亲身经历过“大脑综合征”有关,而他的情况并不是失眠症,而是以一种奇怪的方式增加了他的工作时长,就像是在醒来之前经历了一场漫游,在那本书当中都有详细讲述。他继续与那些“漂浮的世界”(drifting terrain)还有“地底世界”(subterranean world)漫游,与此同时他一直就像是一个“没有参与进来的
观察者身份”(a non-participating observer)。在佛教中有一个思想理念“虚无”(nothingness’ or ‘voidness)始终对他的观念有着重要影响,但他从未将自己定义为一名“佛教徒”
在他对这种“空白(blindness)”的追求中总能体现出一种安迪·沃霍尔的气质,或许我们应该区分在他的电影策划和创作过程中对外界刺激和观念(external stimuli and ideas)的开放性。他严格把控电影直至最后一刻的剪辑风格,其实离超现实主义的概念“不自觉地写作”(automatic writing)也没有那么遥远。
就如同我们注意到的,波哥大版本的Hernán(胡安·帕布罗·乌雷戈所饰演)是一位杰出的专业电影音效师,这位经由Jessica的哥哥所推荐,以此来帮助她找到且重现她脑海中反复徘徊的响声。这是以一种科学的方法来解决问题,但发现最后却行不通,比如到后面Jessica再次去找他时却发现对方仿佛人间蒸发了。有趣的是,我们发现在电影出字幕时演员表中能看到音效师的角色,我们这里能察觉出与电影本身的特点相吻合—精准而复杂的混音。
我问阿彼察邦:“如果在这部电影里特别注重声音,那是否表明你对电影的思想也已经有所转变?”之后他给我发了一大段详细的回复。
阿彼察邦:“我一直对电影的声音设计很感兴趣,《记忆》Memoria的音效设计尤其复杂,因为这部电影需要它。自从2005年在Fever Room第一次登台表演后,我便一直很喜欢电影的混音技术方面的内容。在那一场表演中,音效设计者和我有机会在他们那些场地(剧院)还有很多表演者进行实验性探索。一场我正在工作的VR表演也是从音效起步,一种类似于海浪的声音。所以也许你是对的,也许我在对电影的音效更加深入的探索。在哥伦比亚的经历也许也是早就如此的原因之一:自从我不说西班牙语后,我将声音当作一门新语言,就像是音乐。与那方面相关,我将《记忆》Memoria视作一场表演,因此对于Neon公司会发行这部电影,我感到特别开心!”
《记忆》,评分:8.8
不同于是枝裕和拍摄的《真相》或朴赞郁拍摄《斯托克》的水土不服,阿彼察邦在离开泰国的魔幻现实主义后,转而成功的寻找了拉丁美洲这片土地所包含的历史与时代问题,拥有一样的绿意葱葱和沉入睡眠,同时包含着一样的寻找记忆并讲出了新意。
在《记忆》中阿彼察邦选用了声音这一载体作为叙事的引子,通过主角杰西卡不断的去探索那一声神秘的巨响的来源,使之串联起了寻找听觉记忆的感知之旅;同时也通过此处展现了声音不断在电影中伸展:有形状、深浅、高低甚至纬度。随着巨响的不断出现,城市和杰西卡身边也在不断地发生着变化,从深夜在独自演奏的汽车交响曲,到在城市中神秘失踪的调音师,再到从乡间偶遇的和调音师有着相同名字的渔人;杰西卡在寻找巨响的同时也在寻找着自己的记忆,而她心中的变化也从一开始汽车爆炸声中的恐惧和想象演变为了对于时间和记忆的静滞凝视。
同时阿彼察邦还在影片中描绘了记忆的不确定性,从一开始在调音室中一遍遍不断模拟巨响的音效,到后来记错安德烈的死亡,阿彼察邦在潜移默化中描述了有关记忆的不可靠性。
在影片后段则是阿彼察邦美学的极致体验,片中的画面几近静止,以客观的视觉呈现方式展现了导演对于精神世界的想象,在视觉和听觉上采用极致的动静结合,使杰西卡的情绪不断在疑惑和欣赏中徘徊;在静止的时空下,产生了一阵阵突如其来的巨响,不断的颤动和回响。在影片的结尾,失眠之人杰西卡和失梦的渔人相握,记忆的信息不断流入杰西卡身中,在此刻她仿佛穿过了空间与时间看到了过去,而记忆的信号则不断回荡在宇宙飞船的巨响之中;其中出现的幻境有来自自然的吼猴的叫声、地球的震颤、隧道的挖掘以及宇宙飞船的升空。
在《记忆》之中阿彼察邦同时也在不断探讨人与自然以及城市的关系,在观影过程中我们仿佛可以看到阿彼察邦一次次的发问:塑造人的究竟是现代化的工业体系,还是人对于记忆的感知。乡下的渔人说他从来没离开过小镇,也从不看电影和电视,却能清楚的知道小镇的一切并通过事物感知过去的记忆,因此他向来无梦。杰西卡四处旅行,不断接触现代化的城市,却总是忘记过去所发生的事,并且她从不睡觉。但当只有二者结合时,才感受到了过去记忆的明证,和飞船中一次次的巨响以及过去的时空。
《记忆》中同时还包含着哥伦比亚殖民的原始矛盾,现代的疾病与冲突幻化成杰西卡姐姐的病症,阿彼察邦还将有关殖民地的苦痛的记忆包裹在乡下的旧屋中,包裹在那一声声午夜的巨响之中,于最后化成自然的风吹树动、云来云往以及森林中的阵阵虫鸣。
调音那场和渔夫家院门前那场棒极了。有些烂尾
釜山电影节看的。说实话,没看懂。给看不懂的电影打高分不是我的风格。
说出“现在,请入睡”的咒语之后,我便真的入睡了,睡去是一次小小的死去(petite mort),苍蝇竟然也将肉体辨作尸身。一声巨大的回响只留下一圈光晕,如同暧昧的记忆消散在叆叇的云雾中,天光黯淡,在雨里、在轰隆隆的鸣响里,仍有细小破碎的记忆。更值得一提的是,蒂尔达·斯文顿的星光并没有“毁掉”电影,她宇宙间独此一份的超然时间的气质,反而让飞船拥有了更大的能量,整个地球都承载着她的乡愁。
百万级音效和一贯的固定机位长镜头编织出一个湿漉漉的迷梦,打通前世/今生-历史/现实-真实/虚幻的联结,阿彼察邦让记忆掷地有声。“听到即看到”,他让静止的影像有了通感的魔力,也再一次的让人能用全新的视角去拥抱这个世界。
阿彼察邦以往影像的强烈“在地性”气质在《记忆》中全然消泯。阿彼察邦似乎并未统合好两种彼此排异的文化样态。拉美魔幻现实主义之所以具有如此摄人心魄的强度与能量,在于其背后有着一整个强大、深邃但又如噩梦一般的二十世纪后半叶Communist与左翼流亡史作为文化资源与幽灵性的创伤记忆。而这与东南亚以佛教为基底的神秘主义与缘起轮回说有着文化质性上的根本区别。此外,阿彼察邦影像中的人物必须由那些扎根在泰国这片遍布着荒野灵道怪谈的沃地上的原住民民来饰演,并且身体上的残疾是其影片的必备要素,因为那些怪异、扭曲与痉挛的体态恰恰是一种邪灵附身的表现。好比阿彼察邦的御用演员金吉拉,其动作、语态与神情背后所蕴含的正是那些来自泰国的荒野邪灵。专业演员永远无法表现出这种超越块状情绪并向地域性血脉基因挺进的灵化状态。
细数阿彼察邦:1.戛纳生动诠释“人们一进去就睡觉,结尾就疯狂鼓掌”2.哪部让你最看不懂,但睡得最神性完满,哪部就该是金棕榈 3.天然白噪音、雨林asmr,让前面的大爷睡得口水流满了半个口罩,醒来直喊bravo!4. 外星飞船一起飞,我和朋友大受震撼,互掐大腿疯狂憋笑
想给零分。影评里没有一个人能讲清这部片子的内容,全都在聊导演的经历,重述个别场景的样貌,几乎等于放屁。
这是邦哥观《降临》有感?声音像一个麦格芬,用另一种方法参与到了叙事当中,大导演对于声音的见解果然不一样。
供人「用心」感知的《记忆》记录了一套被理性创建和编辑的秩序所引起的一系列感性而神秘的连锁反应。毫无疑问,所有被称之为《记忆》的东西都与过去有关,但,具有变异性、流动性和传染性的《记忆》却不局限于过去——刚刚通过「视听」语言写入我脑海里的《暗处的女儿》就是很好的案例。当然了,较比我的私人记忆来说,阿彼察邦列举的例子更具有说服力——载入人类「共同」记忆库的「新冠」疫情。作者借微生物的感知系统观察和聆听人类:人是什么?按照海德格尔的意思,人是时间性的存在。人的记忆十分有趣:既有催眠性,也有启发性,女主角就是一段能给人类带来启发性的记忆,她以「声音+影像+运动」形态存在,即,她以「电影」形态存在,并与那段低沉的背景音互动共存。化身为人的《记忆》似乎想通过人的主观能动性尝试将日常化的暴力用诗的言语代替。
他的画面语言下总让我感觉南北纬10°12'35″左右是人与神最接近的地带。在炙热的阳光与绿植的阴翳下,隔开了东西南北,宗教分离,黑色白色,语言樊篱,宗族隔阂,民族国家,地月银河~尘归尘,土归土,一切的一切都是大音希声的巨响和萧瑟
9.0/10 [NYFF2021] 声音从寂静中竦然炸裂,标识着创伤性记忆的不断回返;在那声谜样的巨响面前,静默无人中独自演奏的汽车交响乐、城市中神秘失踪的音乐家与乡间偶遇的渔人之间相同的姓名、在电脑屏幕上不断形变的声波图像都显得不那么uncanny。当因记忆幽灵不散而失眠之人(Hernán: “I don’t sleep”)与失梦之人(Jessica: “I never dream”)相遇,双手相握时的二人恰似天线接入硬盘,记忆的数据流穿透Jessica的身体,而振动的痕迹则是记忆读取的明证。记忆的信号在未来宇宙飞船引擎发动的巨响中,在云层间传输的广播讯号中,在历史的暴力与灼痛中,而抵抗健忘症的代价是失眠症,睁着双眼进入每一次睡眠,任由蝇虫爬过眼睑。
通过声音系统构建了独立于影像之外的另一个维度,并在这个维度中去叙述、挖掘和表达,而影像则延续了在现实情景中营造梦境、鬼魅般的超现实氛围(斯文顿如同外星人般的存在、梦境回忆和现实交错)当这两层维度交织重叠在一起,一切也都随之交融,界限不再,便诞生了全然沉浸且超脱的电影体验。
《记忆》原来是一场大型声学实验,阿彼察邦试图用声音的材质去解释记忆的材质——一方面,记忆是可以被描述、塑造的,能够在调音台上通过不断调整而还原出来;另一方面,记忆又是不可见的,画面隐退到面孔背后,只有光怪陆离的音响提醒着人们这个国家的历史——它如影随形,却难以捉摸。但他也并没有放弃悬疑叙事的要素:沉闷的巨响,不存在的赫尔南,一切都在引领观众走向最后的顿悟。定机位长镜头固然带有某种作者性,而这一次,也是为了指引观众去听,去和演员达成同在以感受到震颤。最后丛林间飞船升空的几秒钟真是举重若轻,胜过多少科幻片里的奇观轰炸,恍惚想到贾樟柯的《三峡好人》,那幢直冲云霄的烂尾楼。
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十星也不够给,数次看到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心中却被喜悦攫紧。我们有多长时间暗自渴望着这样的电影,渴望在一个黑匣子里因为吸纳了全世界而感到平静,渴望在巨大的做梦机器中发觉另一个生灵的呼吸栩栩如生。我们知道存在的单调,知道和他人心意相通是徒劳,所以在阿彼察邦这里,当你意识到自己长途跋涉,最终站在宇宙中心,和一切连接的时候,你因为终于离开了自我的果壳而颤抖。你第一次可以长久地凝视着草叶,化石和一个熟睡的人,一个要求时间在此停止的人,你不止是在看着它们,而是在要求回到它们之中,回到身外之物中,回到你曾经浸泡在其中的丰腴中。是与它们分开的事实,而不是事物本身,让他者变成了怪物,因此直面创伤并不带来痛苦,遗忘了创伤来自何处才会:唤醒“记忆”是走向痊愈的第一步,也是最后一步。
# 74 Cannes# 没看懂,前后左右的观众都是半梦半醒的状态,然后出来一交流发现大家都没看懂,就放心了
如同进入《综合症与一百年》结尾之管道,虹吸般的声音不断引我们向空间之纵深,时间之纵深。是打桩,枪击还是破颅之音,所有具身的痛苦被证实为远古洪钟的回响,因而得到净化。抛弃了幽默,也没有了种兰花的闲暇,《记忆》有巨大的迫切。当巨响不再,人们在云下怅然,漠然的雨降下,不再有甜蜜的祝福。
脱离了南传佛教哲学母体,想象拉美的听觉神秘主义美学,说得难堪一些不过是“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脑补一切的跳大神玄学。个人觉得这是阿邦哥迄今最空洞的一部影院作品。 2.5
外星人的声音语言魅力
原来电影可以这么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