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秀华,一个农村女性,从小患有脑瘫,在2015年成为中国最有名的诗人。她写出《穿越大半个中国去睡你》,强烈的情感与欲望引人注目。20年前,余秀华的母亲将懵懂无知的她嫁给了一个比她大十几岁的陌生男人,这段形同陌路的婚姻成为她一生的疼痛和遗憾。余秀华写诗,试图与自己的命运对话,写残缺的身体,写她对真爱的渴望。随着余秀华的成名和经济上的独立,她想通过离婚来重新掌控自己的命运,结束这段没有爱的婚姻。然而她的老公强烈反对离婚,她的父母和儿子也并不支持她。更糟糕的是她的母亲被检查出患有肺癌,余秀华面对的阻力越来越大,她能实现自己的心愿吗?
该条目为纪录长片,有别于纪录短片《一个女诗人的意外走红》,标记前请知悉!- 豆瓣电影团队
KK,
你@我说喜欢我那句诗里的暴烈情绪,瀑布汗。其实写的时候根本没想那么多,只是个梦的记录而已。心目中好诗的标准其实很模糊,但起码该是有意识的非商业化的创作,不是简单的长句分行,并且,有一个让人过目难忘的核。
前一阵子,《夜行》终于面世。自己设计了封面,那只浓黑夜色里望月的猫也算种自况。终于在这摇摇晃晃的人间刻下了一点痕迹,可自己仍是一只为生计垂头喘息装疯卖傻的猫。诗人,这个桂冠从来没敢想过,更没料到它会给自己带来困扰。
最近遇到的所有人,熟悉的和陌生的,都会语气古怪地叫上一声“诗人”。大多数人事实上对诗毫无兴趣,敷衍的客套和虚假的恭维过后只好问上一句“卖得如何”,这个问题比在食堂里当众背诵代表作还要尴尬。极少数人听上去满怀恶意,询问这些诗是不是利用了加班时间和酒局的间隙挤在纸上的,只能苦笑不答。写诗的人在许多人眼里病得厉害,但即使自戕,也不需要别人递来毒药。
还有极少数人——比如你——会真诚地提到某个句子,这才是唯一的一点荣耀,就像自己的孩子突然遭到赞美。
想到笑起来面庞抽搐的余秀华,只要有读者提到她的诗,即使是那句被嚼烂了的“穿越大半个中国去睡你”,她脸上的皱纹都会毫无节制地荡开。
诗人,这个于我而言尴尬无比的称呼对于她,是唯一的救赎。或者反过来讲,在诗人几乎沦为纯粹贬义词的今天,她的出现像个扭转乾坤的女娲。
前一阵她来如是书店做活动,没去膜拜,虽然确实曾被她的诗句深深吸引。有些句子太真太好,剩下那些雕琢显假的,也秒杀许多著名诗人强迫别人赞美的代表作。
她的消息不断灌入耳朵,不同于《他们在岛屿写作》中对王文兴一天几十字的自虐式写作过程、周梦蝶修行般的文学生涯那种充满了尊重的展示,关于她的报道主题总是猎奇。出卖苦难这件事情总让人难以接受。
好在,她并不在意被贴上一切标签。残疾、“放荡”和“看上去无害”的特质为她提供了一条横行于日常文学圈外甚至体制外的缝隙,而她自己从不克制出走的渴望。门很窄,但走出去的愿望太强烈了,就像被压在五指山下的猴子,等了五百年才捞到一根救命稻草。出来了,天下就是她的。
陈导和康导非常想看余秀华的纪录片《摇摇晃晃的人间》,于是开启了“众筹点映”这个神奇的模式。不必依赖院线,只要发起人的欲望够强烈,纠集到近百个同类,星级影院的大银幕上就出现了嘴歪眼斜的她。逃出来的余秀华成了高光女主角。
片子的某些画面很美,为了表现一个弱势身体和强势灵魂共处的纠结对立,用到了许多表现手法,几乎不是暗喻而是明示。非要讨论技术,它几乎包含了纪录片能够犯下的所有错误,不过余秀华这个人似乎本来就集人间瑕疵于一体,迷失的影像和谜样的主角居然达成了另类的和谐。
余秀华的世界有两个。
一个是“活着没意思”的家庭层面。气质迷样“高贵”的濒死母亲和忍辱贪财的奴性丈夫,这些配角在片子里被压得很扁,乡村生活遮掩下,他们被主角的光芒碾碎成背景的尘埃。她作为一个与庸常村夫格格不入的女人,一个不被廉耻心羁束的女人,在现实中的称呼只会是怪胎、婊子和精神病人。遗憾的是影片放弃了深挖,只是完善着大众需要看到的走出孤独与困境的坚强女性形象。
另一个是轮转不停的光鲜秀场。虽然那些耍猴般的场合尴尬而悲哀,但她居然压得住台。也许是因为已经被围观了一生,比起那些恶意的、嘲讽的、怨毒的目光,浑浊的镁光灯已经提供了足够的温暖和表达自由,哪怕它虚伪而短暂。不过KK,回想起来,哪个我们喜欢的伟大诗人和剧作家不是被误解和嘲弄一生后才真正不朽的呢?
这片子貌似正统,观感却古怪而难以言喻。就凭这点倒也值得一看。
这几年诗歌搬上银幕的例子印象最深的还是《路边野餐》和《星际穿越》,前者让人不得不承认世界上有些诗意的东西自己永远无法触及,而后者强迫你面对着宇宙和全人类的命运大声朗诵诗篇,很有意思。
这部片子里也有多处“强引”了余秀华的诗句。
近来读她的新诗越来越没有感觉了,也许并不是她越写越糟,而是原始震撼过后摸准了她的痛处。其实大多数诗和诗人不可评说,只有个人喜欢与否。如果不是为了凸显自己,人们为何要去评判可怜或者强大数倍的人呢?她自己在片子里也说了,并不认为自己的诗值得研讨。
人类不该生活在黑暗森林里,不必那么急迫地绞杀冒头的同类。
那天在沐着落日余烬的山顶,本想作诗纪念的我们哑口无言,最终决定成立一个教海星爬山的组织,也许那会是一个伟大的诗社。
也许我们和余秀华都是向死而生的海星。
小米
写这篇文字其实和这部纪录片没多大关系,是我看完之后随便想说的一些话,记录下来。
纪录片的主要故事脉络是“离婚”,一个农妇突然出了名,她终于以钱做筹码再次提出离婚,片尾她的老公终于松了口同意协议离婚,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在我看来是一种难以抑制的笑容。没有人会不喜欢钱。
但其实,我更想知道的是,这个农妇,具体是怎么写诗的。
例如她的那首《疤痕》,
昨天,他来看我,问我两个膝盖的疤痕从何而来
我告诉他:割草割的。
他说以后我帮你割草。我说:
不!
我说横店村的土壤适合长草,但是没有土壤能长出玫瑰
没有一棵狗尾巴草能诱惑我,没有一块乌云能让我屈服
我不曾想我的安静和宽容能招来示爱者
被拒绝后,他散播谣言。唉,我是否应该告诉他:
我腿上的疤痕,是喝酒以后割的
我喝酒是因为我爱一个人呢
我是否应该告诉他:我身体的疤痕到处都是
他要的美,我无力给呢
我是否应该对他说明白:每一个明天我都不确定是否还在
我的力气只够活着
但是我不会说,说出来他也不会懂
我猜她真的就是在地里割草的时候构思的这首诗,越割越绝望,心里的草疯长,只好把镰刀对准自己的身体。
我想知道她和环境的关系,我想知道她是怎么炒青菜,炒出白菜的白,怎么掏炉子里的灰,怎么喂猪喂鸡喂狗,坐在门槛上扒饭,饭掉在地上怎么捡起来吃。
她要离婚,横店村的村民怎么看她。她怎么处理这些和环境的关系。
她出名了,参加各种各样的节目,颁奖晚会,她参加以她的诗歌为主题的研讨会,听着那些所谓的教授学者念一些不知所云的吹捧词,我在屏幕这端都尴尬到不能自已,不知道余秀华在现场是什么感受。
我很喜欢片子里她老公说的一个故事,他说打工回家想要和她过夫妻生活,那农妇竟然说,给钱,500块钱一次。我可太喜欢这句话以及这句话背后的想法了,这场婚姻于我就是一场持续性的嫖娼,希望你自重,给钱吧。
人们在对她的生活进行猎奇,而我正在尽量消灭自己的这种猎奇心理。
纪录片应该起到去蔽的作用,让观众从原本不太清楚的话题中获得一些知识。这种对世界认知的增进,既可以是知性上的也可以是感性上的。不然,一部随随便便拿着摄像机到处拍下的“乱象”在稍微剪辑后也能够成为作品?这显然不对。正确的看法应当是在主题与内容外,还有一种美学上的深思。有些纪录片确实未曾对整个世界的乱序做出合理安排,但却在表现手法上让我们感到耳目一新,这对观众来说仍然也是一种收获。只有那种既无法在内容上增进我们见识又无法在形式上让我们感受到新东西的所谓“纪录片”才是不值一提的。
《摇摇晃晃的人间》不仅在内容上还是形式上都相当有戏,可就是太普通了。从内容上看,我们明显能发现在影片所呈现的内容背后有着一个巨大素材库,这个素材库看起来应该可以生成数部纪录片的样子,但导演最后剪的落脚很随意,无非是对信息点进行排布(那些空境有何意义?)。这又涉及到形式问题:没有一以贯之的戏剧点(除了离婚这件事),没有深入人物间的情感关系(非常表层),没有拓展背后深层次的现实原因……这些是我们应该指责的。但我们又发现一旦做出如此判定,根本原因也就暴露出来了:在于余秀华这个人物本身就有的悖论导致了整部纪录片流于平淡,至少未能背负起她的噱头和名声。
如果说这一切都在考虑将余当作普通人来塑造,那么看完全片发现的恰恰是余秀华无论多普通,都显得与众不同。这得从她本身的境遇说起,贴在这位女诗人身上的标签已经太过分明:脑瘫、农村妇女、女诗人。这三个组合无论咋组合都让人觉得不可思议:脑瘫决定了她思维不健全,农村妇女说明她知识水平不高,女诗人却又拔尖地将其推向极少数人的圣殿。可以说,余秀华的存在瓦解了诗的神圣性,或者写诗行为的神秘性。而这很可能是作为观众的我们在观影之初就带上的疑问,是希望影片能帮助我们解决。因而,如果我们能在这部纪录片中真的看见余秀华如何写诗的行为,或者拍到了能够将农村妇女与女诗人这两重殊异身份联系起来的画面,我们很可能会心满意足。但事实没有。
《摇摇晃晃的人间》失败之处也正在于此。对于一位表里如一毫不做作的人,无论再怎么深入挖掘也是挖掘不出东西的。止步于此,只记录参加公众活动和与家人共同的生活,我们又发现女诗人在这种境况下表现一致,没有明显差别。这种“透明性”在我们观影之初其实已经具有,脑瘫已经说明了她思维的简单,女村妇女说明了纯粹,女诗人说明了她清高。而电影所呈现的与我们预期中未有太多差别,使得观众重新陷入一种“不透明”中,我们会怀疑:是导演没有拍出余秀华的独特性呢,还是说她确实就是如此平凡。这里,我们又回到了那个问题,余秀华身上最根本的一点在于她的诗歌才能,而这不是通过念几首已经完成的诗作就能呈现的,整部影片不去挖掘这点却在其他地方做文章,不仅让人觉得导演水平不够,而且将新一重阴影笼罩于余秀华身上。
当然,影片还是拍出了一些东西。比如对离婚这件事,就很能见出余秀华个性。如果她身上的三重身份少却了女诗人这项,她鲁莽的离婚举动就会被认定是愚蠢和自私的,就像她的母亲认定的那样。人们可能会觉得她脑子不正常,竟然为了所谓“自由”就抛却了相伴二十年的丈夫,这还不在于伦理道德上的考虑,而是别人的目光(离婚总还不是一件好事)。可是,正因为余秀华身上展现出来的让人匪夷所思的写诗才华,我们便不再将其当常人看待,而脑瘫也被升华为一种能突出写诗才能的必然遭遇。因为自小残疾,上天便额外给予了余秀华另一重写诗的本领。她也从立马生理上的边缘人物转换为精神上的边缘人物,两者实则有着本质区别。对这一点,影片基本未曾探讨。因而我说,原本“透明”的余秀华变得“不透明”了。
层层叠叠的麦田中间,匍匐着一条长满绿色荒草的路,余秀华摇晃着身体,吃力地走过去。
她上身白衣,下身牛仔裤,像是一叶在狂风中起伏的帆。
这是纪录片《摇摇晃晃的人间》的第一个镜头,伴着余秀华的诗句:
首先是我家门口的麦子黄了, 然后是横店, 然后是汉江平原。 月光里静默的麦子, 它们之间轻微的摩擦, 就是人间万物在相爱了。
我读余秀华的诗不多,但读过的都很喜欢。她的诗有一种向上的生命力,像是从残缺的身体里钻出来的。
有憎恨、有偏爱、有卑微、也有孤傲。
余秀华的“诗”,要和她的“人”一起来看,就像是看《红楼梦》里十二钗的判词,字字句句都是自己的命数。
一直期待着有人把余秀华的故事搬上大荧幕,终于,等来了范俭导演的纪录片《摇摇晃晃的人间》。
范俭也凭借此片获得了第29届阿姆斯特丹国际电影节的评审团大奖,该奖项被誉为纪录片界的奥斯卡。
盛名之下,更让人多了一份期待。
影片讲述了余秀华成名后的生活,主线是她和丈夫的离婚官司。影片不断在乡村与城市两个空间切换,拍余秀华的孤独,拍她身份的焦虑、压抑的情感。
应该说,范俭遇到了一个难得的好题材。
可是坦白讲,他并没有把握好这个人物。要不是余秀华本身的鲜活个性在支撑着全片的观感,这必然会沦为一部平庸的作品。
究其原因,主要两点:素材的匮乏和视角的缺失。
两者都是硬伤。
作为一部人物纪录片,应该从一个特定的拍摄人物身上,拍出普通人的挣扎和普世的情感,由特殊到一般,由孤木见森林。
比如《杀戮演绎》,拍的是印尼大屠杀中的刽子手,拍他们在多年之后,还洋洋得意地重演着当年杀人的场景,这够奇葩,但最后,我们看到镜头前的杀人者,全身颤抖,几近崩溃,他问导演:“难道,我当年真的做错了吗?”
再比如《少年小赵》,拍一个90后的五毛,整天穿着军装,背着军挎,挥舞红旗走在大路上。你和他聊天,他不会好好说话,满嘴的政治标语,这也够奇葩。但最后,他的老家遭遇了强拆,小赵看着推土机在捣毁自家的院墙,忍不住落泪。
这就是人物纪录片的魅力,从一个特殊的人物身上,看见永恒的东西,比如“人性的回归”,比如“荒谬信仰的崩塌”。
要完成这样一部纪录片,并不容易,需要“预判”和“时间”。
作为导演,要有眼光去选中一个有趣的人物,并预见到在他身上可能发生的一些变化,然后静静地、不加介入地等待。
这其中,预判,就是视角;时间,就是素材。
我们可以先看一下拍摄时间。
前文中提到的《杀戮演绎》,导演冒着生死的危险,前后拍了8年;《少年小赵》也拍了4年,影片跟随小赵从高三升入大三,从青涩走向成熟。
而《摇摇晃晃的人间》呢?只拍了1年的时间。
当然,我们并不能简单地用时间指标,来评价一部纪录片的好坏。但这至少说明一些问题。
记得在采访中,范俭也提到过,由于余秀华的爆红,每天挤在她家的媒体有十几家,轮番上阵,范俭只能去抢余秀华的时间来进行拍摄。
如此一来,能够拍摄到的有效镜头,就更少了。这也直接影响了成片的效果,在短短88分钟的片长里,反复出现特写、吃饭、采访、行走……大量的重复镜头,都是“素材的匮乏”导致的。
时间短,素材少,人物就很难立体。
比起素材的匮乏,“视角的缺失”是更严重的问题。
记得范俭在采访中,聊到《摇摇晃晃的人间》的主题:一个关于女性身体和情感欲望的故事。
但落实到具体的文本上,这条脉络却极其模糊。这与素材不足也是息息相关的,以至于影像根本无法支撑起主题的表达。
而影片最终呈现给我们的,只是一些不成系统的、碎片化的观念。
比如:直男视角对女性的物化。
最典型的是一场戏是在研讨会上,男诗人们个个神采飞扬,意淫着女诗人的创作心理。
还有在饭桌上,余秀华的丈夫向朋友抱怨妻子的无理,朋友训斥道:“女人就是猪,只靠你会哄。”
还有:余秀华在城市与乡村之间的进退失据。
影片基本是在这两个空间里交替进行的,我们看到,回到乡村的余秀华是自在的、踏实的,但在观念上,她又与身边的人格格不入;她似乎是向往城市的,但身在城市中的她,又显得局促,处处被人消费。
这种走不出又回不去的尴尬,始终在纠缠着她。
还有:身体局限与内心欲望的水火不容。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挫败感,“心比天高,身为下贱”,是为人的宿命。
这一点,在余秀华身上,尤为明显。
她在采访时曾经反复说过,她到现在都无法接受自己的残疾。她多想在说话时,表情不要那样扭曲,但就是做不到。
后来,她写诗,出名,赚钱,离婚,活得越来越自我,但每每想到身体上的残疾,还是会彻夜痛哭;追求喜欢的男人,遭到拒绝,她还是会归咎于“谁让我是残疾人呢。”
这种外在的成功依然无法掩盖的内心的失落,是这个人物的悲剧所在。
应该说,上述这些表达在片中都有涉及,但全都若隐若现,浅尝辄止。
其实,只要扣紧任意一条线,用尽可能丰富的影像去呈现,都是不错的。
可惜,《摇摇晃晃的人间》呈现出来的,却是一个摇摇晃晃的主题。
范俭在采访中说,曾经想把这个纪录片,拍成一个关于诗人的片子。就像吉姆·贾木许的《帕特森》那样。
巧了,我也想推荐这部电影。
《帕特森》讲了什么呢?
讲了一个巴士司机的日常,从周一开始讲,一直讲到下一个周一,周而复始。
而每一天,这个巴士司机的生活都大同小异,早晨被闹钟叫醒,起床,上班,开着巴士驶过固定的路线,去老地方吃午餐,下班,吃晚饭,遛狗,去酒吧,回家睡觉……日复一日,波澜不惊。
你肯定会很好奇,这有什么好看的呢?
别着急,听我讲啊。虽然每天的生活差不多,但这个巴士司机有个与众不同的地方,他酷爱写诗,会随身携带一个小本子,记录下他偶得的诗句。
于是,生活也就在他写诗的过程中,变得不那么一样了。
这个电影在讲什么?
其实这部电影在告诉我们,究竟什么是诗人。
诗人不是一个标签,不是一种职业,更不是文艺青年的伪装,它甚至不需要被外界认可。
当你用一种诗意的眼光,去看待身边的世界时,你就是一个诗人。
就像片中的帕特森那样,他每天的生活看似一成不变,但他却总能在平淡中,发现流淌于时间裂缝中的诗意。
而这部电影更奇妙的地方在于,它对观众提出了同样的挑战:只有你用诗意的眼光去观看,才能发现影片中暗含的诗意。从内容到形式,这部电影都在践行着“诗意”的表达。
回到余秀华,她也是这样一位诗人。
我至今都很难忘记,听她读自己写的诗。那首诗叫《我爱你》:
巴巴地活着,每天打水,煮饭,按时吃药 阳光好的时候就把自己放进去,像放一块陈皮 茶叶轮换着喝:菊花,茉莉,玫瑰,柠檬 这些美好的事物仿佛把我往春天的路上带 所以我一次次按住内心的雪 它们过于洁白过于接近春天 在干净的院子里读你的诗歌。这人间情事 恍惚如突然飞过的麻雀儿 而光阴皎洁。我不适宜肝肠寸断 如果给你寄一本书,我不会寄给你诗歌 我要给你一本关于植物,关于庄稼的 告诉你稻子和稗子的区别 告诉你一棵稗子提心吊胆的 春天
在众多文学体裁、流派中,诗歌通常是最易被忽略、误解乃至边缘化的一类。这一古老的艺术样式,从诞生伊始便紧密附着于人们的日常情感与对自然万物的探索之上,从而孕育出特殊的魅力,能将浩瀚思绪转译为数行精练的文字,却因散文、小说等文体风靡,加上过度的精英化主张,生存空间屡受挤压,一度濒于衰微。
当文学市场日趋荒芜,现代诗的发展无疑让人们看到一丝曙光,继而被委以复兴诗歌传统的重任。所谓“传统”,并不等于竭力矫饰、讲求格律严整,而是与自我心灵的对话,和蛰伏于诗行之间,无数亟待解脱的灵魂。
对余秀华来说,诗歌便担负着这样的重量,仿佛一根拐杖,支撑着她脆弱的身躯,在摇摇晃晃的人间去寻找、记录和表达,令压抑日久的情感渐次涌出。如果说命运曾数度将她推入泥潭,诗歌存在的意义,便是在她原本逼仄的精神世界里,悄然开了扇窗。
从她的诗中,人们读到的是一个的饱经风霜的农妇,和她内心的动荡不安。而纪录片独有的影像风格,则令文本大幅度地视觉化。从第一个画面落在金黄的麦田上开始,场景不断流逝,和填充空镜头的诗句一道,拉近了观众与那片土壤的距离:荷塘,家禽,收音机飘出的声音……让人目睹一个地理与思想同样闭塞的山村,如何在囚禁诗人自由的同时,哺育出让人惊艳的才华。
这种才华的奠基,往往与痛苦相伴。范俭将镜头贴近余秀华和她的家人,似在渲染一种静默的张力。生理残缺,家庭穷困,破败的村庄,共同为她的生命刷上一层悲凉的底色。而诸如网兜中被困的鱼、掠过天际的鸟雀等,则与诗歌中神秘的乡村意象相契合,既折射出诗人坎坷的身世,也为其创作提供了丰富的原材料,激发出文字中蓬勃的生命力。
网络空前繁荣的时代,每个普通人的意外走红都能迅速升级成大众狂欢。从余秀华到范雨素,每当草根文学引发热议,其内涵往往背负着被放大乃至曲解的风险。一方面,广泛的群体偏见使她们备受关注,然而也正是新媒体自带的话题性,将人捧上神坛,转而以意想不到的手段,无情伤害、消费着她们。
在纪录片中,一夜成名的余秀华说:“我现在感觉很惶恐,好像不知道命运在把自己往哪个方向推,推得这么高,会不会突然掉下来。”
以那首标题醒目的代表作为拐点,命运在她身上开始了一场特殊的实验。沿着这一轨道,影片后半段,摄像机跟随她出入各大颁奖礼、座谈会,窥见其心境变化。有趣的是,不论文化界的专家学者,还是阅历浅显的学生群体,在和她的接触中总不免染上几分猎奇色彩。伴随讨论持续升温,有关创作者的轮廓被逐步抹除,仅剩下一对引人浮想的词组:脑瘫、情色、农妇。
对于信息过剩的社会来说,标签与被标签早已成为不可避免的趋势。而在余秀华看来,所有标签都是错误的,带着一种歧视。她毫不在意外界给自己粗暴扣上的帽子,即使曝光度陡增,面对媒体贪婪的注视,仍然率性直接,不惮于流露真实面。挡在她与围观者之间的距离,自然远非一本诗集的容量。
这或许恰是对“诗意”二字最为浪漫动人的注解。和电影《帕特森》中文艺的公交司机一样,余秀华写诗,目的不在于喂饱读者、取悦大众,而只是吟诵个人的生命经历,化狂风暴雨为涓涓细流。作为日常经验的总结,这类创作注定有别于书店里外观精致的畅销书,不具有被公开表演、展示的可能性。因为那些隐秘而深沉的情感,从来只属于作者本人,哪怕技巧再朴拙,语言再粗粝,内在的滚烫与真挚却拥有超越一切的力量。
以诗歌为工具,她捕获了横店村的田园风光;以写诗为契机,她从渔网中挣脱,逃到了外面的世界,尽管那儿充满广阔的未知数——正如岸边陌生的海浪,可她仍挽起裤管,带着新生的好奇,在晃荡中努力维持平衡、把握方向。这些沿途不期而遇的馈赠,又或是幸运,都源于最初对诗意的那份向往。
纪录片末尾,余秀华坐在电脑前,颤缩着手指敲击键盘,看一个个灵感的音符跳进屏幕,犹如把体内沉睡的激情一点点挖出。而全片最让人难忘的一幕,是她身着红外套伫立于漫天飞雪中,那抹耀眼的红色,正如她心间燃起的炉火。当被生活的铅坠拖着缓缓下沉,还好有诗歌这双翅膀,让她与干涸的池塘作别,飞往自由与爱的栖息地。
那一刻,她远离了所有灯光和掌声,远离了似是而非的争议,如一株麦穗般,谦卑地弯下腰,结出了最晶莹饱满的颗粒。
在多伦多除了每年9月的 tiff 电影节,4月底到5月初的Hot Docs(加拿大国际纪录片电影节),也是一大行业盛会。每年总会有几部中国影人的作品被选入展映单元。相比去年的《吾土》,今年范俭导演带来的《摇摇晃晃的人间》,更具话题性,同时也在纪录片的拍摄手法与完成度上,更近了一步。
电影节开始第二天,4月29日下午4点的展映影院里,几乎座无虚席,每个迟到的观众都要抹黑寻找难得的空位。除了一小部分关注电影节,关注余秀华的留学生和华人移民,影院里面大部分都是白人的爷爷奶奶。并且明显能感觉到女性偏多,她们甚至在影片的问答环节之后,还在走廊里团团围住导演不放,追问自己的问题。
纪录片《摇摇晃晃的人间》年初已经在阿姆斯特丹电影节上初露锋芒,斩获了评委会大奖,故事聚焦女诗人:余秀华。无论是中国人对于她的意外走红,还是国外人对于女诗人、残疾女诗人、农村残疾女诗人、以及中国农村残疾女诗人,这些不断叠加的属性特征的好奇,这些身份标签对于余秀华来说,却是另一份不同的感受。而她也曾在采访里表示:她首先是一个女人,然后是一个农民,最后才是一位诗人。
(以下内容结合导演访谈) 导演范俭在2015年初,带着满满的诚意和对诗歌的热爱来到了余秀华家,两人这段友谊从一开始,就埋下了相互欣赏、相互信任的种子。在不断的拍摄素材与了解余秀华后,已拍摄过多部纪录长片,并受到国内外广泛认可的导演范俭,越来越坚定的认为,自己要为余秀华拍摄一部长片纪录片。
在完成了最初优酷委托他拍摄的纪录短片《一个女诗人的意外走红》后,他与自己的小团队,开始了长期的跟拍工作。短暂的谈话间,范俭透露自己这么多年,还是喜欢简单的团队配置,在拍摄的过程中,静静地观察人物,思考自己的拍摄角度,在单纯的环境里,创作单纯的作品。这次除了摄影师薛明、两位助手、还有妻子兼职录音师的帮助,范俭说他的拍摄团队,最多的时候,算上他自己也就五个人。 故事的主题和主线,都是在逐渐了解余秀华生活的过程中,确定下来的。在外界的眼中,余秀华出席各种节目、颁奖礼、座谈会。而在范俭的镜头下,她侧卧在蚊帐里听广播、她在安静的麦田与荷塘边写诗、她在日常的生活中劳作、洗衣、饲养家禽。同时作为女人、农民和诗人的余秀华,其实内心一直埋藏着深深的自卑,透过范俭的镜头,我们得以看到她现实中的生活状态与真实的情感生活。
余秀华的诗,除了是她摇摇晃晃的步伐里,最重要的拐杖。也是这次激发导演范俭创作的重要灵感来源。怎么样才能用画面去呈现,这片土地在余秀华眼中的诗意。怎么样才能展现外界环境与余秀华的内心,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的碰撞。那些诗歌文字,被余秀华的指尖敲击在电脑上,如同雨水打在荷叶上,鱼儿在池塘里畅游一样自然。 直到余秀华主动向导演吐露,她多年来想离婚的意愿,导演范俭才最终决定,故事的走向就围绕着余秀华作为一个真实的女性,她的家庭与婚姻的变故。随着故事的发展,逐渐干涸的池塘,困在荷叶积水里的“鱼”,也变成了“余”秀华的替身,映照了她现实生活中的困境。
在大众媒体的镁光灯下,摄影棚里,余秀华侃侃而谈,机智问答。而在休息的时候,她常常侧卧躺下,她说残疾对人的影响,绝不仅仅是身体上的,而是永久的心灵上的创伤。从小对自己的否定,对于正常人的羡慕,她无时无刻,都在与自卑的心理做抗争。而有了一点点能力和经济好转的她,立刻想到的,就是寻求自己的情感与人生的自由,结束自己这段多年来没有情感的婚姻,尽管从家人到村庄, 没有一个人支持她的决定。
面对外人对她成名就要抛弃结婚20年丈夫的道德审判,面对母亲被发现患有癌症的噩耗,余秀华的生活在成名后,依然步步艰辛、困难重重。但是她依然坚持着自己,她对母亲说:“我就是要离婚,我不是为了活给别人看的。”而无论是在诗歌还是采访中,余秀华从来都是大胆的谈论爱情与性,以及谈论她对爱的追求。 影片中,她为导演范俭念了一首诗,她说自己的心里有一列火车,其中的人们上上下下,她自娱自乐的安排着他们,从不敢奢求什么。她害怕受到伤害,这是一种自然的自我保护。这是属于她独特的人生体验,也是她对于爱情的追寻方式,即便在这一生中还未曾拥有过,那份追寻的勇气也是令人佩服的。
在余秀华看来,这个用双脚走出来的摇摇晃晃的人生,从寒冬到夏日,期间充满了希望,转折间,却又不断令人失望。她写到:如果还有明天,可惜还有明天。而这部电影的英文译名就叫做《Still Tomorrow》。
最后也希望这部电影可以尽快跟国内的观众见面,多举办一些大学的巡演和地方的路演活动,让大家可以与导演和余秀华本人进行更多的沟通与互动,既然大众与媒体改变了她的生活,就让我们更长久的关注下去,希望她的第三本诗集可以顺利出版,也希望她步履不停的人生可以遇见更多的美好。
2017年5月4日 多伦多 小玄儿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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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这部电影倾注的感情,早以超越了电影本身。希望我们都能在摇摇晃晃的人间里坚强地生存,骄傲地绽放。
余秀华在片子里自己都说,作为残疾人想让自己表情在说话的时候自然一点,摄影还给这么多面部大特?很明显导演是带着意图在拍,点映后的小短片里把余秀华和她母亲称作“角色”,角色是可创作的,她俩可是活生生的人呐
俺是豆瓣第一个看过此片的人哦!导演说拿到了龙标,大家要支持哦!
从文字的掌控力中长出了对生活的掌控力。
片子好看只在于余秀华是一个生命力顽强的人,思路清晰,内心敏感,面对难题对答如流,不惧任何场合,有幽默感,会撩汉,有作为人的尊严和纠结。至于拍摄方式,很一般,拍得太快太急,素材有限,那些大特写太庸俗,人物活动空间单一,访谈式的把导演问问题的声音剪进去这种就太电视台,太套路了。
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摇摇晃晃。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的苟且。你摇摇晃晃来到人世间,身体里的火车却不会错轨,允许大雪、风暴、泥石流和荒谬。有时你是生活的一条狗,有时生活是你的一条狗,出名要趁早,诗印成了钞票,才能和眼前的苟且离婚
情书片,范俭写了首诗给余秀华
很有魅力的女人
只有一个问题:摄影机的介入究竟有没有可能影响到了余秀华的选择?
余秀华怕风怕水,怕六十岁还没跟尹世平离婚,怕被命运甩下来粉身碎骨;她又不怕脑瘫不怕蜚语,不怕被说成荡妇,不怕背负义无反顾凋残的孤独。她是渔网网住的小鱼,婚姻是网兜,困住她扯淡的人生;她是荷叶的一尾游鱼,诗歌是空气,让她不至于窒息。她臭骂我草破鸡,却有着给范俭念诗的孤高浪漫的灵魂。
余秀华还是有意思,但实在不喜欢这个视角,一副要将她与世界整个对立起来的样子。里面有意无意地把所有诗人、记者、编辑等“文化人”角色都拍得特别造作可笑,好像就是在说啊这个世界是跟你格格不入的,快回去找你的荷塘与麦地吧……明明人家很爱这繁华世界啊!
非常好,推薦。朋友在籌劃四月底到五月初在美國西岸幾個大學的放映、座談,朗誦會,導演和余秀華都會來,能去的可以留意下。Stanford, Berkeley, UCSF, UCLA有場次。
不得不说,导演选余秀华这个题材,就等于拿到一张致胜王牌了。什么表现手法啊,什么剪辑技巧啊,在余秀华耀眼的个人形象下都变成了小儿科。这个女人太纯粹鲜活了,泼辣热情得像一盆开水,恨不得从大屏幕里泼出来。办完离婚后的交谈及搀扶走夜路的情节挺动人的,没了婚姻束缚的两个人反而亲近了好多。
实际上,之前对余秀华完全不了解,大概也只听过这个名字。在上海电影节看了纪录片《摇摇晃晃的人间》才对这个人的认识稍微清晰了一些。相比她那些诗,更愿意看属于生活的那部分,那些日常的对话,同样充满诗意,个别细节看到好一阵感动。能找到一个帮你暂时忘记身体缺憾的方法,其实挺开心的。
点映见面会:1、主持人:“您觉得这部纪录片拍的是真实的吗?”余秀华:“我觉得你作为一个主持人问出这种问题就很不专业,作为一部纪录片不真实还叫纪录片吗?”2、观众提问环节,某观众说了大概800字的观后感后,余秀华:“我觉得你这个问题有点过于长了。”
犀利又不失温情。范俭的镜头语言真好,作为一部纪录片,拍出了诗性,也把现实的荒谬剥了个透。映后见面会差评,15分钟,没有观众提问,还花了很多时间给guest。7月2号开始全国点映,导演说会再来上海。
我要嚼一点具体的苦,才尝到活着本身的甜;我太不同了,所以能看到凡俗是多么幸福。
观感没问题。字词组合所引发的诗意,与女诗人所寄身的现实,由始至终都是无法消解的矛盾。然而,过于强大的余秀华,并不需要纪录镜头或创作者去熨帖保护。如果说,类电视纪录片的技法尚是个人选择,但关注一个人物对象,片子拿出来有点太早。余秀华的家庭与她真实生活的另一面,真的还不够丰富。
太棒了!范俭是少有的在纪录片中有如此生动的电影语言的导演。余秀华在他的镜头前展现出了自己的不同面,一会儿是那么幽默、一会儿又是如此无助,一会儿是如此渴望爱情、一会儿又是这样孤单、凄凉。有很多人看余秀华带着一种健全人对残疾人的俯视,其实不得不说余秀华比你我、比大部分人都活得更明白。
四平八稳。山沟沟里飞出一只高唱“女权”的凤凰,先天残疾没有削减她的锐气,反而给了她执着追求爱和性的胆气。她值得我们认识与称道,因为她敢于跟桎梏中国五千年的旧思想抗衡,因为她敢于坚持自己内心最原始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