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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娜·迪尔曼

HD中字

主演:德菲因·塞里格,亨利.斯多克,雅克·多尼奥-瓦克罗兹,香特尔·阿克曼,Yves Bical,Jan Decorte

类型:电影地区:其它语言:法语年份:1975

 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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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剧情介绍

让娜·迪尔曼电影免费高清在线观看全集。
  《让娜·迪尔曼》是一部怎样的电影呢?它是阿克曼1975年的一部长达三个半小时的电影,它又是一部著名的“女权主义”电影,它还是一部在形式与内容上都极富革命精神的电影。总之,阿克曼这位拍片数极少的比利时女导演凭借她二十出头拍出的这部电影,就足以让无数的影评人、电影史学家为她 树碑立传了。它的独特、先锋已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想象,我相信,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再有如此奇妙的观影体验了!  影片内容用一句话就可以概括:一个中年寡妇三天的日常生活(影片其实是从第一天下午到第三天的下午,仔细算下来也就两天多一点),影片的拍摄手法也十分“简单”——固定长镜头(影片中的机位选择非常严格,比如说厨房是正面、侧面两个机位,算下来全片也就只有十几个机位),影片场景同样十分“单调”——超过90%是在让娜?迪尔曼所住的公寓里拍摄的。热播电视剧最新电影失踪禁地 第一季三更·骨头镇奇谭加勒比爱情魔鬼碟仙3阿加莎与午夜谋杀案大祠堂达·芬奇密码蛮战 第一季候鸟驿站Rap出一片天美丽的田野地狱之轮第一季盗日英雄传我是老板爱的大乐斗长闲之庭真伪莫辨圣诞精灵摩天雄鹰(原声版)芒洛医生 第一季武动乾坤之英雄出少年克伦威尔暗夜逃亡维京传奇:英灵神殿 第三季

 长篇影评

 1 ) 一个女导演的恋母情结

在看完去年拍摄完成的《不是家庭电影》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我居然看了两部香特尔阿克曼的电影。另一部是她26岁拍成的《让娜迪尔曼》。

生于1950年的她在拍完《不是家庭电影》母亲去逝后不久,选择了在去年10月的某天自杀,《不是家庭电影》成为了她的遗作。

她不喜欢被人贴上女权主义的标签,生为女人,只是从自己的性别角度出发忠实观察记录而已。正是这种完全的忠实,让她从开始到结束作品都带有强烈的自传性和纪录性。

作者型创作人似乎都有为某一个拍摄对象着迷的倾向。这次影展蔡明亮的《那天午后》就是他与御用演员小康关于生死的对话。他说他拍电影的所有动力来自小康,如果不是他演,他连拍电影的欲望也不会有。见到《路边野餐》的导演毕赣,才知道他的两部作品《金刚经》和《路边野餐》男主都是年轻时行走过江湖,经历庞杂,气场令人难以捉摸的身边的一位亲戚。

香特尔的影像核心人物是她的母亲。《让娜迪尔曼》是以她自己记忆中的母亲为原型创作的欧洲中产女性形象。她随后拍的《家乡的消息》背景声音是母亲的来信。《安娜的旅程》里,女主向妈妈说起自己的故事。《不是家庭电影》记录的是风中残烛的母亲临终前的一段时光。

《不是家庭电影》就是一部记录片,她和母亲在家中相处的点点滴滴,她们吃饭,聊天,这部纪录片像《让娜迪尔曼》一样经常采用固定角度机位,对准房间的某个局部,客厅、厨房、卧室、阳台、庭院,不同角落的局部片段拼凑出完整的“家”,母亲在空间中的走动、出现和聊天一开始非常随意而游离,不明显,模糊,就像难以捕捉的记忆一般。但是之后与女儿的对话变成了中景,开始让人了解到她们母女的故事和彼此的情感。其中女儿为了让母亲开心,虽同住在一起,却和她用SKYPE视频对话,假装自己要出差旅行,充满了母女之间的情趣。

不足 2 小时的影像乏味而沉闷,却是带着仪式感的生命告别。接近尾声部分,母亲已经只想昏睡,不想再讲任何故事,女儿却还在不停催促母亲打醒精神,和自己对话的片段,让人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母亲骤然惊醒,含糊应对,不知所云,油灯熬尽,生命将息,令人黯然神伤……

香特尔是出生于比利时的犹太人,母亲曾经关进过集中营,这段历史母亲不愿提及,而本民族悲怆的历史和命运应该深植香特尔内心,影响着她对命运的选择。

《让娜迪尔曼》这部电影的观影途中,有两三名男观众中途不忍卒睹,悄然退场。三个多小时的日常生活纪录片一样的电影,大部分都在重复着一个中年寡妇让娜三天生活起居,身为主妇的日常工作,或许对离场的男人来讲,用他生命中的三个多小时看这样一部超级大闷片是不值得的,一个主妇的日常琐碎生活与他有什么关系?

《让娜迪尔曼》以反娱乐反叙事反人物著称,这部叛逆神作深受戈达尔启发,却将客观冷静旁观者的观察方式发扬到了极致。

戈达尔曾经说过,“电影是一秒24格的真相”,香特尔进一步解释:“我们单单把摄像机放在某个女人 、某个男人,或者某件东西前也是徒劳的,他们不会那么轻易就暴露出一些真相。并且突然,我们会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突然感觉到某种既令人愉悦又感到害怕,让人心跳不已的东西。这时,我们要么闭上眼睛,要么离开,要么接受这种不安。这使人心绪不宁,没错。我会这么说,一种不安降临了,有时候甚至是一种晦涩不明。我们无法真正适应。”《让娜·迪尔曼》正是用这种类似偷窥的方式纪录下让娜三天的生活,三天,终于让让娜暴露出她生活中的戏剧性变化和潜藏在日常生活中的真相。

这种通过时间日复一日的推移达到剧情突变的张力或许也被贝拉塔尔借用到了他的《都灵老马》,只是这种方式香特尔提前了36年使用。在这部电影里最值得关注的有三点,将家庭主妇的日常生活作为绝对主角,事无巨细无一遗漏地记录她起床叠被,煮咖啡,照顾儿子换衫擦鞋,上街买菜,顺便修补儿子的皮鞋和衣服,帮邻居看小孩,煮饭菜,迎儿子放学回家,和儿子晚餐,辅导儿子功课、听着电台织织毛衣,准时散步,梳头睡觉……与普通主妇唯一的区别只在于每天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会有一个男人摁她家门铃,和她一起走进卧室,直到夜色降临。这种对日常生活的着迷纪录让电影超越了叙事娱乐的简单功能,时间越久,它作为人类学社会学的价值就会越大。

另一点是塑造了最具有现代气息的中产女性形象。让娜对自己同为母亲和妓女的身份的的冷静和理性或许是最令人惊异和着迷的,她几乎是一丝不苟地按照自己的时间计划生活着,如果不是那间卷了她的钱跑掉的店和第二天那名让她失魂落魄的男人,还有前两天儿子宣扬的似乎是指责自己的两性话题,她或许不会因为第三个顾客赖在床上不走而突然动了杀机。偶然事件的必然性并非重点,重点在于让娜用行动回答了她表面的单纯背后是分裂而复杂的人格,我们所看到的优雅而冷漠的让娜只是冰山一角,而这正是永远无法探知其内在故事的神秘女性的魅力所在。香特尔的让娜毫无疑问是电影殿堂里塑造得最为成功的中产女性面孔之一。

戏剧性的故事线索被深藏,在香特尔的镜头里,她的视角是极度克制的,绝不超过女主角三天生活日常一步,这让全能的上帝视角的传统叙事方式完全失效,这种镜头叙事方式让观影者在产生偷窥快感的同时会产生对故事人物强烈的好奇,三天的生活全纪录看上去是完整而饱满的,但对了解一个人而言,却像缺失了很多的拼图,无法拼出人物完整的人生,这让我们对她行为的结果和思考的东西都带有了不确定性,模糊和暧昧的人物形象具有了更多可以解读的可能。

香特尔的影像作品都是影像实验,她从不满足于经典的叙事方式,作为一名电影大师,她更像一个影像艺术先锋。

 2 ) 奔溃边缘的女人:现代性/拮据、秩序/失态

如果不是因为第四届山一国际女性电影展展映单元“女性主义电影:尚塔尔·阿塔曼70”,我可能也不会在《让娜·迪尔曼》这部电影诞生了足足45年之久主动打开它,毕竟我没有办法保证不在影院环境观看的情况下,我是否能够集中注意力整整201分钟,还是这样一部特别的、没有可供辨别的类型元素的所谓先锋电影。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这部电影没有想象中的沉闷,我甚至觉得窥探她房子的空间构造都如此有趣,进门处直走是客厅,右拐进去厨房在右手边,走到尽头是女主角的房间。

实际上这部电影文本精巧、结构有序(三段式),从第二天傍晚烧坏了土豆开始,(此时影片时间差不多过半),接下来的100分钟里女主角的每一次动作都令我屏息紧张。

尚塔尔·阿塔曼如何在24岁就天才般地为她的电影注入女权主义、颠覆电影形式的长镜头、无尽的沉默和女主角丰富的”面孔“表演我便不再赘诉,本篇文章也不过是笔者印象主义式的观感。

一、美妙的放映事故

值得一提的是,在观看这部的“第二天”伊始,我的电脑画面暂停在注目客厅的情况(字幕还在随着音轨而匹配播放),我聆听着女主角在厨房洗洗涮涮,紧接着出门修儿子的皮鞋,遇到了旧友但婉拒她一起喝一杯咖啡的提议。

然后我开始意识到不对劲,重新打开这部影片才发现这几段场景是有运动画面的,我没有重新放映这一段,因为经过了第一天对她的了解,我大致知道了像她这样的女人多半没有围绕家庭以外的其他生活,没有社交也没有娱乐消遣。

这是多么美妙的一个放映事故啊,我光是闭着眼睛听都知道她在忙碌些什么,我像是成为了她周末放假在家的儿子,瘫在沙发上目不斜视地盯着手中的书,维持一个固定的“机位”习惯性地忽视着这一切。多余的机位没有必要,因为仅是静止长镜头就够描写她的生活了。

她当然是极度孤独的。

二、现代性与拮据

我们很容易发现作为寡妇、babysitter和妓女的女主角生活的拮据,她洗土豆和洗碗的是同一个盆子,儿子每天的零嘴是喝咖啡附赠的,客厅中的折叠床,走到哪都随手关灯的习惯,以及在狭小的厨房餐桌前完成刷鞋和食材处理这两样卫生程度要求大相径庭的工作,衣服和鞋子都需要修理而不是购买...

但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看起来依然如此“现代性”:吃牛肉喝咖啡的习惯,总是一丝不苟的头发,法式的优雅裙子,看报纸和听电台的闲情逸致。

让我联想到《我是布莱克》中女主角带着两个孩子领社会福利,但依然穿着像H&M之类的快时尚,戴着欧美大耳环;

《诗》中同样拮据但依旧会被人夸赞衣品很好的老奶奶。

这与我认知中国式观念的拮据是很不一样的,说多了可能又要牵扯到影像“后殖民”的问题。

三、秩序与失态

我甚至可以想象她是多么辛苦地在丈夫离世后摸索着回到了生活的轨道(也或许丈夫本就没有给她比现如今更体面的生活),东西的摆放习惯、边烧水边刷鞋的时间利用、如何规律地安排嫖客、精打细算每一笔支出。

所以电影里没有出现时钟也没有通讯工具,她像一台严密的/没有感情的机器井井有条地安排着生活中的一切,当然也正是这种强迫症般的“秩序”让她的生活瞬间分崩离析,天知道突然多出来买土豆的钱会不会影响接下来的生活?

她失态的头发和扣子,忘记打开广播的失神都由儿子来提醒,可是她连喝咖啡时最习惯的女侍都可以暂时“失职”,为什么她还要被提醒着回到生活的轨道上去?

女主角优雅地喝着咖啡
侍者“缺席”,女主角习惯的位置也被人占去了,她准备起身离开

或许她从前也有过片刻的不如意,但她成功地自我调节了。这次她抱着“老娘就不信今天做不好了”的信念冲调咖啡,但她的价值像被倒进水槽的咖啡一样一文不值,她又想起今天种种的“水逆”,怎么连想修补一件衣服都这么难?

十(六)年如一日的隐忍在观众的“凝视”下亟需有个发泄的出口,没有摔碎负累的婴儿是她母性残存的最后温柔了。

她控制不住地高潮了,行为和身体都无法由她支配,杀死男人后的她重新“活”了,我总算与女主角一起舒了一口气。

这就是,一个崩溃边缘女人的故事。

随时都可以成立。

 3 ) L'ENNEMI (Charles BAUDELAIRE)

Ma jeunesse ne fut qu'un ténébreux orage,
Traversé ça et là par de brillants soleils;
Le tonnerre et la pluie ont fait un tel ravage
Qu'il reste en mon jardin bien peu de fruits vermeils.

Voilà que j'ai touché l'automne des idées,
Et qu'il faut employer la pelle et les râteaux
Pour rassembler à neuf les terres inondées,
Où l'eau creuse des trous grands comme des tombeaux.

Et qui sait si les fleurs nouvelles que je rêve
Trouveront dans ce sol lavé comme une grève
Le mystique aliment qui ferait leur vigueur?

- O douleur! ô douleur! Le Temps mange la vie,
Et l'obscur Ennemi qui nous ronge le cœur
Du sang que nous perdons croît et se fortifie!

 4 ) 这是拍摄它的唯一方法: 避免将女人切成一百块碎片,避免把动作剪到一百个位置上——Camera Obscura 评《让娜·迪尔曼》

本文为1977年女性主义电影理论家珍妮特·伯格斯特罗姆(Janet Bergstrom)为《让娜·迪尔曼》撰写的评论文章《让娜·迪尔曼,布鲁塞尔1080商业街23号,香特尔·阿克曼作品》,出自Camera Obscura, Vol.1, No. 2(2), fall 1977, pp.115-121。在这篇小文中,珍妮特提纲挈领地把《让娜·迪尔曼》中被创作者重新装配起来的观看方式,和破除对活动影像的执迷联系起来。幸又不幸的是,这篇半个世纪前的小文似乎一如《第二性》那样在各种意义上都没有过时,故以母语译出,在「女性主义」愈发可见的纷乱当下,以饲有心且潜心致力于女性主义、女性电影的读者/观者。

值得一提的是,1976年,《暗箱》杂志就《让娜·迪尔曼》与阿克曼做了一次访谈,访谈摘录译文可戳←。本文作者珍妮特·伯格斯特罗姆也是《暗箱》这本知名女性主义电影理论期刊的创刊编辑。

更更更值得一提的是,《让娜·迪尔曼》的幕后纪录影像《围绕让娜·迪尔曼》(Autour de Jeanne Dielman, 1975,可戳B站中字在线观看),记录下了香特尔·阿克曼制作《让娜·迪尔曼》期间不为人知的故事。这些珍贵的影像直到2004年才由阿克曼本人和阿格涅斯·拉沃(Agnès Ravez,声音剪辑师)从萨米·弗雷(Sami Frey)拍摄的60多小时素材中剪辑出来。演员萨米·弗雷是该片女主演德菲因·塞里格当时的伴侣,也是该片剧组中少见的男性之一。在1976年和卢比·里奇的访谈中,阿克曼提到和女性班底工作是困难的,但她仍更爱这么做。《围绕让娜·迪尔曼》无疑体现了阿克曼提到的这种困难:剧组成员必须为了每一场戏的细节进行缠斗。尤其是在我们的导演和主演之间,我们将看到,阿克曼总希望滑过对角色的分析并让演员精准地执行剧本中的动作指令,而这对习惯于「方法派」训练的德菲因而言几乎是无法接受的。同样值得关注的还有「谋杀场景」的拍摄现场,「拍摄杀人」简直和「杀人」同样令人窒息——没人想再拍第二条——它不能发生两次,哪怕是虚构的。


让娜·迪尔曼,布鲁塞尔1080商业街23号,香特尔·阿克曼作品

珍妮特·伯格斯特罗姆(Janet Bergstrom)

出自:Camera Obscura, Vol.1, No. 2(2), fall 1977, pp.115-121

《让娜·迪尔曼,布鲁塞尔1080商业街23号》是一部看上去绝对一目了然的电影。在3小时20分钟里,我们观察一位比利时中产阶级寡妇生命中的三天,寡妇由德菲因·塞里格饰演,她和她16岁的儿子住在一间小公寓里。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她都在公寓里独自度过,操持一连串做不完的家务事,包括每天下午的卖淫。与伊冯·雷奈尔和杰姬·雷纳尔(注:Yvonne Rainer,美国女舞者、女导演、女演员;Jackie Raynal,法国女导演、女演员。上世纪七十年代,二人经常与香特尔·阿克曼、乌尔莱克·奥汀格、德菲因·塞里格等女性电影人一起合作拍片)那些更具隐喻性的电影不同——她们的电影中,单元序列或单元镜头的结构允许观众在再次思考影片时重新排布这些单元,而在《让娜·迪尔曼》中,电影的感觉很大程度上依赖事件严格的时间顺序。一项家务及其习惯性动作紧跟在另一项之后,形成一套第二天也早已了然于胸的例行程序——让娜各种姿势(gesture)的精确和效率,几乎寂静的声音(由此我们能辨认出她在公寓里来回走动时高跟鞋的声音),水槽里的水流声,橱柜门开关时的声响。事件的线性顺序如此严格地被描述出来——例如,准备晨间咖啡时的每一步,制作晚餐时的每一步,从杂货店购物到清洗碗碟,再把它们放进抽屉和橱柜——以至于第二天,当让娜的客人离开后,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精确地梳好头,这就意味着她的秩序被打乱了。然后,她发现土豆烧焦了。紧接着,无意识在姿势平面上的滑动逐渐加速,直到第三个下午,让娜几乎无法确认她的例行公事,于是我们终于被允许目击那个「色情场景」——让娜面孔扭曲,身体被男人盖在身下的鸟瞰镜头。完事后,她以一种特有的沉默和机制(economy),用一把剪刀刺死了他。最后一个镜头持续了很久——在沉默和近乎黑暗之中,让娜在餐桌边坐着,外面射进来的光在房间里闪烁,每个细节都是我们熟悉的。

图像陈述(enunciation)的机制与让娜的动作、声轨的贫乏相匹配。摄影机几乎总是和人物保持中等距离。镜头持续时间长,镜头总是正面的、不动的。为整部电影设定的机位非常少。实际上,每间公寓的几个房间都只定了两三个地方,摄像机总在这些地方拍,保证一个稳定的、中景的场域——房间及其物件的这一空间——演员们正是在这样的场域中穿梭移动。由此我们才能看到那些取代传统叙事性事件的姿势。当我们重新思考《让娜·迪尔曼》时,卖淫这一事实以及谋杀的视觉化,在某些方面就与许多传统上不太重要的图像有着同等的意义:让娜削土豆;让娜将肉糜捏成肉丸。随着虚构的展开,这些图像承载起高度的焦虑。每一项家务都像一个封闭但又流畅连接起来的叙述单元,在持续的时间和细节中,再现了一种强迫性的精准、且等同于自然主义的表演。我们在运动真正持续的时间中看到了它们,这使我们愈发注意到它们的构造和意义。这些事件通常是被忽略的,或者发生在电影的背景中。它们是一系列的省略符,但被人们对主流电影的注视所取代了。例如,我们直接看到让娜在浴缸里洗澡的中景镜头(浴缸的正面镜头,她的侧面镜头);之后,我们看不到她走出去挣扎着穿上衣服的图像。直到她已经穿好一部分内衣和裙子,图像才重新开始。前两个卖淫场景被省略了;我们只看见门开着和关着。而且,正如克莱尔·约翰斯顿(注:Claire Johnston,英国女性主义电影理论家、女权活动家,与劳拉·穆尔维一齐活跃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1973年发表的《作为反电影的女性电影》,是女性主义电影理论中至关重要的一篇文章。)所指出的,决定虚构进程的关键事件在空间和叙事上都被省略掉了。

诱惑在于一步接一步地重述情节,似乎这一连串姿势和省略的明晰性,承载着对电影的力量的理解,也承载着它对女性主义电影制作的重要性。《让娜·迪尔曼》之所以成为一部重要作品,其出人意料的焦点不仅在于一个女人的姿势,且是那通常被认为(以及被表演为)是毫无戏剧性、平淡无趣的姿势。确实,给予一个几乎完全被社会角色限定且自我抹除的女人如此严格的关注,这意味着什么呢?让娜,在图像中持续在场,实际上已将自身从日常活动中刻画出来,这些活动都是为了她的儿子,为了男性的象征性位置,为了大写的父亲才演出的;卖淫就是让她的客人在结构上和经济上占据她死去的丈夫的位置。

现在,女性主义电影和文学作品的核心问题是:女人是否有可能表达自己的欲望?当她说话的时候是谁在说话?例如在伊冯·雷奈尔的电影《有关一个女人的电影》(1974)中,女人的想法是通过男性画外音说出来的。女人和她自己的语言相分离。从字面上看,她就是被男人说出来的。在《让娜·迪尔曼》中,问题是通过叙事的沉默表达出来的。尽管对女人声音的压抑被虚构自然化了(naturalize)——让娜的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度过的,她和她的儿子只需很少的言辞来维持他们的关系——然而镜头和虚构的持续时间,以及图像陈述的缺乏变化,使得对女人声音的压抑变得去自然化了(denaturalize)。(让娜「本能的」精准动作也是如此。它们被虚构自然化,又被持续时间去自然化。)同样缺席的还有电影作者的声音,不像戈达尔在《我略知她一二》(1967)中塑造的耳语——这是一个启发性的例子,也不同于阿克曼在《我你他她》(1976)和《家乡的消息》(1977)中自己做的选择。

掌控性话语是由目光而非声音构成的。在观看者(摄影机/导演)与被观看者(角色的动作、角色的空间)之间运作着一种辩证法。不同于大多数电影中的观看网络——主要通过视线的匹配和其他类型的匹配剪辑进行调解,在这部电影中,观看者/被观看者的逻辑绕开了虚构。主观镜头系统被排除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空间匹配的逻辑被不同角色的旨趣所合理化。镜头组织的逻辑回到了摄影机和及其明显的掌控者,一位女性主义电影人身上。

角色和导演之间在这里便存在分歧,有两种话语、两种女性模式:缺失的女性(the feminine manquée),在父权制下适应了新文化;女性主义者,积极关注她受压迫的客观条件——她在家庭中的位置。正是正反打的缺失担保了逻辑的分离。摄影机的看不能解释为任一角色的视角。其旨趣延伸超出了虚构。在其平稳性及可预测性方面,摄影机自身表现出与让娜相同的精准性。然而,当摄影机自始至终都延续着它的逻辑,让娜的秩序却被扰乱了,随着谋杀的发生,文本也走向了它逻辑的终点,因为让娜完全停止运转了。即便让娜已经象征性地摧毁了阳具,阳具的秩序仍可见地围绕在她周围。

有人或许会提出反对:对导演和角色之间关系的认识是外在于电影文本的。如何从电影自身就能得知掌控视线的人是女性主义者呢?但人们难道可以忽略正是电影作者的声音在《我略知她一二》、《第二号》(1975)、《此处与彼处》(1976)(注:此处提到的都是戈达尔的电影)中进行叙事?这些认识就是文本的一部分。

另一种答案将指向目前正在进行的研究,该研究试图描述一种特定女性主义话语的要素和语境关系。此处所用的话语(discourse)不仅仅指的是言说(它不等同于女性角色的对话),更指向一种行动的逻辑,指向连贯性原则以及断裂点,由此观众才理解虚构。无论我们能否明确文本中是「谁在说话」,是父权制的声音还是女性主义的声音在说,无论「女性」是生理意义上的还是文化意义上的,目前研究的术语(虽然有争议但很大程度上仍是直观的)都远远超出了对女作家和女电影人的主题/风格分析。不是所有女人都说(做)一种女人的话语。这里的问题之一在于,女人创作的具有女性主义社会意识的、明确试图打破主流表达形式的作品仍然太少了。

《让娜·迪尔曼》通过一种女性视角,引我们进入女性凝视的话语。令《让娜·迪尔曼》在形式上以女性主义脱颖而出的,正是这种掌控目光的特质和旨趣,而非个别特定的形式特征,如正反打或持续时间的缺失。这种话语是在沉默中实现的,沉默为话语增添了说服力。谁知道一种非异化的女性语言听起来会是什么样子?我们知道《让娜·迪尔曼》是在一个女性环境中创作出来的:导演、主演、摄影师、工作人员都是女人。摄影机/导演的看是放任的,允许让娜有完成其动作所需要的空间和时间。阿克曼说:「这是拍摄那部电影的唯一方法——避免将女人切成一百块碎片,避免把动作剪到一百个位置上,仔细地看且心怀尊重。画面意在尊重她的空间、尊重她自身,尊重空间内部的她的各种姿势。」这也是一种对「看」本身旨趣的强迫和痴迷,就像让娜对她动作的强迫和痴迷那样。《让娜·迪尔曼》是一个看起来带着执迷而行动着的古老形象(image)。看的绝爽(La jouissance du voir)并未被否决。

END

>。)本文首发于微信公众号:小把戏去冲浪(deux_puces),未经允许不得转载。(。<

 5 ) 偷窥与谜底:故事与观者的向度

看这个电影,所有观众都扮演了一回偷窥的角色。如大岛渚的《感官世界》《爱之亡灵》,也有不少偷窥人物的设置,以便观者直接替代进去。

偷窥往往与禁忌联系在一起,这里也不例外。让娜是个风姿绰约的中年寡妇,每天午后固定有嫖客上门。在“工作”时间里她会在火上煨汤或煮东西,完事之后,洗澡、打扫,不留痕迹。除了这一点异常之外,她是漂亮文雅而尽心竭力的母亲,照顾着上中学的儿子,为其准备早饭和晚饭,甚至擦皮鞋。

这个有着隐蔽生活的女人自然也会让人联想到她有着隐蔽的内心世界,这究竟是什么呢?对卧室里男欢女爱情景的刻意回避,让观者欲罢不能。是中年女人的欲望?还是所谓中产阶级生活的无聊?非也。

加拿大姨妈的来信表明,这样的生活是让娜自主的选择。在这个狭小的公寓里,让娜也实际上是这里的“实权者”。饭桌上“吃东西不许看书”。早饭“你洗手了嘛?”这可是她一天操劳的核心:吃饭。对吃饭两道菜的采购、洗涤与精心准备,特别是餐具、餐台的布置,让吃饭具有很强的仪式感。如果说全天最重要的晚餐是仪式,她就是那个主持的大祭司。

临睡前,儿子与母亲的谈话来揭示情节。虽是儿子主动挑起话题,却由她占主动,她是主讲人或做结者。一次是“女人会不会跟不喜欢的人做爱”,另一一次是“漂亮的让娜怎么嫁给孩子父亲的?”最后一次是“女婚姻当中的做爱女人有没有痛楚和欢愉?父亲的早逝是不是惩罚?”——最后一个问题是从儿子的视角,也就是一个纯洁的处子、虔诚信徒——他长大后不再信上帝。让娜多是母亲对儿子的吱唔,实际行动却做答。

她说,“她年轻时不想嫁人,想要个孩子。”这是让娜之为让娜,让娜散发这神秘气息的核心——这一点也许在人云亦云中迷失,但她却终于过上了这样的生活。即,在这个狭小公寓里,她是主宰者,在这个大千世界上,她“并不想再适应别人而再嫁”,她多少也算是。

“有孩子”,意味一个女人生理和心理体验的成熟和最终完成。“不嫁人”,则意味摒弃“婚姻”,选取支配身体的自由,其实是精神的自由,在七十年代“约等于”性自由。只是这句话里,并没有交代,这样的自由的代价——性自由当中钱的交易。这是她机械、窒息生活的症结所在,也是结尾长达5分钟的沉思所在。这宣告了让娜,一个年轻小职员,一个年轻女人的理想本质上的不存在,它注定要以不完美的杂质形态出现。

让娜的面孔是美丽而多变的,并且是那个时期人所共知的欧洲女人的形象。这故事根本上是一个女人的探索,探索女人片。女权或女性主义常因咄咄逼人,或因曲折隐晦而被暧昧误解,其实,这个故事却说的是作为事实上一直的生活“主宰者”——女人——的困境。她因为不妥协而遭遇的困境,是个人史诗性质。

有趣的是这个单亲家庭的结构——儿子未老先衰的体态和读书爱好,恰如一个无性婚姻中的“父亲”角色的替代者。儿子不仅依赖也在监视着母亲,“纽扣没扣好”、“头发乱了”的提醒。让娜做为“保护者”同时也作为“受监督者”的祭祀地位出现,以维持一个社会认同结构,同时,性工作不仅是经济来源也是她的自由。至于自由与金钱交易发生瓜葛则是另外探讨的话题,但多少对她的主宰是挑战——这是她为什么要痛然反击的深层缘由。

有趣的是“精美大汤罐”做为象征物,维持这个结构形态的“动力源”。它储藏嫖资,全家经济来源,放置在饭桌当中间,最显眼的位置。罐子,众所周知,做为容器恰恰也是女人的象征。发生在第二天,让娜没即时盖上糖罐,时间也出了问题,所有机械程序全部打破——以至于重要的晚餐也煮坏。

全部症结在于“大罐子”,它盛放什么。这是我给出的谜底。

波德莱尔的诗作结:
《大敌》
我的青春是黑暗的暴风雨
耀眼的光闪现;
雷电和暴雨浸漫大地
红色的果实还留在我的花园

我求助铁锹和铁耙
重新翻耕大水淹没的土地
它冲击的深坑犹如墓穴
……
发表于1855年6月1日,确切可参考钱春绮的译本,大概还有别人的。



 6 ) 被女权主义误读的《让娜·迪尔曼》

长久以来,《让娜·迪尔曼》这部伟大的电影一直被一种单调的女权主义叙事所遮蔽,如今我们必须跳脱出女权主义的叙事再次看待这部电影史上无法忽视的作品,把让娜·迪尔曼还给电影。

无视于香特尔·阿克曼的反对,随着战后第二波女权主义浪潮,《让娜·迪尔曼》成为了一个被简化了的女权主义符号,或者说一种标签,《让娜·迪尔曼》和香特尔·阿克曼都被纳入到女权主义的叙事当中,这无疑是一种政治绑架。纪录片《我不属于任何地方》中,她说:“我不想参加同志电影节、女性电影节或者犹太人电影节,我只想参加那些普通的电影节,我做的只是电影,仅此而已。”,讽刺的是,这部纪录片频频出现在女性电影节当中。

《我不属于任何地方 - 香特尔·阿克曼的电影》 剧照

在这种叙事声音中,让娜·迪尔曼被简化成这样几种元素:枯燥的家务劳动,母亲-妓女的二位一体,最终刺死男人。于是这部电影被很容易的串联起一种女权主义的意象:一个不堪忍受家务的女人终于觉醒,一刀刺死了象征男权的嫖客。

并非不能这样理解,好的艺术本身就具有多义性,香特曼本人至少承认了部分女性主义的内容,比如婚姻是某种程度上的长期卖淫「1」,但这种简化的理解忽略了导演本人的真正创作意图,也遮蔽了电影本身的创造性和让娜·迪尔曼这个人物的复杂性。

秩序,失序

秩序和失序在这部电影里是一个具有张力的对子,客厅中不知何处而来的闪烁的警灯,在一开始就用电影的语法展示出某种不确定性,暗示了这种张力最终的爆发。失序是在第二天开始的,让娜诸事不顺,但最为重要的失序是一个导演暗藏的镜头:让娜第二天接待嫖客,关门,镜头一切,房门打开,但此时已经从白天切换到了晚上,她甚至烧糊了饭。如何解释这个镜头,为何卖淫用了如此长的时间,为何她能忘记了正在烧的饭?答案只有一个——让娜在卖淫中感受到了性的愉悦。这点在香特尔的访谈中,也得到了导演的确认。「2」

在某种程度上,秩序和失序的力量同等重要,没有秩序的重量,失序就难以发生。让娜通过劳作来维持秩序,但失序的力量一直在暗流涌动。一方面,枯燥的劳作日积月累地消耗着她,损害着她,另一方面,她在日常的仪式般的优雅的劳作中,找到了自身的价值。劳作,在这里不仅仅是对女性的禁锢,也同样是她存在的依托。

作为家庭主妇的豆瓣友邻posyparty,一方面憎恶日复一日的家务,但另一方面她到看电影里的让娜忙个不停、有条不紊地做那些琐事,却有一种奇怪的温暖平静,甚至有一种被治愈的感觉,她在评论最后说到:

“在看完全部193分钟后,我仍然时常回想起电影前半段所表现出的安宁和静谧,在那一部分,生活发出近乎甜美的召唤,召唤着一个女人超越疯癫与文明之外释放出她本能的创造性,通过劳作和休息无限接近生存的本质。这是一种无须与死亡对照也能获得的体验,是一个人为自己建立的仪轨。如果这种体验不曾降临到你自己的生活,至少请记住这样一部电影,记住生活在失败、断裂和毁灭之外的另一种表达。”「3」

香特尔在访谈中提到劳作的意义:

“这也是一部关于遗失的犹太仪式的电影,而不仅仅是关于一位执着的女性。……我希望我母亲能保留安息日的仪式,去点亮蜡烛;……这是一种非常美好的仪式,它既有力,而且仔细一想甚至还有哲学上的意味。对仪式的理念有关于我们从动物到人类之间的变化。”「4」

历史坐标,以及电影性

如何理解让娜杀人这个行为是理解这部电影最为关键的地方。在这里,我想先不用急着给出意见,而应该先跳脱出电影,看看这部电影所处的历史环境。

1968年,香特尔拍出处女作《我的城市》的时候,正值法国68运动如火如荼之时,那是理想主义的高潮,也是理想主义幻灭的开始。萨特的存在主义不再是一种人道主义,欧洲的价值开始进一步失序,结构主义开始走向历史的舞台。菲利普·加瑞尔在悼念香特尔的文章里称他们是后68的一代,“我们认为作为批判社会现象的一种方式,这样会非常落俗。……有点精英主义的意思,但也不迎合资产阶级,也不对获得社会成功趋之若鹜,甚至不从属于任何一种权力结构。” 而1975年,香特尔带着《让娜·迪尔曼》再次踏上美国的时候,米歇尔·福柯没有陪同他的伴侣丹尼尔•德菲尔去中国考察红色革命,而是去了美国的加利福尼亚,那里的左派正在进行一场各个方面的解放和狂欢,尤其是性自由的运动更是开启了福柯后期哲学的转向。

如果我们再次回顾香特尔的艺术生涯,发现她所处的位置正是一个历史的转折点——左派的全面失败,新自由主义的全面兴起,至今再无对手,人在价值多元却也价值崩溃的历史中开始更加迷失,开始愈加从相对主义滑向虚无主义的深渊。熟读拉康、列维纳斯的香特尔不可能不被当时的思潮所影响,而《让娜·迪尔曼》正是一部有着更为宽广视野的、有着其历史自觉的作品。

而《让娜·迪尔曼》绝非一篇社会面向的机械般的论文,它最为显著的是其电影性,是香特曼从女性视角出发,将电影作为一门艺术,为之贡献出的新美学。从美国回来的香特尔更加注重电影的结构性,让娜一步步失序到失控,其节奏犹如乐谱的美感;对空间和时间的创造性处理,更是突破了电影的边界,她将长镜头对准日常的劳作,通过“凝视”表现观众和电影中主体的共同“在场”,日常劳作的复杂性和意义得以在这空间和时间内慢慢呈现;环境声音效果的特殊放大处理是一种心理外化的表现方式;顶光的非常规布光,压缩了景深,人物不再具有感染力,疏离的效果也体现在非日常的对话当中;更不要说反传统,反剧情,反人物大胆反叛,无啻于对当时的电影语言和女性形象的一次革命性的解构。她所带来的全新美学启发了后续一系列大师之作,格斯·范·桑特的《大象》,蔡明亮的《爱情万岁》,阿彼察邦的《恋爱症候群》等等。

可以说,这是一部突破了电影各个方面维度的天才之作。香特尔凭借她敏锐的艺术本能,拍出了这部留名影史地作品,然而她在访谈中强调:

“我在写它的时候,我并不理解《让娜·迪尔曼》……我写完剧本的时候,并不清楚自己写了什么,真的不清楚。我只知道,她会是个妓女,这包含了我们的一些观点,她是个家庭主妇,是个妓女,仅此而已。……还有就是,我写的时候几乎没有考虑要表达什么观点。我只知道,在我的内心深处,来自童年的一些形象非常强烈,我的母亲,我的阿姨,所以这不仅仅是从社会学的角度表达观点。”「5」

母亲是香特尔一身艺术创作的母题,她反叛,她观察,她从母亲那里得到灵感,她创作,但最重要的是她爱她的母亲,她理解爱的复杂性。所以当香特尔将母亲和妓女的身份并置在一起的时候,决非是在控诉什么,或者在有目的地批判什么,她只是本能地展示了人的复杂。

刺向男人的那一刀

杀死让她性高潮的嫖客,本质上是一种激情杀人,并非女性的觉醒,更不是什么政治宣言。现代性的重担以现实和她所不理解的抽象压在她身上,一边是传统的价值,一边是人的解放。妓女的身份处于一个尴尬的地位,在这里,妓女是一种工作,同让娜的家务并无二致。也正是建立于这样一种价值,让娜才能小心翼翼地在卖淫和生活中找到一种道德地平衡——我卖淫,我机械地使用自己身体,让这个家得以维系,保持人的尊严和生活的秩序。这无疑在刀刃上行走。

让娜最后杀死客人,正是因为她的保守价值不允许让她拥有性高潮,这和被强奸的人产生了性快感带来的羞耻感是类似的,是一种对人的动物性的深深厌恶,正是这种人的道德上的价值要求,正是这种来自于逝去的价值之凝视(请注意梳妆镜前和丈夫的合影),让娜终于崩溃,杀死这个带给她性高潮的男人。香特尔说:

“在她的处境之中,拒绝性高潮就是她最后的力量,她最后的自由空间就是不让性高潮发生。正是因为她高潮了,因为她太虚弱了才无法抵挡……后来一切才都崩溃了。”「6」

她坚持维系的是什么呢?是作为人而不是动物的自由意志,是保守的传统道德秩序。这和女权主义所诉求的可谓恰恰相反。

结语

对她而言,她并没有知性上的理论让自己找一个出口,她只是个家庭妇女,她不懂得现代性中人的异化是如何发生的,也不懂得欧洲价值的失序混乱,更无法懂得在一个流动的现代性当中,作为主体应当如何存在,她唯有困惑,不解,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脆弱的平衡,唯有身体最本能的感受。这感受,便是刺向嫖客的那一刀。所以我们看到,刺死嫖客后,那长达6分钟的长镜头中,终日奔忙不停的在黑暗中开灯关灯(一种隐喻)的让娜终于坐了下来,一个惊恐的、不知所措的现代人的面容在电影中浮现出来。

我更认同《让娜·迪尔曼》是一种女性主义电影——它是女性拍的,拍的主体是女性,反映了一个女性乃至人类在现代性中的幽暗和复杂,是一种知性的,奉献的作品,而不是强调政治性的、运动式的女权主义,它并不诉求索取什么,而女权主义从中索取了太多。

「1」《香特尔·阿克曼:洗碗和谋杀的强度在电影中是同等的》

里奇:女性把婚姻当作卖淫,你这样觉得吗?你觉得卖淫是更极端的性描绘吗?

阿克曼:是的,一些女权主义者说,你不可能跟一个男人做爱而不出卖自己。我不太确定。他们还说你很容易被强奸的,这我也不太清楚。但是在婚姻里,对于大多数女人来说,这是显而易见的。

「2」《香特尔·阿克曼:洗碗和谋杀的强度在电影中是同等的》

阿克曼:随着第二位客人的出现,有些事情开始不一样了,那是一次性高潮,尽管我没有把它表现出来,但是它激发了后面发生的所有事。

「3」《让娜·迪尔曼》,以及失常的日常

「4」香特尔·阿克曼:睡衣采访

「5」 同「1」

「6」 同「1」

 短评

在沉默中爆发的熵增片,现代的强迫症的女性主义的关乎生存尊严的;这要是放以前看大概会觉得冗长无聊,然而现在过着类似居家宅女生活的我却感同身受,静默繁杂的日常routine真是有力量;低机位固定长镜头、略有夸大的环境声;开灯关灯、出门回家、做饭睡觉、卖淫养儿、寄信收件,对生活没期待最残酷。

3分钟前
  • 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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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如仪式般的重复场景之间,涌动着日复一日累积酝酿的无数念头,终于一刺解千愁;相当大胆的固定机位长镜头,初看闷,慢慢地会溺水其间。

4分钟前
  • 欢乐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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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是写实的,杀人是写意的。静止与生活的暗流。没有什么“女人的生活”,而就是生活,如果说本片是女权的,也就是因为它把一个女人生活中的三天当成了生活本身吧。希望有一座电影院全天不歇止放让娜·迪尔曼,每个在日常琐碎里打转的人走进去,一眼就看到了意义。

6分钟前
  • 朱马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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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为它建个小组叫做“我快进了”

10分钟前
  • 那个巫婆
  • 还行

阿克曼说并没想要拍一部女权电影,里面的女性完全可以是个男的。可是我最喜欢看人做家务了。哦维也纳牛排。里面的厨具都想来一套。三小时完全不觉得长。可能因为人美做什么事都好看。

15分钟前
  • 黄小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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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0。阿克曼把家务处理成含有性压迫和经济剥削的含义,第一次嫖客按门铃前,让娜正在煮土豆,和嫖客回到走廊时她很快开灯,紧接沥干土豆上的水继续正常生活轨迹,第二次由于性交的兴奋,送走顾客后忘了开客厅的灯,同样忘了炉子上煮的土豆和盖好盖子,直接去整理卧室、洗澡,重复的情节动作暗示性造成家庭秩序的混乱。汤盆和霓虹灯光成为妓女身份的象征,每当客人离开,让娜把钱放进一个汤盆里,闪烁的灯光打在餐桌后面的玻璃橱柜上,母子吃晚饭一幕也伴随闪烁的灯光,让娜手边若隐若现的汤盆掩饰了母亲/妓女的双重生活。最后一天让娜回家发现姐姐寄来的包裹,接客前让娜从包裹里拿出一件粉色睡袍举到胸前,外在得体的睡袍令让娜厌恶肮脏的卖淫,诱使杀死嫖客,她只此一次放松下来,坐在屋内阴暗的餐桌旁,身后那束灯光保留了内心残存的一点体面。

16分钟前
  • 火娃
  • 还行

真难想象这部对时间和空间语境超级前卫的电影竟然出自二十岁出头的女导演之手,这部女性电影的特殊性在于除了主角身份的变换之外,还有隐性的故事分支,十分钟的结尾将前面三个多小时的情绪突然释放,平静的震撼。

21分钟前
  • 东北洪常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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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100分钟,快进了90分钟,越到最后反而越好看了,看了最后7分钟,沉寂的生活孕育出杀机。still image,阿克曼果然跟阿彼察邦、王兵是一路人。(论自然光对于转场的重要性。)这部电影属于阿多诺所谓的“抵制美学”,为了凸显当代生活的琐碎以及无意义的重复,导演选择放大并重复它的琐碎于无意义,直到令人难以忍受的地步。而观众在埋怨的同时,也会意识到该谴责的其实是那个使存在变得琐碎而无意义的体制。

25分钟前
  • Ec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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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虑与崩溃在看似琐碎无休止循环的家务劳动中逐渐累积,波澜蕴含在最微小的动作细节里。看完第一个念头是给妈妈打个电话,她这么多年真的太辛苦了。当然这部电影远远不止这些,它说的是我们知道却不屑提起的每一个普通人。被深深地震到了。当年的阿克曼才25岁,天才啊

29分钟前
  • 米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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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的清醒與否,也僅是一種錯覺。當個體認知的資訊系統夠多,彼此衝突,不斷提出新的問題而且彼此毫不相干,超過他的心智(先不管是不是喝了太多酒)所能處理的時候,他將會在他自身構築的理論之海中,溺水。」(李奕樵〈另一個男人的夢境重建工程〉)

31分钟前
  • 焚紙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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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迪沃霍尔附体,太考验耐性了;表达空虚无聊的最佳方式,就是直接展现;三个小时无聊的不仅仅是观众,还有主角,但正是这一行为艺术,让片尾的行为变得情有可原。

33分钟前
  • Com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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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持住是看这片唯一忠告

37分钟前
  • 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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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颗星。令我窒息想想都要哭出来的,整个人都不好了又燃起无限斗志。天才的、深刻的、革命的。一定要耐着性子看完。

41分钟前
  • 🌞娘卷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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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间通过节奏显现,出神的时刻往往最接近真实,可以对照无家电影,阿克曼永远走进了她眼中的阴影里 #SIFF20#

46分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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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三小时你就受不了了?那她是怎么忍受几十年的呀。

47分钟前
  • 盲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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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电影节展映】上影节收尾。长达3.5小时,一位单身妈妈,家庭主妇,兼职妓女的3天日常生活。对白少到几乎可忽略。足足190分钟的枯燥琐碎、反复压抑与隐忍,方汇聚成一瞬间的爆发。中间小睡片刻,其余看得认真。若非在影院真难一口气看完。想到做了20年家庭主妇的我妈及无数如此一生的妇女

49分钟前
  • 汪金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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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凝视三个半小时的主妇生活如坐针毡,却对自己庸庸碌碌的人生无动于衷。电影不应该只有荡气回肠。

50分钟前
  • 冰山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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固定机位,平淡生活;一个女人,开灯关灯。去除了技巧,没有任何修饰,这样的处理特别贴近生活的本来面貌。但如此白描并不等于无节制地铺陈,影像仍然在隐晦地传达着导演的意图,凌厉突然的结尾,瞬时幻化出各种五味杂陈的情绪,就这样不声不响地完成了故事的升华。

54分钟前
  • 麦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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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晚上迎接白天,白天打扫晚上睡觉,日常生活没有烦恼,做菜吃饭购物接客诸如此类,看完一场电影,没见过谁的微笑,直到最后一个镜头,一起坐着发呆。要不是那个晚上,心血来潮宰客一刀…做菜吃饭购物接客诸如此类,妈妈和妓女,千秋万岁

56分钟前
  • 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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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毕业论文的时候为了梳理清楚自己的观点,我还试图用这部电影举例,我看这部电影的时候我就会幻想,有没有一座城市的广场会日夜不停的放这部电影呢,这就是女性的存在。这部电影是香特尔阿克曼导演的前期集大成之作,将自己喜欢拍的事物和自己主张的表达找到了一个特别好的容器盛放,因此十分自然。我很喜欢电影里吃饭的场景,因为它很少被打断,是真实的,比起劳作场景更为难得,现在我们的吃饭场景常常是导演要玩花活的舞台了。

57分钟前
  • Morn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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