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看下来,觉得这样拍摄形式的好处是每集都聚焦在一个主题上。粗略写了对每一个主题的理解,总体来说第三集的剧本最好。
S1:开放关系 - 对依恋的恐惧?
全片的开头是一场对“男主内女主外”的家庭模式的采访,看似和后续影片的主题无关。Mira游离的眼神一开始让人以为是丈夫掌控着家中话语权的体现——Jonathan频频打断Mira的话,像所有热衷高谈阔论的男性一样。然而随着情节推入,大家就会发现这个家庭中的权力结构正好相反,Mira曾经是大学中的话题人物,与乐队鼓手出双入对,而成长于沉闷的宗教家庭中的Jonathan的“社交地位”远低于Mira,与Mira的相逢让他第一次打开心扉。
餐桌上的紧张一幕来自于Mira的好友Kate与丈夫看似和谐的婚姻下,“开放式关系”给两人带来的伤痛。一开始是丈夫为了替自己的出轨辩护而提议开放关系,等到Kate与情人分手而郁郁不乐时,丈夫却因为嫉妒而倍感痛苦。
开放关系的本质是对“依恋于某一个人的恐惧”,当知道另外一个人拥有彻底伤害自己的权力时/知道自己的“婚姻幸福”完全寄托在另一个人的忠诚上时,宁可把依恋分散到多个人身上以降低风险。然而矛盾之处在于,当人身处孤独和困境的时候又希望自己成为伴侣的第一优先项,希望对方所有的关注都在自己身上——“被唯一地爱”是孤独的唯一解药,而“被平均地爱”不是。一个人能轻易地发出“我最爱我自己”的宣言,却如何去面对没有无条件的爱和庇护,无情世界的危险和荒凉呢?
S2:多巴胺的短暂与孤独的永恒
出差回家的Mira告诉Jonathan一个巨大的秘密:她爱上了别人,离婚已在计划之内。两人的行为更体现出两份感情的不平均和本质的不同。Mira的感情是她的自我和自尊驱导的,她脑海里的所有计划都不需要和Jonathan讨论,只要在做了决定之后“告知”他就好。在Jonathan这里,她看到一个迷人、向上、善解人意的自己(从S3 Jonathan读日记那里可以看出,Mira喜欢自己成为Jonathan的人生“拯救者”的角色),她爱上的不是Jonathan,而是两人关系折射出来的熠熠发光的,甚至能超越神明地主宰另一个人喜怒哀乐的自己。这也许是她不喜欢Jonathan的信仰的原因,她不希望有另一股力量能够左右Jonathan的精神世界。而当Jonathan进入婚姻,走出孤独,以为自己得到了携手一生的爱人的时候,Mira无法再在这段关系里看到更多的“自我价值”了——所以一个在游轮派对上的创业者Poli轻易让她重新找到了激情。这种权利感和自我价值感来自于Poli的三个特征:第一,他很年轻,让Mira摆脱了自己对年龄的焦虑(从后面她和老板的对话中能看出Mira其实很害怕自己老去);第二,他刚刚踏上美国大陆,Mira能够直接见证/陪伴他实现“美国梦”;第三,他称赞Mira是他遇见的第一个不谄媚讨好的美国女人,让Mira一下子沉迷在自己由他人反射出来的美好的人格上。她与Poli在一起的快乐和自信,全在于重新拾回了这些对膨胀的自尊和虚荣的追逐。
人类自脱离母体,就陷入了一种巨大的对存在的恐惧之中,或者说是由于渐渐理解了自然的强大和世界的危险复杂,而无法摆脱的孤独感和恐惧感。自称要一辈子孤单的Mira也不例外,她忘记了正是Jonathan无条件的爱和家庭的温暖排解了她最底层的恐惧,她才有了更高层的对自尊和自我的追逐,是Jonathan将她与世界的危险和未知隔离,才让她如此想要去探索新的激情,投入Poli的怀抱。这两重感情之下的联结和矛盾,注定了Mira无论在谁那里都无法得到真正的安心和幸福。强烈的自恋和自我并没有抹除Mira对与生俱来的孤独的恐惧。
S3: 他人的痛苦赋予我们的权力
第三集是全剧的高潮,Mira重新与Jonathan私下见面,在Jonathan告诉她自己所经受的痛苦,给她朗读了一篇梳理自己童年阴影和人生旅程的日记之后,Mira又重新对Jonathan产生了强烈的欲望(在离婚前他们已经很久没做过爱了)。这又回到了之前的主题——活在自我中心的世界里的Mira一心只在他人身上寻找自我价值的提升和自我权力的膨胀。此时孤独、痛苦的Jonathan提到大学时代的Mira如何将他从宗教压抑里解脱出来,让Mira拥有的权力一下子到达了巅峰,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一个吻就能让Jonathan重新看到那个光明美满、摆脱了永生孤寂的世界;Jonathan把自己折磨成这样,是因为太过于渴望得到她的爱。此时,当时离去时坚定地挣脱Jonathan拥抱的Mira热烈地亲吻和撩拨Jonathan,享受着那种支配他人灵魂的权力的快感。Jonathan女友的一通来电更是让Mira知道了自己在Jonathan心目中的重要性,在嘲笑她频繁来电的举动“如此执着”时,Mira更为这种权力感所诱惑了。她有了想要重新和Jonathan在一起的念头。
Jonathan是真正爱过Mira的,他将两人的相遇视为在这个永恒孤独的世界上,让他挣脱这种存在的恐惧的巨大奇迹。他愿意为此舍弃自尊在Mira离开时恳求她留下来,看到Mira痛苦时还是忍不住第一时间上前安慰她,而Mira并不是。Mira是脆弱而时时渴望保护的,她无法承受付出一切却被抛弃的痛苦,也无法相信他人值得如此信任,因此选择一生孤独。他渐渐明白了对Mira单方面的爱是对他生命和灵魂的一大威胁,于是想要通过心理咨询摆脱这种濒死的境地。
S4: 与真正的亲密解离之后的爱无能
Jonathan惊奇地发现听到Mira被解雇的消息后毫无反应的自己,他真的从对Mira的爱中抽身了。他坚决要Mira签署离婚协议书,并且不顾她的阻止准备甩门而去。这集更体现了Mira根本不爱Jonathan,她在解雇和分手的孤寂无助中拼命地寻找救生舟,然而到此为止她也没有说过半句话来回应Jonathan巨大的痛苦理解或同情,她的每一滴眼泪都是为了自己的失去,包括挽留Jonathan离开时失控的拳打脚踢。
不知道此时的Jonathan是不是真正反应过来了,他不再为Mira的感情所左右。然而在付出过巨大的爱的能量之后,在看到摆脱孤寂的奇迹又幻灭之后,他已经彻底失去的爱的能力。永久的承诺和心灵的支柱彻底破碎了。他不再寻找亲密关系,不再相信承诺,而寄托于与孩子的血缘来排解自己的空虚。
S5:父母的精神影响
愤怒离去的Poli指责Mira根本是一个不理解感情和关系的人。Mira于是和Jonathan倾诉自己的家庭背景——母亲在婚礼前告诉她,你的身体里没有适合“婚姻”或是长久关系的基因。也许是目睹了母亲的三段婚姻,Mira在成长的过程中完全不信任爱的长久,也没有想获得爱人的能力的冲动,因为知道一切感情都是转瞬即逝的。她以为自己已经通过婚姻尝试去爱,其实根本没有跳脱出自我保护的圈套。她无法将他人放于自己之前考虑,无法享受“爱人”的愉悦,只知道“被爱”的虚荣感和安全感。
全片并没有为这种矛盾寻找一个解法。但个人的看法是,自我中心的爱是永远不可能长久的,因为那是一道拾级而上的权力阶梯,那是永远追逐凌驾的快感和无责任的自由。如Jonathan所言,爱是孤独世界的一大奇迹,只有勇敢地放下自我的人可以得到。
开篇照旧是戏中戏的套子,淡描几笔片场光景,相比之前,愈发不再忌惮直面袒露这是一出戏的真实(或虚假)。
傍晚时分,乔纳森在楼下客厅收拾,神态松弛,一种有人要来的迹象。谜底很快揭晓,屋外米拉走下车来,步履轻缓。
一内一外双视角,从内景中的乔纳森和外景中的米拉,就这么两下,为接下来长时间轻松的基调轻轻作了个铺垫。
从两人在门口第一眼照面的情形来看,这显然是一场有所预谋的会面。
两人一直在对视,目光中透着平和,甚至情愫。乔纳森微微吃惊米拉的变化,米拉轻抚头发,在意乔纳森是否满意。这短短片晌功夫,亲昵的意味已从画面边缘渗出。
进门后的贴面礼节有些生疏,或者说还遗留着过往的熟悉,乔纳森惯性地去亲吻,米拉一怔,两人凑切得呼吸间都有亲密的气氛,但人事变迁,毕竟不是从前,轻微的尴尬中,将亲吻改为碰额。这一微妙的变化,从爱意中诱出亲情的意味。
乔纳森摩挲米拉肩臂的习惯未变,但这次没有压迫感。
米拉走进来,首先还是关心艾娃,这再次证明她对孩子的关心。
接着她以一种客人的心态在打量着室内摆设的变化,可见她离开已经有好一段时间了。
从她眼中可以看出乔纳森生活上的变化,他有了看电视的习惯,从中透出一丝分开后苦闷煎熬线索。
米拉善意地嘲笑着乔纳森怪异的室内陈设风格,这里她说出了一个影射性质的比喻,她形容那迎面摆放、格格不入的两条沙发就像在对峙一样。从前,在这个家中的两个主人,就是这样的关系。
此时回想乔纳森在米拉进门之前的那些遮盖的举动,便能意识到他在向米拉遮盖他这段时间真实的生活状态,因为他过得并不好。
两人聊到艾娃,能感觉到父母的分居确实对她产生了负面影响,她变得沉默了。谈话中也得知,两人现在轮替着照顾艾娃,可见两人的分居生活已经踏上正轨。
接着提及米拉的恋爱对象波利,也就是米拉之前的外遇对象。从米拉的话中感觉,似乎因为艾娃,因为米拉与乔纳森之间还有羁绊,令波利和米拉的关系产生了一些隔阂。
乔纳森再次引出“谈话”一词,这暗中衔接了上一集末尾,两人极不稳定的状态之中,未尽的谈话。
两人走到餐桌附近,米拉注意到乔纳森重新过起了犹太教安息日,他的父母还过来吃了晚餐。从他们的对话中可以反推一些事实,为了米拉,乔纳森做出了关于宗教信仰上的牺牲,而牺牲宗教信仰意味着也牺牲了自己和原生家庭的关系。米拉和乔纳森的犹太家庭无法相容,所以乔纳森已经十年(从二人结婚开始)没有履行教众的生活方式,也意味着这十年他和父母的关系是疏远的。
乔纳森说,你一直不喜欢这些。米拉说,你就喜欢我不喜欢这些。说这话时,米拉朝着镜头走过来,气氛变得更为亲昵。
不过这个小片段再次提醒我们婚姻关系中的一个变量。当两个人结合在一起时,彼此都是带着各自从前的家庭教育、宗教信仰、文化习俗……拥抱在一起的。这些过去的东西活在各自的身上,而它们彼此间是不同的,甚至是不相容的,像乔纳森和米拉的背景显然是大为相异的。这势必会对他们的婚姻造成可见的影响,两人如何应对,磨合的效果如何,会对他们的婚姻产生深远的影响。比如,乔纳森的背景给他带来的自我压抑式人格,就使得他总是回避问题,造成及时沟通的匮乏。
再回到米拉说的那句话,也可以想象当长年生活在严谨的文化中的乔纳森遇到米拉那样漂亮、时尚、外向的美国白人女孩时,那种与自己的文化正好相反的美感产生一种异质性的魅力,和缺失性的向往。我脑海中浮现的一个并不恰当的比喻性画面,是那些背井离乡的移民漂洋过海,在甲板上,透过迷雾,终于见到自由女神的那一刹。
但是我们应该反思的是,在婚姻中的米拉已经不是乔纳森爱上的那个米拉,她遭到乔纳森的抑制和削改,变得不再像自己。要想象从前的米拉是什么样子,我们应该借助现在这个站在眼前的米拉来推想,因为离开了乔纳森之后,她开始恢复自我的面貌,她的发色,她的穿着,更重要的是她的气质神情,都开始变得更米拉了。
所以从两人婚姻前后的个人变化来看,两人都为了婚姻做出了牺牲,但这种牺牲可能并不是良好的那一种,因为我们自身的文化背景是构成“我”很重要的一部分,是人格的一部分,乔纳森牺牲了他的犹太性,米拉牺牲了她的美国性,都造成了各自的人格压抑。但他们又不可能真正忘却自己的文化,彻底改造成另外一个人,所以无法相融的状态始终存在。
不过在此我要说一句,文化背景只是一个向度,我并没有要将之夸大为一种不可抗力,成为婚姻关系中的决定性因素,否则就是一种狭隘的文化决定论了。这样一来,任何人能否共处岂非早已确定,就像宿命一样。
稍后,两人一起喝酒,乔纳森要求在对视中共饮,这显然是他们过去的一个爱情仪式。如今乔纳森还坚持,米拉也不拒绝,旧日感情的遗物还在深沉有力地对他们今日的关系发生作用。
而且在这一阵对视中,两人再次拥抱,心理距离再度拉近,更“可怕”的是,失落的情意愈加烧燃起来。
落座之时,乔纳森是这样开启谈话的,他说:“So……”这一个单词包含了太多。他期待着米拉的讲述,讲述什么呢,肯定是她的近况,但是不止于此,他期待更多。
让我们看下去,米拉紧接着就分享了自己的近况,她被公司分配到欧洲分部了。这时镜头交还乔纳森,捕捉他的表情反应。没错,他说了祝贺的话,但是表情总是比言语更诚恳,你能看到他并不是真的高兴,他是失落的。
所以乔纳森期待的仅仅是米拉讲述她的近况吗?他显然期待更多。他希望听到的是米拉说,自己对这个家庭的思念,对自己的思念。这也意味着乔纳森其实并没有放弃挽回米拉,他的平和是因为他变换了自己的心理立场,他接受了米拉的“暂时”离开,就像给予她一个缓冲和思考的空间一样,但他希望米拉有“思考清楚”,然后回心转意的那一天。而且在他的预期中,这一天不会太久。但是,现在……
至少从表面上看起来,米拉这次来想要讨论的核心问题是孩子的今后,可乔纳森心中最在意的其实还是婚姻的修复,两人的心理预期是错位的。
所以当乔纳森那样无礼地拒绝妻子将孩子带去欧洲的可能性之时,他表达的更多的是失望和沮丧。
眼前的局面仿佛回到昔日的僵局,回到那种熟悉的二人相处模式之中。相比看似不可调和的问题,更深层的问题是他们的交流方式还是那样地不妥,这当然主要是乔纳森的问题,他还是那样激烈,那种控制性的气息又恢复了。
但是事情有没有转机,我们继续看下去。
接下来米拉所说的话让乔纳森缓和了不少,因为这段话表明在米拉的计划之内,他仍然占据重要的位置,他还并没有被米拉排除于自己的生活。
米拉提出这个方案选项时,她像过去那样紧紧闭了一下眼睛,而且是在乔纳森催问之下才说的。她的表现也同样表明她也还处于过去的相处模式之中,过为委婉,清晰直接地表述自己的想法对她而言依然是一件艰难的事。
这给人一种不良的预感,因为如果他们始终不能脱离出这种相处模式,那么他们的关系最好的状态就是方才见面伊始的那五分钟,那种若即若离的状态,亲密又疏远的状态。
糟糕的是,过去的那种相处模式还在强烈地复现,孩子成为谈话的绝对主题,但孩子本身又只是一个道具。事实上,本应成为主题的是他们今后的相处模式——无论他们还是否决定相处在一起。可是,他们还是在回避这样一个必须面对的主题,沉默不语或者只是以行动展现是不能解决问题的,除非你们再也不必面对彼此,除非对方于你而言已经是全然不在乎和无所谓的人,那么也罢。但我们能看出来,并非是这样,所以他们仍然走在一条糟糕的道路上。
回想自身,我们是否也像他们遗忘,无法走出自身的局限,那些性格上的缺陷,那些不恰当的交流方式,是否最终也未能改变,从而导致我们从未能将问题真正推进下去,更遑论解决。可我们怎么能接受得了自己,成为这样一个——请容许我说——失败的人呢?正因如此,这就是我们需要去改变自己,完善自己的原因,个人主义不是万能的,我们需要建立的不是一个永远正确,坚固,且不容置喙,永远优先于他人的自己。除非你能够做到不需要亲密关系,除非你认为绝对的个人主义是度过此生的最简易、最惬意的方式,否则我们必须要让自己成为一个更好的人,让自己去面对他人,而不是凌驾于他人之上。
回到剧中,我之所以说孩子只是一个道具,是因为他们之间显然存在着的不只是亲情,他们之所以还会相见,还会在乎彼此的感受,还会含情的对视,这都不是因为孩子,而是因为他们对彼此的爱。所以,他们一直讨论着孩子,不过是在以一种回避的方式,在探讨他们的感情问题。而回避,会导致探讨无法真正进行,就像过去那样。
在谈话,或者说争吵之中吧,乔纳森说了一句关键的句子,你以为我们是你的手提箱吗?去除孩子这个道具因素,他的表达让我们得以确定他脆弱的自尊心仍在作祟。
另外一个他强调的方面是,孩子的生活环境,亲人,社区。可以说,乔纳森有些类似于那种安土重迁的中国人,因为我不能直接对应地说他是一个有故乡观念的人。但这显然和他的宗教信仰和家庭教育有关,他是一个地域性的人,有家族意识的人。
我们可以看到剧中只提到了乔纳森的原生家庭,而米拉仿佛没有父母一样。米拉所做的工作也是全球性的,她在一家国际公司就职,她经常在世界各地飞行。在乔纳森眼中,米拉和他是完全不一样的人,也的确如此。所以,在此我们又看到了文化观念的冲突对亲密关系的影响。
又是一次谈崩的对话,乔纳森激动之下,出现哮喘的迹象,起身去找吸入器,这同时也是借乔纳森身体的位移,将人物调离这一空间,也让剧情进入下一阶段。
这应该是本剧第四次展现乔纳森的哮喘,米拉也都在场,于是我们能看到每一次米拉是什么反应。上一次米拉克制了自己帮忙的冲动,更早的时候米拉都是匆匆忙忙地,就像一个在履行必尽职责的妻子。但是这一次,米拉没有作为一个妻子的紧张,也没有作为一个逃离者的慌乱,她很自然地将吸入器递给乔纳森,像一个亲密的朋友,内在的心理与外在的行动之间巨大的压强差消失了,平衡了。
或许是从米拉的说话方式中判断出米拉已经不想复合,或许只是乔纳森的一个以退为进的策略,又或许仅仅只是乔纳森浮现了自暴自弃的心态,总之乔纳森提出了离婚的事宜。
首先,这个细节从反面佐证了二人情感上仍然深深地纠葛。再者,乔纳森说话时镜头又是打在聆听者、接受者的脸上,我们看到米拉的笑容消失了。这又反证了米拉对这段感情延续与否的在意。
米拉不想离婚,我们都能看得出,虽然她已经和波利在稳定的恋爱关系之中。这是个复杂的问题,还是不要现在就谈。
我们会看到镜头开始着重抓取米拉的表情变幻,此时的心理视角开始明显归属于米拉,她开始追问乔纳森的感情状态。
同时我们看到乔纳森和本集在此之前所展现的那个乔纳森不一样了,可以确认他开始呈现自暴自弃的状态。事实上这段生活他一定很大程度上沉浸在自暴自弃之中,但是他仍然想以良好的状态面对米拉,于是他隐藏了这段时间自己真实的状态。但现在他不隐藏了,他拖着独处时的那种家居步子,拿出了香烟,还用蜡烛点烟,增加了危害健康的风险。
乔纳森承认自己几个月前已经重新开始抽烟,这再度说明他和米拉分开后的心理状况是不佳的。在米拉对他抽烟提出反对意见时,他展现了消极进攻的姿态,说自己已经记不得上次哮喘发作是什么时候了。意思是说,之前会哮喘发作,都是因为你让我激动的缘故。
说这话的时候,乔纳森的眼神分明是在关注米拉的反应的。这又可以看出,乔纳森此时会说离婚,会抽起烟来,确实存在表演成分,是一种测试,看对方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态度。
反正,两个人都在延续着那种消极、回避、隔膜的相处模式,这让人很是失望,因为这样相处的话,两个人是真的没有出路,没有未来的。
随着两人的谈话进入更深的地步,相应地在空间上,他们也走进房子的更深处,米拉开始观察她走后房子内部的变化,甚至可以说是变迁。我们知道剧中总是在每集中间和结尾拍摄这栋房子,中间拍内部,结尾拍外部,房子和婚姻之间是存在明确的隐喻关系的。所以当米拉在审视房子的内部变迁时,此时也是在借她的眼让我们审视一段婚姻的内部变迁。
米拉有些心酸地发现,乔纳森和艾娃的起居都已经迁移到了一楼,他们住在一个房间里,艾娃的空间占据了大部分,乔纳森让自己待在一个角落。
乔纳森告诉米拉,自从……(你走了)之后,房子突然变得很大。这句话,实在太令人伤感了。
一个现代家庭,总是小小的,就两口、三口人,但是夫妻二人,每个人都变成了这个家不可或缺的核心梁柱,缺了一根,这个家已不可避免地面临倾塌,怎样都立不起来了。你和我,原原本本,在这个家中,不拥不挤,走了一个,莫名地空洞了。这空洞,更大程度上是心灵上的。爱情使我们在地球上建了一片家园,也使我们在心灵之内建造了一栋楼房,如果爱人缺失了,这爱意的枸筑还如何成立下去呢?
米拉走后,艾娃变得更为依赖父亲,乔纳森也直接在一楼工作了,所以二楼已经弃用。由于缺失了一个人,父女二人无法撑起一个家的形态。由于缺失了一个人,父女的关系变得更为相依相偎。
这些细节的讲述,让乔纳森真实的生活状态更多地展现出来,令人觉得心酸、可怜,米拉对此也很受触动。
而后,米拉更往上走,走进二楼,走进曾经的双人卧室,走进曾经的婚姻记忆。如今那片区域已经成为爱情的遗迹,重临此地,竟有抚今追昔的感慨,满屋杂物仿佛凌乱的证据,不知还会否有人认领,随时间的流逝将会愈发难以辨认。
米拉很快就转身走了下去,爱的废墟,实在教人不忍细看。
气氛从此转入悲沉,一点红酒是个让对话还能继续下去的由头,否则言已至此,谁也没有心情再多谈。
米拉表达了自己对那些旧家具的依恋。木制的家具就好比婚姻这座房子的骨骼,对家具的依恋即对旧日婚姻的依恋。这种依恋,如米拉所言,是一种家的迷思,它看起来没有那么符合世俗逻辑。
但米拉话锋一转,直指对这些物(object)的依恋,反而搞砸了他们的关系,他们的关系被具象成了一个物件。什么意思呢?我认为她的意思是,人们太过于注重表面的形式而忽略了内在的实质吧。因为他们的关系正是那样,从表面上看谁都会说是模范家庭、模范夫妻吧,可是他们自己知道,他们只是在勉力维持着一个幸福安乐的假象,而内在的爱意已被抽空,使人窒息。
我看到米拉的这几句台词的时候,觉得在这里创作者的意志有些直露了,不太符合人物自身的设定。
乔纳森将话题引入米拉的新家,米拉突然产生了浓厚的倾诉欲,而在这个段落,我们将会看到他们对于家,对于生活,对于孤独的一些阐述。
米拉拿波利做了个反例。波利所向往的家或者说生活方式,是这样一些标签:富人社区,高层公寓,公园景致,大楼门卫。对了,米拉没说的是,还有一个高冷优雅的白种女人。这就是波利的美国梦,他所渴望所想象的美国式家居,美国式生活。他相信,这些东西,确认了他是一个上流的人。
可是,对于米拉来说,这些东西都是没有意义的物件,作为物的房子无法代替情感维系的家给予她温暖,她需要的是心灵的慰藉(安全感),可是只有相爱的人可以带来这个,而她的状态告诉我们她并不拥有。这段话基本否定了她与波利的关系,确认了米拉如今获得了自由,却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爱情关系,甚至可以说她失去了爱,鉴于她与乔纳森深厚的情谊。
我想岔开一句,从米拉和波利的所欲所求可以看出他们的不同。我们可以说这是一种层次性的不同,波利追求的是物质的、表面的,米拉追求的是心灵的、内在的。不过也可以说是一种文化心理的不同。波利是一个外来人,他对美国抱有崇慕之情,他的追求体现的是他对美国的认同,反过来说这证明了美国的中心地位。而米拉本身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美国人,身处美国中上流阶级,她不需要扮演一个美国人,成为一个美国人,波利的追求自然是与她错位的,因为她自然不会追求她已有的东西。
米拉看不上波利的追求,如果批判性地看,这也带有一种美国式的傲慢,身处后资本主义时代,对资本的积累、物质的侵占已经丧失兴趣,因为不缺乏,不需要。你甚至可以说身为一个天然的地道的美国人,她自身就是一件最大的奢侈品,这是她与身俱来的优势,这也是波利追求她的原因。
米拉找寻不到心灵停放的港湾,失望之余,她开始否定港湾存在的可能,也否定港湾曾经存在,这令乔纳森感到不满。
乔纳森认为,她这样的观念之所以形成,起作用的是心理防御机制。而且,他牵引出米拉大学时类似的表述,证明米拉在情感之中一直存在这样的问题。每当她在情感中受挫,她就会否认情感连结的可能,或者直说吧,否定爱情的存在,认定人生来永恒孤独,可是最终她又会与旧情人重归于好,因为她无法忍受孤独。米拉身上的自相矛盾表明人类普遍的困境,事实上,绝大多数的人都是需要摆脱孤独,找到爱情的,可是太多太多的人越来越怀疑爱情真确实有。
乔纳森的这段分析,带有一种宿命般的暗示意味,因为他们俩现在的情况,仿佛就走在这样一条轮回的轨径之上。
面对乔纳森对自己的评判,米拉有些不适。这可以理解为米拉习惯于感性思维和她对理性分析的抗拒,乔纳森则相反。但在另一方面,应该被注意到的是两个主角始终有一个不同之处,米拉对问题的讲述和评价总是向内的,指向自身的,但乔纳森会频频评判外界,评判对方,虽然这一集他增加了自我批评的向度。
这一点也提醒了我自己,在面对亲密关系中的问题时,我们应该对评判他人保持慎重的态度,尤其是当我身处男权社会,身为男性的我更应慎重于此。虽然我有可能是对的,就像乔纳森说得的确有道理一样,但是评判一定会带有审视的意味,带有权力感,我们应该尝试用一种平和、交流的态度来表达自己的想法和建议。交流,这一点恰是剧中乔纳森一直强调,但他自己一直都并未做好的。即便是在目前最能体现他自省精神的一集中,他的目光依然带有审视和嘲弄。
面对米拉的不适,乔纳森轻描淡写地道了歉,表面上认可了对方。在后续转折的情节中我们也会看到乔纳森对此陡然转折的态度,前后发生对比。
乔纳森一反常态出现的一段心理分析,将剧情引入下一段落,乔纳森告诉米拉自己在接受心理治疗。
心理治疗让乔纳森获得了描述的能力,从而获得了理解的能力,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对任何人都是这样,面对问题,最重要的一步恰恰是认知,如果描述不出或者找不到问题是什么,甚至根本意识不到问题的存在,问题自然也就不可能被解决。
乔纳森告诉米拉自己在写一种叫做晨记的心理记录,但是不巧的是,米拉犯困了,乔纳森因此不悦,委婉地下了逐客令。
两人的差异在此又显现出来,乔纳森的思维方式偏好理性和批判,但是米拉的讲述是偏重感性和感受的,这一点在很多情节都展现出来了,比如乔纳森批判资本主义制度对婚姻的毒害,比如米拉述说自己无法呼吸的婚姻生活。其实这二者并无优劣之分,但二者兼备会更好,因为在乔纳森身上,我们看到感性的匮乏,使他难以理解米拉的痛苦,而米拉的理性匮乏,使她在感情分合中全凭感受行动,而且总要在依附之中求得慰藉。
前两集突出显现的是男方身上的问题,米拉身上体现出的主体性缺失,我们会自然地归结为婚姻内部的压抑所致,但是在这一集中,通过乔纳森的一笔关键补述,我们得知米拉在大学的恋情中已经陷入这样的状况,又结合她自己第一集“濒临虐待”的说法,更确凿了米拉自身长期存在的问题,虽然我们还很难看出这一问题的根源在哪里。
米拉之后的表现也在证明着她自身原本存在的依附性,因为此时她已经不再受乔纳森抑制,她是自由的,可是她仍然被乔纳森的行动深深地影响,恳求着乔纳森的原谅,让乔纳森与她分享她并不真正感兴趣的东西。当然,这也是爱的体现,我们很难完全分清楚这二者,但是我们确实能看出她身上存在着依附性。她变得像一个小孩,通过恳求和撒娇的方式,向恋人索要着一些证明爱意的礼物。当乔纳森无奈答应给她念晨记之后,我甚至感觉她脸上隐秘地流露出“得逞了”的欣喜。
透过乔纳森晨记的内容可以看到,家庭和家教对人格形成的影响,以及这种被塑造的人格对未来感情生活的影响。
乔纳森的父母双亲是典型的强势父亲和弱势母亲的组合。
强势父亲对他进行严苛的道德式家教,却又从来不对他进行认可与奖赏,频频地挫败,使他陷入自我焦虑和自我否定之中。
弱势母亲自顾不暇,乔纳森无法向她寻求倾诉和依靠,于是成长中的乔纳森始终无法被人看见,无处得到支持,他变得自我封闭,隐藏真正的自己,形成内向、压抑的人格,这又导致他无法维持亲密关系。米拉的出现拯救了他,因为米拉看见了他。但是直到分开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还是没能做到呈现自己( there-not-there )。
通过这样的梳理和自省,他开始共情妻子的遭遇,体谅妻子的行为,接受了妻子离开的合理性。
我觉得这种晨记的形式是很值得借鉴的一种做法,它是自己面对自己的行为,不受其他因素干扰,因此我们的记录将足够真实,而且这些平日漂浮碎裂的思绪将会慢慢被归纳出清晰完整的线索。简而言之,它让我们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而我们需要面对的问题就在其中。
在这里提一下旧版,我也粗略地看了一下旧版的电影版。新版在人物关系上有一个明显的倒转,比如旧版男主角出轨,新版女主角出轨;旧版女主角写心理日记,新版男主角写心理日记。
书写和言说,事关表达,极为重要。无法言说时,书写变得尤为重要。男权社会使女性的声音被抑制,但通过艰难、变形、隐晦的书写,文学史上的女性依然留给了后世一种可能,我们借由这些自身也充满抑制性的文本,有机会还原女性本来的声音,甚至让它们串成一串,看出它们的脉络和传统。这就是为什么,历史上的女性文学,应该被深入解读的原因,因为那些俗气的流行故事和平淡无奇的细节描绘之下,可能既是一种必要的伪装,也是通往作者心声的密符。当我用这种方式读了三四章《简爱》之后,我惊呆了。
因此在伯格曼的旧版中,心理日记成为被抑制的女性声音被还原的方式。但是新版让我们发现另一个事实,在男权文化下,男性内心的声音其实也被抑制。男权文化需要的产品只是它规训塑就的人,无论男人女人。它在绝对意义上禁止的一件事是,允许你做自己,做一个自然而然、充满人性的人。因此,在男权社会,不分性别,所有人都处于同一个压迫结构之中,无法做自己。
从这样的关系倒转和剧情倒转之中,我们可以看出新旧两版形成了相互对照的关系,构成一种镜面书写,使观众得以从多个面向更为系统、整全的看待同一件事。
回到刚才乔纳森念晨记的情节,我刚才说了,通过内心的梳理和反省,他共情了妻子的遭遇和选择,这的确是一种事实。但是不可忽视的另一个事实是,在乔纳森缓缓打开心扉的过程,也是米拉对乔纳森共情的过程。通过聆听对方的成长经历,她理解了乔纳森人格形成的原因,同时谅解了乔纳森,并对他再次献出自己充沛的爱意。或许,此刻此时,是米拉最了解乔纳森的时候,也是她最爱他的时候。
米拉升起的浓情蜜意,潮水般向乔纳森淹没过去,几乎使乔纳森失守,但是他最终拒绝了同米拉发生性爱。
两人现在处于暧昧不明的关系阶段,未来是复合还是彻底切分,谁也不知。乔纳森在与米拉分居一年的这段时间中,花了很久才逐渐适应这样的生活,理性的他不想让自己再度经历同样的过程。
在米拉耐心、包容地引导和聆听之中,乔纳森慢慢讲述出他所经历的苦痛,米拉再次对他形成共情。
在这一集中,两人都体现出对另一方某种程度的共情,这是难得的,但是在此我不得不提前告知大家,在这一段情节中的后半部分却最终证明,这仍是一次失败的交流,深度的共情没有发生,或者说,它只是单向地发生了。
后半部分的情节是,在乔纳森的完成自己的内心表达之后,米拉也自然地开始分享自己这一年的感受与经历。她说,你以为我和你不是一样吗?那对我来说同样是一场噩梦。乔纳森却说,请不要这样,不要说违心的话。
原以为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的我,我的心,一点点凉了下来。因为乔纳森并不相信米拉与他有着同样的经历和苦痛,并且他连续的否认事实上再次形成了一种抑制。
对于米拉来说,她又一次经历了声音被抑制的事件。对于乔纳森来说,他的武断让他失去了彼此进行深入沟通和深入理解的机会。很不幸,这种武断,同样基于男性沙文主义,认为自己才是正确,自己才在受苦。可是他的感受和判断纯然从自己出发,以自我为中心,对别人的表达却不能等而视之,反而予以轻视和贬抑。
面对此种情景,多次尝试言说的米拉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唯有收干眼泪,像枯槁的芦苇,独自承受内心的干涸。
这个情节之中出现了多次情欲动机,我们可以看到,在聆听了乔纳森的讲述之后,以及米拉在尝试与乔纳森分享自己的内心感受之后,米拉都迸发出了强烈的情欲,想与乔纳森发生性爱。
为什么我要把情欲发生的时间节点表述得如此清楚,是因为情欲的迸发不只关于情欲。当然可以将米拉的情绪迸发理解为她对乔纳森念念不忘的爱意,但是我想说的是,我们也不要忽视另一个侧面,与米拉的情欲迸发相对应的,是乔纳森的情欲抗拒。问题的关键就在于,情欲在这个情节中指向什么?又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对立的情欲态度?
在二者的交谈之中,情欲存在着独特的意涵。米拉的情绪迸发指向的首先是对乔纳森的共情和认同,其次是渴望乔纳森对自己的共情和认同。
而乔纳森的情欲拒绝传达的不仅是他对重历痛苦的畏惧,它的另一重意涵是对米拉所述所为真实性的否定。说得直白一些,他认为米拉说的那些感同身受的话,以及米拉对自己的“投怀送抱”,是对自己的欺骗,目的是为了讨好自己,安慰自己,乔纳森的自尊使他不能接受这种赐予。
前面乔纳森说米拉存在心理防御机制,其实他内心的防御机制已经坚固到成为一种本能。
在下一集也存在一个情欲情节,我认为二者之间有着某种值得一说的对比之处,但或许还是留到下一集说更方便。
既然与自己重温旧梦,会使乔纳森那样痛苦,那么出于尊重,米拉问道,你想让我走吗?乔纳森没有说话,但神情和动作是同意的意思。
在门边,米拉向乔纳森提了个问题,这个问题事实上是一个复合的信号,但是由于信号不明确,以及由于乔纳森的防御性思维和男性自尊,他接受到的是歧义信号。
这个问题米拉问了两次,用了两种问法。第一次她问,如果波利不陪我去,你会改变主意吗?第二次她问,如果我一个人去伦敦,你会考虑和艾娃一起来吗?
第一次的询问方式,更为委婉,以致歧义性很强。仿佛意识到这个问题,米拉第二次问的时候,去掉了波利的名字,意思变得更为清晰了。虽然仍然做不到足够清晰,因为米拉是在试探。
乔纳森以反问的形式给出了回答,波利和这事什么关系?他没有接收到准确的信号,他听到的是其中的歧义信号,感觉自己仿佛成为一个备选。但是听到的是什么,有时候真的是人的主观选择,乔纳森的回答明显是针对米拉第一次的提问,而非第二次。在他的内心,默认排除了米拉寻求复合的可能性,就像他不相信米拉与他同样痛苦、同样深情一样。
米拉也没有进一步解释,于是误解再次成为对话的结果,他们只能再次分散。
但是最终,米拉没有离去,乔纳森也同样不愿她离去,他们的行动已经表明了彼此的爱意,他们只需要坦诚地说出来,就还有修复的可能。可是交流的机制总是不畅,或许这已然表明,他们是不适合的。又或者说,相比于婚姻的存续,更先要的问题是如何对自己的人格进行优善,因为人格影响爱情,影响人生所有事。
米拉今晚将睡在这儿。虽然他们不再是情侣关系,却再次处在亲密的空间,亲密的状态和情侣也没有差别。
换睡衣时,继前两集之后,镜头再次对准了米拉的后背,现在她背上的勒痕已经消失,表明在这段感情中她内心的伤口逐渐愈合。
米拉深深嗅了一下乔纳森的睡衣,二人相视而笑,像亲密的情侣一样钻进被窝。阔别已久,米拉闭着眼睛调适了此一刻的虚幻性,张开双眼,像从前的那些个深夜那样,与乔纳森相互凝视。
但虚幻是真实的,手机铃声敲碎了此一刻的延续。静听着卧室之外乔纳森与女友劳拉的通话,米拉很快焦躁起来,后悔自己留宿的选择,毕竟不是从前了,在今夜的梦里,已经无法体验昨夜的真实。
随后在厨房的情节中,乔纳森和米拉再次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准确地说,是乔纳森再次对米拉大发雷霆。
当时,米拉觉得乔纳森没必要向女友劳拉将一切如实道来,因为她觉得就这样结束了一段关系有点可惜,毕竟这也不是不可原谅的。就在这时,乔纳森发怒了。
为什么乔纳森发怒,我说说我的看法,我不能确信我说的是对的。我认为这主要出于乔纳森对米拉的误解和偏见。试图去理解乔纳森心理的方法在于,尝试理解米拉的那些话,听在他耳朵里,会被翻译成什么含义。
当米拉说,为你感到可惜,因为听起来你们挺认真的,乔纳森的心理是,难道我和你之间就不够认真吗,你为什么就那样说断就断,一走了之了呢?他会将米拉的话听成一种指责,而他认为以米拉的所作所为,是根本不配指责自己的,因为她自己的行为更没有道德感。
至于米拉说,这不是不可原谅的,指的是虽然乔纳森和前任(自己)有点纠缠不清,甚至还睡在了一张床上,但这也不是不可解释清楚的。这话听在乔纳森耳中,会变音成为,发生一点外遇是人之常情,不是什么大错。这会让乔纳森联想到自己遭遇了米拉的外遇,会让他认为米拉对自己的外遇看得如此之淡,简直是在为自己的不轨行为进行辩护。这同样让乔纳森认为,米拉意识不到自己的行为是没有道德感的,是非常糟糕的。
乔纳森后面接着说,你又不是我的婚姻咨询师,你还是别管了。这表明他认为米拉在妄自揣测自己的心思,他对此极为不忿,因为他认为这种揣测对自己极为不公平,因为他不像米拉那样没有道德感。
所以他紧接着才有些突兀地批判了米拉在一两个钟头前的那番关于人永恒孤独的言论。
当时,他忍住了自己对米拉的评判,表面上认可了米拉,但现在他完全说出内心的真实看法。他轻蔑地说,我对你那套“孤独颂”根本就不买账,那就是扯淡。为什么他突然重提这个话题,对米拉进行一番挞伐?我认为他的潜台词是:你以为我像你一样害怕孤独,因此总是急于寻找怀抱求得安慰吗?我现在的恋爱根本不是因为害怕孤独,你不要用你那套孤独的理论来揣度我的动机。
接着,他说自己并不是在进行说教,但事实上他根本是在彻底释放自己内心对米拉的审判。这段论断,表明乔纳森在日记中显现的对米拉的理解和认同,并不是一种深层的理解和认同,他内心原有的道德审判仍旧占据着绝对的上风。
之前,乔纳森认为米拉在通过否定过去,合理化现在(我们在一起时也是孤独的,所以导致分离的结局)。可是乔纳森现在做的,却是通过高度肯定过去,来否定现在(我们曾经相互拯救彼此脱离孤独,我们创造了奇迹,后来我们遇到了困难,你却没有和我共同面对,而是选择了放弃。你的出走是一种脆弱、逃避、无力的行为,你因为感到孤独而离开了我。现在,在波利身边,你又感到了孤独时,于是又试图回到我的身边,因此你今晚的回归不过是孤独感再次作祟的结果而已)。
乔纳森之所以如此笃定自己的判断,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这就是为什么紧接着他所做的一件事,是播放波利的一段语音留言。波利在那段留言中说,我知道我一离开,米拉就会去找你,但我受够了这些操蛋的怀疑和争吵,你们好好商量出一个结果,如果她要跟你复合,你放心,我绝对不会阻拦。
波利的这段留言包含着波利对米拉的评判,在他看来米拉是一个摇摆不定的女人,在亲密关系上无法做出明确的选择。
乔纳森播放这段录音,就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论断确凿无误,你就是因为再次感到孤独,才来找我的,就像当初你和你的大学男友反复分合一样,也像你一年前离开我时一样。
鉴于波利的指控,乔纳森更是确认了自己的指控,乔纳森提前认定了今夜米拉的到来不过是米拉重走孤独的怪圈,这注定了他不会公平、客观的对待米拉的一言一行。他已经先行否定了米拉是一个真诚的人、理智的人,这意味着米拉在他眼中变成比他更为低能的一种人类,一种不能自知、不能自控的生物。
当此之际,面对新债未偿,旧孽难解,面对前后两个男人的责难非议,先不说米拉自己如何有苦难言,有冤难申,我先已代她感到排山倒海一般的压力没顶压来。为了将上面那长长的一段话逻辑清晰地表述出来,我花费了不知多少力气,因为这实在是太艰难了,在数量这么庞大的看似充分有理有据的话语面前,你最大的可能是失语,或者说,选择沉默,不事声辨,可能反而是最“轻松”的结果。你已经看到,米拉有苦难言的心理感受化为呕吐的生理反应,如同之前丧失自我的她感到无法呼吸一样,抑制的机制再次发生效力。
但是,我不得不在此,用我的言语,试图为米拉讨回几分公道(我竟然用了这么父权制的表述方式)。
首先,我必须回答的问题是,乔纳森对米拉的那些指控,或者说评判,有没有道理?有一定道理,但主要是胡言乱语。
如果你站在乔纳森的立场,乔纳森的这番表达当然是自洽的,可是其中有许多因果推导的前提与结论,似乎都只是经他认证,如果跳脱出他的立场细究,我们可以提出很多问题,去质询他这份表达。
米拉的脆弱、混沌、抽离都是事实,甚至无法忍受孤独,也是事实,但混沌、抽离是为什么?害怕孤独又算什么罪过?
问题之一在于,乔纳森所说的孤独被赋予了太多道德意味,隐伏着太多潜台词。在乔纳森嘴里,孤独成为了米拉一切行为的动机,成为罔顾道德的借口,因而成为一种原罪。问题之二在于,乔纳森污名并曲解了孤独的真正意涵。米拉所感到的孤独,其深意是一种丧失自我,无法得到理解的精神孤独,而不是乔纳森所指斥的那种浅层的身体性的孤独。
米拉之所以感到混沌、抽离和孤独,是因为她无法得到你们的理解和认同,是因为她永远必须要放弃自我,去先要地理解、认同你们这些以自我为中心的自大狂!你们这些必须依赖女人的委屈逢迎来填满自卑的男权分子!
乔纳森指责米拉的出走是一种逃避和放弃的行径,是因为害怕孤独,可是我在前两篇文章已经详细辨析过,所以已经无须我赘述,所谓地逃避和放弃背后,是极致的压抑,和对自由的渴望。
还有乔纳森那番“奇迹颂”,他说当初他们走在一起时,正是他们相互的拯救,让彼此不再孤独。可是乔纳森有没有想过,
有没有可能只是米拉让你不再孤独,你却并没有真正使米拉不再感到孤独?正如乔纳森在心理日记中所言,米拉的出现拯救了他,因为米拉看见了他,可是他凭什么有这个自信,认为他也看见了米拉呢?我们在前两集清晰无比地看到,米拉的内心感受他是难以看见的,米拉当初跟他在一起是因为在他的身上米拉找到了自己向往的状态,米拉是崇拜他的。
所以,在这一集,乔纳森不过是和波利共同完成了对米拉进行污名和审判的一场合谋,男权视眼的浓翳和有毒的油彩加倍覆盖在米拉身上,使她承受更深的误解,更难翻过身来,为自己正名。我完全可以想见有多大比例的观众会认为乔纳森说得多么在理,而米拉身上有多么大的问题。
最后的一个室内片段,是艾娃听到动静,从房中跑出,少不更事的艾娃看到妈妈,还以为自己在波利家里,或者她已经认定,妈妈和波利已经是一组相关词,也就是说,妈妈已经不再和爸爸是相关词。
常言道,童言无忌,可是童言听在大人耳中,却重重坠在了心里。艾娃的话仿佛一颗小小的红红的章子,在爸爸为妈妈写就的罪状之上轻轻摁上一个印子。
米拉再度陷入了自责之中,仿佛她真的是那个无法忍受孤独而流连混乱的妻子,仿佛她真的是那个永远不称职且无法再弥补的母亲,仿佛她真的背叛了家庭,背叛了丈夫,仿佛她真的是一个有罪的女人。
现在,一切都回不去了,连孩子都已经将波利的存在当成自己世界内的既定之事,连孩子都已经接受这新的变化,人事变迁,回头无岸。
当然,这只是米拉的看法。如果米拉能够真正认识到真相的所在,想必她也不再如此苦恼。可是我们无法代她想,我们只能忧心忡忡地注视,而投去的眼光再温暖,也终究只是一片冰冷。
无法重温的双人睡枕,已然改换的室内布局,门廊处不再有亲吻的爱侣,我只是驾车而来的漂泊客,飞蝇扑火,草坪上的旋喷一味自我浪费,风铃声中是否藏着一颗不被听闻的孤独之心?
原文首发于公众号:段雪生
感谢最近赞赏的朋友
-来自豆瓣的-
瑛茹
-来自微信的-
YH
夏韬
菠萝蜜多
清
徐红
这一集的戏中戏引入方式,是女主角杰西卡在车上看剧本,看神情已进入戏中的状态,是一种抑制着焦虑的状态。
如果不是受剧组那些工作人员的影响,我们无疑已经将眼前这名女性认同为剧中那个角色米拉。一种轻微的错乱和疑问在心头浮现:那么我们是该将她视为一个演员,或是剧中人物?
米拉再次走进这座寓意良多的房子,米拉和乔纳森再次站在同一个屋檐下,只是,两颗深心归属何在?
楼屋中的一切被冷黑的暮色覆盖,在走道两端的尽头,律法意义上的夫与妻在同一个镜头相遇,旋即叉开。
同时进行的两通电话导致两种声音在同一个空间交叠,彼此之间相互抗阻,产生令人不适的听觉张力,你会觉得不耐,想将它们撕分开来,各自清晰。
在同一个房子各自打着电话,是一个良好的隐喻,在同一段婚姻中各自不同的生活,正平行、陌生地展开。
两个人之间也果然不再有见面的拥抱,亲昵的贴面,以及honey的称谓。
两通电话在楼上同时结束,米拉没能平息艾娃,乔纳森联络好了货运公司。两通电话已经交代了这段婚姻目下的状态。两人都已离开这座房子,一应旧物即将清空。离开,意味走出婚姻,已是定局。而这短短两个时辰将要进行的清空之举,不过收拾残局。
之所以用“短短”二字,是因为相对前三集,这一集有一个变化,这一幕婚姻戏剧的内部时长大约就是一两个小时。相处时间的大为缩短,已经表明二人之间的关系已经发生本质变化,从从容转为仓促,从会聚转为碰头。漫长的叙事已经结束,如今只是片段的停留。
两人对话的一开始,就在逐渐铺叙米拉的心态,她不想尽快地结束残局,收拾干净。反观乔纳森,他的状态是速求利落。这意味着,他已从过往黑暗的坑洞中脱离。
我们首先只看到这骤变的结果,至于为什么会是这样呢,也是本集将会徐徐说明的问题。
我们先看到他事业上的变动,因为论文大火,这一年他开始受邀在世界各地讲座。在言说这件事时,可以看见乔纳森的精神气质为之一变,流露出一种振奋,一改往日消沉的迹象。
事业上的成功,想来也会带来经济实力的改善,这令人一下联想到第一集时,乔纳森念念不休的一个话题:伴侣关系中,谁的经济能力更强?事业和经济上女强男弱的局面,深深困扰着他,损伤了他的男性气质。因而如今的振奋,想必也是雄风重作的意思。
随即,有意思啊有意思,他轻松愉悦地拿出来一份离婚协议书,意欲及早完成双方签署。
这不禁令人悬想,莫非事业上的成功与离婚有着某种微妙的关联?
我们知道,受男权观念统治大脑的男性,认同着一套有明确强弱之分的性别道德,实则是一种性别权力观,撇开性别,这种人本身恐怕也是强权主义者。这种人笃信的教义包括,男性理应强于女性。所谓强呢,包括智商更高,赚钱更行,而这种种强,也定义了男尊女卑的权力秩序,因为照此逻辑,女性是需要且受到男性庇护的愚笨的弱者。
我不会直接将乔纳森钉在男权的耻辱之柱,在高度接收现代文明的人身上,存在一种精致的深度包裹。这样的人如果是男权主义者,必然不是因为其接收到的现代文明不够广泛,而是因为他(当然也有“她”)有意或无意地隐化、深化了身上的男权思想。
见面伊始,米拉就犯头疼,看到离婚协议书,头疼得更是厉害。头疼,是米拉抗拒离婚的心理反应。
其实本剧自身也有点男权的毛病,因为它总是使米拉的心理状态透过生理状态来展现,仿佛女性的感知方式和宣导途径都是身体性的。这毫无疑问是一个误区,却是文学上的惯用,想必也是和早期被男权色彩感染的心理学理论有关。
虽然作为一种文学手法,似乎可以脱罪,女性作家不也很喜欢从生理、身体和感受的角度进行女性叙事吗?可是我的确认为这本身可能是受男权思维桎梏的表现,因为怎么会有一种文学手法是只能用于表现女性,而不能用于表现男性的呢?当然,身体书写是一种基础的现实书写,它是必不可缺的。而且有些作品是在有此性别意识觉悟的前提下,故意作生理、身体和感受上的写作,以形成它自身的某种明确诉求,这就另当别论。我只是对没有自知的沉溺式身体写作有不同意见。
旧居内的事物均已分割,装箱,覆膜,完整的婚姻变成支离的碎片,虽然皮肤依旧光洁,但意识碎裂,难免一堆心灵的残骸。
企图将以往收拾得干干净净么?看看这一企图是如何失效的。
在显眼的位置,却有一条双人沙发,切分未明。它本已贴上归属乔纳森的黄色标签,大度的乔纳森又决定让出它,于是在黄色标签上重新贴上了归属米拉的红色标签。
两种标签同时存在,实质上是依旧无法切分,婚姻不是一屋实物,由许你如此这般,装箱贴码,轻易切分。
这条沙,既有象征属性,也是本集的舞台场景,剧场的猛然缩小,也声明了关系的微弱残喘。
只是我们永远要注意的是,形式与实质的区分,形式上的婚姻关系或许只剩这一个傍晚,但实质上的爱欲纠葛岂是形式可以定义。
在乔纳森不以为意的语调中,事情已然只剩一个手续,一纸文书,一个该死的“gett”。gett,希伯来语,犹太人所谓的契据,听起来像是英语“get”。因此米拉以为,“give”更恰当,give up,明明是放弃,怎么叫获得。
在这里,“get”“give”这两个词并置,也生出这样一种意味,仿佛离婚就是财产分割,得到一点东西,给出一点东西,立下一份契据,从此两清。
顺带一笔,与上集相比,乔纳森态度已然发生百八十度的扭转,本来对米拉的“放弃”有铁不成钢之恨,如今反倒自己成为坦然放下的一个。
而且,你听他的表述,当这份gett,由男方交予女方,即表婚姻结束。如此看来,倒像是休书呢。
在以色列电影《诉讼》之中,我们可以看到由陈旧的犹太教义支配下的离婚诉讼,对女性的折磨之深、之酷。
由于交予gett的权力在男性之手,想离婚的犹太教女性可能拖延十几年也无法离婚,一些犹太教丈夫还会以这一特权勒索妻子。但不愿离婚的女性其实也有拒绝接受gett的权力,这同样令那些想离婚的丈夫无可奈何。由此可见,男权制度对男女均存在伤害,因为它不崇尚人性与自由,它崇尚一种狭隘的道德与井然的秩序。不过从资料显示来看,犹太教离婚程序正在以不损害教义的前提下朝人性化方向改变,比如签署婚前协议,以应对离婚可能的纠纷。
米拉的恋恋难却体现在她的追问之中,她追问着,根据犹太教义,离异之后,双方还能否复合。
乔纳森有声有色的解释,如同给彼此今后的关系划下一道明确的着重线。离婚后,彼此不能碰触,甚至不能见面,由于你有了别的男人,复婚也已与教义不合。
虽然双方显然不会走宗教程序那一套,但借彼言此,这凛然的提示令米拉不禁悲从中来。
在这象征双方最后的共有遗产的沙发之上,两人的拥抱和性交均像结束前的告别仪式,已经只存在形式意义,失去相爱相守的内涵。
当然,如此定义的定义者,是乔纳森。对米拉来说,并非如此,但遗憾的是,定义之权,不在她手。
乔纳森主导了性交是否发生,乔纳森决定了婚姻是否存续,由此确定,乔纳森是二人关系中明确的权力者。当乔纳森将性爱转化为性交时,性爱也就变成了性交。当乔纳森自己走出了关系时,关系也便宣告了结束。即便米拉依然将之视为性爱,即便米拉并没有从中走出来,也无妨了。
将第三集与第四集的性爱段落对比观看,便分外明了了。第三集时,乔纳森还未走出,心态被动,权力感丧失;这一集,乔纳森已经走出,心态变为主动,权力感恢复。
其中的不同,却令人发现了同一的自私的暗影,嗅出了同一的权力气息。
性交是一种难舍难离的凭证吗,还是说,性交是一种离愁别绪的释放?仓促不堪,如同草草分割的遗事,在尽头前的一日,最后一度合,凌乱,甚至肮脏。
再也不似之前,不再有整夜的余闲,只是一杯咖啡或红酒的间歇,甚至无心再同吃一顿晚餐。
短促的激情过后,女方仍在缱绻留恋,男方一心急于清洗,就仿佛面对这份离婚协议时,他们这晚的心态。
在淡调的配乐之中,他们一个走进浴室,冲掉旧日的痕迹,就像洗一个三分钟的快澡;一个体内留存对方的精液,穿回沾染对方气息的衣物,微带着幸福和满足,如同徜徉旧日。乍然看懂这组对比蒙太奇时,深心切痛。
总之此一时片刻的幸乐,冲散了离情,让其中一个坦然往后走,一个沉醉于前尘。
于是一如前几集一样,本集行至此处,再度抵达情绪的高点,而后又将急转直下,还归冰冷。
一眨眼,那一摞白纸重又撂在米拉面前,白花花闪将起来,眼睛避不开它散射的白光。
此时你应该清晰地感知到了,方才之事,对乔纳森而言,不过一发分手炮,是诀别时的甜蜜糖果,既是相互的奖赏,也消弭了伤感,画下圆满的句号。
米拉却将之视为一种修复的契机,因此在之后的对话或争吵中,她不断重复着这样的句子:我们刚才多么亲密;你才操过了我。
女儿再次成为双方的话题,或者说触发点。争吵的内容延续着亘久未变的逻辑,米拉是个糟糕的母亲,这一点乔纳森从不直说,但你知道他这么想,并将这一想法种植到了米拉大脑深处,因此每次这句话均由米拉自己说出,成为她根深蒂固的自我评价,只是自我评价亦来自潜移默化。
乔纳森的一句话则忽然暴露他从来不曾直说,却是他内心对米拉最真实的评价:你的出走,不过是跟别的男人跑了。
这正是上一集乔纳森的长篇大论中呼之欲出的核心语句,是他系列行为和言语的核心逻辑。
冲突引出有关离婚一事重要的一个环节,如何对日渐长大的孩子解释这件事?艾娃已经七岁了,可是父母二人至今均未和她谈过此事,就这点而言,两人都是糟糕的。离婚未必影响孩子,隐瞒却必然影响孩子。
艾娃对母亲的怨恨,以及她暴躁的脾气,能与此无关吗?她是否依旧记得那个冬天的早晨,父亲的痛哭和狂吼?如果父母分开这件事,给她带来的最深刻的记忆是这样一幅画面,她能不怨恨母亲吗?
乔纳森说,我们自己都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米拉说,在这件事上我们突然变成了文盲(grow up illiterate)。
这里对上本集标题“The Illiterate”,所谓文盲,不只是教养后代的文盲,更是婚姻的文盲,人生的文盲。大家都是第一次做人,第一次结婚离婚。影响那么重大的事一样样说做就做了,又有几人有三思而后行的良好习惯呢?往往都是听任直觉,黑灯瞎火走到底罢了。何况,即便思虑再三,我们也会措手不及的,fucked up 才是正常的概率和结果。
这正是人生之难,但这并不是放弃思考人生,放弃追求完善的理由。因为人生,虽说就像如履薄冰,可是走下去,总有抵达彼岸的可能,停下来,就注定堕入冰海。
乔纳森认为,最艰难的是历经从分手到离婚的这段阵痛期。自然实然,这一表述声明的是自己的痛苦。但我怎会忘记,与此同时,他否定米拉历经同样的痛苦。他认为,这份痛苦是他所独享的。变相地,这转化为一种受难后的荣耀,是他道德权力的来源。
尔后,承接他这段话的,是他再次要求签署离婚协议。
这是一段因果律的表述:那苦难,我已受过。如今,我也值得被解放。
在道德战争中,米拉再次落败,她认可对方的胜利,因为她从不指责对方,只是苛责自身。
看起来已经没有拖延下去的理由,毕竟这个男人已经如此可怜。但是自己就不可怜吗?她终于心防失守,说出了自己当前的困局。
米拉放弃了自己的升职机遇,为了乔纳森和艾娃,她拒绝了调往欧洲,结果她不仅因此断送前程,还失去了原来的高薪工作。可是乔纳森在她讲述的开端便打断了她,否认了她的牺牲。这便是米拉的长情换来的下场。
如今,两人的经济能力发生逆转,米拉因此对艾娃的课程费用变得格外在意起来。
米拉的遭遇表明女性在职场和生育问题上面临的深刻挑战,以及这种这种挑战的全球普遍性,虽说各地想必有程度的不同。但你看到米拉身为一个中高层白领,她也享有完善的制度保障,包括性别平等的保护,但是在此基础上,她仍然多次因为生育的事情,牵连自己的生涯前途,这一次甚至不仅失去了继续升迁的机会,还被自己多年辛苦奉献的公司变相辞退了。而之前米拉之所以能得主管欧洲分部的工作机会,也是靠她多年的超额付出换来的,而之所以她会超额付出,正是为了弥补生育事件对她拖下的后腿。
在此可以做一个总结,在故事的铺陈之中,我们逐步看到了,一个人的婚姻(包括生育)如何影响事业,一个人的事业(包括经济能力)又如何反过来影响婚姻,无论男性,还是女性。
米拉因为生养孩子,因为顾虑家庭,影响事业的情况我们已经见到。而另一方面,当米拉事业受挫之后,我们得以看到她人生面目的惨淡,因为她长久以来,在事业与家庭之间,左右为难,导致两方面都付出极大代价。先是来自丈夫隐性的批评(失职的母亲),再是与孩子之间亲情的缺失、关系的恶劣,但是好歹她在事业上成绩斐然,这成为能够长期装裱她的人生华彩、掩盖她的人生失意的金箔外装。如今,华衣褪落,伧寒尽露。她被更年轻的后辈替代,对她一直青睐有加的老板忽然变脸了。
于是你意识到事业对她不仅是谋生、挣钱那么简单,事业可说是她的救命稻草了,事业给她带来一种仿佛自我实现的幻象,却终究不过给她带来一种掌控人生的虚假权力感。因此当她失去了职场的光鲜,她整个人才流露出那样悲观消沉的情绪,让她自觉苍老,自感一切失控,因为她已将自己定位为一个全方位的失败者。这,是她人生中重大的精神危机。
反观乔纳森,对他明显展示一面则是,当妻子事业更好,经济情况更佳时,他显得颇为自卑;当自己事业有成,经济改善之后,他不仅更为自信了,甚至事业上的荣光还扫除了他婚姻中的阴霾,助他顺利走出了心灵危机。
在听完米拉事业上的滑铁卢以及生活中全面的失意之后,乔纳森接下来所说的话,点明了此一阶段他内心的状态,以及他们的感情此一阶段行至何处。
我对你的遭遇没有任何感觉了,我已经可以接受离开你,即便在刚才的性交之中。正是这样的心理感受的嬗变帮助乔纳森定义了他们现在的状态,明确了乔纳森走出这段婚姻的决定。
第一次地,乔纳森在与米拉的性行为之中,剥除了爱。方才的性,使他确认了他的不爱,确认了彼此之间的疏离,确认了再续旧情的不可能和不必要。
此处米拉第三次主动提及刚才的那次性行为,她却要用它来证明彼此之间的亲密甚至相爱,证明再续旧情的可能。
性与爱,在乔纳森这里渐渐可以分离提纯,在米拉那里却误以为是一种交融、加浓。
乔纳森记录心理日记的结果是,他意识到是因为自己对米拉依赖过多,所以导致他们关系的破裂。这个答案可能意味着过分强调个人主观认知的心理治疗的一种困窘,它并不能确保导向认知正确,却可能加固认知偏见。
基本上,乔纳森的这句话进行一个具有普遍性的翻译就是:依赖一个人极为容易使自己产生焦虑、受伤的心理,这种心理导致亲密关系的无法延续,因此应该避免对他人产生依赖。
我已经无意再次辨析乔纳森的种种认知问题,我只想对他的答案进行一个反问:鉴于此,所以你的应对之措是,让自己不要再依赖米拉吗?可是,当你做到不再对一个人产生依赖,岂非也不再对她有爱。进一步说,若你避免再度陷入任何一种依赖性的关系之中,岂非你永远也不再可能进入真正的亲密关系?所以为了应对亲密关系带来的种种伤害、困局,应该避免甚至消灭亲密关系?
我真心认为,爱携带着相融的渴望,相爱使彼此产生融为一体的精神联结,那么产生依赖的感受是爱的必然。
这已经接近爱欲问题的核心地带,这是本剧的不断深入带出来的深刻拷问,如何解答,能否解答,对此切身焦虑的现代人,理应求诸爱欲研究史的梳理。
是乔纳森这个人物推动了这部剧朝深刻的方向不断推进,他在剧中的主导权,他所主导的思考,引领了我们对爱欲、对婚姻的思考。米拉这个人物由于被动的人格气质,并没有给我们带来这么深入的思考。但是在爱欲关系中,无论是男方主导还是女方主导,或是平等的双方主导,我们都得面临同样的局面,都要被这个局面所影响,因此应对这个局面,决定自己的选择,势在必行。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在他们的相处之中,一种新的难以定义的关系即将产生,一个新的局面即将出现。那也是我们越来越多的人已经在面临的局面,这是下一集的重点。
米拉对心理的分析与探索一直比较抗拒,虽然乔纳森确实对她存在种种暗示性的思想灌输和不合理的指控,但是自从记录心理日记之后,乔纳森的确发自内心地向她分享了自己真实的思想变化。
米拉的一句台词,你不是交流,你只是把你的想法(stream of consciousness)一股脑喷吐(vomit)给我。这里,stream(溪流)和vomit(呕吐)也许存在比喻性质,仿佛男人对女人的观念灌输,如同性交时男人将精液射入女人体内。
在再度的心理错位和观念错位之中,矛盾再度激化了。
在这次争吵之中,乔纳森对米拉再次发起了许多没有实质凭据的指控,实在有颠倒黑白之嫌,但是基本都是他的老套路,对这一层面的分析我不想再重复进行了。
这一次米拉也终于在绝望之中,彻底崩溃了一次,像乔纳森那样释放了一次无数攻击对方的言语。
在这段争吵中,乔纳森最为强调的那两句话,大概意思是这样:我终于意识到并不是我自己搞砸了这一切,在和他人的性事之中,我本来的样子终于得到认可。
其实乔纳森的话说不通的,别人对他的认可,不代表他的正确。而且,在与亲密关系无涉的浅层的性关系中,能谈得上什么认可不认可呢?另外,我觉得他可以说米拉不理解他,但是米拉一向对他都是持认可态度的。总之,不管是不是他搞砸了关系,他终究是无法对自身的问题进行实质认知,最终走向了确认自我,停止反思的结局。
争吵也再次明确了两人在许多事情包括婚姻观念上的极为不同。
对于差异,我们知道有一个原则是尊重差异。但是我们不能因此简单地承认差异,尊重差异,就结束了。如果我们停留在这种政治正确的层面,我们所做的只是掩耳盗铃,是一种零讨论的行为。
差异是可以也应该被审视的,原则上尊重差异,不代表对差异的具体内容不可以进行针对性的辨析。如果一个人反对法西斯主义,一个人认可法西斯主义,难道我们就仅仅尊重这种差异,而不事辩驳吗?
差异的表层之下,是在二人的关系中,米拉永远处在被审视的位置,乔纳森从未处在被米拉审视的位置。其实我只需要说这一点,已经足以表明其中的关键问题。当米拉背向乔纳森,徙坐在墙角,面朝墙缝,这一点再次表露无疑。
那样的一个视觉表达,实体化、具象化地呈现了被审视的人为躲避凝视的目光如何本能地躲避,却避无可避的窘迫之境。
米拉终于……终于找到机会说出了她想说的话,这些话其实是上一集她想说而未能说出的,她希望回到这个家与乔纳森复合。只是这些内心自白掺在了讲述自己和波利的分手过程之中,又引发乔纳森(毫无疑问也包括一些观众)新一轮的误解。
与波利的相处证明米拉不过跌进了另一个“大丈夫”手中。波利要求米拉必须生几个孩子,年纪不轻的米拉只好尝试人工授精,但是她拖着没做。我们都知道原因,她说这话时是瞧着乔纳森说的。波利为此大发雷霆,两人去做情感咨询,波利发现米拉无法忘怀乔纳森,两人分手。
乔纳森理所当然似的,将之解释成米拉被波利甩掉了,于是又折返回来,依靠自己。
米拉的出走举动成为一个永恒的错,被一再再三地提起,成为声讨她的万能罪证。
对于这部剧必然引发的道德纠纷,那些误解和指摘,那些孰对孰错的困惑与跳转,我的观点如下:
一部影视剧是不必提供清晰的答案的,而且往往它不会这样做。影视剧于我而言,很多时候更像一枚试金石,一张酸碱测试纸,一份光学频谱,它呈现出观众的认知,如果观众足够多,它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反映社会认知。我在这里所做的,也只是表达我作为一个观众的认知,我自知很多人不会认同我,就像我也不会认同很多人。
我认为本剧对某些人来说,会加固他们(不分性别)的男权认同,从这个层面而言这部剧成为男权的自我确认,自我巩固,对性别平权理念的一次倒算,一种抹煞。剧中的乔纳森,一个面和心善的男性,一个忍耐持家的男性,在很大程度上会掩盖他身上的男权色彩,他的许多优点是一种行之有效的障眼法,因此他这样的荧幕形象是男权思想进行自我粉饰,进行受众植入的美好载体。就像很多人会因为一名凶手的美好外貌而对其形成非理性的认同。
有些事情的确是没有清晰的答案的,比如剧中有关爱欲关系的探讨,但是有的事情是足以明确良莠对错的,比如我们明明能看到这部剧无处不在的男权彰显,你就不能对它视而不见,还自我内洽。
米拉的那些话,说什么都晚了,不是乔纳森已经进入了其他新的关系的问题,而是乔纳森已经进入了一种全新的关系模式。
米拉和他过去的那种亲密关系对他而言已成过去,未来米拉即便与他产生类似亲密关系的联结,也不过是一种表象上的误解,实质上内核已变。
上一集的见面,没有正面交待的结尾是,米拉摔门而走。而乔纳森声称,他的本意是哄睡艾娃后和米拉谈,劝说她回来。但是老天爷啊,当我们用清醒的双眼如此细致地观察了那一整晚的对话,我们完全能看到米拉回归的渴望,回归的尝试,难道乔纳森一点都看不到吗?我们也完全能看到上一集米拉表述内心的时候,乔纳森对米拉的质疑与抑止。因此他怎么能这样理直气壮地将这场交流失败的原因归咎于米拉呢?虽然苦苦等待米拉回家的那个乔纳森的确可怜,但是他的自卑,他对米拉的误解和指摘,他骨子里固化的男权思维,才是阻碍米拉回家的真凶。
尔后,乔纳森在燃气灶上点烟,比照上一集借火蜡烛的细节,暗示更为恶化的局面。
一齐饮酒的元素也再现,相对之前,此次是劣质的酒饮,塑料制的酒杯,物事的潦草,俱见收尾之不堪。
米拉最后的乞求已是不堪之不堪。
然而谁也料不到还有不堪之不堪之不堪,也就是结尾处的大打出手。怨侣破脸本是常态,但他们破脸的时机已然是最为怪异的时候。
酒精的镇定与烟草的换气,本已使气氛和缓,外边潺潺暮雨,室内是一个悲伤、孤寂的女人,和男人投来的同情却遥远的目光。
但乔纳森引出了一个新的话题,他还想要一个孩子。他和波利都那么在意孩子的数量,确实在观念上有守旧与男权之嫌,但这也不必多说了。这段谈话的重点是再引出一个分命题,生育和爱情非得是绑定“出售”的吗?可不可以和不爱的人生孩子?可不可以没有配偶却生育一个孩子?
也许这些问题并不难回答,但当你作出解答时,你会发现,这个答案进一步将爱欲关系拆解得更为支离。一个已经抵达的未来正在向我们展开,性、爱、生育、婚姻,从前我们将它视为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以后我们必须接受它将变成可以彼此独立、并不一定相关的环节。其中每一个环节都可以自成一套自立自洽的系统,分化出种种不同的模式。其实这些变化都已经开始高度自觉地存在,只是等待人类的追认和普及。
就此类问题的探索而言,乔纳森其实是一名身体力行(用这个词有点讽刺)的开拓者,米拉反而成了保守愚钝的代表。
面对米拉的急怒与曲解,乔纳森不愿再继续纠缠,冷静走向屋门,米拉开始疯狂而委屈的挽留。
如果你回忆起了第二集米拉出走的情景,你会发现,此时此刻,米拉和乔纳森的关系、行为、遭遇,已经发生镜像般的翻转。
虽然二者有太多不同,但是某种程度上可以说,不论是米拉的出走,还是乔纳森的出走,可以说都是为了追求个人自由,追求爱欲人格的独立,重构自己的主体性。
当初米拉从男权的压抑之中逃离,现在乔纳森完成了对依赖关系的脱敏。
最后,乞求变成僵持,变成推搡,直至相殴。
到了这步田地,那点残余和缥缈也都销尽,无须再言,无声中将彼此应尽的义务一笔勾销。
离去之前,乔纳森回头说道,我们早该这么做了。一语双关,既指签下离婚协议书,也只早该打这一架。如果早早撕破脸,又何须再经历这许多腌臜和波折呢?
乔纳森先行走出了“房子”,完成了他对过往爱欲模式、爱欲场景的告别仪式,而米拉久久留在“房子”,走不出来。
坐进汽车,即将踏上新的“行旅”(也喻指新的爱欲模式)的乔纳森回头目睹了货运公司走进那座旧日“居所”,种种婚姻与旧情生成的遗物、堆积、废料——如果他愿意承认,其中也埋藏着幸福、思念——都将“清理”一空。
只有那座具备实体的住宅会依然存续,在前人爱欲悲欢的墓葬之上,重建、收藏他人新的爱欲悲欢。
只是它存在与否都已不再必要,因为旧的体系已经毁灭,装盛旧日体系的空间场景又焉附何存呢?
——汽车启动,挡风玻璃上的雨迹被雨刷两下清除殆尽,模糊无形,仿佛无色流淌的鲜血,即是对这一结局残酷却又精准的描述。
空镜中已是隔夜,隔夜如隔世,朽坏的房屋已然覆上青苔,化作古物,雨水腌渍所有记忆,荒草唯事掩埋,白色塑料是裹藏情爱尸身残剩的裹尸布,些许零落的纸屑已无从对证往昔种种痕迹,“叙事”终止。
影评均首发于公众号:段雪生
感谢近期赞赏的朋友
hachi
小小bear@24HOURS
天心Zheng
Ying.L
我一开始对《婚姻生活》这部剧感到强烈的焦虑,是因为我看不清他们之间的问题出在哪儿。虽然同样写的是婚姻,但《婚姻生活》里的美国中产显然跟《坡道上的家》里的日本人大相径庭。对于日剧里的那种婚姻,任何人都能指出里头的一堆常识性错误——太明显了,疲于育儿的全职主妇,擅长PUA的丈夫,你知道那是错的,所以你相信自己绝不可能踏进这种显而易见的陷阱里。但《婚姻生活》有什么错呢?正如豆瓣上一个评论所说,他们有爱,有钱,有耐心,有沟通,有相互尊重,有心理咨询师,可不行还是不行。这才是最绝望的。
然后我看到第三集。应该是第三集吧?女主去别人那儿寻求激情了,而男主开始接受心理咨询。他按照心理咨询师的建议,每天都写一段发自内心的说话。女主知道了这事儿以后,就要求男主念给她听(看到这儿我冷汗涔涔,我觉得正常人不会同意这种事——就是说,你可以主动想要念给别人听,但你不太可能应着别人的要求念给她听吧)。总之,男主还真的念了一段儿,很诚恳,说到了自己严厉的父亲和懦弱的母亲,说到这种组合给自己留下的爱无能,也说到年轻时和女主相爱,女主一度将他从童年的泥潭中拯救出来,因而曾经认为这样的关系是牢不可破的。女主在沙发上一边听一边默默流泪。
看到这儿,我的内心真是万马奔腾……不对啊你们外国人不是很擅长沟通吗,都在沟通什么啊,为什么当男主说到原生家庭的时候,女主就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一样啊?而男主为什么一副重新认识自我的样子啊?这……这不是在第四次约会就要谈的话题吗?等等啊,如果这个问题都没有谈过的话,你们是怎么在第一集好好谈论是不是要小孩的话题的?你们看起来那么亲密、平静、理智,合着既不了解自己也不了解对方?男主都已经有了一个小孩了,还要通过心理咨询来了解:原来我内心的渴望是再来几个小孩……但剧里真是为了让他要小孩而要小孩啊,他的心理活动几乎没有展示出来。事实上,男主那种疏离型的父母组合是最容易让人成年后缺乏生育信心的:我小时候没有感受过父母之间的爱,也没有感受过父母对我的爱,那我要怎么去爱我的小孩?
看到最后一集我已经不焦虑了。我意识到他们的问题所在。虽说具体的表面的问题一大堆,但本质上不外乎就是那些东西:我是谁?我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我的原生家庭给予了我什么样的性格?我的过往经历如何塑造我的亲密关系?我对生活有着怎样的理解?我是否感到当下有所缺失?我对未来的生活有什么期望?人并不是由社会建构的那些东西,比如月薪多少,房子买在哪儿,脖子上有几条皱纹所组成的,而是由这些问题和它们的答案组成的。
问题基本上就是这些问题,但答案在不同的人生阶段常常会有变化。思考这种变化,了解自己的内心,这是第一步;跟伴侣保持有意义的沟通,最好能够一起探索和寻找答案,这是第二步;在这样的基础上,建构起两个人的亲密空间和规则,世界说什么也不用再管,这是最后一步。在这个层面上,美国中产其实并不比腐朽的东亚人好多少……美国人可能拥有更文明的社会建构,但同样也不能了解自己的内心,也不能轻松建立起与伴侣共享的生活秩序……这可真是古怪呀,古怪。
最后要说的是,虽然这部剧的设定是性别互换,虽然它的性别互换让剧情有点儿生硬,但这部剧才不是关于性别议题的呢。这分明是人类在亲密关系中——或者说,人类在生活中——的共同困境,困境分什么男女啊!每个人都想被爱,都想沟通,都想和另一个人互相拯救,都想从另一个人身上获得以前从未有过的情感体验,都希望能够珍惜和维护这样的关系。这有什么男女有别的。在成为男人或女人或别的性别以前,先作为人存在和感受吧。
(文/杨时旸)
《婚姻生活》几乎是一出室内剧,几乎,除了最后那一段乔纳森父亲的葬礼戏以及米拉与情人外出用餐告别的时刻,使用了一些少得可怜的外景,更多的时候,一切故事都只被囿于那栋房子里。那栋房子像是乔纳森和米拉这对夫妻的洞穴、囚牢以及避难所和桃花源。它如此自相矛盾,又如此极度自洽,以至于无法定义,这墙壁与屋顶围拢的封闭空间,构建起了一种戏剧性的视角,像取景框,像监视器,像偷窥的眼眸,就如同每一集开始时,随着演员就位,被纳入画面的真实片场,慢慢转向故事本身,让观众得以凝视那对夫妻以及他们的生活,婚姻中的一切都成为了他者与客体,我们刺探、揣度、审视,但与此同时,这房子也慢慢生发出了超越戏剧性构建的、带有高度普遍性的极度真实,它演化成了一面镜子,让我们这些看客以为在窥视他人时却在下意识里长久地凝视自己。这是这个故事最主要的功能——它像一场不经意的审问,导演成为了技巧高超的问讯者,上演着温柔的刑讯逼供或者凶猛的心理辅导,强迫我们供述出自己婚姻中的隐秘与撕扯。
《婚姻生活》拒绝提供任何人工构建的、俗常之外的超现实元素,而只展演我们普通人都能经历的一切。从这个角度去讲,它极度去戏剧化,却又极度戏剧化,也就是说,它坚决地与生活同构,在这样的立场与视角上却把生活里的习以为常重组为一场戏剧风暴。它没有大开大合的场景,只拥有大量细碎绵密,断续无常的对话,无非家长里短,无非儿女情长,无非怅然与慨叹,回望、远望与失望,但就是这样的琐细之中,婚姻里的一切亲密与疏离,包容与尖锐都被暴露,那一切萌芽,生长,爆发,倦怠,委顿,复生,这过程里,背景只有沙发和橱柜,厕所和床,窗外下着雨或者飘着雪,封闭空间里泛起孤绝,让一切都像一桩没有死亡也没有凶手的暴雪山庄杀人密室戏,但真的没有凶手也没有死亡吗?死者是爱情、是婚姻、是亲密关系,凶手是夫妻合谋,是下意识联手,却自以为是地向对方推脱,真诚地辩白自己的无辜。
很多人觉得《婚姻生活》这部剧闷,对话太密,人物情绪变化忽高忽低,这些观众或许没有经历婚姻,至少没有涉入婚姻的深处,婚姻不就是一部室内剧?没有背景转变,空余二人对白,每天都等着一切类型和反类型的故事交替上演,男女主角你一言我一语,有时像生逢知己,有时又话不投机,争吵,沉默,平息,戏又总像反复NG,需要重头再来,厌倦又不舍,你也不知这生活的编剧和导演藏身何处,有时又觉得一切不过是自导自演的把戏。
所以,这种内爆式的东西怎么会闷?还有什么比家庭剧更惊悚的类型?其实,聚焦于这类话题的故事,基本上都有着类似的轮廓,著名的“爱在三部曲”(《爱在黎明破晓前》《爱在日落黄昏时》《爱在午夜降临前》)又是怎样?两人并肩走路,一路聊天,随机又随意,走过朝阳与夕阳,也就走过青春与中年,所有况味其实都在那些看似毫无逻辑,缺乏主题的对话里,而更深的况味,潜藏的心思,又都藏在那彼此对峙的沉默里,那些留白不都是欲说还休的叹息吗。由斯嘉丽·约翰逊和亚当·德赖弗主演的《婚姻故事》不也在一场离婚面前上演鸡飞狗跳?那里面的律师感慨,“刑事律师看见坏人中最好的一面,离婚律师看到的都是好人中最坏的一面。”所以你说,婚姻遮掩了什么,又萃取了什么?
《婚姻生活》当然也写时间的力,说到底都是时间的力道让夫妻发现彼此又厌倦分离,不知那是时间的重力施压还是魔力扰乱,但这故事里的时间是以片段的形式呈现的,导演已经事先提炼了中心思想和段落大意,从意外怀孕堕胎,到米拉的坚决分手,再到两人以独特的方式相处,故事一段一段,被顿号隔开,漫长又干脆,每段主题明确,角色情绪迥异,能见证时间熨烫过生活的痕迹,但也不故意显山露水。
有趣的是,《婚姻生活》的故事是从两个外部视角开始的,一个是把家庭婚姻作为研究课题的懵懂学生,另一个是乔纳森与米拉的一对持开放夫妻关系的朋友,这是两道注视的目光,一道目光是仰望的,涉世未深者将乔纳森和米拉视作一种正向标本,想加以解剖而得到某种规律与密码,提出的问题直楞、幼稚,却像因此像个斜刺进来的楔子,给夫妻俩造成逼压。而另一道目光则是俯视的,像是已经决然抛弃了一夫一妻制的进化者,自己重新建立起也一套崭新伦理,看似潇洒不羁但效果依然堪忧。作为主角的夫妻,挤压在这仰望与超越之中,在道德与肉欲,长情与新鲜之间进退失据,成为了我们每一个婚姻中人的缩影与赋型。乔纳森和米拉的争吵与谈话并不涉及某一个主题,但情、性、交流、陪伴这些亲密关系中的恒久主题都时刻浮现。这故事在看似松散与随性中描摹出一种乖谬,夫妻两人在一起时都在对抗,两人分离时却最亲密,这是一种残酷的悖论,温柔与残忍互为表里,彼此掩护,在撕扯时最紧密,在紧密时最疏离,当希望泛起,绝望轰然而至,当绝望到底,希望却如清风徐来。他们的关系一直是动态的,摇晃的,前仰后合的,悲喜交加的,这是最大的尖锐,刺人又动人。他们在即将分离的刹那陷入欢爱,又在亲密的顶峰又无情撕扯。
这个版本的《婚姻生活》翻拍自英格玛·伯格曼在1973年拍出的同名电影和短剧,导演做出了很多改编,比如将出轨离家的角色从男人变成女人,比如引入了更多诸如性别意识、开放关系等等更为当下性的议题,让这个故事更加切近我们自身。杰西卡·查斯坦和奥斯卡·伊萨克也都给出了绝佳的表演。如果说它有什么遗憾,那就是中间的某一部分让米拉显得过于利己,遇到新鲜的情感,不顾一切地离开,而遭遇情感与事业的双重挫折又死缠烂打地回来。这故事显然是要呈现婚姻之中的困境,而不是指摘某个具体个人的道德瑕疵。所以,这理应有更微妙、更复杂的处理和书写。
类似的关于婚姻,道德,激情与厌倦的题材是讲不完的,也曾出现过很多高分剧集,被很多人喜欢的《福斯特医生》写的其实是一个女性从传统桎梏中的觉醒与反击,而这部《婚姻生活》的导演兼编剧海加·李维就曾出品过绵延五季的经典剧集《婚外情事》,那是一次同题故事的绝妙书写,写出了男人在激情中的坠入,成功之后的失控,自毁自戕与向外的伤害,而著名的俄剧《背叛》则从女性视角展开了另一种维度的拷问,用那个老少通吃,荤素不忌的女人将性与情中的困境升华到了难以想象的高度。
我们从未像今天这样如此激烈地反思过婚姻制度,也就从未像今天这样对于婚姻关系进退维谷,我们似乎已经勘察出了婚姻之中的荒诞,但又决然给不出一种更优的解决方案。无论是虚构故事还是现实之中,人们都尝试过给婚姻设定期限,允诺保质期,或者开放式的关系,但最终这些尝试几乎都会走向另一种困境。因为当我们陷入亲密关系时,永远想独占和排他,而当亲密演变为绝对熟悉之后,就又感受到了厌倦的挤压,我们在安全与刺激之间闪转腾挪,不知所措。有人像发现终极谜底般宣称婚姻的本质是经济制度,但哪有这么简单,它混杂了太多无法勘验的杂质。某种程度上说,我们在婚姻关系中的困境无非就是因为贪婪。我们贪恋于一切奖赏机制带来的快慰,却不想承受这一切的任何一点副作用。所以,试图解决这种困境的尝试本身就是一种狂妄。
《婚姻生活》中的男主角乔纳森最后的状态算是什么?又一次展开的亲密关系,却有理有据有节,做好随时抽身的准备,那有限亲密,适当疏离算是渣吗?或是理性吗?又或者只是可怜的心理自保机制?而他与米拉的关系呢,算是爱吗?算是爱的升华吗?他们兜兜转转又回到了那栋已经不属于自己的房子里,重新扮演起一种已经不属于彼此的关系。他们不再像去定义那种状态。就像我们所有人在爱与婚姻面前的状态,都不过是盲人摸象的拙劣评论者。
(本文首发《南方人物周刊》专栏)
看起来是个不错的探讨婚姻的电视剧,第一集中就已经讨论到了男女双方财政平衡、养育投入、开放式婚姻及二胎等诸多话题,适合中年已婚人士不过对年轻人也很适合,至少可以提前看一下婚姻意味着什么。
其实婚姻里很多决定都是十分个人化的,也就是婚姻与养孩子一样,并没有一个固定的秘方和程式,而是要自己去摸索,制定自己的规则。很多事看起来是约定俗成,但其实并不适用于每段婚姻。
剧中没有太多大起大落的戏剧化内容,就是简单的人物对话,像是在家里夫妻二人的对谈,但内容很现实。
无论是一夫一妻或开放式婚姻,还是二胎,都是需要两个人同意的。假设没有人被逼迫,但一段时间内讨论的结果,也不代表以后不会反悔,不代表两者中没有一方觉得妥协。婚姻其实就是反复的协商、合作的结果。
杰西卡·查斯坦与奥斯卡·伊萨克出演一对模范夫妻,他们之间任何事都是“有事好商量”,客气温和的很,甚至可以感觉出奥斯卡·伊萨克出演的丈夫 是真的相当克制、隐忍又温和的人,是好丈夫典范,但不代表两个人没有任何矛盾。其实大部分能坚持很久的婚姻,都不是因为没有矛盾,而是两个人都是好人,道德准则很高,懂得忍让,把作一个好人、好家长放在一切问题之上。
关于开放式婚姻的讨论,我个人是很保守的观点,完全没办法接受,觉得如果不想一夫一妻就根本没必要结婚。我更喜欢片中关于二胎的讨论。这对夫妻原本都打算留下孩子了,但最终还是去做了流产。有很多时候,双方说的话不一定代表内心的真正想法,决定反反复复是十分正常的,只能说最终还可以手拉手走到最后并面对结果就真的是好夫妻了。
里面印象深刻的一段对话是,一个研究生问他们婚姻成功的秘诀是什么?他们说:“才结婚十年算成功了吗?门槛儿有点低?”那个学生说:“美国的婚姻平均只维持8年。”
我在婚礼上面听到老年夫妇分享婚姻秘诀就只有一个:Happy wife, happy life
High level art
太好看了!每集将近一个小时却只是在一间房子里完成主角两人所有的对话和行动(尤其二、三集),用作减法带出千丝万缕的情绪和婚姻生活里的多面,逐步让我深陷某种欲求,渴望从他们的一言一语中窥探亲密关系里的脆弱与敏感。两人表演方式的细腻与克制,也让我沉迷,从没见过这么伤人又这么文明的吵架戏了。
没有看过原版,这个版本已经足够复杂有趣了,说感觉闷的……恭喜你还年轻
不符合鼓励三胎的主流价值观
第一集里男主说的最正确的一句话,关于生和育这件事,女方才是“承受这一切的人”。希望男士们都可以有这样的自觉,生孩子的决定权在女人这边
开幕十分钟夫妻二人的不舒适感,没有一句台词表达,但却时时刻刻溢出屏幕,这就叫演炸了。压抑不仅来自艰难的决定,更来自从头到尾的封闭空间剧情。开头三分钟从剧外铁皮布景到剧内温馨室内的追拍,凸出这段婚姻的牢笼感。
亲密关系不是关于“说了什么”,而恰恰是“没说什么”,是观剧感受,也是亲身体会,坦诚,陌生,伪善,偶尔也会想:人生在世总要结婚尝尝苦(no way,哈哈哈哈哈,never ever (但还是想谈恋爱,阶段性那种,原始的那种,不需要用“亲密关系”来形容的恋爱,还没有上升到经营、磨合的,就是原始的有防备也有憧憬,有嫉妒也有悸动,有固执也有愤怒的那种,不是共同成长变成更好的人一起面对这个世界……就……想谈恋爱,但打完这段已经累了,没有关系是不令人(我)痛苦的哈哈哈哈哈哈
当女主说出离婚的一个关键词“passion”时,我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那本 <自私的基因> 下面的高赞评论:「新人结婚时,不应该手搭着圣经说不论贫穷富贵健康疾病至死陪伴,应该把手放在《进化心理学》和这本书之上,宣誓:我将违背我的天性,忤逆我的本能,永远爱你。」,大概也是完全适用于这部电视剧的。
为什么拿驾照的时候要看很多事故的视频,而拿结婚证的时候却不用呢?婚姻里的事故率比开车高太多了好吗?这部剧就应该放在民政局里,每个来拿证的人都得看。
没经历过婚姻,大概这就是吧,太难了。美国大夫也是谈各种避孕措施,都让女性来做吗?就是不提下结扎……
演员表现都是超一流的,尤其蜜拉,不同层次的精神状态,像潮水涌起又退去。这种题材是写不尽的,因为其实没有人真的能读懂爱,恨,厌倦,想念与陪伴。从故事和人物塑造角度讲,还是有点遗憾,蜜拉在中间部分被塑造得很渣,激情之中不顾一切地去往新生活,而被辞退和分手之后又竭尽全力要回到旧日子,这让这角色显得很势利,但显然这故事写的是面对情感中的各种困境,而不是道德指摘,这种塑造有一种潜在的对错之分,这某种程度上拉低了一点点分值。如果要对比,俄剧《背叛》,美剧《婚外情事》其实都在这之上。只不过这个故事拍得更艺术,更电影化罢了。
第一次参加电影节外加看的第一次放映(三到五集),劳模姐就坐在我不远的地方,各种揪心的情节对话我都看着傻乐呵,已经完全丧失评价它的理性只能无限好评了。(不过这剧好像确实可以从第三集开始看起)// 一天以后缓过神来,这剧的形式和英文原名吻合:在一段婚姻开始以后,从双方的几十年的日子里截取了最有代表性的五幕呈现出来。而这五幕同时又是高度浓缩且极具代表性的,所以细想一下会觉得一个小时内两人的情绪言辞经历那么大的起伏变化会显得不太真,但两位主演的表演将这种因高度概括带来的本应失真的东西表现得极为自然。
我们爱的既不是一个人,也不是自己,我们爱的是不停变换的过程,爱那种不具备确定性的温存,我们害怕被承诺,期待或者是理所当然禁锢,可是一旦离开又立刻想念那种高确定性的温暖。可悲的是,被解放的永远是关系里面那个更忠诚也更麻木的人。
一开始你以为两个人可以抵挡一切伤害,后来你发现每一件事都能伤害你;往前先走一步的那个人,走的时候恨不得用最快的速度摆脱旧人,完全不在乎身后的人要怎么收拾一滩废墟,想回来的时候却发现,没有人会在原地一直等你。可怜又可悲。看的时候一边哭一边赞叹,我的妈,简直是世另我
确实做了很多“当下感”的努力,但还是有一种微妙的脱节感,可能最大的问题还是,在如今这个时代,爱情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或者说,普通人已经没办法把爱情当成一种近于宗教的东西来看了。
第一时间看了第一集,能理解很多负评,太闷了。在大师肩膀上起飞本身也不是容易的事,这种对话密且多的剧,国内似乎还是不太耐受,从我个人来看,我觉得导演已经很优秀,在运镜、视角切换等层面找了很多方式做和原版的区分,主角夫妇、配角夫妇的情感模式也调整得更modern了,当然也就更无解了。这剧本来就是大骂婚姻是一种欺骗的艺术的。可能是演员实在太好吧,让我确实没法打低分,劳模姐太好太好太好了!这个剧适合过于坦诚面对自己内心的人看,因为它太直白戳破人的自私、“既要又要还要”,大多数人并不愿意面对肮脏的自己,所以……从戏剧的角度说这种“又长又臭”的东西确实可以说出10086个缺点,但没办法啊,我还是喜欢🤷🏻♀️
直到他们吵起来了,甚至扭打起来了,我才松了一口气,就像是头上套的密封袋子,总算破了一个洞,可以呼吸了。夫妻二人之前如此顾忌对方的感受和看法,如此担心伤害对方,如此小心翼翼地相处,太过文明了,也太过体贴了,呈现出来的结果是让人躲无可躲,连生气都找不到理由,因为对方没有错,很完美,只能反过来认为自己不好。后来对方哪怕有错了,也要反思自己的不对。完美是叫人窒息的,就像是光滑的瓷器,在世俗的光芒照耀下熠熠生辉,可是那也是脆弱的,一落地就会轻易地碎成一地。两位演员真不错,细腻真切,感人至深。
可以打十分吗?拍得太好,「世界顶级演员」大概就是这个样版。很喜欢结尾的设计,非常成年人,没有 happily-ever- after,没有历尽千辛万苦有情人终成眷属。大多数时候的生活和感情,不都是这样,说不清道不明么。希望每个人都接受自己,直面欲望,拥有爱的同时也不放弃自己。
确实是把婚姻生活也就讲到头了…归根结底四个字:人类不行。有爱,有耐心,有知识,有沟通和理解能力,有钱还有一大堆心理咨询师的美国中产都不行,你能行就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