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抽烟,我酗酒,我暴脾气,但我是个好首相。这是电影《至暗时刻》为我们塑造的丘吉尔形象。说来有意思,如果把《至暗时刻》和前些日子上映的《敦刻尔克》还有几年前的那部《国王的演讲》一并看了,我们会对二战初期的英国历史有一个很立体的认识。用《史记》的体例,这里有一部本纪,一部列传,还有一个事件表,然后我们刚好读到了它们交叉的部分。 对于拍摄过《赎罪》《安娜卡列尼娜》《傲慢与偏见》的导演乔·赖特来说,历史剧正是他的拿手好戏,影片不敢说是杰作,但绝对是出色地完成了任务。场面、台词、人物,无不精致典雅,透着浓浓的英伦风情。最好的场面来自英国下院开会,一个远景拍过去,工党和保守党剑拔弩张,气氛如同在莎剧舞台上那般夸张热烈。最好的台词来自于丘吉尔给海军将领的那个电话,半夜被叫醒的海军将领谎称自己没有睡觉,在看《圣经》,丘吉尔笑道:是“出埃及记”那段吗?《旧约》里的出埃及记,描述的是先知摩西用神力分开红海,帮助犹太人逃离埃及的故事。而当时的英军,正被困在了敦刻尔克,也渴望着有神迹出现。内敛的英式幽默,让人回味无穷。 最好的人物当然是丘吉尔,荣誉属于伟大的加里·奥德曼。在过往的作品中,他所塑造的每个人物身上都有自己强烈的个人风格。但这一次,加里·奥德曼这个演员消失了,留给观众的,只有温斯顿·丘吉尔。如果丹尼尔·戴·刘易斯、梅丽尔·斯特里普、科林·费斯能够获得奥斯卡,那么加里·奥德曼没有任何理由得不到这个奖项。把奖颁给加里·奥德曼,这是奥斯卡的荣幸。 二 然而正如我前面所说的,这部影片无法称其为杰作,因为它只是循规蹈矩地塑造了众所周知的丘吉尔。顶多,我们看到了他生活中可爱的一面。所以丘吉尔的形象主要还是靠奥德曼的表演来支撑,而作为一个人物本身却是单薄的。尽管在影片里,丘吉尔也有过挣扎,而且在影片的结尾,丘吉尔说:不懂改变主意的人什么都改变不了,但其实冲突并非来自内心,而是来自外部。他的内心世界始终是自洽的,他的信念从未动摇过。 简而言之,影片试图塑造一个有血有肉的丘吉尔,但调子始终还是主旋律的。而影片中最重要的冲突,其实被避而不谈了。那就是面对这么一个兵临城下的至暗时刻,选择和平妥协还是力战而亡,其实是极为困难的。影片简单地站在了历史胜利者的一边,而选择了绥靖政策的外交部长哈利法克斯则被描绘成了一个阴险的反派。说实话,影片中哈利法克斯的形象,跟石黑一雄笔下的达林顿勋爵一比,就高下立判了。同样是绥靖政策的鼓吹者和历史的弃儿,石黑一雄给予了达林顿勋爵极大的同情,去深入理解这类人物的内心世界。而影片并未纠缠这些,所有的笔墨都用来描绘丘吉尔的伟大了。这也许正是优秀作品和杰作的分别吧。 影片其实提供了一个冲突点,就是丘吉尔命令位于加莱的4000英军拖住德军,为大部队撤离争取时间,这些人像谷子地一样被抛弃了。是否可以为了更大的目标,牺牲少数人的生命。我想这才是丘吉尔和哈利法克斯之间的本质区别,也让他们分道扬镳。其实他们都是在试图回答老祖宗莎士比亚提出的那个问题:生存还是毁灭。 关于这个问题,编导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在地铁上和伦敦市民交流的时候,丘吉尔引用了古罗马英雄贺雷修斯的言论:(大意)对于世上的万物生灵死亡迟早会降临,要为守护先祖的遗骨与信仰的神殿,去直面强敌并力战而亡。这就是英国版的轻于鸿毛和重于泰山。这答案当然无比正确,但也草率地剥夺了失败者的声音。丘吉尔声称他赢得了民意的支持,嗯,一节车厢的民意。但毫无疑问,整个国家都被他激昂的演讲和神圣的爱国热情捆在了战车上。当然,最终的胜利成就了丘吉尔的丰功伟业,但如果失败了呢?难道真的像丘吉尔所言,不惜亡国灭种? 记得在二战的最后阶段,面对美国人的攻势,日本也喊出过“一亿总玉碎”的豪言壮语,打算和美国人同归于尽。然后,两颗原子弹熄灭了日本人的狂热。在原子弹面前,牺牲变得毫无意义。那么退一步讲,如果没有原子弹,而是双方以命换命,这样的死法就有意义吗?当然,日本的抵抗和英国不可同日而语,作为侵略者他们咎由自取。而且再说下去,诸位会诸位我对绥靖政策、投降主义充满同情。 我自然不会持这样的看法,在离开历史现场多年以后,我们可以更心平气和地看待历史,去理解剧中人的选择和动机。这里面当然不乏自私和怯懦的人和事,但还有些选择,我们也该看到那些走向妥协退让道路的人们,是不是也有着他们所珍视的价值。 三 不久前看了一部韩国古装电影《南汉山城》,同样试图回答生存还是毁灭这个问题。所不同的是,编导并没有预设立场,而是给影片中的正反双方辩手以同样的机会阐述自己的观点。 这同样是一部根据真实历史所改编的电影,讲述的是1636年“丙子之役”时朝鲜国王及众臣被清军围困在南汉山城47天的故事。这段朝鲜历史其实和中国历史有很大关联,1636年,皇太极称帝改元,为了给未来入主中原奠定基础,皇太极首先需要搞定自己的“后院”,也就是明朝的藩属国朝鲜,所谓”丙子之役“正是清朝入侵朝鲜的战争。而8年以后的1644年,李自成攻入北京,崇祯皇帝自缢而亡,随后吴三桂引清兵入关,一年之间,北京城两次易主。 可以想象双方的力量对比,基本上就是鸡蛋碰石头。自然而然的,朝中大臣分成了两派,主战派和主和派。影片描述了主和派代表崔鸣吉与主战派代表金尚宪的路线冲突。最后,朝鲜君臣开城投降。 影片把浓墨重彩着落在李秉宪扮演的崔鸣吉和金允石扮演的金尚宪身上,并且不带有主观的褒贬,让观众能够更加客观地思考双方的立场和选择,而在我看来,一部优秀的作品,会引发思考而不是提供答案。影评人杨时旸提出了自己的思考:“偷生算不算苟且,赴死是不是忠烈?三叩九拜卸掉自己的尊严,换取一城百姓的生,这算是伟大还是耻辱?‘我们不知道国家社稷,只知道春天播种,秋天收获’,这是百姓的价值观和真实的日子。两个大臣,一个说着实用的方法论,一个说着悲壮的价值观,该如何评价他们? 影片的结尾有一个耐人寻味的细节,开城投降之后,崔鸣吉去找金尚宪,劝说他和平已经来临,何不出山继续为朝廷效命。金尚宪拒绝了,他说任何人都可以投降,但他这个主战派不行。如果连他也做了墙头草,那么这个民族最后的尊严都失去了。最后,金尚宪上吊自缢。 这部影片改编自作家金薰同名历史小说,小说原著在韩国可以说是家喻户晓,发行量超过100万册。据说这本书也受到韩国前总统金大中的推崇,金大中曾在与金薰的会面中给予主和派代表崔鸣吉极高的肯定评价。电影中塑造的崔鸣吉形象,并非贪生怕死之徒,甚至有几次他差点成为振奋军心的祭品。但他始终坚持和谈的主张,在他看来,百姓的生命高于社稷的兴亡。我们该如何评价这样的人呢?爱国者还是卖国贼? 四 《南汉山城》中还有一个问题耐人寻味,就是真正决定开城投降的是崔鸣吉吗?崔鸣吉只有建议权,真正的决定权在朝鲜国王手里。其实是国王不想死,这才选择了崔鸣吉的主张。然而我们看到,在历史的书写中,国王是隐身的,无论是肯定还是否定,所有的焦点都在崔鸣吉身上。换句话说,国王决定开城投降,但这口锅要让崔鸣吉来背。这是传统文化里的君辱臣死观念 。君主怎么能投降呢?就连北宋徽钦二帝被俘虏到北方都要粉饰成“北狩”,意思是皇上到北边打猎去了。 说到这儿无法不想到一个人,今后我们还能理直气壮地鄙视秦桧吗?他在岳王庙前一跪千年,当真是忍辱负重。离我们更近的,是李鸿章。那么多不平等条约是李鸿章决定签署的吗?他只不过是谈判者和签字人。1901年,是李鸿章生命的最后一年,78岁高龄的他还要和庆王奕劻一起出席《辛丑条约》的签字仪式。按理说这字应该由中方最高代表奕劻来签。但李鸿章取而代之:“天下最难写的字,就是自己的名字。你以后的路还长,这卖国条约,还是让老臣来签吧。”李鸿章的传记作者梁启超评价说: 吾敬李鸿章之才,吾惜李鸿章之识,吾悲李鸿章之遇。 当然也有做出不同选择的帝王。比如那位自缢于煤山(今景山)的崇祯皇帝。无论活着的时候如何刚愎自用,崇祯终究用一死全了自己的名节,也成全了坊间流传的对于明朝皇帝的评价:“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当然,崇祯所面临的困境是朝鲜国王不能比的,对朝鲜来说,投降只是换了一个宗主国,而对于崇祯来说,投降则意味着亡国。 在二战欧洲战场上,同样也有这样鲜明的对比。在电影《至暗时刻》里,丘吉尔对外院议员发出疑问:你们愿意让纳粹的旗帜飘扬在白金汉宫,飘扬在温莎堡,飘扬在议会大厦吗?同样,英国那位口吃国王乔治六世也拒绝流亡,支持丘吉尔抗战到底。当然,作为一个并无实权的国家象征,乔治六世并没有决定权,但乔治六世的表态,让丘吉尔获得了道义上的合法性,这是超越政治的力量。 而同样面对德国入侵,丹麦政府和国王则号召人民对侵略军“放弃任何抵抗”。德军占领丹麦仅亡2人,伤10人。丹麦的想法我想和当年朝鲜国王差不多,一来实力对比过于悬殊,结局早已注定;二来,丹麦和苏联、波兰这些国家毕竟不同,纳粹和丹麦没有什么种族矛盾。就像清朝面对朝鲜,你投降了就行。 所以面对强敌,是什么因素影响了一个国家的选择呢?我发现答案好像挺让人悲哀,危急关头何去何从其实充满了偶然性,往往取决于当时的主政者是谁。碰到像丘吉尔这样的强硬派,自然就选择了抗战到底,而如果遇到像朝鲜国王那样的软弱者,则只好开城投降。而大多数人,则身不由己,只有被裹挟其中的命运。 五 人类走到今天,其实已经有足够的平常心去回望历史,那些曾经不敢碰触的伤口,不愿面对的选择,都需要我们重新去面对和反思。而文艺作品,正承担了这样的功能。所以像《南汉山城》或是《窃听风暴》这样的电影,就为我们提供了这样的反思,而《至暗时刻》,尽管制作精良、演绎精湛,但其实避重就轻,老调重弹。 而反思的好处,则是让我们有机会纠正自己曾经偏狭的观念,同样也对正确的观念有了更深入的思考和理解。比如像李鸿章这个人,面对当时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他究竟该承担多少责任,卖国贼这顶帽子戴在他的头上是否合适?我想这是需要我们纠正的地方。同样,对于像汪精卫、贝当、哈利法克斯这些人,无论他们有怎样的理由或苦衷,他们的选择仍然是不可接受和不被原谅的。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问题,而为何而生为何而亡,这同样是个问题。汪精卫和贝当们,他们以为自己赐予了民众和平,给了他们活命的机会,然而他们意识不到,这选择剥夺了民众做人的尊严和反抗的意志。他们恐怕也难以理解不是每个生命个体都把活着放在第一位,还有人选择尊严,拒绝苟活。 前些日子,媒体人罗振宇在他的节目中也谈到了法国元帅贝当和汪精卫,面对这些人物,罗振宇认为不该存有什么争议,他评价说:“每个人都会把自己的行为解释得合情合理。以人的智力,再不堪的行为,想找到一番光明正大的辩护词还不容易?但是,如果他们也是合理的,也是可以被原谅的,那我们整个民族怎么面对那些在抗日战场上阵亡的烈士?如果汉奸不被惩办,下一次国难当头的时候,谁还会挺身而出?” 其实罗振宇多虑了,所谓英雄,并不会因为你辜负了他们就会选择放弃。危难的时候,总会有人选择挺身而出,毁家纾难。而反过来,无论历史如何评价,也总有人选择妥协退让,叛国投敌,这是人性的一体两面。不需要选择的,只有那些制造这种困境的侵略者。关于选择的问题,作家邹思聪说:“我们要清楚一点,人组成的国度,很少是正确与错误的选项,大凡都是在诸多错误选项中选择一个,并且为此承担后果,以及承担后果的后果。这种在‘一堆错误答案中选一个错误答案’的选择,我称之为‘悲剧性的道德选择’。而注定了,这个世界上,只有好人才会去做那些‘悲剧性的道德选择’,因为恶人不需要道德,也从来不想选择。”
《至暗时刻》讲的是二战期间,丘吉尔如何克服困难、异见,号召民众积极抗战的历史片段,时间上与《敦刻尔克》完美衔接。人人都在夸男主角加里-奥德曼演得好,“全身都是戏”、“教科书式”、“听力材料”、“奥斯卡稳拿”,可是摹仿喜怒哀乐、控制身体尤其脸部肌肉、恰当吐字……不过是一个实力演员,尤其是接受英国舞台剧反复训练的演员的基本功。如果单纯列这些点,谁并不比谁差多少。
加里-奥德曼最称道的地方在于,他对角色有着系统性的认知和构建,这来自于他对戏剧的领悟力和艺术修养。而且他的构建是成功的,他把自己缩小为零,并把角色以一贯之。
如果把情节称为政治人物形象的血肉,那么筋骨则有三个部分:一个是,出演政治人物,如何演好最关键的几场演说。如何调度身体,增强语言感染力,演讲间的细微情绪流露如何应和“来自现场的回击”,演讲开始和结束瞬间如何刻画人物内心的张弛。
第二个是,政治人物做出选择的时刻,选择分两种,一种是当下即时的,比如“我们需要把情况告诉人民吗”那段,丘吉尔盯着对方说不要。一种是重大历史拐点的抉择,算是高潮戏,表现他的坚毅、魄力、反复的自我怀疑、迷茫、痛苦、孤独。
演讲和抉择只能体现政治人物的魅力。
第三个也是最关键的是,如果摘除特定历史空间,他如何让我们相信他饰演的就是丘吉尔,而不是罗斯福、斯大林、铁托,要知道政治大拿都会煽动,都会抉择,都有魄力。这得益于加里对丘吉尔性格特点、行为习惯惟妙惟肖的摹仿、捕捉和精心演排,哪里找打火机,哪里喝酒,哪里“丘吉尔瞪”……这些琐碎细节构成人物的灵魂,包括他的情绪化、自言自语、与他人关系的疏淡,以及在字句细节上的较真。丘是唯一拿到诺贝尔文学奖的政治家,当我们看到他对用词反复琢磨的专注,听到他张口而来的诙谐段子传达出的乐观,就会意会到这是丘而不是别人。
也因此,夸赞男主演技好,不能忽视这本就是一出独角戏的剧本,给予他巨大的空间,还有优秀配角给戏,尤其来自戏剧演员斯蒂芬-迪兰饰演的哈利法克斯子爵,片中唯一对手。来自镜头对戏点的捕捉,化妆,剪辑,甚至摄影的烘托,于他也是一种成全。
工整的剧本其实无突出之处,国内影视剧表现毛爷爷也常常这般设置,(高瞻远瞩,演讲,被质疑,被边缘,反对有效,取得胜利。历史题材,不怕这样笼统的剧透。)正因此,表演对这部电影来说意义越发重要了。
电影除了表演以外,我觉得基本都相对普通,相对。但敦刻尔克前夕,英国在抗战还是和平谈判之间的抉择,是现代文明之光,没有不屈服于独裁和霸权的英国,就没有欧洲的现在、世界的现在。故强烈推荐观看。
如上是非常浅显的东西,是我拿到一个片子,去关注每个角色时必会想的基础步骤。我会基于这个步骤做出更深的解读和判断。在这里写出来,我只是为了讽刺那些信口开河、乱下定论、跟风、当你细问他却支支吾吾谈不出个所以然来的家伙。我们说空话说多了,大家互相抄袭,却不好好的去分析细节和样本,这样很不好。
《至暗时刻》的亮点也真的只有狗爹的表演了。
最失望的是剧情吧,看完以后觉得丘吉尔执政主要靠吼,电影为了展示丘吉尔/狗爹的魅力,已经完全放弃讲历史的逻辑了。
看电影的时候我的脑回路是这样的。(这不能算剧透,因为历史早已剧透了一切。)
张伯伦被弹劾下台。
—为什么张伯伦要下台?
小黑屋让哈利法克斯继任,但本人回绝了。
—为什么哈利法克斯会拒绝做首相?但后面又存心把丘吉尔给做掉?
工党支持丘吉尔做首相。
—工党看中了丘吉尔的什么?
丘吉尔上台以后,坚持主张要反抗。
—为什么他认为值得殊死一搏?电影给出的解释就是丘爷爷教导小姑娘——做人要有courage,爱拼才会赢。这样就把历史归因简化成个体的感觉、气质与性格,充满了偶然性。支持丘吉尔主战立场的历史事实、政治立场、世界观和价值观是什么?电影回避了这些问题。
张伯伦和哈利法克斯主张议和。
—问题和上面一样,电影没有试图为他们议和的主张铺垫一点点历史根据。张伯伦和哈利法克斯都是老政客了,丘吉尔看得出来墨索里尼靠不住,为什么他们就看不出来呢?电影并没有为这两个人设置强有力的动机去主张议和。以致于三人在战时内阁争论的戏,主要靠演员的演技在撑,因为台词真的太苍白了。“试试墨索里尼吧。”“说过多少次了,墨索里尼靠不住!”“你是说你真的不会考虑墨索里尼吗?”“不考虑!”然后摔门而出,除了情绪,观众看不到各自政治主张的理由是什么……
至于地铁群众戏和外阁演讲的戏,就是剧情全面崩盘的高潮。这两场戏的坏,不在于矫情,而是它尝试给丘吉尔的主战立场以合法性,但这个合法性又是完全经不起推敲的——因为很多人都赞成打仗,所以打仗就对了。
一部好的历史作品,应该能贴着历史的脉络去讲述历史。而不是因为历史证明了他是错/对的,我们只要记住结论就可以了。他为什么是错/对的,当时为什么会作出错误的/正确的决定,这些就没有讲的价值了,并不是这样的,回答后面的这些问题正是历史地理解人物的关键,让人物从历史神话变成活生生的可以被理解的人的关键。而《至暗时刻》显然是不希望观众像我这样提那么多问题的,它希望观众记住结论,不要质疑,要去崇拜银幕上的丘吉尔,感受他的暴怒、孩子气,这是光环和魅力,要沉浸其中。太多问题会影响你感受电影的美。
总而言之这不是一部很好的历史传记作品。但会是一部不错的丘吉尔/狗爹迷弟迷妹迷汉迷婶作品。(但还是会为狗爹的奥斯卡打call的!)
乔·怀特本来是我很喜欢的导演,因为他的电影语言很风骚。《至暗时刻》里,他的那些胡里花哨的东西都不见了,痛心疾首。如果想感受一下可以看《赎罪》和《安娜·卡列尼娜》。
1939年9月1日,纳粹德国以“闪电战”突袭波兰。
1939年9月3日,英法两国迫于利益问题,对德国采取“绥靖政策”:宣而不战。
27天后,波兰全面沦陷。
纳粹德国势如破竹,1天拿下丹麦、23天攻陷挪威、5天搞定荷兰、18天收服比利时……
在人们被迅猛凌厉的“闪电战”震惊时,号称“欧洲最强陆军”的法国,却躲在全长390公里的马奇诺防线背后,得意洋洋地以为希特勒这个小瘪三,根本不可能突破固若金汤的防线。
但天性烂漫的法国佬没想到,德国人太TM狡猾:
他们居然在1940年5月越过防线左翼,从后方进抵马奇诺,迫使驻守在此的40万英法联军,紧急撤退到敦刻尔克。
这就是克里斯托弗·诺兰在《敦刻尔克》里,通过海上、陆地和空中三个维度,全景展示英法联军被德军包围在敦刻尔克时,仓惶撤退的情形。
相信看过此片的观众都会有一个疑惑:
40万英法士兵在海滩上挣扎求生时,那些大人物都干什么去了?
——这就是《至暗时刻》,要说的事情。
英国的大人物在干什么呢?
忙着窝里斗!
1940年5月8日,“在野党”工党,在“党魁”克莱门特·艾德礼的带领下,在上议院“攻击”一直以来对德国主张“绥靖政策”的张伯伦,胁迫他辞去“首相”一职,另选贤能,否则工党拒绝与执政的保守党合作。
这是两党之间的“窝里斗”。
以张伯伦为主席的保守党内,觉得应该随便选出一个人,比如66岁的老胖子丘吉尔,丢出去当靶子。这样既可以堵住工党的嘴,又能继续执行“绥靖政策”,跟希特勒进行和平谈判。
这是保守党内的“窝里斗”。
为什么非得是丘吉尔呢?
因为他名声不好,在内阁里毫无威望,没有人会听他指挥。
我们现在说丘吉尔,都说他是在“二战”中拯救了全世界的伟人(之一)。但在他出任首相之前,这哥们就是同僚眼里彻底的loser:
老爸得梅毒死的,老妈也是个情夫很多的风流货;
他本人则在保守党和自由党之间,来回切换自己的党籍,成了大家都不待见的“墙头草”;
更要命的是,他的政绩一塌糊涂。
尤其“一战”中由他指挥的“加里波利之战”,英军一次性损失士兵2万余人——这成了他在英国政坛上最大的丑闻。
加里波利之战时的英军,和他们倒在战壕里的坦克
另外,丘吉尔被推出来当靶子,“德国疯子”希特勒也帮了不少忙。
1939年夏天,丘吉尔在报纸上声称:
“德国纳粹代表着一个前所未有的‘邪教组织’。”
这话传到希特勒耳朵里,有着奇特小胡子的他发飙了,直接在广播开骂,说丘吉尔是“肮脏的骗子”、“臃肿的肥猪”。
大家都知道,德国口音本来就很劲道,再加上希特勒演讲时的亢奋,立刻就抬高了丘吉尔在英国人民中的声望。
这个时候推选丘吉尔出任首相,能在很大程度上缓解政府承受的舆论压力。
也就是说,丘吉尔不过是执政的保守党和在野的工党相互妥协的结果。
他们只是想把他当成摆设,堵住民众的悠悠之口。然后继续推行“绥靖政策”,希望能通过墨索里尼这个中间人,跟希特勒商量和谈的事情。
于是就有了电影里的这一幕:
1940年5月11日,丘吉尔任职第二天,在上议院发表演讲,决定与德国纳粹抗争到底。但张伯伦用手帕,示意保守党沉默不语;至于工党,他们也对跟德国开战心里没底,所以也默不作声。
对于傀儡和摆设的身份,丘吉尔心知肚明。对于自己的不受待见,丘吉尔也心知肚明。对于以前丢人的政绩,丘吉尔更心知肚明。
但这时他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怎样才能让英国,免遭德国荼毒。
也正是在这里,《至暗时刻》展示了伟人何以成为伟人的过程。
首先,他是盲目且愤怒的。
面对德国“闪电战”,法国大溃败,和被困在敦刻尔克的40万大军,他既不完全清楚危机的严重程度,又不了解英国民众的具体态度,而是抱持着对希特勒的愤怒,一腔热血地自说自话:英国要对纳粹德国抗战到底!
但具体怎么抗战,英国要付出多大代价,后果会怎样,他完全不清楚。
这种盲目,还表现在他会见法国代表时,希望法国人能打起精神顽强抵抗——他似乎没意识到,法国士兵已经和英国士兵搅在一起,被围困在敦刻尔克,军心涣散到毫无斗志了。
这也是法国代表坐车离开时,骂丘吉尔是神经病的原因。
很快,他就吃到盲目导致的恶果:他让被困在加莱的4000英军,牵制正往敦刻尔克集结的德军,导致4000英军不到一天就全体阵亡、无一幸免。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政府内阁成员,尤其是保守党主席张伯伦,和被丘吉尔选为内阁成员的政敌哈利·法克斯子爵,同时以辞职为名,威胁丘吉尔同意他们与德国和平谈判的主张。
加莱战场失利,联军被困敦刻尔克,以及内阁成员前赴后继的“逼宫”,让本就孤军奋战的丘吉尔,陷入了绝望的处境里。
这时的丘吉尔,既怂又脆弱。
跟内阁开会前,他会趴在门缝上偷看,然后深呼吸让自己别紧张;
被内阁成员怼了好几次后,他开始自我封闭,或是躲在厕所里抽烟,或是坐在地下室里关掉灯。
甚至他本来就有的怪癖,因为焦躁不安变得更变本加厉:
没完没了地喝酒、抽雪茄、喃喃自语着骂希特勒是下等杂种,甚至不顾及女秘书在场,光着身子在屋里走来走去……
他害怕做决定,甚至想通过寻找外援来帮自己脱离困境。
他偷偷摸摸地给时任美国总统的富兰克林打电话,以近乎哀求的口吻,希望美国能出动军舰和飞机,把困在敦刻尔克的英军撤出来(富兰克林以1937年的《中立法案》婉拒了他)。
这时的丘吉尔,跟遇到挫折的我们一样:
怕见人、怕说话、怕负责任,幻想着有股神力从天而降拯救自己,或是自怨自艾、神神叨叨,甚至面对否定他的内阁成员敢怒不敢言,觉得别人的指责可能是对的,或许跟希特勒和平谈判,就是他身为首相的一部分职责。
此时的他脆弱时得像个孩子,万念俱灰、孤独绝望,索性就扑倒在妻子克莱门汀的怀里,哭泣、撒娇……
看着丘吉尔腹背受敌、孤立无援,连不喜欢他的英国国王乔治六世,都觉得心疼了。
乔治六世为什么也不喜欢丘吉尔?
看看“脸叔”科林·费斯勇夺奥斯卡最佳男主的《国王的演讲》就知道了:这个说话结巴的国王,是被包括丘吉尔在内的人逼上台的——
因为丘吉尔等人同意他哥哥爱德华公爵,为了迎娶寡妇辛普森夫人提出的退位要求,于是就有了连话都说不清楚的乔治六世国王。
在《至暗时刻》里,这位一激动就口吃的国王,是怎么帮丘吉尔振作起来的呢?
他在地下室里找到丘吉尔,用丘吉尔常用的“精神胜利法”鼓舞他:让他把自己对局势深刻的分析,对英国民众和纳粹德国的了解,以决绝的态度讲出来。
让被鼓舞的民意来做决定,而不是一个人抗下全世界。
受乔治六世鼓舞的丘吉尔,变得刚毅而果敢。
他不但拒绝出席吵着要和谈的内阁会议,连上议院都懒得去,而是直接去更能代表英国普通老百姓心声的下议院,询问他们对纳粹德国的态度。
他在地铁上遇到的永不妥协的伦敦市民,和坚决不同意和谈的下议院代表,极大地鼓舞了丘吉尔抗争到底的信念和决心。
这时他才明白:自己并非孤立无援,而是一直忽视了他们的存在!
所以他才底气十足地到内阁,置那些斥责他要把英国毁于一旦的反对派于不顾,坚决要号召全国人民同仇敌抗,同纳粹德国抗战到底。
于是就有了电影里最激动人心的一幕:
1940年5月13日,丘吉尔在下议院发表著名演讲。
“我没有别的,只有热血、辛劳、眼泪和汗水献给大家。你们问:我们的目的是什么?我可以用一个词来答复:胜利!不惜一切代价去争取胜利!无论多么恐怖也要争取胜利!无论道路多么遥远艰难,也要争取胜利——因为没有胜利,我们就无法生存。”
丘吉尔最终以381票对0票的绝对优势,获得了英国民众要对希特勒抗战到底的支持。
由此来看,《至暗时刻》不是那种采用流水账式的传记片。
电影更在乎的,是要还原这位被后人当成伟人的丘吉尔,在当时腹背受敌、孤立无援时的盲目、愤怒、绝望和脆弱。
没有人天生就是伟大的。
也没有人天生就能战胜一切。
丘吉尔也是如此——从最开始的“盲目且愤怒”,到后来的“既怂且脆弱”,和最后的“刚毅而果敢”,我们感受到到丘吉尔脆弱、孤独和恐惧的一面。
把这种复杂性有层次地传递给观众心的,是被粉丝送昵称“狗爹”的加里·奥德曼。
曾一起合作过《这个杀手不太冷》的娜塔莉·波特曼,在2012年奥斯卡上为最佳男主颁奖时,看着因《锅匠,裁缝,士兵,间谍》被提名的加里·奥德曼惊叹道:
“天哪,真不敢相信,这居然是你第一次提名奥斯卡!”
很多人可能都没注意到,这位演技精湛的英国演员,尽管塑造过很多形象和角色,其中也有很多给我们留下了深刻印象。但我们却没注意到,其实奥德曼只被提名过一次奥斯卡。
“狗爹”这次剑指奥斯卡,为了丘吉尔投入大量精力和心血。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
“每天我都是最早来片场最迟走,有时凌晨两点就到了,等其它工作人员和演员开始彩排时我已经是‘丘吉尔’了,导演三个月里就没见过我‘本人’——而那个‘丘吉尔’的妆容,前前后后大约花了200多个小时。”
开拍前,他阅读了大量丘吉尔的传记,拜访了丘吉尔的故居,还采访了丘吉尔依旧健在的家人。
为了完美还原丘吉尔的声音,“狗爹”甚至请来一位歌剧演唱家,来指导自己的说话的声调——上妆之后的“狗爹”,气场强大到什么程度?
剧组人说:只要他上妆后出现在片场,我们不自觉就严肃了,甚至会背靠墙壁立正。
这气场,就跟他霸道、粗鲁又无礼地申斥一直主张和谈的哈利·法克斯子爵一样震撼:
“当我打断你说话的时候你能不能不要打断我?!”
也正是加里·奥德曼这种强大的气场,以及他对丘吉尔脆弱、孤独、无助状态的完美拿捏,才让观众在两个多小时的会议和辩论环节,没有感到枯燥乏味。
看看电影里:多年抽雪茄导致的沙哑嗓音,时常饮酒带来的微醺语调,因年事已高嘴角经常流出的口水,演讲时抑扬顿挫的话剧感,以及愤怒争辩时拍桌子砸板凳的霸道……
还有什么比看国际演员这样飚戏更爽的?
2018年的奥斯卡最佳男主,多半会是加里·奥德曼的囊中之物了。
我已经看到石头姐给狗爹颁小金人的画面了
第90届奥斯卡最佳男主角:加里·奥德曼!
Gary终于成了oldman
“He mobilized the English language and sent it into battle.”台词秒绝配得上原始素材。Oldman请得奖。片中领袖坚持要告诉人民unvarnished truth,一个恍惚不知道谁才真的活在darkest hour。
国王的演讲 赎罪 敦刻尔克 至暗时刻这4部可以连连看了!
看完内心涨满正能量,随即又转为黯淡。外部的敌人早点晚点总是有办法打败的,内部的敌人要难对付百倍。只能在意念中与之作战,在梦乡中与之作战,在幻觉中与之作战,在网上匿名与之作战,指桑骂槐与之作战,借古讽今与之作战……终无损其一根寒毛,更解不开自己身上的镣铐。
也太可爱了吧这个丘吉尔。应该搞一个国王的演讲+至暗时刻+敦刻尔克连映套餐,简直太连贯了嘛!
置于黑暗空间独自明亮的电梯间/房间勾勒出无可名状的孤独感,俯拍视角的上升镜头传达出无路可退的决绝,选题切口和光影氛围一骑绝尘。如何营造无声的压力,如何表现厚积薄发如岩浆一般喷涌而出的力量感,如何用剧情节奏调动观众的情绪,这部电影是教科书级别的典范。
这样绝不和独裁者搞绥靖的西方政治家现在都去哪儿了?
这部和诺兰的《敦刻尔克》算是事件的side-A和side-B,比较起来还是乔赖特赢了。他电影音乐和摄影一直很棒,打字机音效视效贯穿了好几部,战争场面也一向很诗意,但作为人物传记电影,剧本太中规中矩,太主旋律,没有挖更深的东西。预定奥斯卡的最佳男主和摄影。
真的男人从不回头看鼓掌。
我很喜欢结尾,结束在最高潮的一刻,至暗之后、破晓之前,不留多余的陈述总结。
7分,加里·奥尔曼的表演就是,我从头到尾,都没法把这个角色跟加里·奥德曼联系在一起,这不是奥德曼,这就是丘吉尔,太厉害。整体就是个正常发挥的奥斯卡式传记片,乔·赖特电影的摄影仍然很老道,摄影非常至暗时刻。该燃的时候也很燃,结尾有点热血感。
丹尼尔戴刘易斯息影了,加里奥德曼的时代来临了。杰作。#TIFF2017
与国王的演讲、敦刻尔克、赎罪可组成英伦二战风云麻将桌,贯穿各个阶层、视角和情愫。在故事毫无新意的前提下,我仍喜欢这部电影,因为我太喜欢充满个性的英雄了,太喜欢充满气魄的奋力一搏,命运的局限尽可永在,不屈的挑战却不可须臾或缺,故事刚刚开始,我已经激动不已。从丘吉尔的视角,他从婴儿时代就在渴望的位置,在至暗的时刻到来,他毫无惧色唯独担心时间太少,这个承受着千钧重担的老酒鬼,在接下来的五年,从孤军奋战,到无奈颓丧,到感染了他的妻子、国王、民众、议会全部都站在他的身旁,这样的故事永远不会过时,我也真诚地希望这样冲破至暗寻找光明的时刻可以兑现在每个人身上。
邱吉尔真横,在特殊的历史时刻做出了也许影响整个人类发展进程的决定。
在习惯了那么多廉价奖项之后一巴掌告诉你什么才是影帝级的表演 拜托奥斯卡今年拎拎清
我觉得这几部片子和剧完全就是一个系列:至暗时刻、敦刻尔克、国王的演讲、王冠……
夜晚乔六推开了邱团长的房门。“还没睡么”“首长,俺睡不着啊,作战动员做了,同志们思想不统一,还有些抵触情绪”乔拍拍他的肩膀,“老邱,尽管放手去干,我和组织信任你。另外别忘了咱的制胜法宝,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人民群众一定会给你答案的!”皎洁的月光下,邱的眼中闪过湿润的光……
四星半。从他出现第一个镜头开始,Garry Oldman消失了,Winston Churchill复活了。Joe Wright以极其古典而不花哨的方式,成功的塑造了一个不被建制派同僚所认同,但最终在平民中找到力量的伟大领袖。这片真的太适合与Dunkirk作双片连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