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水漂流这个名字,初听好像一个名词和一个动词,看过电影就会知道,其实这是两个形容词,相比英文名字Drifting,浊水漂流的名字无疑更加丰满、贴切。
导演李骏硕执导的《翠丝》曾于2018年上映,影片讲述的是一位同志迫于世俗委屈求全组建家庭,在结婚30年后找回自己其实是女人的初心。李导在采访中道“我个人本身就很喜欢小的故事,边缘化人物,不只是LGBT(男女同志、两性人、变性人统称)群体,还有其他小众群体”。
本科在香港中文大学读新闻系,之后又在剑桥大学读国际关系及性别研究哲学硕士的李骏硕,不同于其他导演的地方正在于此。《浊水漂流》的没有什么太多视听语言可讲,大多的镜头的视觉效果更接近于纪录片。当然这也因为《浊水漂流》的故事来源于2012年导演读新闻系时发生的深水埗露宿者新闻,相比其他导演更为专业的影视功底,李骏硕找到了适合自己的视觉表达方式。
不得不说正是导演的新闻、性别研究哲学功底,支撑了他在《浊水漂流》里面的意韵表达,简单的画面所留下的空白,在导演特有的新闻敏感及对人物生活状态哲思加持下,呈现出一种关于命运别样的无奈与抗争——究竟要不要和解?
和谁和解呢?
和命运,和自己,和社会,和生活和自己的亲人和解。
老爷和儿子,辉哥和儿子,木仔和母亲。
和解,拒绝和解,和解中,三种和解状态。
老爷和儿子达成了和解,两个人在摄像头面前腼腆地互诉衷肠,再次见到儿子的老爷,因为历史的原因无法解脱,他当然不愿意再去拖累儿子,他只愿儿子越活越好。为了不拖累儿子,也让自己解脱,他选择了离世。
辉哥和儿子没有达成完全的和解,因为没有机会。儿子的死也许是个意外,如何沾染上独品也不足为外人道,可是辉哥觉得自己没有错,他只是想救儿子。他的没有错一如自己的私人物品被人强制请走,所以他拒绝和解,因为他自觉没有错。可惜的是,这个世界没有给他获得正义的机会。
木仔在外漂流八年,再次回到生母身旁,他们生活在一起,无疑正处在母子关系的修复与和解之中,木仔究竟能否和母亲一直生活下去,还是个未知数。
陈妹和神婆住上了公屋,算是和ZF与从前的自己和解。木匠离开桥下另寻他地,算是和自己所处的环境和解。
当然吴镇宇所饰演的辉哥,拒绝和解是影评中分量最重的状态。
在某一刹那,辉哥一定要对方道歉,一定要抢回正义的精气神,像极了国师电影里的秋菊。
人活一口气,只为讨个说法。
然而辉哥的境况更加糟糕,他已经没有太多的筹码等到对方道歉。于是他选择将自己和自己的家付之一炬。
宁死,也绝不和命运和解。
吴镇宇的表演其实相当不错,也许导演给他更多的特写足以打动更多人,但那样也会使这个人物偏向煽情,这是导演所不愿看到的。
影片中让人为之触动的是辉哥与木仔之间的情感。
连何姑娘都以为他们是真正的父子,其实他们不过是抱团取暖的可怜虫。辉哥为木仔准备的成人礼,木仔偷来的拖鞋和塔吊上俯瞰深水埗,是影片里为数不多的温馨时刻。
而观众的情感更多时刻则接近于何姑娘,在豪宅的大落地窗前,努力与街友们接近,但依然隔得很远,注定无法感动身受。
香港电影的状态有目共睹,能够请来吴镇宇、李丽珍、谢君豪等知名演员来主演,使得影片的表演相对厚重,但是这种厚重是建立在香港商业电影的大厦将倾的基础之上。若是三十年前的他们,是断然不可能接受这种片约的,因为商业片都拍不完。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现如今香港的影人环境,大家更看重开工,于是煽情商业的《麦路人》、悬疑黑色的《智齿》应运而生。关注的视角很低,拥有的经费不多,侧重于去挖掘一些人性深处的内容。
虽然辉哥没能和命运和解。
但是这部电影的诞生,也许就是现如今的香港电影在与过去的辉煌和解。
2021已经过去大半,回望今年的香港电影,让人惊艳的却寥寥无几。
陈木胜导演的遗作《怒火·重案》酣畅淋漓(豆瓣7.3分),并以13.29亿的成绩勇夺中国影史港片票房冠军。
郑保瑞导演的黑白电影《智齿》肃杀凛冽(豆瓣7.2分),炸裂的演技和极佳的口碑让其剑指明年的金像奖。
最近,又有一部近期评分最高的黑马港片来了,可以说是今年最好的香港电影之一。
不出意外的话,甚至可以去掉“之一”——
浊水漂流
导演: 李骏硕
编剧:李骏硕
主演:吴镇宇 / 谢君豪 / 蔡思韵 / 李丽珍 / 朱栢康 / 柯炜林 / 叶童
首播: 2021-06-03(中国香港)
片长:112分钟
看海报就知道,这部电影已经载誉无数。
它入围了入围鹿特丹电影节“大银幕”竞赛单元,提名金马和亚洲电影大奖的多个奖项,并获得今年First影展的评委会特别奖。
截至目前,在豆瓣评分7.7,是今年到目前为止评分最高的香港电影。
电影的阵容方面,也可以说是全员演技派。
两大影帝吴镇宇(《枪火》)、谢君豪(《南海十三郎》)共同坐镇,两大影后李丽珍(《千言万语》)、叶童(《婚姻勿语》)联袂出演。
此外,还有凭借《幻爱》提名金像奖影后的蔡思韵,凭借《金都》提名金像奖影帝的朱栢康等实力派演员加盟,让这部电影实力强劲。
但在故事上,它却与如此熠熠生辉的卡司截然相反,讲述了一群无家可归、露宿街头的人的黯淡经历。
片中的主角辉哥(吴镇宇 饰),是一个80年代来港的越南难民。
由于妻子不知所踪,儿子也在多年前去世,辉哥在香港生活了多年依旧居无定所。
早年间,辉哥还犯事进了监狱,而故事就从他出狱的第一天开始讲起。
在香港深水埗的街头,生活着一群和辉哥一样流落街头、风餐露宿的人。
他们有着不同的身份:留在这里的越南难民、找不到工作的印度人、瘾君子、卖身女等等。
但在这里,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称呼:街友。
出于相似的经历,他们过着抱团群暖、互相支撑的生活。
天不遂人愿,在辉哥出狱的当天,香港食环署(香港食物环境卫生署)就展开了清理活动。
这些街友的所有家当都被悉数清除,包括身份证和身边的重要物品等等。
于是,他们被迫走上了一条艰难的维生和维权之路。
一方面,他们要另寻住所,在一座大桥下重新搭建新的住处。
没有睡觉的床和挡风的墙板,就从垃圾堆里捡。
没有电线,就从五金店偷,再接上路边公共设施的电路,一个新的流浪者之家就此诞生。
另一方面,他们还要和政府抗争。
按照法律规定,在清理街道前应该提前通知,但食环署却并未按照规定办事。
在一名女社工的帮助下,他们集体去政府门口示威,想要一个公开的道歉和赔偿。
在众人的努力之下,政府同意赔偿每人2000元港币,却拒绝为清场行动道歉。
当所有街友都以为这是个圆满的结局时,辉哥却不愿意接受。
他想要的不仅仅是钱,而是一个合理的道歉,他想为在狭缝中生存的自己争取一丝尊严与公义。
最终,所有人都领了赔偿金,也离开了桥下的聚集地。
而病重的辉哥却坚守着自己的阵地,并在一个夜晚点燃了一把火,烧掉了伶仃的棚屋和最后的尊严。
《浊水漂流》的故事并不复杂,而聚焦香港居住问题的电影,此前也拍过不少。
比如前年上映的电影《麦路人》,讲述的就是一群无家可归的人在麦当劳借宿,帮助彼此走过人生低谷。
还有1992年的香港电影《笼民》,则更加真实赤裸地呈现了底层民众无楼可住,只得栖聚于危楼屋舍之中的笼中床位的故事。
这些作品的共同点在于,都围绕寸土寸金的香港,呈现无房可住的底层群众的众生相。
而《浊水漂流》的不同之处在于,它在故事和人物创作上不粉饰、不卖惨也不煽情。
可以说,真实而不卖惨是这部电影的基调,也是导演李俊硕的创作初衷。
他在接受采访时就谈到:
现在的人一提到底层人民,就会自动带入忧愁、沉重的情绪。而他不希望把电影营造出同情的主观视角,而是更希望记录和表达这群边缘群体本身的状态。
说到这,就不得不提到吴镇宇和谢君豪两人出神入化的演技。
谢君豪饰演的“老爷”是越战时期的难民,沦落香港之后就和家人失去了联系。
当女社工帮助他找到了在国外的儿子,并打通视频聊天时,谢君豪呈现了一场极具层次感、感染力十足的表演。
在得知屏幕中的人是儿子后,他首先是错愕不堪。
但在他的眼中,瞬间就涌现出了情不自禁的泪光。
和失散多年的儿子的对话后,他心中充斥着难以言表的幸福感。
但与此同时,他又深知自己的模样有多么落魄,于是只敢半侧着身子和儿子对话,眼泪潸然落下。
随着交流的深入,他了解到儿子已经在国外定居成家,并且生了两个孩子。
此时他激动的心情达到顶端,但在下一秒钟,又立刻转喜为悲。
既为自己的无能和失败悲哀,也为多年来从没享受过父亲照顾的儿子悲哀。
从惊到喜,又从喜到悲,谢君豪的表演十分自然。
让观众深刻地感受到这个人物复杂而激烈的内心情感变化,同时也为他接下来的选择与个人命运做了铺垫。
同样,吴镇宇在片中也贡献了堪称影帝级的表演。
在观众的认知中,他一直以来都是个脾气火爆的人,但在这部电影中他却要饰演一个愤怒却无能为力的人。
从在政府门口示威开始,辉哥就坚定了自己的诉求:
想要有尊严的活着,想要一个公开的道歉,而不是做一个被人同情的loser。
这样的诉求贯穿始终,他宁愿放弃赔偿也要坚持自己的气节,于是在电影最后一幕他才会对幻想中的儿子说:
“我不是忧愁,而是愤怒。”
这句话从一个病重又无能的人口中说出,让人觉得无力和悬浮。
而这样的割裂感,恰好象征着他所代表的深水埗街友们与这座纸醉金迷的城市的格格不入。
执导此片的导演李俊硕是一名新人导演,在2018年曾凭处女作《翠丝》大放异彩。
这部电影聚焦跨性别者,被称为港版《丹麦女孩》,并荣获金像奖最佳男配角/女配角和金马最佳男配角等多项大奖。
而这部新作《浊水漂流》的创作灵感,早在2012年时就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翠丝》剧照
彼时的李俊硕还在香港中文大学新闻系念书,他看到了一条“深水埗四十多名露宿者被强行清理家当”的新闻。
2013年,其中的29名露宿者与政府达成和解协议,每人获发赔偿两千元。
然而,两名露宿者于漫长的官司结束前已逝世,政府拒绝为清场行动道歉,并至今持续驱赶露宿者。
这个真实事件给李俊硕留下了深刻印象,也成为了《浊水漂流》的创作原型。
当然,在刻画现实的基础上,片中也有很多颇具讽刺意味的情节令人深思。
比如当这群街友去政府门口示威,被新闻报道之后,很多社会人士都来到他们的居住点察看。
有的社会组织带来了年轻人,把这里当做训练营,想让他们在这里体会不同的社区生活。
有的媒体想挖掘猎奇的故事,把他们视为流量制造机,不断拷问这些街友的不堪过往。
发现了吗,这些人都只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进行“关怀”,而不是想改变这群边缘人群的处境,也忽视了他们的诉求和基本尊严。
十分荒谬,也极尽讽刺。
还有辉哥住院之后,木仔深夜把他带出医院。
他们来到一个正在建楼的工地,爬上塔吊,对着下面灯火辉煌的城市撒尿。
在动物世界里,撒尿是占领土地、宣誓主权的行为。
但在电影中,他们撒完尿后又不得不重回那个垃圾堆里的材料搭起来的住所,继续无家可归又提心吊胆又的生活。
当然,最讽刺的不是电影中设计好的桥段,而是真实存在的现实。
当电影院里的观众为片中的演员们动情落泪时,影院门口或许正躺着真实存在的流浪汉。
居住问题不仅仅存在于香港,而大城市里无房可住、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们的悲惨遭遇,也一次次出现在社会新闻中。
正如片中的台词所言,他们虽无家可归,却不是一文不值。
他们虽命如草芥,却不该无人知晓。
*本文作者:阿怪
从前在观塘上班,每天坐小巴都会路过某位桥底露宿者的家,且恰好位于塞车的位置。他/她的家当整齐地铺陈在桥底,如果足够留心,甚至能判断什么物件是当日新添置的。但我从没见过本人。
所以看到这部聚焦香港露宿者的电影,还是相当惊喜的,但电影立意对我的最大挑战在于:没错,深水埗是给穷人住的地方,穷人有贫穷权,露宿者有露宿权,但瘾君子真有露宿吸毒权吗?
电影没有避开街头瘾君子这个群体,自然非常勇敢,但倘若交代不清背后的社会和结构性原因,这种取材反而冲淡了电影的意义,变得暧昧了起来。爱有多大,也不该遮蔽应有的批判。
私认为,如果选择了街头瘾君子这样的social sensation,那就应该讲出更丰富立体的故事,否则会流于刻奇和窥探。与之相比,我甚至觉得《南华早报》之前做过的一个10分钟新闻纪录片“Homeless in Hong Kong: Life on a footbridge”更有力量(//www.scmp.com/video/hong-kong/2175187/homeless-hong-kong-life-footbridge),片中也提到越南难民和排队上楼的问题,其他受访者则是由于家庭破裂、生意破产等等,这些人物更有群众基础,所基于此的社会批判便更真实和有质感。
在我看来,《浊水漂流》最刻奇的段落是辉哥和木仔登高,木仔用手机看机械图纸的那一秒钟,简直要笑场了。
我看的是谢票场,导演在片后问答中说,他是一个极致浪漫的人,必须在电影中设计这样的高潮段落。他本来设计的这一幕是辉哥和木仔独自启动了一台过山车(苍天,幸好没拍成!),但借不到过山车,所以只能拍摄这个plan B,灵感源于《薰衣草》里陈慧琳和金城武在IFC顶楼荡秋千。
好吧,我确实不具备欣赏此类突兀高潮的能力。
话虽如此,《浊水漂流》也比《麦路人》好出五条街了。《麦路人》里的郭富城和杨千嬅犹如在体验生活,那种出戏,仿佛《浊水漂流》里那些坚离地的帮扶大学生——对,这个短短的段落,反而是我觉得《浊水漂流》最辛辣写实的部分。
《浊水漂流》的出戏华点在于李丽珍的唇膏,其实她整个演技都让我相当出戏。
另外,今早听网台《大把戏》里的影评人说,《浊水漂流》 的街头布景虽然已经极致真实,但很多场景都能清晰看到LED光源,这种打光的疏漏出卖了电影的质感。好专业呀,未来看片的同学可以试试有没有同感。
镜头给到夜晚辉哥和穆克两人站在钢梁上俯瞰到处都发着光的城市的时候,我想到了这句作为标题的歌词。
某一天辉去祭拜死去的儿子,却突然被告知供奉的神龛已经逾期一个月。他付不起租金,只好跟老板卖惨自己过去的十年是在监狱里度过的,刚刚释放的他身无分文。
离开时辉哥转头看到穆克正偷走一个馒头,那一刻,他是否想到了死去多时的儿子?总之他去了戒毒所,号召一同流浪的大伙向政府抗议。
不过, 对大多数人来说顾好自己本就已很难,何谈什么抗争呢。不是所有人可以像何女士一样有的选择。
现实往往是我们选择了和解,选择拿着2000港元灰头土脸从深水埗走人。
有人就这样流浪流浪然后死去,有人住进了砖头砌的房子里暂时不用再面对这一切。而辉和他的几张木板拼凑成的蜗居,在不知名的夜晚燃烧殆尽。
赎罪券和改变现状的区别也许就是2000元和道歉的区别。 港府以每人2000元打发十来个社会边缘人,无疑比道歉要容易,划算得多。道歉即是承认错误,承认错误就要做出改变,而改变就会触动既得利益的蛋糕,而谁愿意做如此吃力不讨好的事呢? 所以世上充斥着购买赎罪券的人,和推销赎罪券的机构。不管是一年一度的东华三院筹款,还是逢灾难必出动的歌星一人一句大合唱,又或是一年到头在电视上卖广告的宣明会,都不乏捧场。 某种程度上本片的性质和赎罪券并没有太大不同。不管是导演还是一众演员,和片中的群体,一群在社会和监狱之间轮回的道友,的生活差异,都像蔡思韵饰演住在豪宅的社工一样巨大。所以不管吴镇宇如何挤眉弄眼,谢君豪如何用假发和化妆来展现沧桑,李丽珍如何洗尽铅华却难掩丽质的表演都像蜻蜓点水,流于表面。甚至观众也不过是这种赎罪消费的一员。
影片所谓的克制,不煽情,更像是回避。我们只知道老爷和辉哥逃避轮回的方法就是结束自己的生命,而这正是既有利益们最理想的结局。探讨社会问题,半小时的铿锵集做得比两小时的电影更好。 另:一边看一边忍不住想这些露宿者的生活费,包括购买D品的钱都是哪里来的?
一个多星期前,我做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手术,身上开了一条十厘米的口子,回家时从药房领回了一瓶阿片类止痛药。我吃了两天半左右,后面因为疼痛可以忍受而停止服用,剩下二十多粒就要倒马桶里扔掉。
躺在床上的那两天,最初麻药带来的晕车感疼痛和发热来袭,我的感官处于一种在疼痛的海洋里翻滚,和飘在暖融融轻飘飘风平浪静的海面交替的割裂感受中。当你在风平浪静的时刻,身体虚弱却莫名的舒服,有一瞬间大脑深处会产生一丝想法,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这大概就是所谓毒品对一个虚弱疼痛中的病人偶然露出的狰狞面孔,在那一刻我看到了它,同时也看到了在美国许许多多因为生病而合法获得奥斯康定处方最终上瘾的人。两天半后我开始转而服用布洛芬,那种轻飘飘的眩晕感消失了。
我想,吴镇宇演的那种眼神,是不是就是这种感觉?全片看下来,浊水漂流,这个名字起得太好了!片头吴镇宇出狱,街友慷慨请他注射海洛因,一针下去,他半穿着裤子低着头在街头睡着了,瞬间仿佛街角涨起了水,而他在风平浪静的海面漂流,平静过后,是再次沉下,翻滚。
很多观众的疑惑大概就是,为什么要吸毒?许多人不能共情,又或者脑子里冒出些可怜之人必然可恨之类的论调。在我看来成瘾才是底层社会的底色。不管是对心理生理疼痛的瘾,还是活在旧生活里,记忆里的瘾。什么是底层社会,他们注定不是健康的,被飞速运作的现代社会抛弃的人,残疾人,老去的妓女,越战老兵,妻离子散生活失控的中年男人。这些人,单个去看他们,是不被社会需要的,他们没有家人也没有雇主,如一潭死水,在普通人滔滔奔流而过的生活边上沉寂着。不被需要,才可以对空虚的东西产生依赖。阿辉这条故事线,讲的就是生活突然向他伸出被需要的橄榄枝,从而开始戒毒的事儿。
人被需要多么的重要,不管是被自己的尊严需要,还是被街友需要,抑或是被像自己儿子一样需要被拯救的失语青年需要。阿辉这条线的急转直下的,就是从失语青年的消失,和案子提出了和解赔钱但是不道歉开始的。浊水漂流,跟街友搭建新家,为案子奔走和接纳失语青年时的他,是浮在水面上大口吸着空气的,而这些人对他的需要的散去仿佛一个浪把他打回浊水里。我想,为什么要吸毒,就是要抵御虽活着却不被需要,甚至跟正常运作的世界产生不了联系的剩余的生命时间吧?
这部片子里,一个很有趣的地方在于它有一个极其突兀的很西方的视角。如何西方的?我讲一个在西方社会与无家可归者相遇的故事。
在我还在纽约住的时候,家附近有一栋无家可归庇护所,被当地人反对,主要是华人,因为他们嫌弃那些无家可归的小孩入驻公立学校拉低他们的平均分,以及这个庇护所的存在拉低本地的房价,他们在周末要去庇护所前抗议。熊孩子当时买了一大包玩偶,想要当天去送给住在那个庇护所的孩子们。因为他无法接受有人在无家可归的孩子们的“家”门口大肆抗议他们的存在。在我看来,这就是一个来自西方人的反应,它不是解决当前问题,而是在解决问题之前先关照作为人类的尊严。
后来因为参与了一些救助活动,慢慢了解到了很多情况。原来在纽约,一个人是很容易无家可归的。租房要有好的信用,要多交至少两个月的定金等等,单单这两项,就能让很多低收入者失去住所。而更加有趣的是那一栋庇护所里,40%的无家可归者其实是有工作的。我猜,在地价更为可怖的香港,可能更加容易被主流社会拉下,变成无家可归者。只要有了最开始那一跌,许多人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在这段故事里,社工何姑娘,就是那个突兀的西方视角,一个并不能真正解决问题,但是更关注他们尊严和感受的人。这个角色在街友群像里尤其有意思,她是他们与正常社会之间的连接口。他们甚至通过何姑娘去管窥正常社会怎么运作。她的视角是在群街友之外的,但是她又深潜入他们的生活之中。作为正常社会的代言人,何姑娘建议状告政府。在这件事上,群街友们是为了利益,阿辉是为了寻找作为人的目的,有尊严和被需要。何姑娘是为了什么?她只是作出了一个正常的现代社会里有屋住有工作以及没犯过事的正常人解决纠纷的正常反应。去法院告,法院会受理的,坏人会为他们做过的事付出代价。赔偿!道歉!她至始至终只是支持去告他们,其实是没有想过结局的,她不习惯尊严可以拿来被牺牲,也不会想到状告错误方竟然需要赔上尊严。她觉得自己在帮忙,但是到最后发现自己对这件事情是无力的,没有结论的。
何姑娘她坚信正确的这种西式人文关怀,大厦倾塌于于老爷的死亡。为一个无家可归者寻找亲人,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人文关怀,却让苟活多年的老爷萌生死意。那么老爷为何萌生死意呢?又是因为他成为了一个无家可归者。自从他从正常社会掉了下来,进入了无家可归者们的新秩序,他失去了亲人的联结,失去了跟故乡的联结,甚至失去了无事就不会花钱坐车去的除了蜗居地外与香港其他地方的联结。所以不能以正常社会人的想法来揣度他的想法:比如找到亲人,恢复联系,见面,搬离街头。他回望作为正常人的人生的失败,变得更害怕回归正常社会。他对死产生的心动,是从儿子的视频中提到接他过去重逢开始的。他作为一个无家可归者,无法为儿子提供正常社会中所需要的任何东西,并且可能因为自己的身份让儿子蒙羞 ,让他在放下寻找儿子这个心结的同时,产生了需要了结无家可归者这个身份的想法,无家可归的尽头,大多不是回归正常社会,而是消亡。而阿辉的死,也是同样的道理。意识到自己戒毒也好,积极上街头反抗也好,他没做错什么,但是正常社会就是不会把他看成一个完整的人。一个都吃不饱的人,被默认应该选择赔偿金,他不可能得到尊严。
说香港底层人,又是个拆迁的故事,中间还有一段灵魂人物的死亡和做法事的场景,一定让人会联想到“笼民”的。当然拿这部“浊水漂流”做比较是对新人导演大为不公的。我记得看完“笼民“我当时的感觉是:哦,原来张之亮不只是一个还好的商业导演,应该是一个一流导演,群像塑造和镜头让人难忘。但是在电影技巧之外,我喜欢的“笼民”浮在表面的轻飘飘的戏谑,四两拨千斤,更带出了后头的不寒而栗的现实和对笼这个主题的冷峻隐喻。这部片,很明显的看得出还是更依赖主演们的演技,并且有一是一,有二是二,中规中矩的使劲儿,导演要说的倒是踏踏实实的讲完了,就是少了一点灵光,多了道德的束缚。
说实话我把这部分归结于前面说的带了一点西方视角导致的,总有点逃不脱好像如果要说一个这样的故事,西式的是应该怎么说的那种框架。寻求公正而不得,最后自灭,这事儿你是不能去调侃的,悲中那是不能见一点别的情绪的,没有幽默,没有错愕,没有阴差阳错,连道具金鱼都是要安排的明明白白给谁养的,仿佛是要要求观众提高到某个道德水平去端着审视的。“笼民”里面它虽然也是要表达一件bad ending的事儿,但是里面所有的人物都带着一种亚洲式的狡黠。它表现绝望不是黑压压过来然后就没了,而是虽知无法反抗,但是还要怒极反笑,精神上占据一下最后的高地,再而竭的。这样反而达到的效果是,它把要毁灭的东西摧毁了,然后还容你再蹲在上面粗俗的啐一口痰,你的视角是跟地面齐平的。
所以我还是有点可惜,美术做得那么到位,演出那么到位,粗口还那么地道,就是看完没有什么东西可供嚼嚼的,回味的,后劲儿还是回味几位主演的演技为主。特别是何姑娘那个角色,作为那个突兀的存在,就彻底沦为旁观者。而很多人看完以后,也只能共情何姑娘这样的旁观者。
3.5 比翠絲有了巨大進步,露宿者群像比麥路人好很多,不是消費話題之作,所以還是值得鼓勵的。整體比較散和拖拉,表演不太穩定,能感覺到導演hold不住演員,人物刻畫也還是停留在表面沒有繼續深入。很努力去接近真實但又顯得有點假,作者和露宿者的真實距離可能就像片裡蔡思韵那間豪華公寓和天橋下木板房的距離。但也不乏可圈可點之處,拍下了變化中的深水埗區,每個景都是我很熟悉的地方,看到甘神父來客串很驚喜。最有趣的大概是每個從文化中心看完首映出來的人,只要走進地道,就能碰到真正生活在那裡的十來個露宿者,他們用家當圍住一張張床墊,角落裡整齊排放了一個個行李箱。他們不會知道自己的生活變成了故事被放上了大銀幕,用電影作為關懷在那刻變得尤其像創作者的一廂情願。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值得愤怒?” “那为什么你还要硬撑下去?“我干了什么错事?我要讨回一个公道!”“你不和解就是连累所有人”“那就揽着一起死吧”
#HKIFF 躺在文化中心门口的露宿者们会知道里面正在演关于他们的电影吗?
@HKIFF. 3.5星。主題先行了,對這班露宿者現狀的呈現是挺有真實感的。但我覺得片子沒有解答一個核心問題,就是他們為何成為露宿者,這導致角色多少缺乏信服力。坦白講,裡面每個人的經歷可以套用在任何一個你想讓他成為載體的「底層人」或者「少數群體」身上,把主角換成單純的出獄者或吸毒者都可以有這些經歷;但是沒有家人沒有房子與選擇長年露宿街頭應當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層級,這點可以說完全沒有體現。映後談導演和蔡思韻(啊現場她的男粉真多)提到何姑娘是一般人與露宿者之間有「距離」的「同行」關係的體現,而這部片子也確實止步於這個距離了。P.S. 吳老濕(您還是出品人啊喂)和阿豪一個都沒來,追星失敗,摔!!又P.S. 剪輯的名字裡有麥曦茵。
是与食环署和解要那两千元赔偿,还是为露宿者公道要一个道歉。深水埗是穷人的地方,建这么多豪宅让穷人住哪里。金鱼这么不好养都养得活,为何却不能在忧伤的社会养活自己。这不是忧伤,这是愤怒,愤怒你我只能在浊水里漂流。吊车升空,天上下的是藐视权贵的尿液。桥洞大火,路过的大巴却不会为此停下。
在事实层面打转,没有新闻来得详细和深入,也没有艺术来的动人和隽永。空有左派的热情和热切,看得出同情心,但就和何姑娘一样,一种青春期式的对社会问题和边缘人群的关切和爱。这完全不同于《抱歉,我们错过了你》中的那些人,这其中的角色引发不了我的同情。最动人的一幕或许是夜晚塔吊看夜景,塔吊是底层人的摩天轮。
全片充满绝望的气息,没有美化街友,只是纯粹的作为旁观者进行记录。结尾直接把电影拉到另一个高度。另:明年金像影帝请在吴镇宇和谢君豪中二选一
“我不是忧愁,是愤怒” 跟《拆弹专家2》应当互为姊妹篇,结局导向看似很虚无主义,但实际上也给了一种可以解决的现实解答,因而理性的愤怒看上去更加忧愁。吴镇宇真的跟以往角色都不一样,一个非常无望却又倔强的中年沦落人,而与之搭戏的谢君豪、李丽珍、朱柏康、宝佩如也贡献了相当精彩的表演,角色本身设定也独到地非常有嚼头,构建了一个独到且复杂多种文化混杂的小社会,谢君豪还贡献了全片最大泪点的独角戏。蔡思韵作为这个社会之外或是之上的视角,其实角色本身跟《幻爱》好像没什么不同,反倒算是在故事之外又一个难以揭示的谜底。柯炜林则充当了全片灵魂人物的位置,在某段意想不到的出场,补全了社会和父子关系之间的链接……在这群演员之间构建的群戏和情感表达,都让整部电影即使有一些结构问题,还是会被情感充实填满升华。精彩!
【鹿特丹2021】取材于真实事件,剧本表演摄影音乐美术化妆各方面都非常稳的港片,已经能想象到本片横扫明年金像奖了(唯一对手可能是《智齿》)。吴镇宇和谢君豪无疑都奉献出了影帝级表演,前者从表情神态到动作姿势,已经完全没有了以前的邪魅,取而代之的是流浪者的绝望与卑微,后者则与《拆弹专家2》里的反派判若两人并且贡献了影片最大的泪点。得益于导演之前的记者经历,影片不卖惨不煽情,而是真正为底层人作传,在政府与大地产商的合谋下,这群流浪者如同蝼蚁一样逐水漂流,时刻上演着成人版《何以为家》——愤怒而绝望——这是以流浪者为代表的所有香港底层民众的真实写照。
左派影人魂仍在,只是甘神父已不再唱国际歌。
啊谢君豪和吴镇宇演的真好,他们在结束前的最后一刻还是选择再梦一次。无力感,无力感,无力感。漂浮的,游离的孤魂野鬼们,是不需要来处和去处的。我也无力,无力共情,因为我们所在的环境,离讨论这样的话题都还很远很远。
關注的人物和詳盡的資料搜集都值得肯定。不過這戲最大的問題是沒有主線,一頭一尾和權力的對抗線根本沒寫夠,中間又插入太多話題和群戲副線,這種做法一方面讓一些角色顯得過於表面不夠深入,另一方面也導致了很多段戲到喉不到肺,不時有拖沓和浮光掠影之感。吳鎮宇有幾場戲表演得不錯,但多數場口其實都很overact,他這幾年的表演常常沒有分寸感沒有人提提他嗎?
坦白說低於預期。對抗性大前提下被「善良」/「良善」化的露宿者使很多敘述的可能被遮蔽了,再加上剪輯和節奏的問題,整部片子顯得有些含混。散場,香港文化中心外的地下通道有很多無家可歸者,這種影片敘述能夠在多大程度上使觀眾對他們的生活有更多的了解呢?我是懷疑的。與其額外加上越共之類的信息做暗示,不如花多點心思講好故事。
好过翠丝太多了 但另一方面 翠丝的不好尚能归咎于幕后黑手 这一部就…… 有想法 但整体很散 节奏太慢了 拖拖拉拉很长 导演不喜欢离地地去描绘底层人民 但不幸的是自己也走不进真实自然 看得出导演对柯伟林有很多爱 大胆猜测他cast以及拍柯伟林 就是在当(拍)自己演出 感觉太像这么想的了 吴镇宇就很明显不是年轻导演能很好控制的演员 太想拿影帝了吧 蔡思韵……well 希望广大香港导演不要沉迷蔡思韵 谢谢
翌日,香港某报纸角落里刊登一则新闻:“昨日夜间,深水埗公路桥下一棚屋不慎起火,造成一中年男子身亡。相关部门正加紧清理全港棚户区,杜绝类似事件再度发生。同时也望广大市民朋友积极检举周边存在火灾隐患的棚屋,举报热线00852-****……”
4/4/2021 @ 文化中心 [hkiff]。對比起麥路人的掛羊頭賣狗肉,濁水漂流這種無力感才是現在進行式的香港。”政府做L錯野唔L駛道歉呀?!”
可以对标张之亮的“笼民”,都是前半段萍聚后半段飘零,不同的只是笼子的有形与无形。深水涉是属于穷人的地方,连这里都开始高楼林立,穷人又能睡哪里?导演用平实的镜头讲述街头瘾君子的随波逐流,天为被地为席,看似自由却身不由己。吴镇宇和谢君豪的演技很让人信服,而天桥下吹口风琴的清瘦少年是电影唯一的光亮。结束在燃烧,狠好狠好...
IFFR2021.吴镇宇无疑是亮眼的,但可贵的是,他没有因为自己的主角光环,而将香港其他的底层群体遮蔽。群像里的其他人,仍旧性格鲜明,生活得有理有据。也正基于此,影片不刻意煽情却催人泪下,充满切肤感却又极尽客观。影片借人物之口,批判“只想听悲惨故事的媒体和大众”,而它真正做到了不卖惨。历史遗留问题的造化弄人,也是个体尊严的高傲倔强,外部生存空间的挤压,内里的自卑更将他们推向社会边缘,《浊水漂流》体现了电影介入现实的正确方法。
HKIFF亚洲首映。荒谬的是,散场结束后不少粉丝在熄灯的剧院外等待导演演员,举着灯牌激动地合影,里三层外三层自拍他拍,连连发出嬉笑惊呼。而午夜时分飘着毛毛雨的尖沙咀,蜷缩在剧院门口黑暗一角的三四个流浪汉似乎是被吵到了,翻了个身继续睡去了。无意指责演员,演员刻苦努力技艺精湛,却只需要饰演短暂一段时间的流浪者,但这对于真正的流浪者却是长达一辈子、宛如片尾永无止境燃烧的木屋般唏嘘日常。明星何以成为明星?流浪者何以成为流浪者?如果你有被这部电影打动到,面对现实,我们值得为之努力的还有更多事情
安得广厦千万间,每人赔偿两千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