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偷家族》里的一个情节很让人难忘——小男孩祥太带着妹妹在玩具店的一次“顺手牵羊”后,店主爷爷主动多给他们几个棒冰,并嘱咐以后不要这样了。祥太愣在那半天,偷窃时的几分惊险刺激早化作云烟,被发现后那种巨大的羞耻感,无疑正遍布全身。明晃晃的日光照下来,如同把他钉到人格耻辱柱上。他丑陋不堪地站在街口,仿佛从那时起,开始从头到脚地看低自己。
只是一处微小的细节设计,已见导演是枝裕和的功力。是枝裕和说过,台风来临时,他更关心的不是台风过境,而是过境后的样子。《海街日记》的葬礼之后,《步履不停》的忌日来临,温情脉脉的镜头下,总藏着对生活苦楚波澜不惊的描绘。
这次夺得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大奖的《小偷家族》则更像《无人知晓》,除了描写生活的苦楚,更多藏着的是一种残酷。没有血缘关系的六口人,为什么要组合在一起生活?妹妹亚纪家境优渥,为什么还在这里靠“卖艺”为生?一对夫妻不尴不尬,看似亲密却总飘荡着若有似无的疏离。一个老人定期去大户人家探访,绝不拒绝对方的小恩小惠。这些秘密就像血管,渗透进这部电影的肌理,看似波澜不惊,却逐渐揭示出生活的冷酷。
而表面上,是枝裕和一直极力与这种冷酷保持距离。《海街日记》的几个姐妹点烟花吃西瓜,仿佛彼此没有伤痛。《比海更深》的母亲掏出盒子里的脐带,仿佛对儿子从无失望。《步履不停》的一家子人聚在一起吹着晚风,仿佛并没有芥蒂。《无人知晓》的孩子们从游戏机里淘出硬币,仿佛并没经历过死亡。
《小偷家族》的故事从冬季到夏季,观众也一起经历着镜头里冷冽中的温暖,酷暑中的寒凉。天寒地冻,父亲却从外面抱来脏兮兮的小女孩。全家聚在一起涮锅,把妹妹最爱吃的面筋夹过去。热气蒸腾,烟雾缭绕,这个家庭和烟火人间中的任何一个家庭并没什么不同。盛夏哥哥带着妹妹到处玩,说着没法在家学习的孩子才要上学,这种怪异的优越感令人寒彻骨髓。
《小偷家族》的灵感来自一则报道小偷家族的社会新闻,新闻中提到他们偷的物品有钓竿,钓鱼是他们的业余爱好,这个细节引起了导演的注意。本应徘徊在温饱水平线下的一家人,偷的不止米油蛋、洗发水这种生活必需品,反而有心思偷窃钓竿。电影里对这段的呈现也非常有趣,爸爸使了一个眼色,妹妹跑去拔掉自动门开关,哥哥抱着钓竿顺利逃走。一气呵成,妹妹也在偷窃中愈发老练。这种老练引人发笑,却更觉残忍。
后来父亲对着警察说的,除了偷窃,我没什么能教给他们的。怎么会呢?父亲明明教给了孩子变魔术,教给他们泡面最好吃的吃法,带他们到海边游泳冲浪。可是这一切在偷窃面前不值一提。妹妹也学会了如何祈祷最为灵验,结果那可爱的祈祷手势,却应用在每次偷盗之前。
你教我食物最美味的吃法,却教我获得食物最羞耻的手法;我学会祈祷最灵验的手势,也学会用来祈祷最不齿的心愿。
蝉在成长中要非常努力地脱壳,以偷窃为生的孩子们也是一样,总要经历被抓包后的羞耻,怕被抓包的逃跑。小臂在原生家庭里曾经留下过狰狞的伤口,流过血结过痂,到最后留在皮肤上的不过浅浅的一道疤,谁记得曾经伤口有多痛,谁知道留在心里的伤口有多深?
最费力的成长留在树上的只有壳,最狰狞的伤口留在皮肤的只有疤。而最动人的烟火绽在空中看不到,最深沉的感谢飘进风中听不清。这便是是枝裕和温情笔触下,最残忍的一面。他的镜头始终与痛苦保持距离,不肆意煽情,不蓄意卖惨,那绽放在破平房上空看不到的烟花,那飘散进风里说不出口的感谢,那扔到屋瓦上方的乳齿,那玻璃球中藏着的海洋,都是春花秋月般温柔如水的细腻日常。但是那后院用来掩埋尸体的沟壑,填埋难过的泥土,妹妹蜡笔画里暴露的真相,那滚落一地无人捡拾的橙子,才是生活最刻骨的残酷。
我在商店里偷换掉童年,你在泥土里掩埋了伤疤,本该拥有的无邪童年却用来犯罪,本该大白的真相却被掩埋。生活最刻骨的残酷,可能还是男孩情急之下从桥上的纵身一跃, 可能是他第一次鼓起勇气提出不想偷窃的忤逆,也可能只是骄阳下的一阵羞愧。
于是,便愈发心疼祥太,他承受了偷窃带给他的羞辱,无论主动或被动,都不该是他这个年纪应该承受的。像树上的壳蜕不掉,臂上的疤消不去,像每个骨骼拔节的日子里所经受的成长痛,像每一缕驱之不散叫做贫穷的幽魂,注定折磨一生。
是枝裕和的《小偷家族》讲了一个并不复杂的故事,并无血缘关系的祖孙三代六个人:柴田奶奶、大治叔叔(爸爸)、信代妈妈、亚纪姐姐、祥太哥哥、玲妹妹,由于各种机缘巧合,组成了一个临时家庭,围炉夜话、溜溜吃面好得跟亲生的似的,靠着各种上不了台面、朝不保夕的打零工、老人退休金(很可能是冒领)、援助交际、偷盗贩卖为生。所以其实片名“小偷家族”四个字已经道出了全片的故事梗概。
如果不是片中空镜头里多次出现了东京塔,看的人都会忘记这个故事发生在中国游客照片里光鲜时尚的东京,更无法想象东京还有如这一家六口一般,蜗居窘迫,又见不得光的小偷家族。
或许正因如此,很多人看过此片后的第一反应,便是去给“小偷家族”下结论。
有人觉得“小偷家族”不自食其力,让人喜欢不起来,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所以当看到祥太摔伤,警察介入导致这个临时家庭解体时,他们认为是枝裕和之所以这么编排,就是想说明并不赞同这个“小偷家族”的存在。
也有人说,这个完全没有血缘和亲缘关系的家庭里,每个人身上,都凝聚着爱和温暖,与东京大都市中的疏离感、孤独感鲜明对比。甚至有人觉得,导演是枝裕和是在通过“小偷家族”否定传统家庭,讨论“自由选择重组家庭关系”的可行性,试想一个社会,可以自由选择重组一个新的家庭,摆脱原生家庭和社会的种种歧视与不公,是不是更好呢?
然而在我看来,这部片子最闪光之处,就在于它不急于下结论。对于这六个人组成的临时家庭,对于这个小偷家族的存在,对于今日日本社会底层很可能存在的许多类似的群体关系,是枝裕和作为主创,他没有武断完全肯定或者完全否定。
如果是枝裕和想把《小偷家族》拍成“爱的家族”,想体现这一家六口陌生人在大都市里抱团取暖的人性颂歌,他大可以把它拍成《红灯记》版的《樱桃小丸子》,奶奶不是亲奶奶,爹不是亲爹,“可他比亲眷还要亲”,外面飘着雪,一家人冬日躲在被炉里取暖吃火锅铜锣烧,然后奶奶说一首“友藏新作”。如果是这样,是枝裕和就不会加入后面警察抄家,导致“小偷家族”解体的情节。
显然,是枝裕和没有止步于“浅显的感动”,因为捡个弃婴、跨洋领养,然后养育成人这种新闻其实很多,并不是特殊的事情。他通过几个人物身上的细节,不断在提醒观众,家庭,远不止是几个人聚在一起吃饱饭那么简单。祥太一直说:“不能在家里学习的孩子,才需要去上学。”
因为“小偷家族”没有合法性,所以孩子们无法上学,大治只能半安慰半哄骗地告诉祥太,在家无法学习的孩子才需要去上学。但从祥太不断念叨这句话可以看出,他已经开始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了。
是的,“小偷家族”可以让祥太、玲这样被原生家庭遗弃(或嫌弃)的孩子吃饱饭,感受到家庭的温暖,但是却无法让孩子们接受教育,也无法让他们学到更多、更有用的谋生方法,改变人生。所以姐姐亚纪去援助交际,妈妈信代之前也做过,爸爸大治就是妈妈的客人,姐姐也把一个客人变成了男友,妈妈和姐姐在厨房相视一笑的这段情节,似乎是导演在向大家暗示:在这样的家庭中,永远只能这样底层循环。
就在这时,祥太被小卖店的老爷爷感动了,老爷爷在目睹了祥太和妹妹玲偷窃之后,不但不发怒,还递给他两个棒棒冰,说以后别让你妹妹偷东西了,说明祥太之前偷的,老人其实都知道,只是没有戳破,给他们留下一线生机。这种以德报怨让心地纯良的祥太良心发现,导演此时通过这个孩子的视角,开始重新审视这个看似温暖的“小偷家族”,开始怀疑大治的种种谎言。或者说这个家庭不是被警察抄掉的,而是从内部孩子们对自身和临时家庭的过去和未来的怀疑,开始瓦解的。
因为“小偷家族”,没有未来。
老人如奶奶柴田倒是可以撒手无憾,所以她在全家去海滩度假时,望着其他五人海边戏水欢笑的背影,心满意足地悄悄唇语:谢谢你们(陪我一起度过人生余年)。
然而孩子们,却因为见不得光、无法上学、没有教育、躲躲藏藏、只能偷盗,而没有未来。
不仅是通过祥太的怀疑,还有妈妈信代入狱后的反悟,信代坦诚地对大治说,光靠我们不行的,孩子没有未来,于是把捡到祥太时亲生父母的若干信息告诉了孩子,希望他有朝一日可以寻亲,获得帮助。
既然没有未来,“小偷家族”是不是一无是处呢?也不是。
这六个人中,似乎每一个都有被亲人或他人抛弃、放弃、伤害过的经历。以小女孩玲为例,原生家庭的父母青春时尚,却争吵不休,甚至家庭暴力,父亲打母亲,父母打孩子,所以小女孩玲被大治发现时,如小狗一般被关在冬日的阳台上,连大治都冻得发抖,可见这个五岁女孩的亲生家庭待她如何,所以当发现女孩失踪案上了新闻,担心受到牵连,大治让玲自己选择回家还是留下,结果玲选择了留下。
“小偷家族”,是社会中被欺凌和遗弃者流浪中途的温暖寄居之所。
因为同样喜欢拍家庭题材电影,有人常拿是枝裕和和小津安二郎作对比,因为小津安二郎喜欢拍最传统的日本家庭,如《东京物语》,所以认为是枝裕和是反其道而行之,他是在用“小偷家族”等“后现代式家庭构成”来解构小津安二郎的日本传统家庭。
关于小津,有个细节,他认为坐在榻榻米上的日本人视线的高度,才是日本家庭人与人之间最真实、最亲近的高度,所以他改装了摄影机为了和坐姿的演员们一样高。请仔细观察《小偷家族》里一家人蜗居在破旧小房子里吃饭的几场戏,还有信代和玲逐渐走向母女角色开始亲近的几场戏,全部是小津的坐姿平齐的摄影高度,小津认为这个高度才能体现日本家庭的真实生活。于是我们可以理解为,是枝裕和通过这个摄影高度向小津致敬的同时,他也在告诉我们,至少在那短暂的时光里,他们的确是一个家庭,一个温暖的、有意义的存在,尽管只是暂时的。
但是枝裕和并没有大张旗鼓地表达要把“小偷家族”这种自由重组的家庭模式推广,也没有完全解构和否定传统家庭,他小心翼翼地在诉说。
一方面说“小偷家族”的孩子没有未来,一方面又虚心承认“小偷家族”是温暖、有意义的短暂存在。是枝裕和到底想说什么呢?
他想表达的,其实在片中,通过祥太的视角表达出来了。片子以祥太视角开始,并且在祥太公交车上与大治分别那场戏时达到高潮,这个小男孩身上其实承载了是枝裕和的视角。
既然祥太已经开始怀疑了大治的很多话,比如说当年捡到祥太的情景,其实很可能是像捡到玲一样,是偷东西回来顺路遇到,但是被大治描述成他是勇敢地拯救了祥太。分别前一晚睡觉时,祥太又再次问了一个很囧的问题:当他摔伤后,大治他们是不是要丢下他跑掉?大治承认是的。
祥太的一个个美好回忆,逐渐被戳破。但是他还是在分别的公交车上,转回头来,望着跑在公交车后面追赶大喊祥太名字的大治,悄悄地说了声:爸爸。那是大治许久以来一直想听祥太叫他的称呼。短暂的父子之情,最终让人感叹又惋惜。
作为“小偷家族”的孩子,他发现了这个家族的诸多秘密,也发现了自己没有未来,开始拒绝偷盗,甚至发现了“父亲”的诸多谎言,和这个临时家庭的不合法性和脆弱不堪。但他仍愿意叫他一声爸爸,承认这个家庭,承认这段父子之情,只因为那一段短暂而又温暖的陪伴,会成为持续一生的力量。
由于很多原因,许多人会暂时离开家庭,甚至暂时远离社会,但他们无法永远与世隔绝,他们终将回归社会,但还是要感谢,他们出走途中,那些接纳过他们、温暖过他们、陪伴过他们成长的陌生人。
五口人永远也不知道,奶奶在海边说的那句谢谢你们。
纱香永远也不会知道,奶奶拿的那笔钱一分也没用。
爸爸永远也不会知道,翔太在公交车上说的那句爸爸。
旁人永远也不知道,一家六口的羁绊与「家人」。
但是我们知道。
而我们也不知道
玲玲到底等没等到,她的「妈妈」
翔太到底是不是故意被抓的
纱香到底有没有和四号先生在一起
奶奶到底有没有买临终保险
但是枝裕和知道。
昨天深夜看完《小偷家族》之后,晚上睡前和今早醒来,都在想这部电影,干脆写了一点观后感。
以下文字有明显剧透。
如果你还没有看过这部电影,我非常推荐你去看,并建议你看完电影之后,再来看这篇推送。
当然如果你不介意剧透,想在观片之前了解更多电影里值得留心的细节,那往下看吧👇
1
片中,亚纪说,维系自己和他人之间关系的东西是钱。
但这并不是她的真心,反而是她的恐惧。
她无比害怕这是真的,她这么说只是为了降低自己的心理预期,只是因为害怕别人让自己失望。她比任何人都需要一个证明,证明自己是有人要的,是被爱着的。别人和她在一起不是因为利益,而是因为爱。
她觉得奶奶不收她钱就让她住在家里,就证明了奶奶真的爱她。后来,当她知道奶奶每个月都从她爸爸那里拿三万块之后,她的世界崩塌了。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奶奶从来没有花过那笔钱。拿钱但从来不花这背后有无数种可能的原因,折射的是人性的复杂。但我相信,奶奶绝对不是为了钱而收留她。但这一点,亚纪没有机会知道。
类似这样的不知道,电影里有好多。玲玲不知道,亚纪觉得她穿着喜欢的泳衣就不肯脱很像小时候的自己;柴田治跑着追公车时不知道,车上的祥太最后终于无声地说出了“爸爸”;其他人不知道信代是为了留下玲玲而放弃了工作;就像其他人不知道奶奶在海滩上用口型说过“谢谢你们”一样。
太多的在意是没有被看见的。人世间的事往往如此。不知道怎么表达,不好意思表达,没有资格去表达,太在乎反而表现地好像不在乎…
错过和误解,伤害和怀疑是人生常态。而豁出去的善意,裸露柔软腹部式的信任则是小小的奇迹,虽然小,但仍然是奇迹。这些奇迹让人想活下去。
2
《小偷家族》里小卖铺里的爷爷戏份很少,但是我很喜欢的一个角色。他的举动,让祥太的转变有了说服力,从根本上成立了——
爷爷发现祥太带着妹妹偷盗之后,没有一句斥责,没有说破这是偷,只是重复了孩子们偷东西时做的手势,告诉祥太,以后不要让妹妹做这件事了。还从架子上拿了两个果冻给祥太。
如果爷爷的反应是打骂,给祥太的冲击估计没有他温柔平静的劝说来得大。
因为学习道德最根本最有效的办法,不是惩罚,而是激励。用《何为良好生活》里的话说, 当一个人“真的看到真善美的存在后,会激励自身的信心和活力。”
爷爷不仅给祥太上了人生第一堂真正意义上的道德课,也让祥太意识到,在小偷家族之外的世界里,不是只有抛弃他、伤害他的人,也有不求回报、善意对待他的人。
这给了他奔向外部世界的信心。
3
电影里其实很多细节都草蛇灰线般相互勾连。
比如,奶奶去取钱时,大声说出密码,陪着她一起去的亚纪在她身后提醒她,你输入就好了,不用说出来哦。
奶奶去世后,信代和祥太一起去把奶奶卡里的钱取了出来。正常按遗产法,信代肯定是没资格继承奶奶遗产的。信代能取出钱,唯一的解释是,他们也就知道奶奶的密码。
我忍不住猜测,奶奶当时是故意把密码说出来的吧。
比如,祥太和由纪在河边捡拾蝉蜕。由纪看到一只正在艰难蜕壳,还没有成功的蝉,喊祥太去看。两个小朋友就并肩站在树下,给努力破壳而出的蝉宝宝喊加油。
这只蝉也是祥太的命运隐喻吧。要成长,必然要挣脱、要飞走。
4
在《小偷家族》里,由纪(后来被家里人起名叫玲玲)是作为一个外来的陌生人,进入到五口之家的小世界里的。她的出现,打破了原有的平衡,或多或少,会让大家对习以为常的生活多一点思考,甚至是疑问。
这一点在哥哥祥太身上,尤其明显。妹妹像一个幼小版的他,他得以从他者的角度观看并思考自身行为。他开始想,以后也要让妹妹和自己一样偷东西吗?
之前“爸爸”治告诉过他,商店里的东西是没有主人的,所以可以拿走。
但来自小卖铺爷爷的温柔规劝,让祥太强烈感觉到了这样做是有问题的。再之后,小卖铺没开门,店外贴着“忌中”。因为祥太不认识“忌”字,以为店铺倒闭了。治跟他说过“只要商店不倒闭就没关系。”但现在店倒闭了,祥太多少会怀疑自己的行为和店铺倒闭之间的关联吧。
此时的他,已经明确不想让妹妹继续做他意识到有问题的的事,他决定自己去偷。但是妹妹跟了进来,想要帮他分担任务。
他看着正在把食物往裙子里塞的妹子,意识到,如果不改变,这孩子会和自己一样。
光是他自己可能还能接受,但加上妹妹,他彻底动摇了。
而且,我觉得,他可能还担心妹妹的偷盗行为,会被人发现(电影里妹妹塞食物时,塑料包装袋被挤压发出声音,其实很容易被人察觉的。电影里所呈现的,之前家里其他人的偷盗行为,都是无声的。),他不想让妹妹被抓。
他于是抢了东西就跑,故意让自己被抓。这其中有保护妹妹的成分,有对现有生活的失望、放弃和逃离,也有想要改变的突围之心。
5
有朋友问我,10分的话,给《小偷家族》打几分。
我说打10分。是啊,我就这么喜欢。但后来想想不对,有个细节始终缠绕在我心头,让我想扣一分,打9分:
为什么一家人里没有一个人告诉警方,玲玲的父母一直在虐待她。不应该让玲玲回去跟那对虐待、忽视她的父母继续生活啊。
我觉得,让玲玲和哥哥一样,被政府抚养,去六个孩子住在一起的公寓,也比回去和家暴父母生活好吧。
真的一想到,玲玲妈妈对玲玲说“我带你买新裙子”时的眼神,我就不寒而栗。
看完回来路上,我脑子里想的一直都是前一段时间女童被其亲人联手虐杀的新闻。知道有这样的事情存在,我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相信这世上有神。
如果孩子们能选择家人的话,可能有些孩子宁可选择无父无母做孤儿,有被他人领养的机会,也不会想要自己现在的父母吧。
6
《小偷家族》里有些元素是是枝裕和以往电影里也会经常出现的,看起来很亲切。
比如坐新干线出游:《奇迹》里是孩子们坐新干线去看火山,《小偷家族》里是坐新干线去露天海滩。
比如去海边玩表现家人关系,《海街日记》是四姐妹去海边,《小偷家族》是全家六口去海边,踏浪的画面和《海街日记》里的好像。
比如用拍堆雪人来表现亲子关系:《第三度嫌疑人》里是父女堆雪人,到《小偷家族》,就是父子堆雪人。
主题也和他以往拍摄的电影一脉相承,但有更强烈的集合感,有《海街日记》里的亲情温暖,有《如父如子》里“对什么是家人”的拷问,有《奇迹》里对于儿童心理成长的呈现,有《第三度嫌疑人》对人性复杂微妙、司法局限性的探讨,有《无人知晓》里对被遗弃儿童等社会问题的关注……
我觉得说是集大成之作会有点夸张,但《小偷家族》的确比较完整地把是枝裕和一直以来关注的问题交付给了观众。
7
很喜欢《小偷家族》里的妈妈说的那句,“家人还是能选比较好。”
让我想到《Sense8》里看得我大哭的一幕:Felix受伤,植物人一样躺在病床上,Wolfgang 守在他病床前,跟kala说,“他是我兄弟,我们不是因为血缘而随机地联系在一起,我们之间有更强大的联结。”
Kala问“是什么?”
Wolfgang说:“By choice” “是选择。”
爱的第一前提是自由意志。血缘给了我们一个爱的可能性,但只是可能性,绝非必然性。我从来不相信,因为我们有血缘,所以我必须爱ta这种话。
我爱是因为我从内心觉得对方值得我爱,于是选择去爱。
8
整体来说,我非常喜欢《小偷家族》。是枝裕和真的很尊重观众,不煽情,不愚民,不说教。用徐皓峰的话说,他呈现的不是道德的是非,而是道德的困境。
他帮你撕掉人身上的标签,让你看到一个一个人。那些人,和你一样,有血有肉,有夜里开着灯等待他们回家的家人。
他尽力展现生活的复杂,让你看到算计也看到算计背后的温情,让你了解、体谅,让你珍惜“有点肮脏的世界,忽然变得美好起来的瞬间。”(是枝裕和语)
—END—
以成员为单位对本片的剧情做了梳理,对每个角色过去留白的地方进行了一些猜测。
柴田初枝:在没有组成现在的家庭之前,初枝的晚年生活是相当寂寥的。《小偷家族》的小说里提到,初枝确实有一个儿子,和儿子儿媳住在现在的平房里,而儿子和儿媳的名字呢?正是治和信代。真正的治和信代对初枝非常不好,初枝的儿媳甚至多次把初枝赶出家门。某天初枝的儿子被派到外地工作,本来他打算卖掉房子以后全家搬走,但初枝坚决不同意,于是夫妻两人抛下初枝,差不多断绝了联系。此后初枝一个人住在破败的平房里,风烛残年,无所事事。遇到治和信代以后,初枝和这对“夫妻”之间形成了一种彼此利用也彼此取暖的关系。从片尾警察询问祥太的片段可以推断,治和信代在一次偷窃时遇到并救下了被父母遗忘在车里的祥太,此后三人居无定所,然后才遇到初枝。一方面初枝给他们提供了住所,不用再风餐露宿,同时为他们提供了身份上的掩护,另一方面他们三人充当了初枝一直希望但缺失许久的家人的角色,并且治和信代都找到了打工的工作能维持温饱,并没有过分啃老,因此这四人得以和谐共存。正如初枝和信代在片中都提到过,当时信代“捡到”了被抛弃的初枝,初枝则把自己儿子和儿媳的名字给了现在的治和信代,让他们成为了自己家人的替代。在这之后初枝前夫去世,初枝在前夫的葬礼上遇到了同样孤独的亚纪,说服亚纪加入,于是小偷家族就此成型。
从一些细节来看,治和信代对初枝的态度是有保留的,比如会在初枝不在家的时候大说闲话然后在她回家时改口,发现初枝死后比起悲伤更多的也是担心如何处理后事不被外人发现。日本人很重视老人去世以后的后事,但初枝死后夫妻俩很快决定不办丧事,草草把她埋了起来。那初枝对这家人又是什么心情呢?个人觉得初枝还是有把治的“一家三口”,以及后来加入的友里当做自己的家人的,她没有倚老卖老,过多地限制住在她屋檐下的这些人的自由,甚至还陪着一起偷窃(友里的裙子)。但要说她最宠爱的,还是亚纪。靠着每个月拜访自己前夫和出轨对象的儿子,也就是亚纪的父亲家(大陆版字幕把亚纪父亲的父亲翻译为继父,应该是翻译错误。亚纪的父亲是初枝的前夫和小三的儿子),初枝以软性勒索一般的方式每个月索要三万日元的“慰谢料”—前夫的出轨补偿金,但是自己一分钱也没花,而是全部藏进了自己的假牙盒里。但这些钱到底是留给治和信代,让他俩在事情败露后可以靠这笔钱逃逸到别的地方,还是留给亚纪,让亚纪在想要脱离现在的家庭自己独立以后能有一笔保障,大概还是后者更多一些。从“祖孙”二人去银行那里取钱的时候,初枝似乎是无意识地念出密码来看,个人感觉她是有意把密码告诉亚纪,而这个密码要不要告诉治和信代,则由亚纪自己决定。另外,不知道是真的老了,还是为了贴合角色灯尽油枯的感觉,树木希林这一次疲态尽显,同样是寡居老太太,和《比海更深》里的生龙活虎相比,这一次她更为颤颤巍巍,更加口齿不清,那种所剩时日无多的感觉特别让人伤神,虽然在柏青哥店里偷偷摸摸又让目击者不要声张的样子,依然是可爱而令人怀念的,最熟悉的是枝裕和片子里小老太太的模样。有趣的是,通过每个月都去打扰前夫的后代,她也如同阴魂一般完成了对前夫的报复,而这种对角色的设置,和《步履不停》里她的角色有了微妙的呼应。另外,海边那一句只见口型的“谢谢你们啊”据说是即兴发挥,真是老辣。
信代:当亚纪在家中表露出和四号关系暧昧的欣喜时信代说治曾经也是自己的客人。联系之前亚纪线的剧情以及当时信代的表情,我猜测信代也从事过风俗业,其实是错误的。信代很早结了婚,在一家小酒廊上班,前夫失业以后开始频繁对信代家暴。治是当时常去那家酒廊的客人,自然和信代比较熟悉。有一次他看到信代脸上的淤青问起情况,苦闷无处解的信代和他因此开始产生感情,并不时幽会。一次幽会时两人被信代的前夫撞见,前夫拿菜刀想要杀了两人,出于自卫,治夺下菜刀然后失手杀了前夫。治揽下一切责任,被判两年有期徒刑,缓刑两年。在片尾警察审问的时候,信代明确表达过对自己母亲的憎恨,可见信代在自己的原生家庭以及和前夫的夫妻关系中都是异常痛苦的。信代手臂上的伤疤说是熨斗烫的,再联想到她看到友里手臂上类似的伤疤以后触动了回忆一样的神情,信代小时候很可能也遭受过自己母亲的虐待。这样的过往并没有让信代陷入到继续施暴的恶性循环中,相反在小偷家族里,她算是尽到了为人妻为人母的义务,在被爱的同时也成功地付出了自己的爱。
友里的出现甚至让无法生育的信代真正体会到了母亲的实感。相对祥太更多是受治的“教导”,同样在原生家庭受到虐待的友里让信代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从一开始只是想让饿肚子的友里吃饱就回家,到后来诱导一般劝友里留下,她渐渐感觉到自己和这个小女孩之间的羁绊。祥太和友里闹别扭那晚,她看到友里一个人在玄关前等祥太回家,那个时候她对友里已经表现出很强的关心。“按理说被父母说过‘你就不该出生’的孩子,不会是这样的,不会对人这么温柔的。”这是信代当时发出的感叹。可能从那个时刻开始信代坚定了不把友里还回去,说什么也要抚养友里的决定。“真正爱你的人不会以爱为借口打你,而是像我这样抱着你。”也是信代自己对于亲情和爱的态度,即使她在潜意识里明白友里不可能永远生活在这个家里,她也要尽可能得像一个真正的母亲一样去关爱友里。而一切败露以后,她是分外空虚和绝望的,因为警察秉承绝对正义,只会将她的行为定义为诱拐,很轻易地否定了信代作为母亲的身份与价值,哪怕友里被接回去以后友里的亲生父母很有可能还会虐待她。而她包揽下一切罪名替治坐牢,一方面是因为治有前科,而且之前包庇自己,算是还了人情,另一方面,个人觉得她让自己坐牢也是隔离自己和友里的客观方式,就像片尾最后被删掉的部分,治最后还是去了友里住的地方,如果信代是自由身,再次带走友里也许是她无法控制的事。最后她淡然地说出了当时捡到祥太时的细节,让祥太凭此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也是自己最后一次作为母亲去爱祥太:让他回归原本的家庭,这样祥太才有真正的家可回,才能获得真正的第二人生。和片中的其他角色比起来,信代出狱后的人生可能也是相当黯淡的,刑期5年之后能给她依靠的依然只有治,而曾经的小偷家族大概再也不可能重组了。即使如此,信代也是这个家族中爱的最显性、最轰轰烈烈的。末了还是要夸一下安藤樱这次堪称伟大的演技,情绪转换了无痕迹,那种底层小市民的地味感在《百元之恋》里已经体会过,而这一次则多了一份被岁月漂洗、过滤以后留存的温柔,边角粗粝,内里滚烫。审讯室里一场哭戏,完全是今年日影里最令人动容的时刻。
治:柴田治很大程度上吃了没文化的亏。从一些物料里得知,当初和信代联手杀害信代的前夫后,治揽下全责,以正当防卫杀人的罪名入狱了一段时间。至于小偷小摸养活自己的生活方式,是在出狱以后找不到工作迫不得已,还是在遇到信代之前就已经形成,那就不得而知了。在捡到祥太以后,治所能教给祥太的也只是教会他一起偷盗,甚至把友里带到这个家庭以后,他也很快让年仅五岁的友里协助行窃。偷东西对治来说,是他为数不多的技能,而当他带着祥太打碎车窗的时候,几乎是炫耀着的。他灌输给祥太的理念也是相当荒谬的:只有没法在家学习的孩子才会去上学,放在柜台上的东西并不属于任何人,只要商店没有倒闭就好。其实说他如此为人父,是不是完全的坦然,那也是没有的。
随着祥太渐渐长大,开始自己读书、自己学习,有些问题他已经回答不了,有些话题他也无法进行。他可以通过偷窃和打工的方式给这个家庭带来收入,但他无法靠一己之力让祥太步上他应得的人生轨迹。在祥太摔伤住院时,他准备带领其他人跑路,那时说的一句准备等一切安顿后再接回祥太,到底是借口还是真话呢。在后来众人开始新生活,祥太留宿他新家那晚,他自己也承认,当时他已经准备抛弃祥太了。但奇怪的是,祥太住院的时候,一家人准备跑路避风头时有带上祥太的鞋子,按理说这样的情况下所带的东西是要很精简的,那么这里是否说明可能治确实打算一切安顿好以后再从医院把祥太带走呢?而尾声那晚承认想抛下祥太,也许是因为不想让祥太与自己割舍不下。他以为说出想抛弃祥太的话,能让祥太与自己疏远。但如果当时真的一切顺利,他们跑路也丢下祥太,让祥太以这样的方式和他们一家人分别,然后过上正常的人生,这样的走向也许也是他一直有想过但又不敢施行的。但当时他从医院飞速回到家里收拾的时候,有没有想到那个道德的层面,却也是未可知的。只是没想到他们的羁绊不止于此。夏去冬来,他可以以叔叔的身份合法地和祥太相处。但当信代说出有关当时救出祥太的线索时,他是意图阻止的。他怕祥太回归原生家庭,自己连叔叔都当不了了。在小偷家族的秘密败露后,他爱的很卑微,还能和祥太一起可乐饼沾泡面汤,就已经大喜过望。出事前的日子里,他一直以父亲自称,而祥太也一直不能自然地叫出这两个字。祥太是他和信代捡回来的孩子这一点,治从没有隐瞒。而当片尾“父子”俩再次分别时,他追赶着公交车,大概是担心这一别就再也见不到了。其实原定的结尾,他又跑去找友里,然后友里看到他以后大喊爸爸,删掉改成留白是更好的选择。这让治和祥太之间的亲子关系不具有可替代性,也让祥太那句还是没有当面说出来的“爸爸”更有重量。其实偷窃之外,治一直有在努力想成为一个更靠谱的父亲。在工地上工的时候他来到一个房间里自言自语“我回来了“还叫了祥太的名字,大概是梦想着有朝一日他能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不管家里还有谁,祥太是一定不会缺席的。后来他看到窗外一对父子在一起踢足球,他在屋内拿塑料袋演练的时候模拟祥太看他踢足球的反应,也是想让自己能教给祥太一些更帅气、更像是父亲会和儿子一起做的事。一家人去海边玩的时候,治和祥太谈到欧派与晨 勃的事,在最轻松的时刻开导了祥太在性启蒙方面的不安,都是他作为一个父亲的努力。而到了又一个冬天,治搬到了新的公寓里,他可以正大光明地和祥太一起在公寓里吃可乐饼,一起在屋外堆雪人,某种意义上他也实现了自己当初的梦想,只是他们已经无法成为父子。然而最终祥太认可了治作为父亲的身份。在这点上治和信代身为非亲家长,都是痛苦但又幸福的:他们与两个孩子无法再在一起生活,但两个孩子仍然把他俩当作父母。
祥太:在片尾警察询问的时候,祥太已经记不太清最初夫妻两人和他相遇的细节,由此想来,治和信代捡到他的时候,他的年龄可能比友里还小。而到底是见到被困车里的他,英勇救人,还是只是又一次合伙偷窃的路上刚好碰见,这是他一直以来的疑惑。从片头父子二人行窃的驾轻就熟可以感觉到,两人已合作多次。在道德观还没养成的时候,祥太在治的熏陶下已经把偷盗当成了一件无伤大雅理所当然的事。而整个片子冬去夏来又一冬的过程,也是祥太的观念不断被动摇又再度形成的过程。老爷爷的小商店是他经常施展拳脚,还带友里练手的地方。他以为没有治的陪伴自己也能完美行窃,殊不知店主老爷爷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老爷爷终于忍不住揭穿是因为,他不想尚且年幼的友里沾染恶习。而当老爷爷让他不要再偷窃时,曾经笃定的生活方式一下子脆弱不堪。被抓包的羞耻和尴尬如此强烈,而同时罪恶感的冲击让他感觉到,不能让友里也变成一个惯偷。初枝死后,他看着治和信代找到了初枝的存款,只顾开心地数钱,可能那个时候就对他俩寒了心,也对这个家庭多了份厌恶的心情。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在等待一个让一切结束的契机。
一切真正崩塌,还是从又一次超市行窃开始。那一次的狼狈,让祥太还只是个孩子的特性暴露无遗。 祥太一开始让友里等在超市外边,大概那时他已经明确不想让友里再偷东西,当看到友里也进了超市还想偷零食的时候,他的“喂”是出于阻止,友里却会错了意。个人觉得祥太本来是想通过再偷一次偷东西来确认自己对偷窃这件事是否厌恶,结果为了掩护友里,一切被打乱。 友里偷藏零食的举动太过明显,为了掩护她,祥太打翻罐头,偷走一袋并不需要的橘子转移店员注意,又在走投无路时选择跳了下去,摔伤了自己。一旦入院,种种线索必然会加快浮出水面的过程。但他跳下去时有没有想那么多,也不知道了。毕竟最后他和治分别时说自己当时是故意摔倒,可能也只是为了减轻治当初抛弃他的愧疚。和友里对比,在原生家庭的时间里祥太可能也是被忽视的(被父母遗忘在车里很久),但应该没到被虐待的程度。而对原生家庭朦胧的记忆,以及自始至终对治教育方式隐隐的不齿和不认同,让他始终无法开口管治叫爸爸。但最终在公交车上他看着治渐渐远去的身影,叫出了那声治等了很久的“爸爸”。过上了正常的集体生活之后,对于那个家庭,他终究是怀念的。是枝裕和此次对祥太这个角色的偏爱,是很明显的。不仅镜头相当多,而且有一个相对完整的自我否定—自我重塑的过程。
值得一提的是祥太略显傲娇的性格非常有意思,面对治让他叫爸爸时爱理不理的态度,面对警察时的气定神闲都是很有趣的设定。
而和14年前的《无人知晓》相比,同样是不能生活在阳光下的黑户孩子,祥太的造型竟然还潮了很多,发带+oversize卫衣,搞得当年的影帝real苦孩子了。
友里:同样是小孩,相比祥太,友里的未来却是暗淡得多的,因为原生家庭的阴暗和暴力很可能将会一直伴随她。友里的父母在选角上能感觉到凸显了两人的年轻,他们非常缺乏责任感,同时对友里并不关心,很可能友里是个计划外的孩子。从治和信代打算抱友里回本来的家时友里家里传出的争吵可以听到,友里的父亲对妻子有很严重的家暴行为,不止对妻子,可能对友里,拳打脚踢都是家常便饭。而友里的母亲可能也因此对友里进行报复性的施暴,轻则忽视,一日三餐都懒得照顾,重则殴打。
因为友里还上着幼儿园,为了掩饰自己的暴行,这对夫妻也强迫友里记住了对外说辞:伤疤是自己摔的,妈妈对自己很温柔,还会给自己买裙子。刚到新家以后友里尿床了,信代让友里道歉,友里的三声对不起说得驾轻就熟,可见友里在原生家庭里被自己的母亲要求道歉过很多次。而为了补偿给友里买裙子,随后再次施暴,如此的循环往复已经给友里造成了条件反射一般的痛苦回忆,当信代和初枝带她挑选裙子的时候,她一点不开心,而是担心接下来会不会又要挨打。信代带来的满满温情让她暂时忘记了之前的伤痛,而警察却又把她带回到之前的地狱当中。她不是无人认领的孤儿,她有家可回,哪怕那个家里的爸爸妈妈在她失踪两个月以后都没报警。被接回以后友里的父亲继续家暴,友里的母亲对待友里也依然冷漠敷衍。她强堆起笑容说会给友里买裙子,让友里到她身边的样子,简直是令人不寒而栗的。而友里这一次选择了拒绝。她如此抗拒,可能是因为平时她妈妈都是以先补偿后打骂的名义发泄暴力,联系之前信代带友里偷裙子那里友里问得了裙子会不会被打,应该是如此顺序。如果此猜想属实,说明女儿失而复得友里的生母也完全没有悔过和改变。 只要在这个家里一天,友里的命运就会多一天重蹈覆辙的危险。最后被剪掉的结局,友里和治再度相见,会不会有朝一日治再次带走友里,也不好说了。但真的那样,就是完美结局吗?
亚纪:个人感觉,亚纪在这个家庭里的立场,是最为游离和尴尬的。在这个虚假的家庭里,她的年龄不上不下,虽然身份是信代的妹妹,但她既没有话语权,也不可能像两个小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地活着,再加上友里加入之前她是五人里最晚加入这个家庭的,因此除了和初枝很亲以外,她和剩下成员的关系,都是较为疏离的。亚纪的原生家庭,家境优渥,也没对她家暴,但仍然充斥着忽视和偏袒。妹妹纱香出生以后,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慢慢分走了父母对亚纪的爱和关心,亚纪离家出走一年以上,亚纪的父母照样泰然自若,可以在初枝面前信口编造亚纪出国留学的谎言。可以说亚纪的父母,已经抛弃了亚纪。关于亚纪的家庭,不少观众认为纱香是亚纪同父异母的妹妹,妹妹出生以后亚纪的继母开始排挤亚纪,但小说里提到亚纪家里的父母就是自己的亲生父母,而这样的设定反而更讽刺了。亚纪的父母依然会把大女儿的照片放在客厅显眼的位置,但对亚纪的态度却是任她自生自灭。 在别的讨论帖评论里看到,《小偷家族》小说里有提到亚纪小时候和妹妹一起学小提琴,父母觉得妹妹更有天赋,为了节约开支就希望亚纪不要学了。而亚纪和父母的疏远显然也不是短时间形成的,但在亚纪做过什么情况不明的前提下父母为什么如此偏爱纱香,也只能说就是会有这样的父母吧。
亚纪的性格里也有很强的自我放纵和消极因素。她靠着jk风俗店的软色情服务赚着3000日元一次还要和店里对半分的零花钱,将妹妹的名字纱香作为工作时的艺名,算是对自己家庭,以及夺去了父母关爱的妹妹的小小报复。通过台词可以感觉到,亚纪在风俗店里并不太受欢迎,客人也不多。她是有家可回的,那个家窗明几净,那个家里的人对她视若无睹,但也不会对她拳打脚踢。而这样的亚纪,有了自残倾向。风俗店的常客四号先生,很可能也是一个缺爱的失败者,一个失语的边缘人。他的手背上带着伤痕,是打自己留下的。这让亚纪惊喜而又悲伤—她就这样找到了自己的同类。于是她要紧紧地抱住四号,哪怕自己从他那里也获得不了什么。而初枝则是亚纪生命中的那道光。她们在亚纪爷爷的葬礼上相识,初枝带着亚纪搬到了自己破落但又温暖的平房里。那里拥挤而简陋,但她可以像一个最普通的孙女一样和奶奶盖一个被子,倒在奶奶怀里撒娇。尽管是小三和自己前夫生下的儿子的女儿,但初枝真心把亚纪当亲孙女一样宠到了天上。甚至从亚纪家里“勒索”来的那十几沓三万日元的钞票,可能都是偷偷留给亚纪的。 友里的出现同样给亚纪的生活带来了新的暖意。大家给友里起新的名字时,亚纪说她这也有个备选:纱香,也就是自己亲妹妹的名字。初枝在友里来了以后一直非常疼爱友里,甚至友里尿床,初枝让友里睡在自己的褥子上--而那是亚纪的位置,她应该是很爱和初枝奶奶睡在一起的。亚纪可能也想把友里当成这个家里她的新妹妹一样关心,但同时又有一点点担心友里像纱香分走父母的爱一样分走初枝的爱(后者成分应该很少),所以想管友里叫纱香。但这样慈爱的初枝奶奶去世以后,亚纪的世界再次崩塌了,因为那束光就这样消失了,而那个带给她家的温暖的老人,就这样被草草埋在了泥土之下,都不能体面地死去。警察审问时可以看到,亚纪的手上多了些伤痕—她又开始打自己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而警察诱导性的问题让她产生了疑问:奶奶难道一直瞒着她和父母串通一气吗?是自己的父母定期给钱她才肯照顾自己吗?只能说是枝裕和真的很残酷,不仅亚纪的戏份剪了挺多,(北京首映的映后talk里lily桑说初枝死后夫妻找出信封数钱那段本来还拍了亚纪看到两人对钱的态度非常气愤,和信代打架的镜头,结果成片里没保留)而且不断让亚纪这个角色经历失去宝贵之物的创痛,甚至连亚纪所剩无几的信念都被动摇了。不过最后,亚纪回到了已经空空荡荡的屋子里。我想她最后还是选择了相信自己一直相信的东西。
是枝裕和从《步履不停》到《小偷家族》之间的六部家庭戏,从各个角度和剖面写尽了原生家庭潜在的阴暗面和与之平行的家族之间各成员的羁绊,同时又乐此不疲地探讨着家庭这个词汇所能承载的形式。《步履不停》里主角和带子寡妇的婚姻,《如父如子》里精英家庭和市井夫妇的孩子被调换,本该毫无关系的两家人被迫成为命运共同体,《海街日记》里原配所生的三姐妹在父亲死后接纳了他和小三生下的孩子,《比海更深》失败的男主失去了人夫的资格,面对前妻找到新任随时处在再度父亲失格的惶恐中。直到《小偷家族》,六个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人自然而然生活在一起。最幸福的时候他们比任何别的家庭都更像一家人,但当一切秘密被揭穿,他们也都陷入了自我怀疑和自我否定的痛苦当中。同时本片在剧情和人设上仍不免令人想起04年的《无人知晓》,同样是没有户口和合法身份的“黑孩子”,是枝裕和花了14年时间完成了自己的虐心闭环。
如果说是枝裕和与摄影瀧本幹也合作的《如父如子》《海街日记》是他影像美学的高峰,以高素质的唯美滤镜包裹日常之下的不堪和尴尬,通过温情和角色的个人魅力“粉饰”八点档狗血剧一般的背景设定,那《小偷家族》则是让寒意慢慢放出,彻底侵蚀和颠覆原先易碎的温情与幸福。在文本上这次是枝裕和的角度也更为尖锐,小孩以外的四个大人主角,各有各的过往,是边缘人,是犯罪者,是报复者,但仍然无法把他们归类为简简单单的“坏人”。这种有血有肉、极度不完美又具有特殊魅力的人物设定显然也很考验国内各种“三观党”的共情能力。这个家族里的人虽然一度低微到尘土里,但他们的人性又那样浓烈而真实。
五月,《小偷家族》登顶戛纳,这是日本的第五座金棕榈。
六月,上海电影节“戛纳零时差”展映,是枝裕和来华,一票难求。
八月,它终于在中国大规模上映,实现了新世纪以来金棕榈得主内地公映“零的突破”。
一直觉得,是枝裕和实际上是一位“不需要影评人书写影评”的导演。因为他个人保持着大量的文学创作,包括对自己电影的解读、自己创作历程的心声,仅在内地,都已经有六七本他的书册被引进出版(《有如走路的速度》等),内容翔实、丰富到无需他人旁中代为发言。
不过,《小偷家族》倒的确是个例外,因为它是目前是枝裕和作品序列中构成最为复杂与矛盾的电影。
是枝裕和本人也言及:“这十年来他所思考的东西,都放进了这部作品当中”。正如很多影迷所言,它是一次“是枝裕和电影元素大集结”,所谓的“是枝裕和宇宙”也就此形成。
从表层出发,这是一部《无人知晓》、《如父如子》式的,底层群像在各方驱动后的“家庭重组”情节剧。但我们常习惯于用“家庭”、“血缘”等词来概括是枝裕和的一系列作品主题,却会忘掉它们本质上不是在讨论这些字眼,而是字眼背后——个体与个体、个体与社会的双向关系。
倘若说国内观众“熟悉的是枝裕和”,是从《海街日记》、《比海更深》、《步履不停》、《回我的家》这类电影中所显露出温暖爱意的导演。
那么,《小偷家族》则显然与它们都有着一小道界限,它更像是枝裕和用这层“家庭剧拍法”的爱意包裹后,对自我早期电影的一次回归(《距离》、《无人知晓》),又是对《第三次杀人》的延续。
只有靠犯罪才能维系关系的一家六口背后,是一次对传统家庭与社会在观念上的反观。
在影片发展的前段,《小偷家族》是导演的常规操作——极端的家庭情态被克制的笔法所构建,亲情与血缘的辩证关系由此展开。
这在《无人知晓》里,是“关于被遗弃的孩子们的故事”。一个年轻而又渴望生活没有束缚的母亲,将自己的几个孩子遗弃在家中。
在《海街日记》里,父亲的葬礼连带出了一位被遗弃的四妹,她要与几位各自家庭身份复杂的姐姐们生活在一起。
在《如父如子》里,一个中产家庭与一个底层家庭因“换子疑云”产生了血缘与亲情的对撞。
《小偷家族》同样延续了这一构建方式,并进一步将叙事的张力拉大。其创作的基点,就是源自一家谎报亲人没有去世,继续骗取养老金的社会新闻。是枝裕和就这起新闻事件,展开对当下日本社会、家庭的思考。
电影始于一场偷盗。在一个东京的冬日,擅于窃取财物、成日游手好闲的“父亲”柴田治带着“儿子”祥太在超市搜刮家人的日常用品,随后在回家路上“捡”来了小女孩由里,把她带回了家。因为由里的原生家庭对她进行虐待,一家人把她留了下来。
这个家残存在一个破旧平房里,还住着年迈的奶奶柴田初枝,柴田治的妻子柴田信代,以及“信代的妹妹”亚纪。他们依赖“养老金”(也可能是奶奶前夫预存的离婚赡养金)过活,当这笔钱不够用时,就会各自找活做,偷窃、临时工,甚至是在风俗店表演。
就是在看似“贫民窟奇情”的人物设定中,家庭成员关系间的温暖、沉重,真挚的情感和暧昧的身份,内心的秘密和惊悚的欺骗被交织在了一起。
当结局揭晓,我们会发现所有人互相之间都没有血缘关系。
是枝裕和留白了人物们的大多数前史,取之以细节铺陈,让观众动用想象力将其补充完整,从而参与进电影之中。
比如安藤樱饰演的信代,选择在最后告诉祥太有关他的身世:他其实是夫妻二人从弹珠店外红色的车里偷窃时拐来的。当时日本盛行弹珠游戏,父母因痴迷弹珠而将孩子锁在车中的情况亦不少见。无法怀孕的信代发现了祥太,便“顺手牵羊”了。这几句话构成了一条贯穿全片头尾的暗线——在开头买可乐饼时,祥太就问父亲砸碎玻璃的锤子要多少钱一把;之后,又在父亲砸车窗偷窃时,表示拒绝参与其中,并在他身后看着他跑远。直到结局,祥太自己坐上了车(回到了“车中”),而父亲在车后大喊,把所有这条线上的细节都串联了起来。
又比如,奶奶每个月都会去前夫的继子家讹钱,但讹来的钱又存放妥当,在死后被夫妻发现占为己有。这个行为在之前已经有过几次暗示。一次是让亚纪跟着取钱时故意告诉她银行卡密码;一次是和家人说自己买了“临终护理的保险”,那其实就是这笔每个月都讹来的钱,一笔笔存下来,留在自己死后能给家人用。直到结局,亚纪在警局得知后误解了奶奶的用心,只以为她是为了钱财才与自己产生“亲人关系”。
这类的暗线,在《小偷家族》中几乎无处不在,人物的秘密都被纳入其中。
在机缘巧合的相遇里,感情借由冲突而产生,又在离别中落幕。
一句没发出声音的“谢谢你们啊”、“爸爸”,成了奶奶与祥太对复杂的家庭关系,最后做出的告白。
是枝裕和希望利用“生下孩子就成为父母了吗?”、“无法选择的亲人和自己选择的羁绊孰重孰轻?”这些话题抛带出的探讨,其实远远不只是聚焦血缘这一概念本身,更重要的,是直指现代社会对人的异化。
在现代社会下,家庭意味着什么?
当一个家庭无法提供温饱,无法提供安全,甚至无法提供身份之时,它又因何存在?
物品细节,尤其是房间、居所的空间设计,一直是是枝裕和电影中的重要角色。不同的家宅与同一家宅的变化,渗透进人物的心理构建之中。
《步履不停》中,他将横山家的房子具有的时间和空间浓缩后,“看见了一个家庭的过去和未来”。
《比海更深》中,他找到曾居住过近20年的老家东京清濑市旭丘社区,在与以前生活相似的房型里,进行了“昨日、今时和未来”的离别重奏。
《海街日记》中,古都古宅一年光景的四季流转,暗含了四姐妹在代际与亲情关系间的幽微变化。
《无人知晓》中,一个极小的、没有特殊情况不能出门/去阳台的公寓房间,承载了孩子们的生活重心。正因此,遍布人流的街道与天上的飞机这类平常事物,成了他们对鲜活生命的渴望。
《小偷家族》同样如此,大多数的戏份围绕在这个残损、破旧的小宅里。
这类危房如今在东京多已被“游说拆迁”,更别提在高楼林立之下看烟花。每个人都没有独处的房间,孩子们只能在拥挤的柜子中睡觉和学习。局促肮脏的厨房、卫生间,成了他们的“交心之地”。
在这个家庭组成之前,他们都曾有各自的居所。亚纪是奶奶的前夫在重组家庭后的孙女,从奶奶的探访里,我们可以看到她的原生家庭显然是中产阶层;由里最后回到了自己的亲身父母身边,再洁净的公寓都在陡然之间变得阴冷、无趣。
“岛国根性”是是枝裕和对日本的社会性所着重做出的批判。
他认为,“由于自身不成熟,个体对笼罩整个群体的(在外界看来只能称之为暴力的)单一价值观不加批评、随波逐流,并沉湎在如此便能心安理得的错觉当中。”
于是,这次以虚构的方式来演绎特定的真实新闻事件的“家庭实验”,实则是利用环境空间与一年时间线的流动(从2月至暑期再至寒冬),将日常生活流的叙事在这个宅子中运转起来——这些“被遗弃”的人们,无论是被父母遗弃,还是被社会遗弃,都与“我们”无异。
这让残损现实的刻画,迈入到更为普遍的情境之中。
没有人该成为现实的旁观者。
从创作观念上看,是枝裕和是一位擅长从自我生活经历、生命体验中提取创作元素的电影作者。他通过演员表演与细节设计,让观众对这份经历与体验的共鸣持续地累积。
在《无人知晓》结尾处,明与死去妹妹间“手与衣袖”的记忆被唤起。
在《回我的家》的离别时刻,良多的父亲去世后,他获得了自己小时候曾经被父亲的胡渣碰触的记忆与感受。
这些都来源于是枝裕和的亲身经历。
他曾写道自己的《步履不停》,拍摄的出发点就来源于他对自己过往生活的“悔恨”。他意识到,爱在某种意义上就是对过往人生不断后悔的过程。
临别时分,母亲说着“再见啦”,高兴地挥挥手,想午后的新宿车站走去。我望着她的背影,心头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说不定这是最后一次和母亲一起吃饭了……“没能为母亲做些什么”——《步履不停》就始于这股悔恨,所以我反而强烈地想把它拍成一部明朗的电影,不是讲述母亲走向死亡的过程,而是撷取她生命中的瞬间,并把家族记忆中的阴翳收藏进一刻,就像最后一次目送母亲的背影那样。
这类情感上的“重构”,在是枝裕和的电影作品中反复出现,是引发共鸣的关键点。到《小偷家族》中,其变为了传统价值观念与现实情感冲突的呈现,有了“集大成”之势。
哪怕现实残损,情感却能在阴翳里透出光亮,在角落里被无声传递。人与人之间产生共鸣的经历与体验,为这部作品带来了举重若轻的力量,让它变成了一个汇聚记忆的场所——
信代发现由里身上有和她一样的烫伤印痕;在之后燃烧她的衣服时也紧紧抱着,透露出曾有过的类似经历。
亚纪与4号先生的首次谈话,言及的是由里如何爱惜新买的泳衣,自己也曾如此;而这场看似奇妙的露水情缘,其实早就在信代的人生中上演过了。
同样的,在《小偷家族》最后的离别时刻,每个演员也都把自己最后“深水炸弹”式的生命体验通过表演传递到了观众身上。结局处的反转与落幕,经由前期大量的铺陈,达到了堪称是“深水炸弹连炸”的效果。
信代面对审讯时无言以对而又无法自持的恸哭,告诉祥太身世时看透一切的微笑。
柴田治与祥太最后一次在雪夜戏耍、堆雪人。
祥太告诉柴田治真相后上车,在车上最后回头用默语说了一句“爸爸”。
一切都在决绝的沉重中,带着无法被轻易言说的复杂的温暖,在瞬间倾泻出了磅礴的情感。
他们的生命交叠,在这一刻分崩离析,却又仿佛更紧密了。
是枝裕和所想要描绘的,是“只有平凡人生活的、有点肮脏的世界,忽然变得美好的瞬间”。
最后,还是不想让上面的“煽情”,成为这篇文章的落点。
因为目前正在上映的这部《小偷家族》,还有太多想看的人因各种原因(排片少等)没有看到。
有朋友说,要奔走相告式地来助推《小偷家族》,深以为然。
这个时候了,必须要把所有能用到的媒介手段都用上。所以在首映日下午,看完这部电影,便马上动笔写了这篇影评。
《小偷家族》的首日票房收入为1400万,已是几年前同排片体量的戛纳系电影《山河故人》(贾樟柯作品)首日票房的近三倍。
如今国内电影院线的市场在越来越好、越来越趋向多元,观众也越来越受到口碑的影响与驱动。
希望影迷们,哪怕各自都只是发出一点点热,也是“有用”的。
我很努力试图去同情人物,还是没法同情他们。情节很cheap,直白生硬,全片无一处情感发自创作者肺腑。可恨之人有可怜之处,如果可恨可怜都写得不充分,人物怎么立得住呢?是枝裕和最近作品太多,应该好好休息积累一下,一年三熟的水稻再好吃也比不上一年一熟的。
有援交和啪啪戏,希望局里不要一叶障目,淫者见淫啊。不知内地哪家片商买了,棕榈叶至少增量两千万票房。情绪感染到位,收尾看哭全场。尽管都是被社会遗弃的多余之人,依然还是要努力生活呀。
仍是是枝裕和的家庭剧套路。不过,因为这次的家庭关系更加特殊,也更多了些温情。同时,还融入了更多的社会关注,让影片更有深意。几个角色散发出的主要情绪都是:暖。一个特别暖、特别温情的故事,背后又暗藏伤感与残酷,如《无人知晓》,小朋友们仍然表现出色。安藤樱在这里超性感啊!当然,也超有戏
安藤樱那场在警察局双手不停抹眼泪的戏,演技大爆炸,可以说是年度最佳哭戏!
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是枝裕和依旧乐于探讨血缘与亲情究竟有没有必然联系。所谓小偷家族,偷的不止是能填饱肚子的食物,更是一种能够让灵魂产生幸福错觉的情感羁绊。偷生能不能叫偷?如果叫,那我们每个人,或许都是小偷家族的一员。中川雅也追车看得我哭晕,在海边抽了两根烟都没回过神。
在电影院看了一部阉割版电影,导演是是枝裕和,我想这大概是对于这部片最大的讽刺了。他们在尽量还原现实,我们在竭力掩盖“全貌”。他们在诉说苦与痛,我们在迎合“价值观”。当我们的电影人还在绞尽脑汁如何消费和榨取现实的时候,他们已经用最举重若轻的方式走在了艺术关照现实的最前端。如果说《步履不停》是一剂后劲十足的催泪弹,那么《小偷家族》便是如鲠在喉的穿肠刺,咽不进去又吐不出来。观影过程始终都很平静,一如观看是枝裕和的其他电影,但走出影院的路上,泪水却一直在眼眶里打转…作为导演的是枝裕和究竟是不是一位大师,这部片便是最好的回答,金棕榈只不过是影片所承载的所有意义中最轻和最无关紧要的那一个,经过岁月的洗练,是枝裕和的功力才显得愈发可怕,毫不夸张的说,世界范围内恐怕再找不出第二位能拍出此片的导演。
“我只能教他们这些了” 特别安静,却有很大的力量,特别湿热,却像夏风一样清凉拂过…我小时候是从大桥下被捡回来的,我弟弟是从垃圾堆,为什么小时候家长都热衷于捡孩子?
电影节给了4星,点映二刷改五星。删减只影响心情,不影响剧情。这是一部看着温情,实则让人绝望的电影。六个人,包含人生各个阶段,小女孩也许就是他们的过去,老奶奶也许就是他们的未来。你说这个世界会好吗?这些人从生到死,无人知晓;被弃苟活,步履不停。临时的家人组成羁绊,相互取暖;真正的至亲者却活在谎言之中,不闻不问。就是这样一种“陌路虽有爱,亲者皆祸害”的循环让你心寒至极。
如果说爱你,还打你,那一定是说谎;如果爱你,就会像安藤樱一样紧紧抱住你。(沉溺于安藤樱的美色无法自拔
感觉是枝裕和的电影还是更适合一个人在家默默观看
相比“小偷家族”,更像“是枝宇宙”。这不是玩笑,一出从《无人知晓》到《第三次杀人》的总结表彰,你可以在任意一个角色(小朋友),一句台词(羁绊or选择成为父亲),一个场景(看烟花与海滩嬉戏),看到其他作品影子。最有趣的体验,大概是不同演员的组合,以及被隐匿的人物过往和秘密。
或是被第三者插足,或是不受父母待见,或是被辞退,或是父母根本不想把Ta生下来……这群被抛弃的人们,却共同组成了最温馨、最和睦、最融洽、最可爱的家庭。他们或是失业,或是工伤,或是以偷窃维持生计,或是在风俗店工作,他们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他们缺少物质财富,精神生活却无比充实。他们每个人之间都没有血缘关系,但每个人都比原来的家庭过得更加快乐。结婚不意味着幸福,被丈夫抛弃也能子孙满堂;生了孩子不一定就是母亲,没有生育能力也可以给予母爱。柴田治以为什么都教不了孩子,却教会了他什么叫青春期。亚纪远离了富有的家庭,因为4号先生的肩膀更让她感到温暖。由里遭到亲生父母虐待,却有一位素不相识的人愿意以失去工作的代价保护她。富有富的活法,穷有穷的活法。我们在丰衣足食中颓废度日,他们在贫困交加中感受大爱无疆。
比起放下手机,这本电影在观影时需要观众做的第一步是:放下三观。
和《无人知晓》对比的话,是枝裕和结构和剧作上控制力衰落还是很明显的。但对类似主题复调式回归中,一个作者内在生命经验在时间中流淌所带来的文本上变化和感触,他对社会和人性经年耐心的观察、等待和摸索,恰恰承托出,与是枝裕和差不多同一时间出道的贾樟柯,还在《江湖儿女》中用符号宇宙空洞地重复自己二十年前生活经验。
水准接近是枝裕和最好的“步履不停”。几乎所有导演在拍摄底层家庭题材时都会有意无意的使用自上而下的镜头,只有是枝裕和永远能够保持温暖的平视。电影含蓄的再定义了家庭和亲情:在商店倒闭前,里面的东西都是无主之物;在这个小小家庭分崩离析前,他们就是有爱的一家人......
这家庭成员的关系如此戏剧又如此恬淡。奶奶一边说,血缘真是挣不破啊,一边看着海边毫无血缘关系的“家人”快乐的玩耍,家庭的意义、基础、决定性的根底到底是什么呢?镜头下没有高楼大厦、流光溢彩,一群人鼠蚁般生活在逼仄的房间里,冬天瑟瑟发抖,夏天汗水岑岑,吃偷来的食物,用偷来的香波。温暖来自于哪里?援交客人的拥抱和眼泪,教孩子叫自己一声爸爸,一家人齐整地在屋檐下仰望烟花,一座座小小孤岛连得成大陆吗?他们一家的生活几乎完全屏蔽于正常世界之外,但那所谓正常世界又真的是正常的吗?这里没有社会批判,它早已超越了这些无聊的社会性政治性议题,只探究人心。男人躺在那里吊儿郎当地开玩笑说,我们的心连在一起。哦,这才是家庭的根基对吧?
可惜全部的一点点真心,都只能无声地说给自己听。
三星都给两个小演员,很灵很可爱,一句在家里没法学习的孩子才去学校,真让人心疼。除了树里是被救的,祥太真的不是被诱拐的吗?还有亚纪的妹妹跟父母关系很好啊,亚纪离开家他父母不闻不问是合理的吗?祥太住院全家要跑路又是什么鬼?丢下一个孩子跑掉……这羁绊也不像他们说的那么深啊……
在青岛红树林酒店影院观看,观众还不少。演员精彩,剧作实在,使前半部平实的生存描写也让人看得津津有味,后面内情揭示也就分外引人。许久没看过国语配音版电影了,虽损失了原声魅力,但更多的精力注视着演员的细腻眼神,动作,似乎获得的东西比分神字幕多不少。真是什么事情都可能是有利有弊啊。
最费力的成长留在树上的只有壳,最狰狞的伤口留在皮肤的只有疤。最动人的烟火绽在空中看不到,最深沉的感谢飘进风中听不清。你教我食物最美味的吃法,却教我获得食物最羞耻的手法;我学会祈祷最灵验的手势,也学会用来祈祷最不齿的心愿。我在商店里偷换掉童年,你在泥土里掩埋了伤疤,而我们组成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