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电影还可以这样拍,拍成一部流畅无比的图像小说!让演员保持静止,完全由镜头运动完成场面调度。比由蒙太奇转场和长镜头连缀成全片的结构更惊艳的,是导演用摄影机捕捉到的具有古典主义绘画般的稳重构图、崇高主题和悲剧情感的瞬间,以及用旁白念出的主人公那些不可能送达的信——
“自由价值几何?如果自由的代价是孤独?”
“我们是大自然的囚徒,在无垠的西伯利亚雪原,我希望一切都有边界。”
“海尔德,我好像从未告诉你你的笑容很美。”
“在黑暗的时期,事情有不同的做法。”
“我问女儿生日礼物想要什么,她说一条面包,我又问如果有了面包呢?女儿哭了,说,一条面包。”
“如果失去丈夫的女人是寡妇,海尔德,告诉我,失去孩子的女人是什么?”
“女人们几乎都再成家了,你不能怪她们,两个人一起日子总是好过一些。”
“赫鸣要和农场主任结婚了。主任跟每个人都求了婚,包括我,赫鸣答应了他。而我买了头牛,我完成的工时超过了定额,可以预支下个月的薪水。爱沙尼亚女人们都说,和牛在一起的生活会比和农场主任的生活容易得多。”
“主任被流放了,因为他娶了敌国的女人,也有人说是因为他把斯大林像当作帽搁,流放他的事上头早有打算。”
“我剥夺了你们再次看到那棵树开花的机会,我放弃了穿过海峡逃命的机会,我不愿意离开故土。”
把旁白单独拿出来,也是一篇好小说。不是关于罪恶和拯救的情节剧,而是深刻得多的东西。自由是逃离西伯利亚还是逃离饥饿?孤独是离开祖国还是看不到家中庭院的苹果树?自由的代价是否是孤独?如何过日子——追求自由还是逃避孤独?我是谁——风一样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的个体、母亲/妻子还是爱沙尼亚人?
再说画面。为什么不定格,而要让演员站好位置摆好姿势做好表情然后保持静止?既然演员们不是雕像,不是画中人,总要眨眼和呼吸,就不可能一动不动?我想原因就在片名里:In the Crosswind。如果采用定格摄影,就没法把风的运动表现出来了(在小成本制作的情况下)。那么风在这部电影中为什么这么重要?
看着银幕上的人们一动不动,任由西伯利亚的风吹过他们的脸庞、头发和衣襟,我首先想到:他们是棋子,是傀儡。他们正在经历自己生命的关键时刻,同时,也正在被历史抹去,变成一个数字,或者更糟,被完全遗忘。但很快,我又想到把他们带离故土的不是西风,也不是东风。摄影机运动模拟的是风的运动,风是无生命体,本来不能“看”,但现在风不仅在看,在记录,还在评判,甚至在抚慰。历史并非没有第三者在场,尽管这个第三者也无法做得更多。
风也不只是充当有别于主观视点的另一个叙事视点,在意义层面,它象征着男女主人公对彼此的爱,对故土的思念和对战争结束的希望。在广袤的西伯利亚,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有双脚到不了的地方,自由的只有风。无法离开此地的人们在这里失去人身自由,但没人能为思想和情感划定疆界。失散的人们终将在风中重逢。
画面上静止的肉身——苦痛撕扯灵魂,把每个瞬间拉长到无限。时间仍然往前走,变化却不再有意义。过于广大的空间吞噬了时间。与在爱沙尼亚的生活(此时画面仍是流动的)相比,农场生活不过是损耗,使容颜和身体苍老。没有时间性,也就没有叙事性,除了痛苦和悲惨,生活无法赋予自身意义。
声音里流动的旁白——仍然具有时间维度的是思绪,是情感,是从主人公笔端流淌出的文字。但在这里,空间的维度又缺失了。无法送达的信件就像无法回到故土的人,无法跨越实在的空间,自然也无法赢得真正的自由。
没有自由的人,自由的只有风。你可以说风象征五十九万苏联大屠杀受难者的希望和寄托,也可以说它象征某种高于人类的存在,将人间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丈夫在绝笔信中写下的“风中重逢”的愿望也具有超越性的意义。
《横风之中》是好画,也是好小说。绘画以摄影的形式,文学以声音的形式大放光彩,彼此之间丝毫没有相互折损,奇迹般地统一在一部电影里。
一般地,当我们说一部电影只有画面好看或只是台词隽永深刻,通常不是什么好评价。这意味着画面和声音、空间和时间割裂了,而电影恰恰是视听艺术、时空艺术。
《横风之中》是个天才的反例。一方面,视与听的分离在其中几乎达到了至高点,而且分别在艺术性上取得了相当高的成就。另一方面,这种分裂又能够make sense。声音和画面在这部电影中的分裂是时间和空间的分裂,心灵和肉体的分裂,指向的是不自由的生存状态。更厉害的是,通过“风”这个视点和意象,视与听在叙事和意义两个层面上得到了统一。由此,《横风之中》不只是好画、好小说,也是好电影。
上铺女人的眼睛是我们黑夜的灯光,车厢的窗檐是,永驻家乡的相框,我不能忘记,记忆中温柔注视着我的你,在三人两两双膝如木的春天的小船上,为我系上腰间丝带,我们是大自然的奴隶再没有,比我们拥有更多广袤天地无限空间,却渴望界限的奴隶了在,如果人们的选择跟看起来的一样那么,我看起来像谁,像你像我们的孩子像丧钟眼皮底下的受难者还是,黑暗之中许多事情的规则与白昼不一样,黑色枝桠向天空生长,或许你,就在我身旁的铁轨,在栖息风声的潮湿灌木丛里,一言不发,时常梦见你的梦境里,你一言不发,只是一面叹气一面微笑,告诉我,那么,我看起来像谁呢,她说我不该,再一个人,去树林了。
美与痛同时结冰 文_调反唱唱 [杀戮演绎]里的刽子手带着笑意说道:“真相是怎么样不重要,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那么是否可以说,失败者口中的历史是当代的“谎言”。既然烧掉图书馆的历史书不可行,那么失败者们是不是有另一种形式让他人去阅读他们的历史,听听这些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人们是怎么“说谎”的。相比较[浩劫]的九个小时,[横风之中]不过一个半小时,根本不算长。 1941年6月14日的夜晚,爱沙尼亚、拉脱维亚、立陶宛有超过4万名无辜民众从睡梦中被野蛮地叫醒,他们被告知即刻就要离开自己的家乡。斯大林的意图是要对波罗的海沿岸诸国的本土民众实施种族净化,这是当时的“秘密行动”,国际上并未太多人知晓。许多完整的家庭被打散,天各一方,大多数人死在路上,直到斯大林死后多年幸存者才得以回到故乡。影片的主人公厄娜是这群悲苦之众中的一员,从一开始她就与丈夫被迫分开,丈夫留在原地,厄娜前往西伯利亚。不满十岁的孩子饿死在路上,丈夫没被审判就被枪毙了,而她却毫不知情,在劳改营苦苦等待了多年。厄娜对这次浩劫的记忆皆由一封封写给丈夫的书信勾勒出来,马尔蒂·黑尔登便是根据这些书信拍成了这部电影。 以小家庭的悲剧映照出群体的悲剧,[横风之中]是属于历史的。在人们每天的信息量接受过于繁重的当下,一段历史,不是用旧照片、人物采访等做法可以轻易重建的。2013年记录红色高棉暴政的[残缺影像]是用泥人来代替缺失的照片。[横风之中]用的则是静止的3D人体雕塑。全片是黑白影像,几乎百分之八十的时间。历史叙述是由移动的摄影家配以定格的人物完成的。由真人扮演的历史人物伫立在风中,他们一动不动,长镜头围绕着他们一圈又一圈,耳边是契合场景的环境音。一阵风吹动演员的衣角,在这动静之中,这段历史活过来了,但又因为政治原因,它们静止在过去的时光中。 从1941到如今,尽管爱沙尼亚早已与俄罗斯分家,但历史伤痕依旧存于爱沙尼亚人的心中,毫不夸张地说几乎每个家庭都有伤疤。这部说出老年人心里话的[横风之中]当然是属于爱沙尼亚人民的。但它同时也是个人的,不像二战中几乎遭遇灭绝的犹太民族,被驱逐的爱沙尼亚民族的历史相对边缘一些。这样的历史,若将个人命运渗透在民族命运甚或是国家命运中显得更有力量。[横风之中]是由一封封从未公开过的信件组成,这些私人信件提到了具体的人物名字,用的是第一人称,苍老沙哑的女声将信件慢慢念给观众听。看[横风之中]仿佛在读信,风起风落,静止不动的人们,在影像之上是如此云淡风轻,在情感内里却是那么的痛彻心扉。活动的摄影机在受难的人们之中穿梭,在厄娜以及与她产生关系的人物身上定格。在导演安排定住的那些表情里,藏着强烈的情绪,比活动的变化的表情更加凝练。片中有一段厄娜站在女儿的坟墓前,摄影机扫过惨白颜色的白桦林,定格在厄娜身上几十秒,待一段念白过去,又重在白桦林间晃来晃去,仿佛不知归路的亡女幽灵。在这里,仿佛听信的我们从他人命运的旁观者,变成了近在当事人身旁注视并参与这一切的见证人。 用定格模拟记忆,法国新浪潮的克里斯·马克玩过([堤])和阿伦·雷乃([去年在马里昂巴德])。前者是用连续不断的声音翻动的静止照片,[横风之中]连接静态“雕塑”的不止是声音媒介(念信的旁白),还有还原剪辑原理的静态变换。先是摄影机从人物头部运动到腿部,当它再从腿部返回到上半身时,人物动作已经和上一次不一样了。这是完全由图片完成全片的[堤]没能做到的。[去年在马里昂巴德]的实验手法看似与[横风之中]很像,镜头穿梭在奢华的大厅里,人们以静态的姿势静止不动。但[横风之中]里的人们却是以动态的姿态静止的,仿佛给奔跑中的人物摄像。[堤]与[去年在马里昂巴德]是在虚构的基础上构建历史,[横风之中]却是在真实的基础上模拟历史。 有影评认为片中镜头扫过一些群众演员时,有人的眼睛眨动了,类似这种动作破坏了电影重构历史的严谨态度。但笔者却认为,演员在长时间保持不动下的眨眼,正是一种模糊当下与历史的做法,[横风之中]并非让观众真的回到过去,不然也不会有人不动风动的设置。与其说马尔蒂·黑尔登在构建历史,不如说他在模仿厄娜彼时的心理状态,这样的心理再私人不过。正如厄娜在信中写道的那样“西伯利亚的时间仿佛凝滞,虽我肉身在此,灵魂却依然留在远方的故乡”,也正是因为这句话,启发了马尔蒂拍摄本片所用到的这种形式。 刊于《看电影》周刊2016年1月 未经允许 不得转载
光影构图一流,令人震撼、悲痛的实验电影,偶然为之,可也。关键是这还是导演28岁的处女作
1.被驱逐出自己故乡土地、家园和亲人的人,就好似稻草人一样有体无魂,移动的镜头扫视静默不动的人们,悲伤在其间弥漫;2.等待着一场横风,让相距甚远的两个地方下的思恋可以相遇。
资料馆1.4 用静止的时间、运动的影像将书信影视化,形式上别具一格。所构成的三维画卷有着强烈现实主义风格,展现苏联对波罗的海三国种族大屠杀的暴行。同时书信所展现的情感和思念,被残酷的现实、无尽的时间所溶解
散文电影,斯大林病逝前后爱沙尼亚镇压与流放事件,苦难历史部分演员如舞台雕塑,游览式的镜头是一种全景捕捉,感知与追忆的方式,空间化的时间,而人物运动也是角色自由的部分,梦幻、伤感,有流动的情绪。特殊形式旨在表达,又借由旁白予以柔化与弥补,杰作,简直可以给诺贝尔文学奖。
惊喜之作,极具实验性。把运动的影像留在了故乡,其余时刻影像统统静止,可随着摄影机推移、穿行,在被身体、器物遮挡的地方又隐藏着演员调度。将对暴力、残酷的展现降到最低,仿佛历史在注视着那段凝固的时间。
回忆的长廊,来回,来来回回地走,瞧,哪里,哪里都是你,哪里,我把家留在了你那里,从此以后,所以从此以后,哪里也去不了。
看到有人同样想到阿巴斯的「廿四帧」。诗意的长镜头调度,旋停旋走的静止摆拍,于绝望处一潭死水,于希望处漾起波澜——微风拂过花朵、裙摆、水面,跳脱静止,变成图画中最瞩目的元素,比较极端的动静对比构图。但文本诗意却略嫌流水帐,诗意与美感多于感情,令观众只能置身事外地审视。
1. 导演胆大,用这种拍摄方式,几乎静止的画面,来呈现历史,仿佛带你穿越时光隧道,去看那已经定格的过去。2. 59万,跟我国比起来,哎,论及统治、奴役术,我国乃宇宙第一。
可以说导演手法先锋,理念大胆,也可以说叙事方式过于懒惰。镜头穿过定格的人物和场景,以纯粹旁观者的视角观察沉重历史下的人民每一处痛苦的细节。画面很有美感,细节考究,看得出每一场景都经过精确的计算和彩排。不知道为什么,观影过程总是想到阿巴斯的《24帧》,同为实验电影,《24帧》更接近电影本质,是致敬,是返璞归真,而《横风之中》似乎有那么一点点偏离了“电影”的范畴,更适合作为美术馆电影吧。
摄影机是一阵风,穿行在历史的一个个瞬间中。这种大胆创新的风格为片子加分不少的同时却削减了事件本身的力度,展现了独一无二的画面却无法通过画面和信件的结合中让这个故事得到应该有的表达程度,怎么说呢,可能这种手法不是很适合这个故事。7.6分★★★★
陈列在《横风之中》的是一件件活着的雕塑和一段死去的历史。这部摄影颇有马力克味道的爱沙尼亚电影最终成了一首影像抒情诗,静态神秘的复古风很好的回应了《野小子们》那种戾气张扬的形式主义美学。然而黑尔登却把在影像空间里构筑历史感与在历史空间里建立影像感画上了等号。他将电影理解成了存放记忆的媒介,并将它们收藏到这件肃穆的纪念馆里供观者瞻仰悼念。可惜历史终究不是白纸上的黑字,它是不可见却可感知的横风。
我宁可是一阵径直横穿的风,卷走一切,不愿转弯,不愿在黑暗中逡巡。流离失所,人生只剩寥寥瞬间。镜头扶风,穿过人群和场景,撕开苦涩的记忆,剧痛感同身受。死寂中没有动作和对话,却使人潸然泪下。僵硬感加深了痛苦印象,似乎不这样做便不存在丝毫肃穆。结局使结构完整,但不够好。四星半。
几乎全都是静止的黑白画面配旁白(信件内容),对无法忍受的人来说,这是不能再装逼了;对能沉静下来的人来说,可能会被轰得内脏挪位。
作为一个年仅28岁导演的处女作,还是有不少可圈可点之处。但在抽离演员们对白和动作并加强环境声的同时,用缓慢流动的真假长镜将一个个场景变为造型艺术,给人感觉就像在看动态的黑白油画或摄影作品,一开始还挺新鲜,随即让人感到单调枯燥,情感表达也受制于形式,只能靠配乐煽。
机缘巧合,正好前两天刚看Ruiz的《被窃油画的假设》,所以静止世界中运动的镜头没有惊艳到我,反而是开头淡淡的钢琴声配乐的甜蜜回忆更让我轻松喜爱~虽然不恰当,但太嫩的导演对于一种技法的单调使用让我想起如何区分儿童涂鸦和现代艺术:前者技法单一,后者多种技法同时使用并能够保持形式感统一。
桑塔格说形式要大于内容,内容才得以表达,而不是被表达。反常的形式让故事得以自然地流淌,像一首忧伤的古典长诗。苏联大浩劫碾压过她和无数人的生活,从此与她一同躺在苹果熟透的秋天的那个男人,只能横风中再见。中国完全也可以拍一个,可惜拍了也不一定好,好了也放不了。结尾太煽情,我就喜欢煽情
黑白的影像,静止的画面,缓慢的移动,低沉的诉说,一切只是为了让你凝视与反思。
【中国电影资料馆展映】苏联对爱沙尼亚的吞并以及报复性流放、处死50多万爱沙尼亚人是共产主义政权千千万万灭绝人性之事的九牛一毛。面对沉重的历史主题,本片竟抛弃传统叙事风格,匠心独运地采用独特摄影手法,以油画般的定格场景展示失去自由的爱沙尼亚人所经受的屈辱折磨。大胆巧思让人钦佩。四星半
西边吹来了一阵新鲜的自由空气,我会化作一阵东风吹去,我们会在横风之中相聚。风在哪里相会,我们就在那里。
“西边吹来了一阵新鲜的自由空气,我会化作一阵东风吹去,我们会在横风之中相聚。风在哪里相会,我们就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