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这部电影给人的感觉像是一个有些神经错乱的诗人,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好像很有道理,让你回味无穷,但你却无法对他这个人本身有个正常客观的评价。在这部电影中,你可能对背景中时隐时现的蝉声蛙声印象深刻,可能对打在人物脸上的一束灯光印象深刻,可能对张国荣的某个眼神印象深刻,可能对任何一个无关紧要的小配角的出场印象深刻,甚至可能对充当道具的一束玫瑰花、一杆烟枪印象深刻——这部影片有很多出彩的地方,因为它聚集了一个华丽到奢侈的制作阵容。但是,在看完整部电影后,我无法对电影的整体形成一个最起码的认同和评价。用某个影评人评论陈凯歌的话说:“他只确定要做大,要做强,要做美,要做复杂。但是,要做什么?”这并不表示这部电影是没有内容的,相反,它所要表现的内容是相当丰富并且很有深度的,只是不够清晰罢了。
着眼到人物塑造上,每一个人物的塑造都是立体的和有深意的,但是人物之间的关系却显得淡薄和松散,人与人之间的纠葛并不够深。用以表现影片内容的并不是故事情节和人物关系,而是每一个人物的生存背景和成长历程以及演员对角色心理的把握和再现。
首先是如意。如意是庞府大宅中的大小姐,从小闻烟长大。在这个趋向于没落的封建大家庭中,由于时代的混乱,家道的没落,父亲和哥哥的荒淫无度,她没有接受过多封建礼法的教育,从小就是个被纵容的叛逆者,她厌恶和背叛了由姨娘们构成的,充斥着麻将声和嗔笑声的庸俗的女人的世界,却也无法走入以祠堂为象征的男人的世界,这使得她从小就对男人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和渴望,以及以对七公公的无理和对端午的耍弄为表象的对男人的世界的叛逆。如意从小就被寄托了未来掌管这个大家庭的秘密职责(可以从影片中一个很短暂的镜头:某个长辈把一串钥匙和一个铃铛挂在了小如意的后背),这使得她好像天然就有这份傲气,在父亲死后很自然地走上了庞家的当家女主人的位置。身着一身白衣的如意从一群面无表情的黑衣男性族人面前走过,这矛盾鲜明的镜头很明显的表现出导演的价值取向,同时暗示了这个封建大家庭伦理制度的崩塌。这样一个奇女子旺盛的生命力足以把庞家大宅闹得天翻地覆。但是当一个对她来说来自外面世界的陌生的男人——郁忠良出现之后,当郁忠良信誓旦旦地向她描述了红墙绿瓦的北京城之后,当终于有个男人可以用不屑(虽然是伪装的)的眼光看她之后,她的生命热情终于找到了突破口,延展成为对于爱情的渴望以及使她进一步成长的动力。这个女性形象,并不只是一个异类,还寄予了导演对于女性本身的探索,从中我们可以看出女性共有的坚定、固执和探索的勇气。在去到上海之后,面对着灯红酒绿,光怪陆离的城市,这个女人没有产生丝毫的动摇和困惑,因为她清楚这并不是她所向往的红墙绿瓦。这使得她可以不受干扰地,很明白地看清自己的位置,看清郁忠良的本质,坚定执着地问出:“你爱她吗?”,“你爱我吗?”这个实质性的问题。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对爱情的渴望即是对更大的世界的渴望。在少年时遭遇退婚而感到了巨大缺憾的如意终于又产生了对更大世界的渴望。在面对郁忠良的软弱和游移时,如意更显现出了巨大的生命能量,终于主动放弃这段无果而终的感情,为自己挑选了更合适的新郎。电影公映后,观众纷纷指责片中如意的扮演者巩俐并不适合这个角色,认为她年龄偏大,而且演不出江南女子特有的韵味(巩俐是山东人)。我认为,如意那种不晓人世的单纯眼神、这种单纯中自然透漏出来的固执和狠劲儿(最明显的是在端午向景云揭穿如意与他及忠良的关系时如意毫不犹豫给他的那巴掌)、明显流露出的欲望,以及独立掌握一切的自负,至少在目前的中国,只有巩俐演得出来。倒是江南女子中会不会真正产生如意这种性格,我表示怀疑。个人认为,巩俐习惯性的双唇微张,双眼睁大却迷离的表情真的是绝了。后来的章子怡跟她相比,固执和狠劲儿有余,单纯和诱惑不足。
再来看郁忠良。这是一个比如意更加概念化的人物,我觉得在他身上集中体现了一个人永远也无法逃脱的命运。他的命运是在那个他乘着小船从一片满是躁动蝉声的荷塘中靠近庞府的夜晚开始的,那个夜晚,姐姐对她说:“书带了吗?你姐夫说,不读书的时候,学着给他烧烟吧。”从此,他离“读书”的生活越来越远,却被鸦片的毒气笼罩了一生,被爱与不爱的难题困惑至死。忠良小的时候大概是一个单纯的少年,喜欢读书,对姐姐有着美好的感情,这些留在了他童年记忆的深处,是无法泯灭的。但自从来到了庞府,开始了给姐夫烧烟的生活,在变态的姐夫和神经质的姐姐,还有整个庞府淫靡潮湿的气氛下度过了青少年,这个单纯的孩子终于发生了质的变化,“爱”这个字眼在他心里已经变得肮脏浑浊。他毒了姐夫,想要逃走,逃到他梦想中红墙绿瓦的北京,但没想却逃到了一个更大的风月场——上海。他成为白拆党人,以欺骗女人为手段干着不为人知的勾当。我们可以从张国荣入木三分的表演中看出这时郁忠良的情感变化。在干着勾当时,忠良是不情愿的,因为这勾当总让他回想起不愉快的童年,而且他从心底讨厌和鄙视这些贵妇人;但又透着痛快淋漓的报复的快感,因为此刻他掌握着主动权,并且可以冷眼旁观地看着女人们一个个愚蠢地深陷;在成功得手后,他仿佛能够暂时忘却不快的经历,风风火火志得意满显得十分潇洒。但这些风光和潇洒只是一层一撕就破的纸。他的心中始终还是那个自卑的,犹豫的少年忠良。一旦他动了凡心,露出了真心,就会显得十分的痛苦和不自信。个人认为,整部电影中张国容表演的最出彩的地方就是这些不经意间露出的痛苦和不自信的表情,其中最明显的是周迅的两次出场。周迅扮演的这个白纸一张似的跑龙套的人物的作用大概就是要让忠良在这个真假莫辨的大上海风月场上赤裸裸地两次暴露出真实的感情。有了对他的感情的基本的认识,就很好理解他对待天香里女人以及如意的矛盾的犹疑不定的态度。虽然我仍然无法确定忠良是不是真正的对如意和天香里女人产生了爱情,但毫无疑问,天香里女人让忠良动了真心,如意则用自己强烈和毫不掩饰的爱情彻底撕破了忠良那个志得意满的假面目,这些情感变化,大大看得一清二楚,所以才会痛心地宣布:“忠良废了!”的确,撕去了那层假面目的忠良只不过是一个自卑懦弱的没有能力骗钱也没有能力爱的人而已。他是用戴了面具的自己吸引到了天香里女人和如意,但要用面具后面那个孱弱卑微的心去爱这两个女人却是他做不到的。即使最后他终于下定决心毒了如意,他也还是不得不逃走了又回来,无法面对自己的行为所带来的后果。可以说,庞庄的一切是忠良想要逃避却无法逃避的,就好像即使他厌恶和鄙视庞庄,却还是注定要爱上一个庞庄的女人;就好像虽然对庞小姐的衣服和书籍大加嘲笑但却打从心里十分喜欢,爱惜地抚摸着庞小姐订做的布料。在看似高傲地,严厉地面对如意的背后,藏着深深的自卑。他在对姐姐的话中明确地说出:“一个庞府的小仆人,敢去爱一位大小姐么?…一个整天伺候大少爷大少奶奶的小仆人,谁会跟他好呢?”。张国荣在电影拍摄完毕接受采访的时候不止一次地向记者表示郁忠良这个角色是他接触过的最有难度的角色,他演得很辛苦。的确,这部电影对演员的演技的考验是在是有些过分的高,很难想象除张国荣外的任何一个演员接拍这部电影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在谈到《风月》是一部怎样的电影的时候,导演陈凯歌是这样回答的:“《风月》是一部温和的女权主义电影。”同时,《风月》又是一部表现“想逃避却又无法逃避的电影。” 我想,这大概就是对如意和忠良这两个人物的塑造意图的精辟的概括吧。
另一个很重要的人物是端午。这是一个像是背景般存在的人物。管家庞安的那句“咱们庞家没男人了!”就是对端午说的,那个时侯的端午还不是个男人,只是个跟在大小姐身后的惟命是从的小仆人。但男人是可以培养出来的,只要有充分的养料。这些养料是:大小姐的无视所带来的对自尊心的伤害,上海的荒淫生活对视觉的冲击,族长们凶残的打骂和鲜血。一个男人最有可能在占有女人并受挫的过程中发生变化,因为对异性的占有自远古以来就是用以彰显男性本质生命力的最有力量的表现。端午就是在对大小姐的追逐的过程中成长成为一个组长们眼中真正的“男人”,即从一个顺从的人变为一个畸形的,充满仇恨的施暴的人,而这正是一个封建大家庭所需要的领袖必备的特质。
除了这些主要角色外,影片中还有很多角色都是很出彩的,这主要依赖于众多“老戏骨”的倾力出演。比如说何赛飞扮演的忠良的姐姐秀仪,婷婷的江南腔,神经质的表演,袅娜的走路的步子,在对一个江南女子的表现上,何赛飞无疑超过了巩俐。还有谢添扮演的大大,让人看了不寒而栗…众多戏痴聚在一起的表演难免会让人感到做作,矫情。然而这却是这部影片所要传达给我们的东西所必需要的元素,是为了营造与观众有着距离感的气氛所不得不付出的代价。为我们构造了一幅很难能够再现的图景。
影片对环境的塑造是让人十分叫绝的。蝉声,蛙声,鸟叫声,端着的烟壶由于紧张而发出的磕磕碰碰的声音,小如意奔跑躲藏时身上挂着的铃铛发出的叮叮当当的响声,阴暗潮湿的房屋,昏暗诡异的灯光,凌乱散落的白纸灯笼,散落着麻将的破圆桌…我们仿佛可以看到一个将要颓败的大家庭最后的声嘶力竭的喘息。还有鱼龙混杂的大上海,大家光明正大地干着各种见不得人的勾当,男男女女相拥舞蹈纵情狂欢,整个中国仿佛被鸦片的毒气笼罩,迷失,癫狂,却又孕育着新的生机。每个人都仿佛神经质般地紧紧抓着身边的人,为生活,为欲望,却惟独不是为了爱情。
导演在两小时的影片中向我们传达了这么多东西,连他自己都无法用简单的话语来概括。我被影片营造出的氛围感染,钦佩演员高超的演技,对一个个小细节心有领会,但总觉得好像缺少一个突出的点,让我多年之后还能回想起这部电影,记得它曾经带给我什么东西。这部电影也许是关于男性和女性的,也许是关于成长的,也学是关于报复的,也许是关于变态心理的,似乎连导演都无法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也许这正是这部影片的艺术魅力,但我却觉得,花了这么大心血拍出来的片子,却没有办法把其中一个问题阐释地比较透彻和独到,着实有点可惜。
(09年6月上大学时候的一篇习作,贴到豆瓣上留作纪念吧。)
江南的深宅大院,硕大的油纸灯笼,满满荷塘的莲花在夏风里摇曳,荷花深处,划来一小船,那一身月白的长衫,转过身来,脸庞瘦削清俊,如此的少年,红灯笼、漆门、烛光、一群女人的绫罗绸缎,一杆烟枪,红唇吐出那股烟雾,女人眼里迷离纵情。
我以为遁入了另一部的《大红灯笼高高挂》里,不过我错了,这不是张艺谋的风格,而是从《霸王别姬》延续下来的陈凯歌。关于这两位对于红、黄二色钟情的导演,常常被相提并论,评头品足。如果没有《无极》这个妖精的存在,我会更喜欢文人气质浓郁的陈凯歌。张艺谋是典型的陕北腰鼓风格,火辣辣的,烈,豪,是狂飙突进的激情,是侠客,是行走江湖的,在他身上看到很浓重的行走,在旅途的痕迹,他在不断去尝试他没有过的题材,如同他在和不同的高手过招。而陈凯歌不是的,至少我安静地品完《风月》之后,从他的《霸王别姬》和《风月》里,我看到的陈凯歌,他是文人,是对过去有种痴迷的把玩,在糜烂的时光里品出中国人骨子里的中国式的小资情调,他是善于用影像去夸张如张爱玲、叶兆言、苏童这类作家笔下的旧上海、旧宅子、旧弄堂,把一朵花的凋谢拍成一段感情凋零的惆怅,把一鱼缸拍成无聊时光最空洞的慰藉,他能在沉溺在影像的夸张、铺成里,拎起他那根对过往时光喟叹的细绳,哪怕串起的珠子发着铜绿的光、乌黑的光、青灰的冷,它都是璀璨夺目的影像世界。
《风月》暧昧的词,在巩俐扮演的如意与张国荣扮演的忠良那场缠绵悱恻的戏里,赤裸的身体,橘黄的画面,黑发飘荡,肢体旋转摇晃,丝质床单如一池春水吹皱,碧波荡漾的意蕴含蓄热烈,暧昧唯美,金黄的色彩铺陈有油画的质感,在陶醉中有种神圣的美丽,这是整个电影里,一群萎靡、堕落、病态、扭曲的人里,一段灰冷、清幽的江南夜色里,最温暖的美感。
这部电影里最失败的和最成功的角色扮演就是这一对苦恋的恋人。当初我不知道陈凯歌为何要选择巩俐要扮演如意,如意是江南庞家的长房大小姐,她性格叛逆、任性。从小就生活在鸦片的世界里,片头那画屏下站着的小女孩,烟雾迷蒙,一种声音:“乖女儿,知道鸦片是什么吗?是人间的钟灵毓秀啊”,那女孩儿听后咧嘴一笑,露出白白的牙齿,这就是如意的父亲对她的教育。在我感觉里,江南女子多婉约,多娇小,骨骼小小的,眼睛大大的,瘦弱中有些病怏怏的,虽然叶兆言在原作中描写的这位小姐在父亲死后,在孝衣下穿着鲜红衣服,穿着一双大红的鞋如一阵风冲进了祠堂,但在电影里巩俐是穿着一身白衣,一根长辫,袅袅婷婷地缓步走进祠堂。无论如何都不是巩俐能演绎出的风韵来,巩俐和张艺谋的合作多,因为他们的风格都足够的陕北,足够的野性十足。陈凯歌看重了她身上的反叛精神,却忽略了巩俐和这个角色形神都不搭。而且当巩俐很大块地穿着洋装去爱都找忠良,她和张国荣共舞那段,简直就可以看成张国荣被她强暴似的逼问,画面失去了那深深惆怅、失落、哀怨的成分。巩俐的眼睛里就没有过哀怨过,她是一个相当强势的女人。
陈凯歌和张国荣的合作,只能说是优秀的导演遇到了极优秀的演员,光芒四射。他扮演的忠良是一个非常不讨好的角色。从小就目睹姐姐和姐夫抽鸦片,姐夫变态的凌辱,姐姐爱欲的纠缠,让他心灵备受折磨,他是一个心里扭曲的人,他毒了姐夫,去了上海,过上了花花公子加敲诈女人的日子。张国荣把外表风流倜傥、俊美潇洒,内心却极度阴郁孤傲、自卑自怜、恐惧爱的忠良形象扮演得出神入化。特别是几次脸部特写的对话,张国荣靠脸部表情,把忠良对于为自己殉情的“天香里的女人”,歉疚、恐惧、后悔、苍白、矛盾,最后一转脸又是强装的骄傲:“上海是男人的天下”,在忠良心里,看着那些女人为自己而疯而狂,他为自己的魅力而满足,他不相信有真爱,不相信他会动心,他会爱。可当他遇到了如意之后,原来是要复仇的他,被这个锁在深闺,春心荡漾的大小姐,弄得也魂不守舍了。在我看来,他是被迫爱上如意的,是因为如意爱他,他才会注意这个女人。而对于如意而言,忠良这个男人的价值是他不同于她的世界,这个男人能带她离开,实现她的理想。在这部电影里,在如意的台词里有王安忆的影子。如意的爱,如《荒山之恋》的:“女人爱男人,并不是为了那男人本身的价值,而往往只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爱情的理想。为了这个理想,她们奋不顾身,不惜牺牲。”如意最后讲述她从小就盼当新娘如《小新娘》里那个极其盼着出嫁的女孩。忠良,这个人物生命的空虚腐朽,而当有爱的感觉后,他是如此的无法接受,他对于这个来自庞府的大小姐,是否也和她哥哥们一样,糜烂变态。当如意逼问他是否爱她时,他嘴唇抽动,浑身发抖,和他儿时被叫去给大少爷烧烟时,额头会冒出密密的汗珠一样,他最后也无法说出他爱或是不爱,因为他不知什么是爱。可悲到做人成了行尸走肉。而当他赶回来,如意失望了期待嫁给景家少爷时,那场在堆满油纸灯笼的库房里,张国荣和巩俐飚戏,再次证明了巩俐的失败,张国荣的演技不是仅仅赞可以说的,完全可以感觉他的歇斯底里地渴望抓住不能再错过的爱了,天香里的女人为他殉情,他已经失去过一次了,那次他也没有说出他爱她,可他把她的照片放在行李里,一起从上海到苏州。这次他大声里说出了我爱你,渴望这句话能成为他的救命符,能获得他的女皇的庇护。可他又一次被遗弃了。如意心死了,或者如意在他那里没有实现自己作为一个女人去驾驭一个男人的理想,她就走了,她也无所谓爱,只是一场战争输了,她就走了而已。而对景少爷,这个男的听端午说如意和他还有忠良都睡过,依然愿意娶她。我想这也不是爱,至少在如意有庞家如此大家产的时候,而最后如意被忠良下毒变得痴傻时,没有见到景少爷的影子,证明这是一个彻彻底底无爱的冰冷深宅。
忠良在给如意下毒后,急冲冲走出大院,却在江南水乡的小桥和街道上迷失方向的奔跑,月光的凄冷加之水面迷蒙的青灰色的色调,是如此的寒意袭来。忠良从复仇到爱到仇恨,一个轮回,抽空了他本就干瘪的灵魂,他彻底地完了。
女性角色里何赛飞的出演很出彩,姨太太的闺怨,压抑的情欲在那一张烈焰般的红唇上流淌,有些凹陷的脸颊映出的暗光,这个女人就是张爱玲笔下的七巧,苍白的脸,狰狞的目光,可怜的心。
1996年的电影,就如此精致,真的很难得,可这部电影一直都没有在院线上映,并且作为编剧徐枫也评价这部电影人物个个的不讨好,甚至都让人厌恶,是重要原因。可陈凯歌还是固执地拍出来了,杜可风的摄影,赵季平的音乐,班底豪华,阵容强大,这部电影值得圈点的地方还有很多。如果真如叶兆言设想的,如意让梅艳芳扮演,端午由梁朝伟或是刘德华来演,我不知道这会是怎样是盛典,可惜芳菲已走,哥哥也走了。这部为他们打造的剧本,如今只能有如此的版本了。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风月无边,情欲相远。那金色、红色的迷醉,那短暂的欢愉背后,有多少是我们可以去怀念的真爱,心魂俱伤的悲伤,和着那轮清冷的月,一起葬进一池荷花之中,葬在江南的水乡里,旧上海的弄堂的霓虹中。
转自《电影里的人生》
氤氲的烟雾,摇曳的耳畔珠翠,清脆的环佩叮咚....
动荡的政局,陈腐奢靡的大宅院,不伦的姐弟恋,声色犬马的大上海,娇艳欲滴的玫瑰,哥哥忧郁的眼神....
何赛飞饰演的姐姐软软的声音,软软的耳垂---这个特写很到位....
巩俐饰演的如意 登场的时候,仿佛柔光中绽放的白茉莉....
初出茅庐的周迅,掩不住的干净青涩的气息....
从格调,到情节,一直弥漫着有关充满情欲的迷离气息...有关风月....
公子们抑扬顿挫的读书声做映衬,小时候的忠良却捧着烟斗给姐夫烧烟
“来亲姐姐一下..” ...
逃离,逃离那些屈辱,逃离那些过往...
“是去北京的火车吗?”
拥挤的人潮中,忠良有个自己也没有概念的目标,可是,他找不到方向...
“你输了,让我亲你一下....”
游弋在声色靡靡的风月场,一个风流英俊的小生在你耳边轻声隐语,谁的心被挠了一下痒...
温柔的笑容背后,他转头,那些不堪回首的故事,在他忧郁的眼角荡漾开来...
“小谢死了”...
那个被叫做小谢的男人,安静地坐在椅子上,轻轻摘掉罩在头上的面罩,又一个女人被俘获,又一个女人被欺骗,又一桩买卖做成,又一笔钱财到手...
他手里捏着鲜红的玫瑰,身后是捡不起来的过往...
“你爱我吗?”
天香里,美丽的女人站在忠良背后,问出这句...
我想这疑问,在这个女人心里藏了很久,她爱了他多久,就疑问了多久,她爱的多深,对答案的好奇就有多强烈....
明知道不该问,问了,就输了...
可是,她还是问了..试问 有几个女人能够忍住这个愚笨却执念的字?
忠良表现的有点不高兴...
“我知道不该问的...”
女人又说...
他不会回答的,他不能爱,爱了,他就输了...因为太自信,因为爱了,他就再无法去欺骗别人....
重回江南庞府,他已经是个英俊体面的翩翩公子,而不是被人羞辱的小仆人...
没有推开姐姐的拥抱,只是,擦去了鲜红的口红印..他已经不是当年的少年...
“弟弟,来,亲姐姐一下...” 他走开,头也不回,姐姐身上,是他极力想抹掉的过去...
“小大姐,你们家的藏书房在哪里?”
轻而易举地,勾住如意的心...
藏书房里,她急切地跑着,努力搜寻那个身影,手里的琉璃灯盏叮咚作响,楼梯口,她定住,楼梯下,他也定住,只剩下清脆的声音和起伏的呼吸。
他给如意描绘着的,不知道是谁心里的北京...
他说我想亲你一下...手里多一只翠绿的耳坠...她抛开,又折回来,把另外一只耳坠,放在他手心...
她和其他女人一样,为了爱的人,付出所有...
即便当她终于到了上海,目睹他在上海所作的一切,目睹天香里的那个女人因他而心死坠楼,她仍然爱他...
那个女人已经不管不顾一切,只问他一句“ 你爱我吗?”她的执着 撼动了谁..
被摘下面罩,他捂着脸,面对他不敢去面对的一切...
“你爱我吗?”
他没有回答...
玻璃碎裂,鸽群被吓散,女人的身子,随着她的心一起,坠落...
没有说出爱,可是忠良这次,却输了,那个女人打败了他,以生命做筹码...
“你爱她吗?”
如意很傻,也很残忍...
她继续着那个女人的执着...她的单纯,她的善意,她的愚笨...刺痛忠良的伤疤...
回到宅院,她要嫁给景家少爷了..
忠良也回到宅院,其实,我不愿意看到他跑回去挽回起初的爱...
宁肯辛苦地撑着过往的自信....
“这是忠良亲自烧的烟,我要自己点”
不知情的如意安静地说
要做新娘了,要告别那些过往了,她想为往事,画一个圆满的圈..
圈画好了,过往结束了,只是,没有新的开始了...
巷子里的忠良终于意识到自己对如意的爱,疯也似的跑回去,但是一切都迟了,他掉眼泪了...
下毒废掉姐夫,是因为恨
下毒废掉如意,是因为爱
他的爱恨被压抑的岁月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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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周迅:
周迅两次出场,几乎不敢确认那是周迅
第一次,她是交际场上被人冷落的幽怨女人。 小谢的一枝花,不过是登徒浪子信手撒下的饵...而对于她,却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看着女人对着玫瑰留下的眼泪,小谢闷闷吸了两口烟... 这与他预想的不一样
第二次,小谢已经成为一个消沉的凌乱男人,而周迅则是笑颜如花自信满满的洋气女人---改变她的,也许就是当初小谢无心之举送上的一朵玫瑰吧
看到失去了往日风采的小谢,她楞了一下...
关于端午:
端午是爱着如意姐姐的,但是他带着太深的自卑感,于是他的爱就是为她付出一切,包括帮她追求她喜欢的男人..
上海之行是端午的转折,香艳迷离的上海,让他发现这个世界原来不过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一场无休止的争斗,再不是那个有着小受色彩的瑟缩少年..
变的阴暗又猥琐...
替陈凯歌写剧本,首先要学会听。他是一个具有语言魅力的人,你千万不要被他的语言蛊惑,这样你才能听懂他。他的说话里,有三种形成冲突和混乱的因素,是你格外要留心的。一是理性的抽象的思考,这是可以越说越远,最终陷入茫然虚无的;二是感性的具体的场景,则是以镜头的方式出现;三是汉语言的表达方式,这是在不知觉中诱惑他的,有时甚至会使他迷失方向。不过,你也不要急于拨开他语言的迷雾,再说这也不是急得急不得的事情,你随他左冲右突地走过一段弯路,最终你发现这弯路原来是座桥,引渡你到了彼岸。
和陈凯歌一起写《风月》,使我有兴趣的倒不是《风月》,而是陈凯歌的工作方式。我从头至尾都没有对“风月”发生过贴肤之感。有时候,与陈凯歌为一个问题争论,争到激烈处,他会说:这是我的东西!我就噎了一下,说不出话来,但我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也有过一次,他大约是喝了一点酒,心情比较好,说:我要让这个电影充满你的情调。这话使我觉得他至多是要赠送我一个礼物,但也决不会以为那就是我的东西。我们都是极端自我的人,这决定了这个合作中的大困难,但谁知道呢?也许成功的契机也在这里,因为这至少是一个共同之处。就因为这是人家的东西,我难以激起热情,但既然我接受了这个工作,就必须面对现实,把革命进行到底。但是工作并不是没有乐趣的,我向陈凯歌学到很多东西。
现在回想那几个月,真有些后怕。事情简直乱成了麻,一不小心就会走上歧路。陷阱也很多,险象环生的样子。常常走到一半就迷失方向,再得回到出发的地方,从头来过。这全得靠锲而不舍的精神。陈凯歌做活的方式是有些笨的,还有些不见棺材不掉泪。照我看来,有一些情节,是可以事先做预测的,走得通还是走不通,不必非要让实践来检验真理。可他不行,他一定要走一遍,撞到南墙上再回头。例如,景云这个人物。他是如意最后一定要嫁的男人,因为我们已经决定最后的如意是一个新娘,以她的毅然成亲来宣布她对郁忠良的挑战。最初的景云是一个俗气的人,曾经安排过这么一场戏,让他在澡堂子里,和拆白党头子一起聊日本,说人家日本是中国的零碎儿,地盘是中国大陆的边角料,文字也是中国字的边角料。你可以想见是个什么面目了。陈凯歌还进一步说:就朝英达那个形象上靠。然而,无论我们让如意对男性失望到什么程度,最终,要与这样一个人结婚,精神上很难说是有什么胜利感的。必须花很大的功夫绕弯子。并且弯子也绕不自由,有些路子是绝不能走的,比如“负气”。如意嫁给景云,还不能是负气。随着如意的不断成长,精神上不断强大,这最后一笔的不合理变得越来越尖锐了。同时,做新嫁娘的场面却越来越清晰而且鲜明,如意穿上新嫁衣的样子有一种特别震动的嬗变的意思,没有这场面,事情就收不了场。那些日子,我们整日在这些人物中间无望地周旋,几个人都是板上钉钉,不能动的,人物关系的作为却要升级。直到最后,终于做出一个大决定,就是让景云改变形象,成为一个美少年,事情才开始变得通顺起来。并且这一个形象改变,又反过来促进了如意更上一层楼,她的热情竟是那么春风不灭,野火又生。当陈凯歌决定改变景云的时候,我自然有些埋怨,因我其实是提醒过这个人物的毛病,可他执意要做到底,现在却要变。他说这不是变,而是找,把对的东西找出来。就这么样,那个破景云叫我们蹉跎了时间。可是,他毕竟载着我们走过一些路程,在这些路程里,郁忠良和如意,还有端午都成长起来了,他就算也没有白走一遭,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我们就是这么过河拆桥地渡到了彼岸。 就像陈凯歌说的“找”,我觉得我们是在不停地建设,然后拆毁,再建设,再拆毁,最后,脚下是一片废墟,可那东西,真的找到了,就是《风月》。我们糟蹋了不少好细节和好对话,还有好气氛,《风月》就是从它们的残骸上走过来的。
如前面所说,我必须面对现实,这现实就是陈凯歌的东西,我如何去做。第一是必须明白他要的是什么,第二是至少要理性上同情他要的东西,他要的是什么呢?
他是一个贪婪的人。他要的东西太多了。我不知道他让电影承担这样重大的负荷对头不对头,但我预感到,他将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他是一个记忆力极强的人,经历过的东西不容易淡忘,就像一个扛着大背囊旅行的人,背囊越来越重,却不舍得丢下任何东西,任何东西于他都很珍贵,因为与他走过的路途有关。他还要检阅他的收藏,这些收藏在他的眼睛里不断有着新发现,更新着他的情感和认识。他又是一个积极生活的人,手和脑一样勤快,于是就像一个肯吃苦的农人一样,每一季庄稼都收获得很多。当他向你表述他心里所想时,语言挟裹着思索和激情汹涌而来,你险些儿站不住脚,被它席卷而去。当他清理他的思想时,你甚至能感觉到他的痛苦和劳累。似乎是,什么都是贴心贴肺,放不下这又放不下那。一切像是都有联系,可是什么才是纲举目张的那个纲呢?一切又像是左右冲突前后矛盾,什么才是万变不离其宗那个宗呢?他的思想免不了是庞杂的,他的感情也有些庞杂,因为这正是在急于攫取又沉渣泛起的中年时期,远离了单纯的少年时期,还远未到尘埃落定的老年。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像陈凯歌这样思想和情感太多的人,迷上电影,真是一件不幸的事情。
电影实在是太现实了。它是所有艺术中离真实最近的一个。它是连鬼魂都要化成人身送到你眼前,要你信服的。尽管有那样多的现代观念的电影理论为它开拓出路,可依然无法从根本上改变它写实的特质。一句话,它是人间面目的。人间的常情常理,承载得起陈凯歌所思所想吗?只要看看《边走边唱》,你就能感觉到这种类似生产力要冲破生产关系的革命中的痛苦矛盾。你明显地看到人间常态对他的束缚,只能从抽象到抽象。几乎无法找到一个现成的故事去包容他的思想。
后来我们时常讨论《霸王别姬》,在有一点上达到共识,那就是,《霸王别姬》具有一个先天很好的人物关系。在陈蝶衣(原文之误)和段小楼这一对师兄弟之间天然就有多少层关 系,这些关系呈现出阶梯状,一层层上去,可抵达很高处。在这人物关系的前面是人间面目,身后却可升华到神灵的境界。换句话说,也就是具体和抽象的统一。这种好事情不可多得,大部分的人物关系,功能都很平凡,有好的,也被前人使用得差不多了。所以,看来我们只能后天努力。
在这个问题上,我们找到了方法上的共同语言,因我本来就怀疑那类机巧性很强的人物关系,究竟能有多少作为。我以为那是以杠杆的原理,用的是巧劲,所谓举重若轻,是艺术里的小道,讲的是小便宜。我比较赞成加法的原理,就是说一块砖一块砖地往上垒,简直就是一种奴隶的劳动,没有一点儿投机取巧的,下的都是死力气。想象一下,奴隶们垒金字塔,挖大运河,修长城就是这劳动。真正的艺术,其实是没有什么趣味可言的,它不是挖空心思的事情,动的不是心计。它用的是心力和脑力,真是个力气活,你就把一个故事的核,使劲地朝前推吧,像推动历史的车轮似的,又像是推雪球,越推越大,最后,成为一个巨大的结实的大东西。这活儿,真是苦,熬的是心血。这是苦,还是说不出来的,你特别像一个茧蛹里边的蛾子,在黑暗中操作,当你终于见到光明的时候,你却把你生命熬成的成果丢下了。这操作几乎是凭着本能,带着些盲目,你根本不知道个所以然。然而,因为是两个人一起劳动,必须要协调手脚,于是,这劳动的情形便也清晰起来了。这就是同陈凯歌一起搞《风月》,最大的快感。这样的合作,使这种孤独的劳动变成可以倾说的,并且互相援手、安慰和鼓励,这苦役变得容易承受了。
这样,我们又建立了一些共同的东西,那就是承认《风月》的人物关系不是机巧性很强的,可以巧作文章的,就像通常意义上的好莱坞电影那样,比如《辛德勒名单》。照我的解释,辛德勒,一个拯救犹太人的纳粹同犹太人的关系就是机巧关系,如同杠杆一样,它能举起什么样的分量?充其量就是一桩善举。而一整个犹太民族与一整个排犹的目耳曼集团的关系,则可展开人类黑暗和光明的大戏剧。这是正面的冲突,锣当锣,鼓当鼓,而不是背后暗箭一支,效果自然不错,风度却不好,是鸡鸣狗盗之流。
《风月》的人性戏剧,是正面展开,走的是明路,而非暗道。“风月”这名字,就是开宗明义。现在我应当说一说,我如何会对陈凯歌的《风月》产生同情的,没有这个,我无法工作。陈凯歌说得很明白,他终于要写“爱情”了。我很机械地归纳了一下:第一他要的爱情是强烈的爱情,是达到忘我的境界,惟有年轻人才可做到忘我地爱,因他们有足够的生命的燃料,这燃料甚至足以焚烧他们的生命,所以这故事必是在一群年轻人中间发生。再则,他要的爱情虽然极端强烈,但决不是盲动,因此,还须有理性的一面,这就是他想要由如意这一个女性来承担爱情任务的原因,他认为女性比男性更具备爱情的理由,爱情甚至是女性向这世界挑战的武器。其三,这爱情的状态当是繁花似锦,盛到极处,是在边缘上的危险的盛况,于是,他选择二十年代作这爱情的背景。陈凯歌对二十年代这一时期可说是情有独钟,似乎这是多灾难的中国的憩息的好日子,有一些事情刚有了结果,另一些事情正准备开头。共和制使这老迈的民族迸发出一些青春的光芒,带了些回光返照的意思,可孤立地看,这光还是灿烂的。在那灿烂的光里,有一些事端的始末像尘埃一般飞扬着。在这时候,谈一段风月是多么自然,又多么奇特。最后,则是为这段风月找一个舞台,那就是江南。陈凯歌的江南是寂寞的江南,不是小桥流水人家的花稠雨密的江南,而是江堰下面,帆起来了,橹击在水上,犁开了沟壑,他说,江南的水是一种稠厚的物质,是有重量的。其实他的江南只是名字叫作江南而已,其内容是不是江南无关紧要,我们都不是民俗学者,无心在江南问题上作文章。我们只是想弄明白,故事在什么样的环境里发生。那么就这样决定,水是一个重要的因素,事情就好像在水上展开的,这便有了一种流逝的面目。这也是走向极致的爱情必定的下场,因这爱情真的就像是箭在弦上。但是,这还是故事环境的抽象含义,具体的呢,江南是二十年代这黄金时期的一个好代表,确实有风有月,一边是茶桑好种田,另一边是通宵达旦的歌舞——上海这城市,如海上升明月,为江南染上一层旖旎的梦幻的光色,这又是故事环境的一层抽象含义。好了,陈凯歌要什么,大体是明白了,那么,我要什么呢?倘若说我也可以有一点要什么的权利。
我想,陈凯歌已经说服了我,问题是,这事情里头,有什么是可引动我的情感的。哪怕不是直接有关而只是歪打正着。陈凯歌阐述这一切的时候,他时常会谈及一些往事,我很感动。他向我谈及这些伤痛的往事,我并不理解为信任和坦诚,而是深以为这是对自己想要创造的东西的割心割肺的交底。就是像《霸王别姬》中,陈蝶衣唱那句“我本是女儿身”,总唱成“我本是男儿郎”,后来,被师兄段小楼用烟锅袋挖得满嘴流血,他终于唱出了“我本是女儿身",这一句唱非同小可,他其实是将他的性别交了出去,从此,他该怎么做人啊!陈凯歌说,他是将对陈蝶衣的惩罚当作一个破身的仪式,自此,陈蝶衣就将自己交出去了。说起来,艺术这条路是不能走的,走到远处是很不幸的。你把你的血肉铸成一个东西,你怎么去呵护它被消费的命运?可你不这么做又不行,因你最初走上这条道路,就是被你的心里话驱使的,你一个劲地要说,说,说个没完,等你发现你说得太多了,太深了,却已经收不住了。艺术好也在这里,糟也在这里。好是在它把你个人的情感外形化,变成了一个审美的存在。糟则在于你把你的情感给了它,你还有什么?因为你预感到这下场,你就变得非常受折磨和挑剔,不知什么是最好的表达。
不久前看了姜文的《阳光灿烂的日子》,很有些触动。心里十分羡慕姜文能这样直抒胸臆,表现自我。几乎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姜文,肆意纵横,你差不多忘了这是一部电影,而以为就是少年姜文。这是一个年轻人的处女作,这对于每个人都只能有一次,而我们都已经是过来人了。我们已经离开天然很远,因此便无法倚仗天然。我们的情感变得复杂,要为复杂的情感寻找一个单纯的形状,可说是我们要为之奋斗一生的目标。但我们还必须走过从复杂到复杂的阶段,我不相信有什么阶段是可以超越的,倘若说是超越了,那么同时一定还是损失。
话再说回去,既然陈凯歌认定《风月》是他惟一的方式,那我就只能努力去和这方式接近。我想,当我逐渐了解到陈凯歌和《风月》间有着一些纯个人的联系时,那种必须建立的同情实际上已经有了基础。就是说,我不能帮他去造一座空中楼阁,但我能帮助他培育一棵树成长,尽管这树扎根在他的土壤中,可是,土壤和土壤总是有些联系的。《风月》这东西里,最终打动我的是“爱情”这一个话题。就像前边说过的,沉渣泛起的中年时候,什么才能使这些归于澄净?仅靠回忆往事是不够的,往事在我们眼里,总有些好笑和好玩的意思,不是说过,我们已经过了姜文的年轻和处女作的好时候。我们只有依靠理性,这其实是个大难题。一切都是昏晦不明的——二十年代这时间,江南这地方,人物间的暧昧关系,情感的不明就里——我们要以井然有序的工笔的笔触去描画这昏晦不明的图景。在创作的过程中,陈凯歌有时会很兴奋地说:你有没有发现,我们就好像在用刷子刷颜料,一遍又一遍,那图画越来越鲜明了!这往往是在我最糊涂的时候。但说的就是那个道理。
起先,我是反感“爱情”这个提法的,我觉得“爱情”这两个字太甜蜜了。陈凯歌就说:那么“情欲”怎么样?这我同意,“情欲”更为原生状一些,与生命的关系更加接近,更可开辟空间。于是我们就从“情欲”着手了。一切都是从情欲开始的,生杀仇死,塘里的荷花散发出危险的气息。都是一些盲动的生命,为无以名状的欲念冲动,谱写下恨与爱的篇章。而如意是这些盲动的生命之首。那么,如意应当是什么样的呢?我只知道她千万不能是卡门,陈凯歌只知道她是个异种,出于偶然才落到人间。由于对她寄于希望太大.我们简直不敢动她。郁忠良也是,他简直重要到不知他来做什么的。我们都太钟爱我们的人物,给予他们很高的使命,结果他们的形象都虚化了。我们不知道,他们这两个宝贝到了一起,所产生的那种注意,应当命名为什么,既然“爱情”这两个字已被我们嫌弃了。
我们说是情欲,可是问题就来了。倘若如意和郁忠良之间是情欲,那么以什么来区别如意和瑞午(?原文如此),郁忠良和天香里女人,绣仪和景云——那时候,绣仪和景云之间还有一手。就算都是情欲,那是不是有高低之分,倘若有高低之分,我们应当以什么来称呼?
我们给自己找了这样一个难题:用理性来对待感情这东西,为它划分疆域,规定性质,然后命名。
事情只得又绕了回来,不得已地拾起了“爱情”这个名字。我们屈服于这样一个事实,就是如意和郁忠良之间的,确实是爱情。那么,还是那个问题,爱情和情欲究竟是什么区别。最后的结论是,当情欲专注于一个对象的时候,那就是爱情了。就是说情欲是漫流的水,爱情则进入了河床。这是从情欲中生长出来的爱情果子。这个爱情,我也能接受了,它是比情欲更高级的生命状态。它的甜蜜也是付出过代价的甜蜜,其中包含有生命的痛楚。
陈凯歌对如意可说是倾心倾爱,一个中年人去写一段少年爱,其实是有许多凄楚的。这也是少年往事,只不过,这往事不是那往事。我对他一句话记忆犹新,他说:我还有燃料!这年纪,燃料也是千锤百炼的燃料了。在这个年龄段上,爱情其实是个举重若轻的东西,貌似轻巧,内里却是沉重。岁月都不是白过的,不是这里,就是那里,就要留下破绽,要说补也是拆东墙补西墙,总没个完满了。倘要抖擞起来,是须加倍的热力与能量。少年时,是可以不讲道理,不问前后,到了如今,可再不明白就过不去了。《风月》所做的一切,归结起来,可说是给没道理的找道理。
陈凯歌的少年热情,是道理堆砌起来的,你可以不明白,他却要明白。这是什么成分的燃料啊!陈凯歌有时候形容爱情的强烈程度时,会说:那是可以拔出枪向你开枪的。这话是有些蛮不讲理了,可依然骗不过他自己,说完之后还得坐下来,抱头想理由。你想想,这样的爱情道路有多艰难,真是须要奴隶样的劳动,一步一个脚印。这是用理性砌成的混沌爱,这虚无走近处看,能看见细密的笔触。全不是胡来的。这就是电影的厉害了。它的写实性向你讨的都是道理,并且不是天上道理,而是人间道理。你一点都含混不过去,样样都要有交代。
到了最后,如意从她亲手缔造,然后亲手销毁的爱情堡垒中走过来,茫茫四野,谁能与她共赴爱的前线?这是在向我们的想象力挑战,我们光顾着磨炼我们的矛,盾却跟不上了。陈凯歌说:我真是给我自己找了个对手。面对着这样的对手,是很难不被激动起来的。也因此我非常能理解,后来被炒得沸沸扬扬的如意换角儿风波,陈凯歌是很难找到他的意中人的。
在工作的过程中,我是到相当后面,才把我的兴奋点移到“爱情”这题目的。就像前面说的,我接受“情欲”的说法,后来,我还提出“成长”的说法,陈凯歌都答应了我。如意,忠良,还有端午这三个主角的童年情景吸引了我,尤其是在最终的覆灭之时再回想那一切尚未开始的场面真是有震动之感。我们就沿着他们成长的路线走,终于走向爱情的结果,是期然也是不期然。“成长”也变作一座桥,引渡到爱情的彼岸,到底还是陈凯歌的话应验了,是谁的东西就是谁的东西,争也没有用。“情欲”也好,“成长”也好,其实都是方法的问题,目的是什么,陈凯歌最清楚,谁也改变不了。他着急的时候说:这是我的一个孩子,我怀胎数月,你们要让我把他生下来!现在,这孩子生下来了,就是《风月》。
我无从估计《风月》是否能够胜任陈凯歌的思想,可别像《霸王别姬》到了后边,便被这思想压弯了腰。我也无从估计《风月》是否能够容纳经常闪现在他眼前的场景,这些场景贴肤可感,很难断言它们与那抽象意境的关系。总之,我不知道《风月》是否能够成功。我说的成功不是指电影节上获奖摘冠一类的,而是对陈凯歌自己而言的,就是说像他所形容的“生孩子”那个意义的。具体说来,便是将他最抽象的思想落实于最具象的表现。这是我们这些从事写实艺术的人梦寐以求的东西,称得上是理想一类的。虽然很难期望完美,总归是近一步好一步。然而,谈何容易。这时节,理性和感性都正成熟到一个最艰难的当口,两者都是在尽力发展,分道扬镳。和谐的世界分裂了,并且不是一半对一半地分开,而是四分五裂,碎不成个的。我们如何再重新组织这个世界?我们能够再重新组织这个世界吗?这全取决于我们的生命力有多强,热情有多少,它们可支持理性和感性走向极致,相信极致就是又一个和谐的世界。我从陈凯歌身上感受到一种打碎旧世界的勇敢,他不怕牺牲地投身于分裂之中。他接受女性主义的立场,接受同性恋的立场,接受孤独者的立场,接受处于世界边缘的立场,并不惜走向极端,这是他的选择。他自己将自己抛出世界的中心地带,面对荒野,就好像如意失去她的伴侣,然后,再白手起家地缔造一个新世界。当我们无可选择地远离自然状态之后,没有比自觉的选择更令人可喜的了。这是再造自然,或者按时下流行的说法,回归自然的希望之光。
所以我说,你要会听陈凯歌说话,听懂之后,你会发现,他正是你的一面镜子。
前天刚看过了,一部在几年前惊鸿一瞥间,只记住了名字的电影《风月》。那时,只来得急看到几个孩童,在点着江南庞氏灯笼的大宅中嬉戏,然后便剧终了。所以,心心念念的想找出原剧来一度风采。
剧的开篇,就是一个女孩坐在一块刺绣屏风的前面,背后传来苍老的
声音说:“鸦片,是什么?我的乖女儿。鸦片,是天地间的钟灵毓秀。”那妖娆的气氛让我闻到了一股腐朽的味道,这正是清末的写照。
一个落魄的家族,正像一只渐渐腐臭的巨兽,等着秃鹫的啃食。那些还活着的祭品们,焦躁不安的想要逃避厄运,最终还是成了时代的美餐。如意是如此,郁忠良也是如此。但端午不是,他是一个旧制度的忠实拥护者,也是个奴才根性很强的奴才。在未看此片之前听了很多介绍说这是一部爱情片,看片之后却发现剧中根本没有爱情。
首先是端午:
如意登位作大当家的那天,端午躲在门后看如意的眼神,我本以为是爱情。但那不是,那只是一个奴才对高位的窥探。他倒是没有登上高位的野心,他最大的理想是当一个奴才,希望随着主子的身份水涨船高。后来为了如意,忤逆了家里的长辈势利,也只是护主心切罢了。然后那句,“如果姐姐嫁了,我也跟过去。”更是他憧憬向往的境界,一个奴才得到主子的信任,能随其左右,近身伺候,甚至可能允许他观看主子与姑爷的云雨,这是最高的荣誉。但是如意的决定却打破了端午的憧憬,为了郁忠良而要借用端午的身子。表面上说是希望自己变成妇人,但她何尝不是在拿端午来试毒呢?在前剧一直说如意是个毒人,所以不能婚配,那只有找个人来试试才能破除这个谣言。当然,如意是不会想到端午是死是活。就在,如意第二天兴高采烈的去找忠良时,我都在猜测端午是不是死了。索性他还活着,但是再也不是以奴才的本分活着,
他对如意产生了独占的欲望,直到他后来强暴了如意。他变成了一个恶劣如斯的男人他鄙视如意是个不洁的女人,是一只自己和忠良穿过的破鞋。
然后是郁忠良:
从头至尾,郁忠良对于如意就没有过爱恋,就算是最后的那句“我爱你”,都只是假话。忠良是个说谎能手,他说的谎话就连他自己也骗过了。他对着如意撕声力竭的大吼,还拿小时候那一点点模糊的记忆做幌子,但得到的答案却是如意的拒绝。于是,他又想重演一次当年的戏码,拿出封存多年的毒药,为如意烧了一次烟。希望这次可以如愿的去到北京重新开始。终于在看到如意毒发的样子时,感到了良心的打击。惨叫了出来,这次没有了姐姐的保护,等着他的只有枪子。
最后说说如意:
这个从小就闻烟长大的大小姐,因为在少女时期的被退婚,而对于恋情更加的渴望。由于成了家里的掌权人,让她偷得了自由恋爱的机会,于是她用自己的方式获取爱情。先把自己变成妇人,然后用这个身子让忠良屈服,就这样让自己嫁出去。但是,没有成功,忠良把她丢在了火车站。后来的上海之行,让如意找到了使命感。为天香里的女人讨问郁忠良的爱。在回到庞家的时候,当年退婚的景少爷,来到了如意面前,与郁忠良一样的英俊潇洒、风度偏偏。还有那一样推着自行车的带着新时代的朝气。让她一下子找到了归宿。她当年的夫君回来了,所有的一切又变得美好起来,。穿着新嫁娘的喜服,跟自己的过往恶习作最后的告别,她最后一次抽忠良为她烧的烟,然后让自己永远的停留在了那一刻。
他们的故事终于告一段落了,然后又将另一个祭品端午送上了路。
3.0 看完<<風月>>再想<<梅蘭芳>>,手法結構相似,陳可謂毫無進步可言。縱使<<風月>>編劇再好,杜可風拍的再漂亮,演員們演的再好,趙季平音樂再傳神,置陳手裡,僅僅變成堆砌了。也實在可惜。
那个端午简直是神了。
不错,让人很心痛。
最美运镜最牛逼的用光,太好了这片儿,杜可风是神一样的存在。撇开故事本身的大气之比较不说的话,片子在我心里的评分一点儿不输霸王别姬。还有无可挑剔的中国式美学,其中的床戏片段也是看过的床戏当中最喜欢的。含蓄与隐忍之极致。
忠良以为外逃十年是解脱,其实内心早已陷在阴霾的庞家大院无法自拔;如意想等来一个太阳解救自己,却不知来的是一个假的救赎;端午以为自己可以卑微地不计付出地爱,却在混乱的大上海迷失了灵魂。景云也许真的是如意的太阳,忠良却戳瞎了她渴望光明的双眼,终于高高在上的端午则成了另一座石头雕塑。
陈凯歌脑子还好使的时候,拍的东西确实厉害,营造一个场,观众就进去了,几乎无可挑剔
当我们自负或自满的时候,一定要再来看一遍《风月》,他会告诉你自负的后果是什么。当然,金棕榈得主自负的惨剧最后让徐枫买了单。
陈凯歌擅长的题材,舒琪的编剧、杜可风的摄影,氛围营造很好,细节把握也很好,《霸王别姬》是社会悲剧,这一部更大比重是一出爱情悲剧。哥哥的演技在这时候完全无可挑剔,周迅的配角出场堪称惊艳。
一样是拍上海,同样是巩俐主演,陈凯歌这部《风月》和难兄难弟张艺谋的《摇啊摇,摇到外婆桥》一样,一前一后都是比较失败的作品,大量的顶光、部门侧光打得像恐怖片,人物的脸庞经常半明半暗,神经质的性压抑,歇斯底里的人物,故事却很单薄撑不起来,除了演员、摄影,基本没啥可看的。
开头部分杂而无用,后来 渐入佳境,但却始终用力过猛,人物的情感上来就是100°的开水,让人没办法适应。但不知为何,天香里的女人周洁,那么少的戏,豆瓣连个名字都没有,却让我丢了魂。或许是我有故事?三星,给周洁一颗星。
你总是撩妹于无形之间,随便使个眼色,女主角的心就跟着你走了
周迅定定凝望,落下泪来。哥哥果然芳华。
我不想做姑娘,我要当女人。为了你,我跟动物试过的。
陈拍黄土地,张拍红高梁;陈拍孩子王,张拍一个都不少;陈拍荆轲刺秦,张拍英雄,陈接着无极;陈拍霸王,张拍活着;张拍幸福时光,陈拍和你一起,张再千里走单;张拍大红灯笼和摇啊摇,陈用一部风月作总结。这哥俩到底什么情况?
片子莫名其妙,张国荣风华绝代
那个压抑劲拍出来了
这片子几乎是靠杜可风的摄影和各个主演挽救了。打光并无不妥,估计是《霸王别姬》大受好评,所以戏剧式的舞台打光借鉴,但特写、长焦和跟拍运镜都是厉害。如此好的配置:园林实景、江南水乡、民国古典,这么多的实力派演员,极为暧昧的暖色调,甚至是一股氤氲的颓唐调光,这摄影太好了。这个文本如果非要对号历史政治,充其量是一个儒家大家族的萎靡、压抑,然后是自毁,甚至《胭脂扣》都比这好多了,格局再往大一点想,只觉的是旧时儒家父权制的可鄙和可悲。我是很怀疑,没有张艺谋这样的摄影师,没有芦苇编剧,没有杜可风等,陈凯歌的作者性和审美意趣到底在哪。到底是没有自己的东西,多年后看《妖猫传》和《无极》更觉如此。7.6
分明是恐怖片
那时的巩俐眉眼间都是俏与媚。她问,你爱过她吗?那时心却碎了一地。
我是为哥哥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