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战争片,我们可能会想到史蒂文·斯皮尔伯格的《辛德勒的名单》《拯救大兵瑞恩》,梅尔·吉布森的《血战钢锯岭》,罗曼·波兰斯基的《钢琴家》,诺兰的《敦刻尔克》,雷德利·斯科特的《黑鹰坠落》等等。
在电影界有个公认的常识,就是不宣扬战争的战争片,才是真正优秀的战争片。
而上述战争片都是通过讲述战争发生的经过,描写战争的残酷,进一步传达反战的理念。
《天上再见》则是反其道而行之,差不多四分之三的内容是在讲述战争之后的故事,刻画他在战争中受到伤害后,从而对内心世界产生的影响,以及他在战后的生活。
毕竟,战争的过程很重要,而战争之后军人的心理、精神层面会产生怎样的变化,同样值得我们深思。
电影背景是1918年,围绕1872年出生的46岁老兵阿尔伯特,以及年纪轻轻的爱德华展开。
其中爱德华出生在上流社会,他的梦想是成为艺术家,他爱好绘画,却遭到父亲的反对。
于是,他选择了去参军,用这种方式来报复父亲。即便是在战争,他也仍然坚持绘画。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的两天前,普拉代勒中尉违抗停战的命令,为了一己私欲挑动战争,满足他对战争的渴望。
不仅枪杀了泰里奥、格里索利两名军人,还栽赃嫁祸给德国人,仅仅是为了得到开战的理由。
结果导致战况相当惨烈,残肢断臂,血肉横飞,死伤无数。
其中阿尔伯特躲在弹坑里,结果被炸得活埋,只能靠呼吸战马嘴巴里的空气存活。
而爱德华将阿尔伯特从沙土中拖出来,下一秒就被炮弹炸飞,半张脸都没了。
除此之外,普拉代勒非常不尊重军人,也不尊重死者。
对于受伤的军人,他直接枪毙对方,当作缓解压力、宣泄苦闷的游戏。
对于烈士,他用手榴弹将之炸得尸骨不全。
战争结束后,普拉代勒还发死人财,做了军事公墓的管理员。
他首先是胡乱埋葬棺材,使得墓碑上写的死者和尸体根本不匹配;
其次,他还偷工减料,所有的棺材都只有1.5米长。
而爱德华发现自己面目全非,无颜面对家人,决定伪造战死沙场的假象。
两年后,普拉代勒由于两年前认识了爱德华的姐姐玛德莱娜,竟然起了色心,他衣冠楚楚、道貌岸然,骗取了玛德莱娜的芳心,和她成为了情侣。但事实上,他是不折不扣的渣男,不仅出轨,还睡下属的女朋友。
而且,他还在爱德华的父亲的公司当了高管。
可惜,爱德华没有与家人联系,对此也并不知情。
他凭借他艺术家的天赋,不断的做各种面具。
表面上他乐观阳光,已经从战争的打击中走出阴影,迎接新的生活,实际上他从当初善良、稚嫩、天真的少年,转变成了仇恨的化身。
他做的第一件事,是像普拉代勒那样,利用战争赚取不义之财。他的计划是制作战争纪念碑的宣传册发放给人们,收到定金后不发货,钱攒够了就跑路。
他做的第二件事,是向督察员举报普拉代勒。
这种充满仇恨、报复、戾气的剧情,看似三观不正,其实不然。
豆瓣给出了7.9分的高分,IMDb 7.7分,电影还在2018年的法国凯撒电影奖获得了12个提名。
恰恰相反,那些强行传达真善美,强行三观正的电影,往往才是三观不正。
比如那部《嫁给大山的女人》,讲述女孩山菊被人贩子拐卖到大山的故事。
后来,山菊成为了山村小学的老师,还和学校的孩子们之间产生了真挚的感情,在她准备离开的那天,孩子和乡亲们的依依不舍感动了山菊,她决定就此留下。
电影遭到网友炮轰,豆瓣评分只有2.1,好于0%的剧情片。
在豆瓣所有剧情片中排名倒数第一,比《纯洁心灵·逐梦演艺圈》还差。
还有最近比较热门的《缩小人生》同样如此,强行让美国白人和犯罪、越狱、偷渡、残疾、清洁工集一身的越南女性谈恋爱。
更奇葩的是,他俩尽管受到生活的打击,生活非常艰难,仍然去帮助他人。
同样的,《缩小人生》口碑扑街,豆瓣只有5.4分。
这两部电影仿佛在说,一个人受到恶行(比如拐卖)的伤害也没什么,也可以继续善良下去,等于是在粉饰恶行。
反观《盲山》,女主角被拐卖后,选择了杀人。
这才是最真实的写照,说明一个人被拐卖后整个人都会崩溃,说明拐卖是非常严重的罪行。
最后《盲山》好评如潮,豆瓣也给出了8.3分的高分。
《天上再见》同样如此,爱德华因为普拉代勒挑动战争而被炸得面目全非,假如剧情改一下,变为他仍然很善良,愿意帮助他人,愿意学雷锋做好事,才是真正的三观不正,因为这仿佛在说战争没什么可怕的。
一部优秀的战争片,最基本的就是不宣扬战争,而是反战。
《天上再见》中爱德华受到伤害,转而去报复普拉代勒,以及报复社会,才是最现实的。
他收到钱不发货,赚够了就跑路,当然是不对的,而他之所以这么做,正是因为战争让他变得仇恨。
而罪魁祸首,正是普拉代勒。
面对战争即将结束,人人都欢呼雀跃,任何人都不想打仗了,包括德国人。然而普拉代勒却是唯一一个不开心的。
因为他喜欢战争,他崇尚战争,他害怕没有仗可以打。
人们纷纷表示,他比德国人更可怕。
正是像普拉代勒那样的人挑起战争,才会创造千千万万个爱德华那样的魔鬼。
这样一来,电影就达到了提倡反战的目的。
普拉代勒为了自己的欲望,明明都接到停战通知还继续发动战争的行为实在可耻,就像阿尔伯特说的:
最后一个死去比第一个死去更加愚蠢。
除此之外,假如爱德华的父亲能早一点理解儿子,爱德华也就不会用参军的方式来作为对父亲的报复了。
他父亲的话,其实是天下父亲都应该对孩子说的:
我很想告诉你,你有权利去成为你所想成为的那个人。你很有艺术天赋,如果看不出来的话那就是个白痴。
最重要的是,我想告诉你,你是我的孩子,我为你感到骄傲。
(原话的“他”都替换为了“你”)
我想起了《步履不停》的台词:
你才25岁,你可以成为任何你想成为的人。
(原载于“电影杂志 MOVIE”公众号)
到底是法国电影,残酷到日月无光了,也还是有星星点点的优雅与华美。只是仔细一想,原来这种优雅与华美,也可以比残酷更残酷。
故事要从1918年11月9日说起。
这一天,德军停战的谣言在法军队伍里游走,枪声消失了,谁都不要做最后一个死去的人,那比第一个死去的人还要愚蠢。
这一天,艾伯特(阿尔贝·杜邦泰尔饰)记得爱德华(纳威尔·佩雷兹·毕斯卡亚特饰)在泥泞的战壕里画画。他又记得没过多久,自己在炮火轰鸣中被活埋,身边只有一匹死马,而爱德华执画笔的那双手把他抽了出来,从死亡里头,也从绝望里头。
但英雄换来的,是下半脸被轰炸掉的惨状。
战争是太残酷了。它不分青红皂白就剥夺了成千上万的生命与尊严,可相比痛快死去,那么多的幸存者却只能带着支离破碎的身躯和灵魂,度那破损得不知是好的余生。
如果说还有更悲哀的状况,那便是这一次毫无必要的伤亡,全拜艾伯特和爱德华那个身为好战分子的上司亨利(罗兰·拉斐特饰)所赐。为了战争这瓶兴奋剂,他竟然可以丧心病狂地暗杀两名手下,并嫁祸德军,最终如愿以偿引发又一场血肉横飞的惨剧。
可公义总是慢半拍。战后的和平年代,亨利是乘势而上的既得利益者。而艾伯特感念恩情地带着爱德华避世,战前的会计工作与相恋对象都已经失去,一个人的捉襟见肘发酵成两个人的苟延残喘。
战场上的血液与病床上的与药液,顺着战争狂人的口水与受苦民众的眼泪,如海水般倒灌到《天上再见》的背景里。生活也像深海,人在波涛汹涌的黑暗与寒冷中,也不知道战时的无常,是否比如今躲在暗处的绝望要仁慈。
悲惨累积了一重又一重的愁绪,写满在爱德华湛蓝色的眼神里。
这个角色承载了电影最抒情的伤痛。他有贵公子的家世,但与彼时专横的父亲失和,等到毁容的噩耗降临,更是自觉切断了家族的根。他游出了异常孤绝的姿态,就连顾影自怜都无法忍受,毕竟那影子包含了太多不堪回首的凄绝,只会凑着生活反衬当下的不堪。
他不像爱德华,山重水复了,也还有柳暗花明可期。于是他只能接受对方带有犹豫的恩惠与友情,但幸好还有小女孩露易丝(埃洛伊兹·巴尔斯特饰)这个“战争孤儿”,让他拥有摘下面具的勇气与自在。
同样被一战褫夺了幸福与爱的两个人,有了奇异而温存的对等。她为不能说话的他发声,用的是以惨痛代价换回来的同理心。这样的默契,总是不忍多想。
对于战争带来的疾苦,《天上再见》有很刚硬的呈现,但更多的伤痛就跟这些伤口上的盐一样,细小得差点看不见,可就是无法不生疼。
有那么多海水一样深的疼痛,但在《天上再见》更多的篇幅里,还是火焰般的温热。
这种火是烧在内里的。生活定焦在已有的悲恸上,所有人必须在废墟中找寻自己的光亮来度日。
爱德华的方式,是用非凡的艺术才华给自己打造38个面具。有的简约到只剩一个情绪表意的符号,有的繁复到枝节可以冲破生命固有的框架,一个个戴在脸上,都是在为自己的新生突围。
很多设计都让人屏息凝视。
他的第一个面具,靛蓝色的底盘,珍珠白的勾线,左脸枝枝蔓蔓地开出了伸向苍穹的触手,像是铁树开了花,死掉的脸面有了涅槃后的姿态。
而他的最后一个面具,靛蓝转向了亮蓝,主体尽是服帖而有温暖的羽毛,眼睛周围是深绿与明黄的珠片,当中一道鸟喙,勾勾地把人藏得很深。唯独露出两汪眼眸,蓝得叫人心碎。情动时泪水如川流行经荒漠,人世间再无任何枷锁羁绊。
那具残破的躯体,也就能一下子长出了羽翼和翎毛。无穷无尽的自由给他生风,时针又拨回片中最温煦的那幕,他用钞票装点出雄狮面具的鬃毛,在残破的房舍里带着艾伯特和露易丝跳舞。
向前,退后,转身,定格,肆意的久违的快乐把忧愁焚烧得无比旺盛。爱德华没有下巴来发笑,但浑身每个细胞却都在欢呼。这一段即兴的舞蹈,是可以点亮放眼望去的永夜的。
与此同时,点亮的还有《天上再见》的基调。
现实有那么多的荒唐与恶毒,发动战争的、放任战争的甚至享用战争的一群野兽,在战后依然能够风流快活。爱德华想去给他们予以惩罚,用的方式也跟火焰一样活泼。
他要对这群人实施一个充满异想天开的骗局。那些恶人要购买战争纪念碑来粉饰自己的罪恶,他就通过收取永远不会建造的纪念碑的订金,来开一个以牙还牙的玩笑。于是他伙同露易丝和艾伯特,把与狼共舞的谋算化作了俏皮诙谐的游戏。
他们收到的每一笔横财都像一个巴掌,扇在伪善者脸上,火辣辣地烧着皮肤。而这些劫富济贫的钱,还给他们以及身边一些人赢得了宝贵的脱身。
摩洛哥的天要比法国的灿烂。爱德华给所有人燃烧了这样的光热,让他们无论踩到人生的哪一段泥泞都好,只要想起来,头上就有一朵艳阳。
而银幕前的观众也将很难忘怀,明明面具越精致,越飞扬,就越能感受到面具之下的窒息与绝望,怎么偏偏是这样的枯枝败叶,烧出了最璀璨的光景。
我真的好想同别人讲一个人。
他很善良,在人间炼狱中救下朋友。
他很聪明,战后的哀鸿中还能瞧见商机。
他是上帝的宠儿,一双能绘尽浮华苍凉的手,一双闪烁智慧天真的眼,他都有了。
他很脆弱,他画了戴不完的各式各样的面具。
他很勇敢,在无尽的虚妄和黑暗中,他还能拉起同伴的手摇曳。
有时他在舞蹈,
有时他伏在孩童肩上哭泣,
有时他明晃晃地摇曳身姿,面具下的牙齿也许早已紧紧咬住,也许牙齿也不咬了,去疯吧。
有时他笑的很开心,纯真的像个孩子,突然撕下面具,害怕的像个孩子。
最后他拥抱了父亲,冰释了曾今的伤痛,却纵然飞走了。
对,他好像一只鸟,
那只曾经很多人都听过的鸟,
他此生不能再落地了。
记得黎戈有说过,相信文艺的人骨子里是很天真的,正是这一份天真使他们处事不够圆滑,做人不够圆融。很多时候,这些人就如同真正的孩子一般。
然而,一个一生都天真的人,是要付出代价的。孩子可以被包容,但成人不能不长大。你可以追求你的艺术梦,可以把爸爸画成asshole,可以为和爸爸赌气跑去战场,但属于现实人生的那些不幸、欺骗与丑恶一定会来要你买单。
一个天真的人不会仅仅因为他的天真而躲过真实的人间。这是最悲惨的地方。
尽管,他还是会以自己那种天真的方式回击和消解所有那些不幸和痛苦,尽管,他创作那些诡异华丽如嘲似讽的面具,尽管,他搞出那大胆惊人的骗局,来尽情奚落发战争财的权贵们,尽管,他把金钱挥霍一空来一场舞步与吗啡的狂欢……
就像他的朋友说的:他分不清楚梦与现实的界限
当现实出击时,对天真的人总是过于沉重。毁坏的半张脸,是余生都无法弥补的悲哀、痛苦与仇恨的征象,对于他来说,炸弹在他耳边爆炸的那一刻,他的人生就结束了。
余生,若不是准备复仇,就是欣快地为死亡做不那么悲伤的准备。
直到那一刻他爸说:“他有权利选择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他才跳下,是因为他一直在等待,不是为父子的和解,而是为,终于有人理解他所追求的那一个梦,它实际上无关艺术,无关他悲惨的故事,仅仅因为天真的人与天真的梦所共同具有的那种纯粹的质地,那里有他的快乐和抗争,而他想为一切画上完美的句号。
渴求完美,也是天真的人的一个特质。有时艺术的完美与人生的完美,是难以彼此分别的。对把人生过成一个梦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可这种完美很悲剧啊,但我们却无法否认它的美,惊心动魄,绝不是形式上的美,而是源于它心灵底层那丰美灵动的本质——纯之又纯的天真。
倔强调皮又机智狡黠,才华横溢又不拘世俗,这不是人间俯拾皆是的廉价表演、一个受人喜爱的完美人格符号,当他纯然是一种心灵状态、一种生活方式时,这是艺术的人生、天真的人生,也或许不能免于成为完美的悲剧人生。
你所带的面具即体现了你生存状态的本质。这是另一种真实。
在这个发张自拍都得磨皮半小时的人类社会,谁还不找个漂亮点的面具戴着。
事实证明,有个一技之长真的很重要。
陶冶情操不算,搞不好还能救自己一命。
爱德华就是这样。
这哥们最大的兴趣爱好就是画画,可惜不受官僚家族的待见,憋着一口气就参加了一战。
战争中,除了扛枪杀敌以外,就是执笔画画,也算安安稳稳地过了四年。
结果,战争眼看着结束了,他为了救战友,被敌军的流弹击中,炸飞了半张脸。
一般来说,人长得磕碜点,忍忍也就算了,偏偏这爱德华还巨帅无比。
痛苦之余,爱德华也想过寻短见,但这时候,骨子里的艺术之魂爆发,不但没死,还给自己制作了一幅幅精美绝伦的面具。
这样一来,面具背后的人生伤痛,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面具这个东西,实用性显而易见——遮丑或者掩藏身份。
比如好莱坞,面具特征鲜明、形态各异。
英雄们行侠仗义要戴面具。
恶棍们为非作歹也要戴面具。
这些面具掩藏了一个身份,又化身成了另一个身份,有它们肩负的使命,也有它们具备的精神意义。
[天上再见]中的面具,其实本质上也属于此类,主要是为了遮住爱德华脸上的伤疤。
但是要遮疤的话,戴个口罩就行了,但他不,他偏要把每一张面具都打造得精致优雅。
脱下面具,他是少了个下巴的残疾人爱德华,戴上面具,他可以是画家、是公子、是艺术家、甚至变成女人。
面具除了是一种修辞、装饰以外,还是一种释放。
[大开眼戒]中,医生戴着租来的面具,参加一场仪式化的邪教祭祀,看见一群戴着面具,赤身裸体的男女在不可描述。
道德、伦理、价值观…一切习以为常的东西都被颠覆了,戴上面具反而把最深处的欲望释放了出来,给这医生吓得够呛。
爱德华的面具也是在释放,不过没释放到库布里克的范畴,仅限于弗洛伊德所说的“面具是外在自我的隐喻”。
爱德华从前家里管得严,这不让干那不让干,当爹的除了给钱,连抱他一下都懒得抱,更别说欣赏他的艺术天份了。
戴上面具后终于没人认识他了,他终于有机会肆无忌惮地做自己:画画、制作艺术品、甚至以卖纪念碑的名义出去骗钱…
比从前快乐多了。
片中,为爱德华准备的面具,一共有38款。
用导演阿尔贝·杜邦泰尔的话说,一是用来“表达”,二是用来“对比”。
演员纳威尔·佩雷兹·毕斯卡亚特在饰演“爱德华”时,几乎全程戴着面具,面具也就自然成了他的“第二张脸”,承担着表达情绪的作用。
比如,剧组为爱德华制作了一个可调节嘴部弧度的面具,用来表现他的喜悲。
表达比“悲喜”更复杂的情绪时,就要靠些广为人知的“符号”。
爱德华用“赃款”买来宣传册的时候,就戴着一款“佐罗”面具。
在收获大量现金后,就干脆戴了一个“钱狮子”面具。
观众确实看不到爱德华的脸,但也确实能体会到他的情绪。
这面具用得真妙啊。
不仅如此,阿尔贝对面具的制作还有一个要求,“必须美丽”。
从电影美学的角度来看,面具做漂亮点无可厚非,但阿尔贝的用意,是要用面具的华美来衬托爱德华内心的痛苦。
比如“夜枭”面具。
这款面具上的羽毛是从十余种鸟类身上收集的,再经过后期染色加工,配上不同颜色的水晶,用16天时间手工制成。
在制作这款面具的时候,设计师觉得应该添加一点病态、一点残缺,被阿尔贝严词拒绝了,“我不想看到任何病态”。
“腐烂的包装纸包裹腐烂的糖是正常的,精美的包装纸包裹腐烂的糖是深刻的。”
所以,我们看见的,是面具近乎极致的美,体会到的,是爱德华残破不堪的身心,和战争、社会带来的阴霾。
真妙。
当然,片中出现的“面具”还不止这些。
爱德华参军时的上司“普拉代尔中尉”是个战争狂人,在接到停战命令后,杀死自己的两名部下,嫁祸给德军,诱使双方继续开战。
战争结束后,又大发战争财:把卖给牺牲士兵的棺材偷工减料、编造尸体身份随意埋葬。
但中尉也有自己的面具——迎娶豪门闺秀、出入上流社会、坐拥万千身价。
这个面具的华美程度,怕是比爱德华的“夜枭”面具有过之而无不及,当然,面具下的残缺也一样。
中尉的妻子,同样戴着一张“深爱丈夫、贤惠体贴”的面具。
等中尉即将垮台,妻子才脱下面具,告诉他,“你的破事老娘早就心知肚明了,只是为了怀孩子才没拆穿你,现在孩子有了,你可以滚了。”
爱德华的父亲,也一直戴着“冷漠”的面具,对爱德华横竖看不惯,逼得后者离家参军,酿成惨剧。
等再见到爱德华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蓝色眼睛后,才颤颤巍巍摘下面具,说了句,“你一直是我的骄傲”。
甚至,就连整个法国,也用“纸醉金迷”的面具,遮挡着“贪腐、拜金、麻木”的残躯。
爱德华的面具,灵感来自于两位艺术大师——毕加索和杜尚。
其他人的面具灵感,大概是来自于现实百态。
毕竟,在这个发张自拍都得磨皮半小时的人类社会,谁还不找个漂亮点的面具戴着。
至于面具后的真相什么样,有什么要紧,你不看它不就完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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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涵葛格
文章源自微信公众号:电影解毒
如果我必须去死,我会把黑暗当作新娘。---伏尼契《牛虻》
不敢相信这样的电影会被打上“冷门”的标签。它的高度艺术性和所谓的适合大众的商业性,在幽默和悲剧的并叙中,已经做到了高度一致的融合。这部电影没有一秒是乏味的,它从一开头就如此痛苦,但竟然还能处处跳出喜剧的华尔兹,然后在喜剧中让人流泪。
而它从布景美学,到运镜,从每个鲜明人物的塑造,到恰到好处的忧伤配乐,从准确的节奏把控,到幽默与悲伤并存的风格化,从故事性再到高潮的发展,都浑然一体,仿佛一曲畅快淋漓的经典乐章,在眼前的世界奏响。
它的情感输送更是直入心扉,我怀着整个忧伤的情绪看完这部电影,几度落泪,那种痛苦叩击着脑门,让人在电影结束后也无法抽离。
爱德华在绝望之后,戴上面具的他,仿佛已经不是一个个体,而像“V”那样,成为了对战争、阶级控诉和复仇的象征。但他又不同于“V”,他的个人情结,宛如梦境一般对童年创伤的回顾,使他的自我时时刻刻充斥在整个过程中。
因为没有看过原著,仅凭对电影的想象,我们可以扩大化他的行为的可能性(这也是电影所能赋予观影者的想象空间)。我们可以设想这三种情况:一,爱德华并不知道父亲能发现那个标记,从而找到自己,留下印记纯属习惯使然,父亲的发现是一种戏剧巧合;二,爱德华设下陷阱,故意如此,让父亲找到自己,从而完成整个复仇;三,爱德华留下印记,是潜意识里希望能与父亲重逢,是那颗孩童之心,希望圆满童年遗憾,证明父亲的爱。
分别从这三种设想去联想整部电影,对主人公的行为和精神世界会有全然不同的解读,对他的纵身一跃也会产生不同的分析。如果是设局,那最后一跃,就是阶级和家庭复仇最残忍的环扣;如果是别的原因,那就是归于自我必然的毁灭。
死,是爱德华式人物的必然归宿。从他看见自己无法挽回的容貌开始就注定了。有人说,从他离家参军起就注定了,为了反抗父亲和他的阶层,他把自己带进了最残酷而危险的战场,就是一种倾向于自毁的以死抗争。但这不是必然,如果他完整的从战场归来,也许会有另一番生活,没有绝望来让他成为疯狂的艺术家,那么等到人至中年,他也许会自省那番年少轻狂,而父与子也许会和解,也许不会,总之,那是另一个故事。但是他的容貌毁了,疯狂的灵魂,必定将他引向死亡。
这是人和人的不同。许多老兵,也有残缺,失去了躯体的一部分,但他们依旧活了下来,即使如蝼蚁。他们面对了现实。爱德华也面对了现实,只是他有的是一颗热爱幻想的理想主义者的心;只要从小对自己的理想主义根深蒂固的人,都明白这样的痛苦意味着什么。即使我们身体上没有残缺,也并没有遭受世俗的穷困,但那种理想和现实的落差,使绝望时常侵袭,让尼采式的毁灭蛰伏在前。活着,吗啡,实现……心中都清楚,在等待,在等待终有一天那一跃。
为了渡过一次次精神上的痛苦,谁又不靠吗啡度日?你我各自精神上的吗啡是什么,怎样使头痛停下来?
正因为无法给心灵套上面具,倚靠真实的谎言面对生活,所以才要给身体套上面具。面容隐藏在面具下,心灵却暴露在烈火般的生命本质中,因为灼烧的痛苦,我们在面具中流泪;又因为面具的保护,没人能看见面具后面的泪水和丑陋扭曲的面容。
爱德华最不能原谅的是父亲,但他就像《牛虻》里的牛虻一样,他最恨的是父亲,寻求对父亲的复仇,对这些权力者的嘲弄,但他回避承认的是他最爱的人,也是父亲,他最渴求的,也是父亲的爱。在《牛虻》里,固执于上帝的蒙泰尼里大主教最终也没能和儿子和解,从而杀死了儿子,也杀死了自己;在这部电影里,父亲放下了自己的执念,表达了迟来的爱意与认同,父与子达成了和解。
而对这个父亲人物塑造的成功,在于极强的反差。从爱德华的梦境中,我们通过导演简洁而感染力强的镜头,迅速了解了父子冰冷的关系,父亲的形象此时是可憎、冷漠、不近人情的;正当我们沉浸在这样的认知中,把父亲角色向反派靠拢时,电影马上进行了反转,从而给予我们会心一击:原来看似冰冷的父亲,也是父亲啊,他对孩子的爱只是不懂表达;纵使他作为一个残忍的权力者,直接或间接地残害过别人的性命,谋取过人民的钱财,但是在儿子面前,他也和天下父亲一样。所以这种反差,让我为这个年迈而孤独的老人流泪。
用温情一点的解释,爱德华的所作所为的确像一个孩子,他用他悲壮的挑衅和吵闹,用他无比的任性,在说:父亲,看我一眼。父亲终于回头了,看到了他满目疮痍的孩子。他们拥抱了。
所以,我宁愿把爱德华当着父亲的面跳楼,看做是一种书和电影所需要的戏剧化安排。因为爱德华永远无法摘下面具去面对父亲,他的自尊不允许这样做,他也必定寻求死亡作为自我的超越和自由的解脱。但是既然他已经原谅了父亲,父子和解,那么合理的行为应该是他在父亲看不到的地方,寂静地死去。否则的话,只能解释为爱德华最后的任性,他任性到沉浸在自我之中,不能懂得自己的死亡对于一个年迈的父亲意味着什么。再否则,就回到上面所设想的第二种情况,他要用最残忍的复仇去对待父亲---让他亲眼看见无法挽回的死亡---但这种解释不仅不符合拥抱的和解,而且过于残忍了。
这让我不禁想到近期的一个新闻:一个高中生因为被母亲的辱骂激怒,从车上冲下并跳下天桥丧生,而母亲冲过去却没能拉住孩子,在孩子身影消失在桥上后,坐在车流中崩溃大哭。这是一种生不如死的惩罚,我不相信拥抱了父亲的爱德华会采取这样的心理去死。因为这当面一跃,不管父亲还能不能活着,都不是一种和解的姿态,而是将那位老人一并拉进了地狱的坟墓。
所以我倾向于认为这是种为了戏剧高潮而做的艺术化安排-----拥抱之后,便是灰烬,一切已经回不去了,精神已经达到了煎熬的极致,最后的界限被冲破,唯有离开这个世界,没有来生的向往,让虚无终归虚无,唯有死本身。
我们知道孤独,但却几乎不会去感知它的存在了,因为我们以为孤独已经化为自身的一部分。直到某个时刻,比如这样的时刻,我们从自己的时空中,从小屋中跨出,突然汇入王府井大街汹涌的人潮,被数不清的人淹没:老人,孩子,蜡黄的妇人,穿着潮牌的青年,情侣,重复着工作的保安……我们跌进了一个陌生的世界中,生活,生活,生活,无数种人的生活环绕过来又走开,没有方向感,只有庞大的渺小让人想逃离这个世界。
孤独----身上的孤独显形了,站在前方,在人潮中和我们面对面凝视。和爱德华一样,戴上口罩,泪水就不会被看见。
嬉笑混沌,荒诞癫狂,金迷纸醉,终归虚无;从爱德华忧郁的一双眼睛里,我看到了世界。
每一个擦肩而过的人,都再也不会见到。
我们,天上再见。
影片设置于一战停战前两日和战后两年内,基本上是在一个微观的小格局里,讽刺与控诉也并不如何激烈,而是以法国片那种惯常的将悲苦轻描淡写的黑色幽默,举重若轻地讲述了一个恒久的悲剧主题,微小而无力的好人与坏人都在现实中被摧毁了,真正应该负责任的罪魁祸首们却只能在游戏的幻象里被公决。我是多么希望爱画画的Edouard能和Albert带着小女孩一家三口私奔到热带去啊,在那里谁也不认识他们,炙热的太阳光也许能融化人心里的一切痛苦。但转念一想,他那严重的伤必须长期依靠吗啡止痛,也许生活对他本就是一场无休止的折磨与勉力而为的苟延残喘(多半是为了费力救他的Albert),了却恩怨后纵身一跃才是舒适的归处。
个人2017法语电影榜单前五。特别惊喜,终于有一部法国式的战争反思电影了,明显区别于《敦刻尔克》。精致细腻的美感与战争创伤杂糅出的一部独特的电影。电影中出现的每一个面具都想要!纳威尔目测会成为法国新生代男演员第一人。(另,小女孩的collage很达达主义,细节处都透着时代的影子
肉体的残缺,造就了艺术的完美。
2013的龚古尔文学奖改编,战争创伤、父子(不)和解,影调绚丽如同差不多时代题材的《漫长的婚约》,因此幽默也是太过于法式而难以形成共鸣。
死马口里有半口气,面具背后剩半张脸。此后他凭这口气在凄苦的世界挣扎喘息,他借这张脸在寂寞的人间无悲无喜。有的人无人知晓,籍籍无名,拿走身份无关痛痒;有的人落材入殓,长眠地底,调换棺木无人在意。他抢走吗啡,丢掉戒指,再不用挣扎喘息地活着;他跳下阳台,戴好面具,终于能无悲无喜地死去。
电影的神奇之处就在于 这部电影我可能只听懂四分之一 但还是在该泪目的时候泪目
美轮美奂,泣不成声。用几乎是超现实主义的风格讲述一场几乎是超现实主义的战争。宣战者、恋战者和受益者,他在自己造出的梦境中处决这些人。而最令人难过的地方在于,他们谁都没有死——死的是别人。
他戴着神秘的鸟类面具,却没有华丽的翅膀,但的确自由飞翔,在空中逐渐模糊,消失…天上再见,朋友
一部美丽而残酷的成人童话,叙事是传统而典型的“讲故事”模式,整个情节展开都是奇幻式的,各种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善恶的对比格外鲜明。开篇的战争戏令人惊艳,尽管后半程进入除害段落略显拖沓,但好在用一种戏谑的方式,讲了个心碎又让人得到慰藉与救赎的故事,在欢笑中品味泪水,在泪水中萃取欢笑。
大眼老师也太牛逼了吧,全程几乎不露脸、不说话,就靠一双眼睛也能演得这么摄魂夺魄!阿根廷之光了!
浪漫的法国人哟。基督山伯爵,威尼斯商人,歌剧魅影,还有120BPM。
最后一个死去比第一个死去更加愚蠢。
故事讲得太满,好像一点旁枝细节都不愿错过,反而是削弱了主线脆弱之美。
不是说拍成商业片范式不好,但的确拉低了这部法国版《布达佩斯》(悲剧内核极其相似)的整体格调。将奇想式荒诞喜剧,做成了一个点对点落实的“佳作而已”,最终主题表达的高度也有限。风格上穷奢极丽的美术,看起来却只是工整、缺创造力。这个故事原本可拍得更好。
非常法国啊,残酷的战争背后,却是非常浪漫的气质,还有点法式小幽默。看到最后,略有点回不过来,是要缓一下。以及,文艺片与大片模式的结合。
他穷尽一生追寻自由。法式文学太美了,年度最爱的电影,没有之一。第一次遇到不是首映场全场鼓掌的,法国人是有多喜欢这片。
渐渐的才理解,最起码电影中所谓的法式浪漫,不只是苏菲玛索,阿佳妮,于佩尔在荧幕上举手投足间的优雅,不只是阿兰德龙,让雷诺,德帕迪约在影片中自成一派的气质。好像是一种介于萨特和加缪间的通透和无声的反抗,用人话说就是天上掉下来一颗炸弹,你仍在左岸闲庭信步喝咖啡。
超爱演与导俱佳的Dupontel,法国商业片里一个极具个人风格的存在。他的合作者固定,镜头设计和音画配合的模式都可见9 mois ferme的影子,依然是相当观众友好的缤纷绚烂。剧作有点问题,几条线明显看出取舍的犹豫,每条都铺开没有一个讲好。Nahuel的角色稍显薄弱,他值得更多发挥空间。
奇幻而愤世嫉俗、温暖而残酷的反战电影。所以瓜分今年凯撒奖的两部电影《每分钟120击》和《天上再见》是同一个人主演的!这小子让我对着大银幕心碎了两次啊,55555555555
“重要的不是实物,而是情绪” 每一张面具都是生活给你的真实面貌,华丽而忧伤,最后跟父亲的会面无疑是情绪顶点。面具男主太适合演这个了,蓝眸、脸庞都写着为这个角色而生。老头子的那句“穿两年军装会毁了衣品” 可笑死人,那是你能体会出来的感受呀,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