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杨是我喜欢的导演之一,当年,很多人都不知都市爱情片为何物时,他就拍下了《爱情麻辣烫》,这部明星璀璨的电影,连原声音乐都时髦动听,基本上就是滚石唱片的一张精选集,初中时在影院记住了刚刚出道的杨乃文和“星星堆满天”,一唱就是二十年。后来《洗澡》《昨天》等几部越拍越好,尤其《昨天》,毫不犹豫地给了五星,没有这个电影,我们对贾宏声的悼念会显得单薄和抽象。 这几年张杨有些低调,好像泡在大理等地,在“密谋”些什么,尤其是《飞越老人院》之后,就很少露面,直到他一口气拿出了《冈仁波齐》《皮绳上的魂》两部片子,被震了一下,在大家都挤在北京忙着开发IP、忙着各种觥筹交错的项目和资本共舞时,他一头扎进冷寂与荒凉的边陲高原,像修行一样拍电影,朴实无华的电影,拍出了像心跳和呼吸一样的自然原色。 张杨真沉得住气,《冈仁波齐》开头,将近用了半小时,来描述藏族村民的日常生活,垒柴垛、烧火、煮饭、聊天,村前一幕幕大山环绕,时有风雪云雾,山下鸡犬相闻,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几个村民不徐不疾地筹备粮食、工具,准备去拉萨朝圣。直到作为补给工具的拖拉机突突突地出现时,朝圣旅途才有了苗头。 参与朝圣的人群也体现出一种接近真实的日常,有老人、小女孩、孕妇、残疾人,以及作为主力的年轻人和中年人,他们匍匐在漫长的公路上,下跪,起身,又下跪,面色一样虔诚,动作一样认真执着,同时在路边垒起一座座大大小小的玛尼石堆,哪怕中途休息,一起搭建帐篷、烧火煮饭、吃饭喝茶、唱诗,都亲如家人,他们的世界简单自足,他们的内在纯粹认真,每个人都不会怀疑朝圣的意义。 《冈仁波齐》也许是公路片,因为村民一直沿着公路磕着长头,渐渐前进;也许不是公路片,它和我们理解的通俗意义上的公路片不太相似,太像一部朴素真挚的纪录片,没有任何渲染。这是去朝圣,是胼手胝足的神圣之路,它所面临的困难,不带传奇色彩和戏剧性,却一样扣人心弦,孕妇在途中生下孩子,青年人差点被坠落的山石砸中,老人在途中逝去,补给专用的拖拉机遭遇车祸,变成了没有车头的“人力车”,涉水过河大家依然匍匐着跪下去…… 朝圣就像一次茫茫大海上的摆渡,磕长头就像在驾驭航船,他们要不断奋力前行,通过这次旅程,把自己摆渡到心灵彼岸,神山脚下,沐浴美满的佛光。 我们距离拉萨有多远?坐飞机,可能也就三四个小时,坐火车可能三两天,从川藏线、滇藏线自驾前往估计一两周。可能对青藏高原周边的藏族群众来说,去一次拉萨,可能要一年半载,甚至更长,路途迢远,海拔随山势抬升,他们一路磕着长头,风雨无阻,膝盖、头颅、手心无数次撞击地面,用几乎蜗行的速度前进,每一步都不敷衍,每一个过程都不省略。 片中从芒康出发的这群藏民,在长达1200多公里的路程上,安静的行迹,就像一群无声的蚂蚁,可是再慢,也要前进,也要抵达终点,他们和沿途沉重的大货车、时髦的越野车擦身而过,和灯火闪烁的热闹城镇擦肩而过,和春天、夏天、河流、湖泊、雪山擦身而过,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们分心,没有任何寒暑冷凉的理由能让他们停留。 看了《冈仁波齐》,对镜自照,有些惭愧,生活在城市里的人,经常会怀疑人生,怀疑活着的意义,怀疑上班工作的必要性,包括鱼叔,一天总有那么一段时间,要怀疑眼前各种琐碎,恨不得从躯壳里跳出来去远足。 片子里的藏族同胞显然没有这种困惑,因为他们没有太多超过生活本身的欲望和困惑,他们极具耐心,他们容易满足,安然过好当下生活,带着纯净的心愿去朝圣,生死在天,不尤不怨。 很少有导演以这样“吃苦”的方法拍电影了,尤其华语导演,张杨这种行事方式让我想起喜欢的德国导演赫尔佐格,他说“我是一个奇怪的生物,沿著生命不断向前,在身后的沙子上留下痕迹。这些痕迹就是我的电影。”张杨身上也有类似属性,不满于既有现状,总想走不同的路。 透过《冈仁波齐》,张杨对电影的迷恋,对生命的热爱,似乎正在朝一个静谧、内敛的方向聚拢。再等一等,也许张杨更好的作品又会“突然降临”,镇住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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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冈仁波齐》和《掌纹地·皮绳上的魂》是导演张杨取材于西藏,同期完成的两部片子。一个源自生活,一个来自文学著作和传说。我们无需去考据张杨的心路历程,但他拍摄的电影题材,迥异于今天的院线电影。他可以这么做,许多导演也应该这么做,摆脱商业资本的束缚——如同蛰居在黔东南创作的毕赣,都是值得尊重的个人选择。
《冈仁波齐》是一部关于朝圣转山的故事片,它由真实的藏民参与演出。只不过导演有意模糊了纪录片与剧情片的那条线,隐去常见的中心人物、叙事编排和冲突设置,镜头上更多会采用中景和远景叙事,还有全程跟拍,机动灵活即兴创作的制作方式,令《冈仁波齐》呈现出朴实无华的画面感觉。单从外观上,你可能都会觉得,它不吸引人。观众觉得这是一趟朝圣,藏民觉得完全是生活流的一部分,因为信仰与朝圣,已经渗透到了日常与生死。
张杨的尝试和设定还包括,所有演员饰演与自己同名的角色,比如尼玛扎堆饰演尼玛扎堆,杨培老人饰演杨培自己。《冈仁波齐》也没有音乐,许多段落只有拍击掌木板,身体同地面摩擦,还有车辆经过的环境音。
如此多的努力,似乎慢慢浮现出张杨的意图:他只想去掉故事,弱化剧情,这是一趟出发就要达到终点的朝圣。三步一叩,五体投地的过程只是时间本身,是游历人间的气象万千,而不是那些人际的猜忌,磕绊和冲撞。他要去掉那些音乐煽情,航拍采风。
朝圣只是朝圣,但朝圣又不止是朝圣。在信徒看来无限崇高,对于观众,就是几千里的苦行。
《冈仁波齐》里的朝圣之路,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不断的磕长头,意味着简单的羊皮防护衣具下,藏民有也只有一身的血肉之躯,去碰触坚硬的水泥马路,坑洼不平的裸土大地,反复不停地做那样的朝拜举动。经年累月餐风露宿的行进,在外人看来只是枯燥重复,对肉体的磨炼,于他们而言,却是在信仰的指引下,每个人在精神信念上的自我挑战和圆满达成。
《冈仁波齐》里的转山,又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藏民什么都不用多想,只要结队上路,自带帐篷,走路到拉萨和冈仁波齐,去完成信徒人生中必须做的一件事。
电影从二十分钟上路开始,就只有讲述朝圣磕头转山这件事。没有事后说法,没有隔靴搔痒,没有观望揣测。
张扬在凿冰打水搭帐篷时,都采用了纪录纪实的拍法。这些段落,它们不提供事实上的情节变化,而是组成类似纪录片的真实时间流逝。而如果单看藏民在冰面上玩耍,在绿草地上歌舞,晚上一起诵经打坐,你会以为是岁月静好的平民生活。
与这些看上去过于真实的朝拜记录相比,《冈仁波齐》也加入队伍迎着风雪,顶着当空烈日,涉水前进,穿过大雾,走过新绿与冬霁的大场面。如果是小机器的低保真画面,似乎也无法提供鲜明的反差对比,见证朝圣的光辉与纯粹。
四季变换的时间流逝,加上朝圣队伍的生老病死元素设置,令《冈仁波齐》没有停留在一趟朝圣转山磕长头的刻板纪录上。整个队伍,更像是漫长人生的一道缩影,有婴儿落地,有长者辞别。有青年的成长,有生活的体悟。过程是苦,终点是甘。
有人说,张杨为了让观众聚焦在朝圣这件事上,对318国道风光,进行了祛魅处理,像降低色彩饱和,摒弃一些明信片机位取景。即便有壮丽景象大美风光,它们也只能是背景。朝圣队伍的影子,哪怕被缩小到像虫子那么一丁点儿,他们也是必须存在的。
作为观众,也没必要因为经幡、玛尼堆和转经筒,就认为《冈仁波齐》是外来者的介入。实际上,无论《冈仁波齐》是否拍摄存在,朝圣与转山,它们时时刻刻在西藏的大地上发生着,如同时间流转之不可逆。在中国的土地上,有一群人,以不为外人所动的方式在生活并信仰着,把围绕生存的物质物欲降到最低,把精神层面的信仰推崇到极致。哪怕《冈仁波齐》只讲述明白这样一个道理,它就值得我们注目。
借助两部电影,张杨走了不一样的道路。在电影里,它们都可以勾勒成图,有迹可寻。
《冈仁波齐》的路是现实的,是你在西藏旅游时就有看到的路边景象。初始震惊,然后习惯,最后觉得天经地义。雪山就是神,如此而已。
《掌纹地·皮绳上的魂》的路,是一条心灵之路,是精神上的参悟与修行,洗脱罪恶,放下复仇,拍出了立地成佛的宏大意味。
借得两部电影,张杨完成了现实与精神的两项挑战,去定义他眼中的西藏人事物。这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大道理,却更像他一个人的电影朝圣,是另一种身体力行。
毕竟说回到当下电影,《冈仁波齐》与《掌纹地·皮绳上的魂》,其特殊不在一方天地,而是电影创作者还(愿意)相信点什么,相信着高楼大厦纸醉金迷兵强马壮风月佳人以外,还有宗教信仰与虔诚灵魂的空间。哪怕它们再偏远,弱小,近乎自说自话。认为两部电影是自成大观,自有其魂,我觉得并无不妥。
张扬导演的《冈仁波齐》上映有段时间了,票房已经突破了9000万。对于一部题材比较冷门的影片来说,这个成绩有些意外。
票房逆袭的同时,《冈仁波齐》产生的争议也不小。
看这部片子之前,大海和多数人的想法可能一样,觉得朝圣是一种愚昧、落后的行为。预告片里,一位母亲对小女孩说“磕头好,磕头长见识”,这句话尤其刺激了我的神经。
磕头能长什么见识?
向未成年灌输落后信仰,小小年纪就要受这等苦行,还没看正片,大海就对影片产生了厌恶。
网上批评的声音也多有类似。
有人说这些朝圣者:“把无知愚昧当纯洁和虔诚 ,大好时光不去努力劳作,吃别人喝别人,一路行乞。最后感谢地却是神仙。”
有人说,“宗教信仰就是用来降低生活需求的”、“宗教是安慰人的鸦片”、“别做宗教信仰的奴隶,为祖国做些什么吧!”
还有人说,《冈仁波齐》本身就是在消费藏民信仰,纯粹为了满足都市观众的猎奇心。
必须承认,大海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猎奇心才看的这部片子。
大海没去过西藏,更不了解当地的文化信仰,但是看了《冈仁波齐》,我有种“不虚此行”的感觉。因为这部片子不仅满足了我的猎奇心,也纠正了我对朝圣行为的固有偏见。
这些朝圣者们真的是“把无知愚昧当纯洁和虔诚 ,大好时光不去努力劳作”吗?
我觉得,持这种观点的人可能根本都没看过这部片子,他们是以先入为主的固有偏见,给影片和朝圣者贴上了标签。
朝圣者的真实生活是怎样的,《冈仁波齐》其实已经给了我们答案。
他们并不是一辈子只做朝圣一件事,平时也会从事农业生产,有些人甚至一生都没有机会去朝圣。
当信仰和工作发生冲突时,他们也会采取折中的办法。
“家里面祈祷,我本该在家的,但也要放牛啊。”
他们朝圣的理由也很容易理解,和我们烧香拜佛的初衷一样。
11人的朝圣者队伍中,有一位老人终生没有走出过大山,只是想在临死前去看一看拉萨;有一位屠夫因为杀生太多,想用朝圣的方式洗清罪恶;还有人因为家里接连发生变故,只是想为家人转转运。
除此之外,队伍里还有一名孕妇,一名9岁的小女孩。
有人会想:怀着身孕去磕长头,伤到胎儿怎么办?这是愚昧。小孩子磕长头不念书,也是愚昧。
在知乎搜索关于《冈仁波齐》的讨论,尤其是一条“如何看待电影《冈仁波齐》里小女孩辍学磕大头去朝圣这一场景?”的提问下,300多条回答,绝大多数都是对影片的指责和谩骂。
但让我们看看下面两条新闻:一条是加拿大一对父母带着三个孩子辍学去周游世界;一条是英国一孕妇怀孕九个月仍然坚持举重。
类似的事情放在发达国家,你可能不认同他们的教育方式,但你会嘲笑他们落后、愚昧吗?
2500公里的朝圣之路,11位朝圣者走几步磕一个头,拖拉机拉着辎重压队,每天只能行进几公里,晚上扎帐篷过夜。
天气晴朗的时候还好,遇到雨雪天气会更加艰难。
有积水的路段,朝圣者们也要淌水磕过去,以示虔诚。
一些特殊的地形,还会遇到地质灾害,稍不注意就会受伤,甚至危及生命。
这一路,朝圣者们磨破了不知多少双鞋,多少条围裙,到最后每个人身上都破破烂烂,形若乞丐。
有人可能就不理解了,何苦要这样做呢?还有的人会上纲上线,说这是奴隶主对奴隶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折磨。
大海是个无神论者,信仰对一个人意味着什么,并不了解。
但我觉得每个人都有权决定把自己的生命花费在什么地方。如果说朝圣是一种折磨,是无意义的,那每年进藏的背包客、骑行者又何尝不是在折磨自己,他们的行为又有什么意义?
唯一的区别可能是,旅行者是徒步或骑车前进,朝圣者是磕头前进。
如果人生的每件事都要拿是否创造经济价值来衡量的话,各位读者刷手机、睡懒觉的时候也没有创造任何经济价值,难道这些事就是没有意义的吗?
有人说,朝圣者一路行乞,吃别人喝别人。
看过《冈仁波齐》你会发现,朝圣者们所用所需基本能够自给自足(除了中途借了点木柴)。走到城镇,也是自掏腰包购买所需补给。
他们基本上不给别人添麻烦,偶尔别人麻烦到了他们,这些朝圣者也能很宽容的面对。
行进过程中,一辆私家车为了避让卡车,不小心把朝圣队伍的拖拉机撞坏了。私家车里一位乘客因呼吸困难急需去医院,这时朝圣者们没有让私家车赔偿,而是让他们先行离开。
如果换在城市,稍微一点剐蹭,恐怕车主们就能把路堵塞半天,等着交警和保险公司来解决吧。
网上随便一搜,救护车被堵耽误抢救的新闻屡见不鲜,所以说到底哪种社会是落后的,哪种又是文明呢?
私家车走后,朝圣者们自己收拾烂摊子。
拖拉机修不好,他们就把车头拆了,自己拉着车厢走。这无疑又增加了行进的难度,但朝圣者们没有一句抱怨。
本以为拉着车厢就不磕长头了,没想到他们把车厢拉一段,还要回来磕头再走一遍。
到了拉萨,朝圣者们见了喇嘛,拜了布达拉宫,已经没钱去圣山冈仁波齐了。他们并没有去行乞,而是像很多穷游的人一样,打工挣路费。
朝圣队伍的领头人尼玛扎堆去了洗车行,还有的人去了工地。
所以那些说朝圣者们“吃别人喝别人,不创造任何社会价值”的人,可能根本就没看过这部片子。
这种误解不仅在暴露自己的无知,也是对藏族同胞的一种伤害。
到了圣山,年纪最大的老人在一个夜晚去世了。朝圣者们按照藏族的传统请了喇嘛,在山上举行了天葬。
很多人说,宗教信仰是迷信,但是真的经历亲人离去的时候,谁不希望有一套方法体系让自己减轻悲痛,也让死者有个体面的葬礼。
朝圣的时候,一个藏族老人告诉朝圣者,磕长头不要戴头巾和帽子,要走7至8步磕一次头。
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信仰或传统习惯,这些传统代代相传,构成了一个民族区别于其他民族的特征。
汉族在磕头的时候也有“神三鬼四”讲究:拜神磕三个,拜鬼磕四个。随着社会的发展,一些传统文化被我们忘记了、舍弃了。当我们忘记了自己的传统,又如何证明我们是谁,从哪里来?
《冈仁波齐》给我的最大感受,就是让我意识到,不同民族、信仰的人彼此的误解、偏见会有多大。如果我们只是凭借只言片语形成自己对一部电影的认识,那我们失去的可能不仅仅是一部好电影,更是不同文化之间互相尊重、交流的一次机会。
前段时间,在即刻视频拍的短片中,我回答了一个和电影有关的问题:怎样看经典电影?我的回答是:三个“不怕”。 不要怕经典,不要怕剧透,不要怕自己的直觉。 不要怕经典,经典其实并不遥远,并不高深,一部电影能经过时间的筛选留下来,恰恰因为,它和我们有着密切关系,或者生活,或者心灵。 不要怕剧透。一部电影,是不可能被剧透的,好电影尤其是这样,有多少次,我先看了最完整的剧本,都想不到最后拍出来的电影是什么样子。剧透反而会帮助我们对一部电影了解更多。 不要怕自己的直觉。专家说什么,影评人说什么,不重要,自己看到的,自己感受到的,就是最正确的,最珍贵的,也是对一部电影最好的回馈。 其实,这也适用于所有的电影。不要怕,不要怕,不要怕看,不要怕它影响到自己,不要怕自己的直觉“不对”。 对张杨导演的《冈仁波齐》,也是这样。我想用它做样本,说说我是怎么看这种似乎很不简单的电影的。
▲《冈仁波齐》的导演张杨先生,他之前的作品有《爱情麻辣烫》《洗澡》《昨天》《落叶归根》《飞越老人院》。 这是一部用纪录片手法拍出来的故事片,但它的故事,其实也很简单,就是十一个藏族人,从芒康出发,走了两千多公里,去拉萨和冈仁波齐山朝圣的事。 听起来似乎很让人害怕,怕它沉闷,怕它乏味,怕它艰涩,怕它不够“好看”。 不用怕,它很好看。 先看故事和画面。 的确就是十一个藏族人朝圣的故事,这十一个人生活在一个村子里,分别属于好几家人。故事发生的这一年是2014年,是藏历马年。
▲出门朝圣前,需要做很多准备工作,这是朝圣者用羊皮制作围裙。 在藏传佛教里,马年是释迦牟尼降生和成道的年份,也是冈仁波齐的本命年。这一年里,诸神都会聚集到冈仁波齐。 平常年份,朝圣者来此转山一圈,可洗尽一生罪孽﹔转山十二圈可免地狱之苦,转108圈今生成佛﹔而在释迦牟尼诞生的马年转山一圈,则可增加一轮十二倍的功德,相当于常年的十三圈。 这十一个人,有老人,有孕妇,有屠夫,有残疾的小孩,他们就风尘仆仆地上路了。 一路上,他们遇到很多大大小小的事,有人被山石砸伤,孕妇生了孩子,一路上,他们还不断遇到当地人和别的朝圣者。
▲在路上,朝圣者遇到了一家人,他们正在集全家之力盖房子。 最后,他们用了一年,到达了拉萨和冈仁波齐山,去了布达拉宫,也在冈仁波齐转了山。所有的心愿都得以达成。
▲一步都不能少。 看起来很像纪录片,但看到一半,就会隐约觉得发现,它是有故事的,是对素材有过筛选和调停布置的,毕竟,一趟现实的朝圣路,未必恰好能发生那么多事,而一旦用电影来讲述朝圣,必须要对事件进行集中。 这种隐隐约约,似有还无的故事,我很喜欢。 这一年时间,他们走了两千公里,经历了四季,周围的环境一直在发生变化,雪山,草原,油菜花地,被桃花杏花围绕的小村庄,绿树招展的夏天。
▲电影中景色的变换,说明了他们朝圣所用的时间。 这些画面,我也很喜欢。 这都是我们未曾经历的生活,未曾经历的画面,本来完全可以用特别的光影技巧,拍得像油画,像明信片,本来完全可以极力放大。 但张杨导演,用过一种并不张扬的态度,拍下了这些画面,似乎不很在意,似乎漫不经心,这些画面,又美,又轻松,又不用力。这种姿态,我也很喜欢。 再看信息量。 我常年生活在西部,我家距离甘南藏族自治州,只有三百公里,距离青海、四川和西藏,也并不很远,我也有很多藏族朋友,跟他们有很多来往。 所以,我一直想看到一些很踏实,很少抒情和编导介入的藏人生活记录,书,电影,都可以。有丰富的生活细节,有生活气息,不装神弄鬼,不自我感动,只要有未经污染的信息就好。 尤其是对朝圣,我更是充满好奇,那些朝圣的人,都从哪里来,他们这样走一趟,要做什么准备,要经历什么,会不会得关节炎。 《冈仁波齐》用庞大的信息量,满足了我所有的好奇心。 我看到了很多很多细节。 出发前,他们恰好在过藏历新年,大家忙忙碌碌地准备新年要用的东西,在客厅里挂出收藏的唐卡。新年那天,聚在一起庆祝,还会互相串门。
▲过藏历新年,也需要准备很多吃食。 即将出发前,他们砍木头做护手板,到集市上去买胶鞋,我也由此知道了,在芒康,一双胶鞋的零售价是45块钱,如果买得多,算批发价,就是35块钱,他们一次买了十二双,到了拉萨,他们又买了一次鞋,这次便宜点,批发价是30块,他们买了二十双,一共600块。 在路上,他们多半是吃肉,用小刀切下来,分给大家。为什么不吃蔬菜?因为蔬菜很贵。 一般不会住旅店,事实上,这一路也没有那么多旅店。他们都是搭帐篷居住,每到黄昏,遇到比较平坦的地块,他们就开始搭帐篷了,男人一个帐篷,女人一个帐篷。电影里有搭帐篷的全部过程。 他们用一辆手扶拖拉机,拉了所有的生活用品,包括搭帐篷用的东西。快到拉萨的时候,他们的拖拉机被一辆面包车撞了,车坏了,他们只好丢掉车头,由男人拉着车厢继续前进。
▲男人们很自然地担当起一路上最辛苦的工作。 路上不能有任何投机取巧,晴天,就在晴天行走和磕长头,雪天,就在雪地里行走和磕长头,遇到水洼,如果是绕不过去的,就在水洼里磕长头。车坏了以后,情况变了,男人们拉着车厢先走个几百米之后,把车厢放下,折返,回到起步的地方,磕着长头走到放车厢的地方,再拉着走几百米,再回到起步的地方,继续磕头。 总之,不能漏掉一步。
▲无论下雨下雪,都不能停止磕长头。 老人是团队里最受尊敬的,他们主持每天的聊天,祈祷,解答年轻人的困惑,睡在帐篷里比较好的位置。他们是没有头衔的神职人员和心灵导师、调解师、气象观察员(因为他们经历过足够多的气象周期)。
▲老人是朝圣队伍的灵魂。杨培老人手持转经轮,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故事并不复杂,加上张杨导演用的是纪录片的手法,人物永远在中景和远景的位置上,有一种淡漠和疏离的感觉。但信息量并没有减少,这些信息,就藏在所有看似漫不经心的细节里。 能够看到这些,我心满意足。 往深一点,还可以有深层的联想。 看《冈仁波齐》的时候,我想起的,却是福克纳的小说《我弥留之际》。
▲福克纳《我弥留之际》的封面,李文俊先生翻译。 小说主人公是农妇艾迪·本德伦,她有丈夫,也是五个孩子的母亲,是家庭的核心。故事从她的去世开始,弥留之际,她要求丈夫安斯把她的尸体运回到杰弗生,和娘家人安葬在一起。 杰弗生并不远,就在四十英里之外,但这趟路,她的家人却走了十天,经历了重重磨难,他们遇到了洪水,洪水差点冲走棺材,拉车的骡子被淹死,他们抵押了财产才得以继续前行。最终,大儿子失去一条腿,二儿子疯了,三儿子失去了辛苦工作买来的马,女儿被药店伙计诱奸,艾迪·本德伦的丈夫本德伦先生遇到了一个女人,娶了她当新太太。 《我弥留之际》,用这样一趟返乡之旅,映射的是整个人类苦难重重的生活。 小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文学史上最著名的结尾之一:“他们在苦熬”。
▲电影《我弥留之际》,詹姆斯·弗兰克编剧、导演、主演。2013年上映。 《冈仁波齐》拍的是朝圣,其实也可以看做是对人们生活的映射。张杨导演,显然是想用这样一支小小的朝圣队伍,来容纳尽可能多的人生样貌,尽可能多的生活形态。 他在影片开拍前,有这样的要求: “首先要有个七八十岁的老人,他(她)可能会死在路上;要有个孕妇,她的小孩会在路上出生;还要有个屠夫,因为杀生过多想通过朝圣赎罪;要有个七八岁的孩子,这样会增加很多趣味性和不确定性;有孩子就要有他(她)的父母;还要有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子,他可能是个小流氓,也可能就是一个青春期敏感害羞的男孩,一路上他会发生潜移默化的改变;还要有一个50来岁、成熟稳健、类似于掌舵者身份的一个人,他会是整个朝圣队伍的头领。”
▲《冈仁波齐》人物海报。 他们在朝圣过程中遇到的所有事,出生,死亡,受伤,不厌其烦地扎帐篷,100万次匍匐,每天的聊天和祈祷,其实也是人类都会遇到的事。 在预告片里,老人对女儿说:“磕头好,磕头长见识。”也是因为,朝圣磕头,其实就是经历浓缩的人生。 拍摄团队的经历,也像是一次朝圣,从2013年11月到2014年11月底,拍摄团队一整年都待在高原,朝圣的人经历什么,他们也会经历什么,许多拍摄地,都在海拔5000米以上的地方,缺氧,寒冷,他们都要一一经历。 在《冈仁波齐》的幕后花絮里,我对这一切有了更直观的了解,演员是怎么选出来的,有着什么样的设定,承载着什么样的任务,在拍摄过程中,所有人又经历了什么。
▲ 张杨团队的工作照。 朝圣、磕长头,是苦行,苦修,但大多数人的日常生活,又何尝不是苦行苦修呢。每天高峰期挤地铁,每天四五个小时的通勤,加班,耗尽全家所有积蓄、借遍亲朋好友的钱来买房,为了让孩子进入好学校,变成行贿高手,又何尝不像是在磕长头。 就像《冈仁波齐》的幕后花絮里说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生活方式是完全正确的……神山圣湖并不是重点,接受平凡的自我,但不放弃理想和信仰,热爱生活,我们都在路上。” 信仰,生活,爱,可能是一件事物的三个名字,是一个事物的三个面相。其实,你我都有各自的冈仁波齐。
影片讲述的是普拉村村民尼玛扎堆在父亲去世后,决定完成父亲的遗愿,带着叔叔去往拉萨神山冈仁波齐朝圣的故事。
影片以伪纪录片的方式拍摄全素人的朝圣之路,没有故作的扭折,亦没有动荡的悲喜,却有真实的力量和有生动的人格。一场虔诚的膜拜仪式在白描般的叙事手法中沉静的呈现,大段漫长的磕头长镜头,使观众也代入角色中,合十、走步、俯身、膜拜、起身,磨练着一种沉静的心境。导演摒弃了视觉的精致,原始风味的呈现,更让人的内心与肉体的觉悟镜化视相,电影没有刻意和矫揉造作,却能直抵内心。一千两百公里每一次伏地叩首都带着踏在喧嚣城市的我们无法理解的信仰追求。虔诚、平静、安详和执着都渗透在银幕的深处。 影片里镜头客观冷静,画面精致,情感细腻。飞溅的冰屑、雪崩、经幡,张杨细致地捕捉到了朝山途中的种种视觉奇观,画面精致而富有意涵。尽管在灯光、机位和故事性方面已经接近剧情片,但依然具备真实的力量。影片巧妙地避开了一切政治敏感性,表现直面生老病死的纯粹宗教内涵。可惜的是赴拉萨的旅程占篇幅大半,真正的冈仁波齐之旅反而从略了。
电影里所呈现的关乎于信仰、宗教、人、自然等严肃命题的探讨,令人感到敬畏。影片镜头前所展现的是十一位心怀着信仰而无惧风雪、无畏艰辛的虔诚朝圣者,到底是被怎样的精神力量所驱使,被怎样的内心信仰所支撑着才义无反顾匍匐前进?都市人可能有些无法理解,但在看完电影后,定能被打动,震撼的吧。
这部电影太真实了。在物质极度匮乏的藏区,人的心灵却如此纯净与虔诚,他们用生命去换取精神的升华,不论神灵将会给予他们何种回报,但沿着漫长的道路五体投地俯首前行,迎着风雪,踏着荆棘,信念却丝毫不曾动摇。
影片每一帧都似明信片,最后突然想起一段话:要有最朴素的生活和最遥远的梦想,即使明日天寒地冻,路远马亡。
有了信仰,身上也披覆了荣光。
而信仰无关宗教。
和其他藏语系导演作品一比就能看出短板。除去朝圣之路本身,几乎看不到想要探讨的东西。
纪录片等于真实,仿纪录片等于不真实的批评套路早已经过时,至于朝圣是否涉嫌猎奇之类说辞,强行切割观众,却忘记电影本身是世界语言,实乃刻板粗暴。名为《冈仁波齐》的电影,主体只是在通往冈仁波齐的路上,没有进入最后的转山,这才是电影的妙笔。关注结果,追求成功,恰好无法参透朝圣真谛
丝毫不煽情,在朝圣的路上,孩子出生了,就出生了,老人去世了,就去世了,没钱了就去打工,赚到了钱再上路。我看导演并没有表达有信仰就很牛逼的意思,不过是呈现一种和我们不同的生活。
我常说尊重生活方式的多样性,但朝圣信徒的纯粹还是超出了我的认知!磕着长头走完2000多公里的十个二个藏民,吃最简单的食物,一路上施予善意也接受善意,不怒不嗔,为了祈福众生的目标,心无旁骛的不停走着,他们的日常,在我看来已经无限接近神性。
真的就是那个张杨,Q&A时一直不敢确认.......显然是一部陷入魔怔的导演拍的魔怔的片儿,认可去崇高化的处理,也认可剧情片的方式反而更真实。但真的难逃猎奇化的自娱自乐之嫌。
以纪录片手法拍摄的剧情片。讲述藏民磕长头向拉萨&神山冈仁波齐朝圣的故事。队伍中有孩童、孕妇、屠夫等。在壮丽的自然风光下,漫漫上千公里的朝圣之路,囊括生老病死。让人心生敬仰。去掉了戏剧冲突,藏民自己演自己,更显自然纯朴。摄影过于平稳精致,剧情片质感浓厚。若是真正的纪录片会更震撼人心
真是那句话,同样一个图案,有人看到玫瑰,有人看到魔鬼。对于藏民磕长头转山朝圣的行为,竟然很多人批评愚昧,而我看到的却是接近神性的光辉和美。反观自己在欲望世界里浮沉挣扎蝇营狗苟,顿觉自惭形秽。
北京电影节凑个热闹。年轻人迷茫了就去西藏,导演迷茫了就去拍西藏。有观众问张杨拍摄过程是不是特别艰难,答曰一路开着大篷车在风景如画的地方扎帐篷,驴友一定很羡慕。看完听完都觉得像玩票之作。
我在藏地生活过几个月,知道这是我不能碰触的题材。很多观众觉得导演在卖信仰,批判朝拜是种愚昧的行为,而这些批判者大多数是在大都市,挤着地铁过着朝九晚五生活,忙着工作愁着买房,以为这是生活的全部。被现代化与智能科技让自己忘了什么是信仰,更不知道信仰的力量有多大。而我不迷信,但我有信仰
处理车祸、死亡和婴儿成长都非常克制。
208赞排名第一打了一星的短评真的low 不尊重别人的信仰和文化 并且用狭隘片面的观点去加以评判
这种不假思索的外来视角可真是傻透了。
有人觉得好看,有人觉得不好看,有人评价导演在消费信仰,有人抨击信仰本身的愚昧;这只是一种生活方式以及追寻信仰的方式,我们每个人何尝不是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中的朝拜者,用着自己的方式而已;终生皆平等,只是有人更虔诚。
其实 愿意静下心来看完两小时的人 如果这个片长四小时也是可以看完的 所以 能不能告诉我 为毛线从拉萨直接就快闪到冈仁波齐了呢!这后半程路难道不应该是重点么?
比较催眠,导演用极端纪实的手法拍摄了一部神似纪录片的剧情片,基本除了一家人前往冈仁波齐的磕长头朝圣之路外,只有个别零星的戏剧冲突存在,318上浓郁的风光也被导演降饱和化处理,感觉更像是一出消费藏民信仰,满足诸位好奇的猎奇片。★★☆
每天吃着那玩意儿不信点啥估计真过不下去,可是什么样的神明会需要生病的孩子与哺乳期的母亲为自己磕肿额头呢?
张杨身上有一股劲儿,不在北京攒IP,与资本觥筹交错,拍这样的苦行僧电影,值得钦佩。一些电影的拍摄过程就像是一场修行,渡人渡己,修心修性,外化于行,内化于心。没去过藏地,但是看《冈仁波齐》的拍摄花絮,还是有点心有戚戚。
对这一类的片子真的是情有独钟。导演花了一年的时间,跟着他们一路从芒康到岗仁波齐,可见诚心和用心,推荐推荐。
成功地拍成了(伪)纪录片。点到为止,拒绝一切渲染和煽情,摄影风格也很节制;也成功地塑造了群像。信仰的力量就是你跪下来才相信,而且拒绝阐释意义。当然必须的解释和必要的编排实际上损伤了影片的完整性,显得过于雕琢。无论如何这部影片在(中国)电影史上都堪称一个异类,票房表现也堪称奇迹。
今年国产电影五佳之一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