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得到过很多,可能就也格外懂得失去的滋味。所以年轻女孩装不满中年男人的思绪,就像妙应寺白塔、望京SOHO、新版本的《北京欢迎你》盛不下一份北京。
捏得住的北京十分有限,就游走在白塔寺周围的咖啡店、苍蝇馆子和酒吧。捏不住的北京处于生活脱力的场所,分不清是灰黑的北戴河还是明亮的阿那亚,某种程度上可以算是一个地方——我们称其为北京的“飞地”。在两者之间,是私人场所与公共场所的交接处,酒店、病房、福利院、家。
张律这次当然精心构筑了许多客观上两两相对的意向,足够同时呈现出北京的荣耀与烂泥、陈旧与科幻、局限与未知。不是对庆州的爱地浓稠,沉迷柳川的美,或者在豆满江上刻骨的痛,张律对北京好像也特别“客气”,客气常常带着一种疏离,但止步于此吗?
看看《白塔之光》怎么塑造女人。片中所有女性角色都是自由的,她可以选择养或者不养孩子,她也可以选择去养育谁的孩子;可以拒绝一个好爹,也可以就没有爹;她可以说北京话、说河南话、说韩语、读任何一页的诗。在男主说“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的时候”,女性会坚定地说“可我在乎”。Sarang是爱,sarang也是傻瓜,爱是傻瓜。女人们是自由的。张律在这用力补了一刀。
“可我在乎”就像食指的诗,“终于抓住了什么东西/管他是谁的手/不能松/这是我最后的北京。”至此,片中视线驻留之处,不再止步于描摹象征两两相对的空间,而正是在此和彼的中间,这和那的中点,在这团氤氲的中部,摄影机停留的越来越明显,张律爱用的无视点镜头反复延宕。好像,好像终于抓住了什么东西。
即便影子不在此地。管他是谁的手/不能松/这是我最后的北京。
好像和抓往是同一种幻觉,就像北京欢迎你。
尬聊和妙谈,分别是由洪尚秀和侯麦的电影所标识。张律的电影在两者之间,保持了微妙的平衡。尬,是文不对题,对牛弹琴,驴头不对马嘴,也就是男女畅快交流的困难。这种困境在安东尼奥尼那儿变成一种沉默,并作为电影现代性的标志。而在洪尚秀这儿,困境不仅没有带来沉默,反而是话语的泛滥,为聊而聊。侯麦的电影之所以是妙谈,在于男女的交流不仅顺畅,而且达到精神共响。
尬聊的根源是男性本性上的虚伪、道貌岸然和油腻,面对(无欲的)女性躯体,只能通过不断地寻找话题来找到突破口,但终归失败。妙谈是因为男性自一开始便没有欲念,只想展开爱的游戏,因此面对无欲的女性,可以尽情调情,无始无终。一个在结果,一个在过程。在张律这儿,是两者的结合:过程即结果,结果即过程。
谷文通与欧阳文慧不可能上床。上床意味着结果,是男性对女性欲望的终结;但可以开房,只要不发生身体接触。这是一种中间状态,由女性发起,开启男性的欲望驱动,并主动终结,维系在撩拨、调动的过程。这是关系维持稳定并始终新鲜的根源。
一场爱情游戏,既不至于引向尴尬——遮掩袒露的欲念,也不可能达致巧妙——无视欲念的袒露。我们有欲望,但我们不即刻满足,我们尽情游戏。这是《白塔之光》中的情感保持鲜活、轻快的根本原因,没有得不到的痛楚,也不会有得到后的碎裂。
去《白塔之光》在纽约电影节的放映,在walter reade theatre,买票时不定座位,进去随意。令人惊讶的是如此中国、仅仅关乎北京几个胡同串子的电影,也有很多白人在现场观看。我希望他们都用中文在看电影,因为方言表达是很难用英语传达的,“nuance”,但它们是如此温暖。
影片开始前张律站在台上说谢谢大家冒雨过来,希望我的电影能让你一笑。
确实笑了很多次。
张律说这个电影剧本是他在广州隔离时候,因为恍惚地想起一些往事而写就的。他说自己到了回忆往事的年龄。我心想我们又何尝不是。疫情之后,每个人都拥有了上辈子,不论年龄。剧本写好,他在疫情期间拍摄。北京在镜头里呈现了极其罕见的荒芜感。像个梦境,没有人烟,演员说话很慢,走路很慢。在胡同里走,在大街上走,走在求是杂志社门前,广济寺后街,胡同咖啡馆,卤煮店,人烟稀薄到让人感觉这是个河北地级市。这是导演回忆往事的现代嵌套,可以理解。从回忆里相望,记忆并不总是熙攘。零星的人,零星的酒水,照片,定格几个瞬间,甚至并无具体发生的事情,人在时间和空间里穿梭,老得很快。亲人爱人去世,几段无疾而终的情感,一些不知所踪的烟蒂。
因为对这些街区有一些自己的记忆,我并不介意这电影的荒凉和刻意。他们走在不同地方的时候我都会想起一些难忘的事情。特别是在五四大街那段儿,在炎热的夏天我跟好友说,这地儿可以啊。他说,可不吗。能在这发文章可牛逼了。我大笑,所以人的一生,清华北大读遍,欧美出走一圈,最牛逼的烙印还是得到上头的杂志发表。这种瞬间让人觉得北京很老也很新。
然而即便有观众的记忆加持,电影的镜头语言仍旧非常生硬。北京本身就充满荒谬,电影让人笑也让人哭。这种荒谬是时代造成的,不管是在望京对面窄小的厨房里抽烟,还是在胡同里逼仄找不到未来的青年,这些本身都是生活本身,电影并没做什么。
年龄大一点之后我开始理解了这个岁数的导演在干什么。人性好像就是由这些虚无的瞬间砸成具象的形状。时间积累经历,但并不铸造卓越。张律喜欢李沧东,也套进去了上官云珠,有个听上去像是学电影专业的观众问了一个比较挖深的偏剧本设置的问题。张律笑着回答,“有时候你得接受导演就是一个工作,他没想太多太庞大的问题。”我暗暗鼓掌,年轻人总是恨不得挖点福柯萨特啥的出来,其实张律只是拍了自己的记忆而已。电影像一个容器,深刻只是它的使命之一,其他使命还包括但不限于淡B、搞笑、无厘头、随便、只要有人买单。
田壮壮演得很不错,虽然演的痕迹也很重,但是他会比较自然地流露出一些方言用语,让我想起我的爷爷奶奶。他在电影里一直放风筝。我在北京拍过很多放风筝的老头照片。他们坐在地上仰望天空时,面目表情总是极其纯粹。很讽刺的是他自己以风筝成名,然而也一生被风筝所累。电影里他被踢出北京,生活里他还是被踢出主流。然后在2023年的电影里他依然在放风筝,已经出离主流几十年了。一头是风,一头是命。
但没关系,就像商场里突然冒出来的小火车一样,城市空间总是这样七扭八拐地缝合在一起,没什么逻辑,人活在其中,麻辣生鲜,生老病死,有时候活色生香,有时候黯淡无光。
大陆十月下旬会上映。
张律彻底回归中文语境的第一部电影就是完全直觉型的,能想象他他在构思和写作之后不断运用「经验」和「感觉」来将其完善的过程。虽没有近似庆州般浑然天成的闪光,但日常隐在默不作声中的微妙心理于我还是心有戚戚焉。
白塔是似乎游离于张律序列之外的一部,无论对熟悉地域的再次探索还是对记忆和“事实”的再次审视。而总要寻找些什么的感觉被延续了。
1. 影子/痕迹
在地域上,白塔是城市的坐标。而在历史中,人是时间的坐标。白塔在城市中没有影子,那么人在时间中能留下痕迹吗?
人们总是用他者来反证自己的存在,被拥抱、被爱、被记得。这种痕迹是人们一直在寻找的,同时这种寻找的泡影在被戳破时也就变成了梦。所以在古文通失去父亲(关系疏离)、妻子(得知出轨)、欧阳文慧(离开自己)的时候,一向以礼貌和客气著称的他也会问南吉“你和她的前男友上床了吗?”在欧阳文慧遇到一家三口出游时,喜欢孩子的她也会问“这孩子是你们亲生的吗?”这两句话并非轻浮和刻意的侵犯,而是情绪的决堤,仿佛在质问自己为何会被抛弃。
2. 控诉/幻想
电影里有这样的一段对话,古文通在古运来的屋子里质问他是否承认当年的猥亵。“只要往灵魂深处挖,谁也不是一点错都没有。”(大致意思)这神奇的一幕既可以看作是儿子对得知真相的渴望,也可以看作是父亲对自己的指责和质问。摄影机似乎告诉我们,这一段是儿子的梦,而在情节逻辑上我总觉得将这一段解读为父亲的梦更合理。张律总在模糊虚拟和真实,虽然这是老生常谈,但他用了更加暧昧的方式。
电影里有好几次镜头开始是在夜晚,我总是会想起古文通在公交车上闭上眼睛做起眼保健操的那一幕,眼保健操的音乐重复而具有某种韵律,像是催眠又像咒语。另外一个镜头是他在床上被租客练习台步的脚步声吵醒,恰巧那脚步声也是重复的声响。如果将古文通起床后所经历的一切都解释成梦又怎样?一切我们对人物的解读都将翻天覆地。这种可供解读的方向让电影更复杂有趣,无限接近现实但仍然存在幻想空间。
文 / 唯唯
全文约2600字 阅读需要6分钟
毫无疑问,张律已经看似成为了那一类「情感足够丰沛」的创作者。或许每一位批评者都不得不承认,张律的电影的确成功把握了一种布满诱惑力的“情感装饰”。这种装饰总是在其表面上无懈可击,以充满“故事感”的忧郁姿态和暧昧缠绵的口音妄图俘获观众们的芳心,从而使银幕前潸然泪下的观众借由影像的表层文本提炼出某些“人生至理”,令所有人都误认为自己寻觅到了未来可能的方向。张律就像是“电影古堡”里那位英俊潇洒的王子,他以轻率的场面调度意识和手段欺骗了银幕前的辛德瑞拉们,而《白塔之光》恰是他手里光鲜明亮的水晶鞋。
这仿佛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并不是这样,杰出的批评者应该意识到,任何艺术的出现不是为了成为“中学语文阅读理解”式的解读文本,观众阅读/观看作品的目的不是回答“这篇文章的中心思想和主旨”这类愚蠢的问题,而是在不断训练自己「观看」的方式。无论对于批评者还是观众,他们都在既定的现实内——一切已完成的艺术作品都应当被视作“现实环节”的一部分,而非近乎洁癖的“作者论”当中的某种所有物占有癖好——尝试发明概念(idea)。这个概念当然是私人而非公共的,而这种「概念的发明」对于电影的意义则是,观众观看(作品)的过程的生成和教育。也即,场面调度,这如雷贯耳的四个大字。
电影的美德无疑是观看的美德,场面调度则是创作者训练观众如何观看以及宣扬作者理念的方式和途径。这几乎是老生常谈,任何观众都需要通过场面调度重拾观看的权力。然而需要强调的是,场面调度需要重申自己的道德。在《电影手册》的历史上,吕克·慕莱成功理解了富勒电影形式上的道德感,他利用富勒在场面调度上的尝试驳斥了批评家们对其“法西斯主义”的评论。吕克·慕莱总是不乏幽默感,他坚称“塞缪尔·富勒是唯一一个用脚在拍片的导演”。正是如此,场面调度的伦理问题从来不是在指涉一场道德审判(类似种族主义者对《乱世佳人》的围剿,简中互联网正在流行的给《辛德勒的名单》打低分的脑残行为),或是去约束创作者“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而是在察觉作品中风格的一致性、观看的民主性以及叙事者的企图是否具备道德感。就好像我们很难忍受哈内克即使高超但冷漠,施虐狂般的全景镜头,摄影机成为解刨机器在与施虐者共谋,以及贝拉·塔尔电影对其人物和物质的单调刻板,痛苦、悲伤的落后道德观念,和对时间的霸凌、风格演习而非眷恋与直觉性的部署。
张律的《白塔之光》同样存在着令人无法忍受的场面调度:犹如小学生作业本上的连线题,在一个镜头内,现实与想象,当下与过去的时空,人物与物件之间,皆有着草率和粗鄙的关联。这无疑一场愚蠢的把戏。创作者需要意识到,时间不是可以被肆意玩弄的把戏,同时它不存在“物质-心理”的二分法,因为时间总是一以贯之,它早已不是蒙太奇的科学的玩物,抑或是一些长镜头和慢电影爱好者的勋章,而应当是完全独立的,需要创作者以释然和自由的态度去“践行”而非“描绘”的事物。就像阿克曼的《长夜绵绵》,我们确实在等待天亮,一切人和精神苏醒的那一刻,我们察觉到电影与光的诞生(结论-过程)的交流;以及在德沃斯的《小世界》(尽管我讨厌这部电影的后半部分,它显得离奇和庸俗不堪)里,我们在睡眠/休息,在“极大/建筑-极小-苔藓”的阈值中找到了时间流逝的正当比喻——正如眨眼,眼睛闭上的那一刻,色斑的诞生提醒我们光存在它的对手和它的孩子。
但是在《白塔之光》,时间被肆意地切割、揉杂,当然包括空间——我说的是人物的“外在精神性”的空间,一种生存和以感官作为枝条蔓延的场域,而非一场戏里的某个房间——时间和空间沦落为叙事的子集,为了达成可见的情感传递的效果,而献祭成了牺牲物。没人在乎它们。我们只需要知道摄影机内存在一种情绪和情感(无论它们是什么),其它的物质皆可成为工具。辛柏青可以在任何的时间与空间中游荡、冒险,他已成为一位自在的幽灵,或许说冒险家。天啊!如果不是张律总是操着一口北京口音拿捏腔调,我真以为他在拍《回到未来》。当然辛柏青早已不是纯粹“电影的”身体,他也成为某种情绪的化身,正如我开头批评的那样,他是在小红书上撰写精彩文案的情感博主,带领我们在北京市的各大胡同忧郁、抽烟、倒着 city walk。所以辛柏青也不是一个纯粹的冒险家,哪怕在洪常秀的电影里,我也可以说申锡镐和李慧英是一位时间的旅者(《引见》、《在你面前》),因为洪常秀是令他们在更为抽象的场面调度上进行着冒险,而非,一个“镜头内的蒙太奇”把戏(我以为在安哲罗普洛斯的那个时代过后就没人这么拍了)。
当然,张律的《白塔之光》在一些地方上看是成功的,他切实地描绘了一种哀伤,一种对土地历史的迷恋(那个蒙古人的暗示,太典了,我怀疑这是什么症候),我相信他是真诚的——好了,毕竟现在大家都知道辛柏青长得像坂本龙一了。然而正如辛柏青和黄尧在废墟内行走的那场戏,是什么在勾勒《白塔之光》总体的面貌(无论是其地质,还是其时空观念),是那朵紫色的“北戴河之花”,还是那座没有影子的巨大白塔。无论是什么,作为测绘城市和人物行走路线的图纸,物体隐喻的简单设计将电影处理为一出盛大的字谜游戏,好像任何事物都与“过去”有关,但却沦落为感伤的历史小说的扉页。
借由 Summum Bonum 对其精确的评价,作为一部“散步电影”,《白塔之光》却是一种“虚假的游荡”,它并“不存在任何偏移的虚线”,北京没有任何可以去与这些隐喻物件沟通的可能。哪怕在其前作《漫长的告白》内,张律也有其收放自如的舒适和更加暧昧的喻体系统,甚至张鲁一忧郁、苦闷的人物状态也绝不可能被轻易地当成一种风格撰写。哪怕是在“虚线的划分”内,《漫长的告白》也存在着选择和勾勒的可能:张鲁一与辛柏青有着完全交叉的两种表演风格,且辛柏青饰演的大哥有着自己独立的表演内容,而非黄尧饰演的欧阳文慧那样在一种刻板的“活跃”里塞入了令人恶心的别扭和情绪障碍。
最后,我们看向《白塔之光》结尾的最后一个镜头。辛柏青坐在下雪的屋外,与田壮壮的身形发生了一次镜头内的“叠画”,其寓意不言而喻。但在这样的场面调度内,我们看到了“儿子-白塔-父亲”的连线。是的,摄影机的确进行着一种主观化的观看,它侵淫并建造了一个有着符号意味的链条:一个由观看这个动作建立起的愚蠢的影像逻辑。因此,这个镜头几乎阐明了《白塔之光》在其场面调度伦理意义上的溃烂:为意义和情感存在的时间和空间,僵尸一般盲目的物质和腐朽、疲惫的人物身躯。
北京胡同内,卤煮小餐馆。
中年男人和时尚少女先后进入,中年男人衣着质朴、神情淡然,要上一碗馄饨,随即跟店家老头聊上了。
时尚少女衣着光鲜,活蹦乱跳,提着相机跑到后厨,咔咔一顿猛拍。几句话之后,哦,这是写手跟图片编辑在合作弄公众号,浏览量超过十万加一百块,点赞过千再加五十。
嗯,看他俩孤傲清冷的表情,还是很享受创作的过程。我们还是要重视他们的工作,保持对一篇十万加的尊重。
拍照结束,少女主动撒娇,要跟中年男去喝一杯。
两人坐进小酒吧的卡座,墙壁上挂着小黑板,上面用彩色粉笔写着:
今日放映:《燃烧》(李沧东)
我的心脏一紧,暗喝一声:不好!
《燃冬》的黑暗记忆汹涌而来。
我猜对了开头,却没猜到结局。这部《白塔之光》,不仅有着超越《燃冬》的牵强和做作,而且平均年龄超越前者起码30岁,老少挚恋,迷惑操作层出不穷,看得人尬出了天际。
以及,有没有人告诉我,谁才是真正的“白塔之光”?
一整部《白塔之光》都可以看成导演张律内心中各种幻想的投射,这个投射载体自然是男主角,由辛柏青饰演的谷文通。
谷文通是个什么人呢?是一个方方面面都很失败的中年男人。
一是家庭破败。与老婆离婚,净身出户,住进母亲留下来的老房子,为了省钱还租了一间房给男模特。这男模特的故事等会再说。
女儿丢给姐姐带,自己天天游荡在大街小巷。可是姐姐也只是寻常人家。
母亲去世,父亲早年因为流氓罪获刑,至今未与家人直接联系。
二是事业困顿。人到中年,不仅没有混个一官半职,连个稳定工作都没有。
唯一的经济来源就是写几个美食公号,靠着一篇几百的稿费混着。
可他自己不以为耻,看上去还自得其乐,旁人也无法多说什么。
三是情感淡薄。整天板着个脸,仿佛全世界都欠他的钱。
没什么知心朋友,大半夜就知道骚扰姐夫。面对老婆的出轨,也没有丝毫愤怒。就连跟自己老爹,都是远远观望,不敢相认。
几方面梳理下来,这个谷文通,基本就是个中年巨婴男。干不了大事,扛不起责任,遇上麻烦只会找姐夫,找身边人;稍微面对挫折,就要借酒浇愁,思念母亲,思念女儿;父亲因为流氓罪获刑,不敢帮父亲讨回公道,不敢跟父亲当面沟通,就连谴责父亲的责骂,都只敢在睡梦中偷偷想想。
就这么一个扶不起的中年阿斗,导演还要用他来承载自己的情爱幻想。
怎样的情爱幻想呢?读过村上春树小说的朋友一定不陌生。
那就是:是个女人都会爱上他,所有异性都关爱他,呵护他,给他如母如妻一般的温暖。
前面合作的摄影师自然跟他差点搞在了一起。连个开房的服务员,都要拿本《恋人絮语》来勾搭他;去超市买桶菜籽油,收银员都要夸他帅气,还要跟他合照。
以及当年的班花同学,前妻,等等异性,都恨不得要跟他来一腿。
好吧,不管观众们信不信,起码辛柏青是非常享受这个角色。每当有台词的部分,他都恨不得紧接着对方说出台词,一句一句接得非常紧。等到没有台词的部分,他又按自己的理解独自哀伤,一通低头皱眉,看得人脚趾都抠紧了。
他的这份魅力到最后已经超越了性别。连同住的男模特都要抱一抱他,以此疏泄内心的苦闷。
他望着失声痛哭的男模特,顺手拿起一个黑黢黢的圆柱体,并不明白这个飞机杯,哦不,唱吧麦克风的使用方法。
男模特给他演示了,爆粗发泄了一通。过了几天,他就拿着这个麦克风唱了一首冬奥版《北京欢迎你》,凄婉悲凉,催人泪下。
最终,他还是直面了多年未见的“流氓犯”父亲,两人并没有说起多年来的生活细节。而是以交谊舞作为切入口。
一个白发老头和一个中年男人,开始抱在一起跳交谊舞,他们扭着扭着,扭出了画面,留下一面雪白的墙壁,他们在镜头外面,实现了和解。
我我我……我竟然无言以对。
所谓“一物降一物”,这样一位中年巨婴男,自然需要一位道行更高的极品来降服。
她来了,她来了,她带着滚滚雷声走来了。
正是那位最早出现的女人,自由摄影师欧阳文慧。
她和谷文通的姐姐谷文慧同名,但是风格却是天差地别。
前面不是说到她跟谷文通差点搞在一起了吗?两人相谈甚欢,情浓处起了意,于是去开房。
结果看到服务员勾搭谷文通,欧阳女就吃了飞醋,转头就走。过一会儿情火难压,又赶回来再开房。
还要略施伎俩,支开男人,看清楚身份证上的年龄。还要像“正妻唬小三”那样,给服务员一顿炫耀。
老旧陈腐得连我这个男观众都看不下去了。
进了房间。先是主动要跟男人亲嘴,但是又不准对方伸舌头;接着慵懒地平躺到床上,又给男人说不想“那个”,只想开个房,安静地互相陪伴。
巨婴男就真的坐在床边发呆,大半天连“禽兽都不如”。
只留下寥落的观众咬着牙忍住反胃,为了张电影票继续硬撑着。
果然,这还只是前菜。
开头还在跟服务员炫耀“我男朋友年龄是不是大了点?”,结果没几天,年轻的前男友从国外回来,欧阳女立即倒贴着赶了过去,眼前这个困顿中年男连个备胎都算不上,只是用过即抛的“一次性用品”。
不仅直接改口叫爸爸,而且还不是私下叫,欧阳女拖着谷文通直接冲到老头聚集的街边棋摊旁,一边大声喊爸爸,一边还坚持要停下来观战。
谷文通略一解释,竟然遭来老头的群起而攻之。发动群众斗群众,欧阳女是在向我们展示传统的管理智慧呀!
更有三十多岁的大人,没羞没臊的,独自去乘坐商场里的小火车,跟人家陪娃的夫妻套近乎,客套几句后,直接来一句:这孩子是你们亲生的吗?
当妈的怒火中烧,小火车虎躯一震,这欧阳女的做作指数,已经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了。
好吧,客观地说,《白塔之光》也不是每个角色都如此做作和疯癫。比如谷文通的姐姐与姐夫,就是相对正常的一对中年夫妻。
他们努力维持着家庭的正常运转和稳定表象,悉心照顾弟弟的可爱女儿,细致体察身边事物的需求和变化,全力尽到自己在人世间的责任。
除了他们二位,影片中的每个人似乎都在错误的轨道上越走越远。
一直单身的班花,异国自杀的同学,离婚四次在酒后痛哭失声的男人。(影射摇滚半边天?)
还有偏执困顿的谷文通,做作任性的欧阳女,以及背负“流氓罪”,独自活在旧时代的老父亲。有的找不到归依之处,有的看不透情爱本质,有的在自己编织的茧房中难寻出路。
其实,路就在脚下,出口就在手边。去生活,去行动,总会有解决问题的办法。
如果真的要找出一位“白塔之光”,我将会毫不犹豫地投票给片中的王宏伟,这个承载着本人青春回忆的好演员。
在多年前的《小武》中,他饰演了那个低落又骄傲的小偷,在破败县城的砖墙下悄然走过,爱上歌女胡梅梅,听她在小床上唱起王菲的《天空》,然后消失不见。
在《白塔之光》中,他有个普通的名字:“李军”,说话做事也都平凡普通,但是在一群做作的角色中间,却显得无比温暖又充满光辉。
他陪伴引导着妻弟的女儿,承担责任却又乐在其中。他默默帮助谷文通联系上父亲,平和稳定地暗度陈仓,他默默解决掉这个家庭的诸多困难、矛盾和死结,但从不居功自傲,也不大肆宣扬,只把这一切都当做分内之事。
即便偶尔承受老婆的责骂,偶尔不被理解,但是仍然坚持内心的质朴正义,按照自己的逻辑,坚韧地扛起责任,解决问题。
这样的中年男人,尽管没有谷文通那样的高朗和帅气,尽管也没有华丽文笔和滔滔口才,却是这个社会稳定运行的强大支撑,也是悲喜人间传递暖意的重要热源。
照我看,导演就应该将《白塔之光》的情感注脚放在李军身上。多一些这样低调静默的行动者,少几个谷文通那样“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文学巨婴,我们都将拥有越发美好的明天。
摒弃做作漂浮,放弃清谈论道,为质朴勤恳的李军点赞,为脚踏实地的劳动者点赞。
3.5。白塔无影,情欲难燃。
基本上已经拍不出《庆州》级别的作品了,只剩自己模仿自己了,男主角都是照着朴海日演的。
四星半。在我看来是仅次于《庆州》的水准。“北京欢迎你”从未这般悲伤。通过一次摇镜完成一次时空更迭,或一次出梦,或一次想象。是一部明面上风趣幽默,内里却无比沉痛的电影。选角也是厉害,请来壮爷演父亲一角,实在太伤了啊!希望能在本届荣获大奖!@Berlinale73
说不上多喜欢,也没有特别讨厌的地方,最开始一批影评出来的时候就很好奇说尧在片中割裂感太强的,看完就明白了,越能共情男主,越喜欢“京味儿”,就会越觉得欧阳文慧是跳的。扒拉完残羹冷炙把盘子丢进洗碗池,尧是洗洁精搓出来的泡泡,连悲伤都是没有影子的。政治隐喻似懂非懂,但看谷运来在雪天坐着就掉眼泪了。导演对准的那些人,精神世界都摇摇欲坠,像吱呀作响的椅子。他记录无法在自己的生活中坐下的人。
前一个小时如坐针毡。我可能永远没有办法接受中年失意悲伤文艺老男人当个纯情闷葫芦,看着年轻女孩为她争风吃醋的叙事。
.5 若带着与观看前作《柳川》同样的预设观感去观看似乎是难以进入的,愈发证明了《柳川》中将语境设置在异国并植入了语言和口音的异质作为叙事的基地是一种很聪明的讨巧行为,也只有在其特殊的情景下才能成立。在《白塔之光》中也存在一些口音的对比(对照组是北京话儿)但也仅仅只是作为日常的点缀出现在角落里,影片的重心还是处于对于日常的描摹上。一些对白或许真的是直白到“尴尬”,主要人物的状态也完全是类洪尚秀式的,这一些处理方式放在外语(特别是大家很熟悉的韩语)片中可能并不突兀,然而若用中文叙述则显得有些怪异,归根结底张律在创作的时候沿用的仍是在韩时期的思维,一种经过提纯的、人物之间用于构筑局部张力的抽象表达方式。日常的细碎被融进胶片机的过片噪音和顾城的诗句中,到最后确而只剩下无影塔矗立在一片白茫茫的中央。
#Berlinale 73rd Wettbewerb #Berlinale Palast5-白塔之光,它占据着羊肉胡同post post咖啡大半的屋顶空间,也藏在住宅和医院的大白墙里,从元代建成便将礼貌京腔代表的优良美德种植在每个百京人甚至中国人心中;无影随形,光亮撒满每一个角落,一切必是敞亮的、端正的、无邪的,那是亲密关系间竖起的传统的道德的大白墙,是老祖宗留下的性压抑,是表达的无形障碍,也可以是流放不义之人的檄文所用的白纸,从那时到今日,从银幕外的审查到银幕内的审判;无处遁形,没有阴暗的影子也就没有逃避的港湾,父亲不会是,妻子不会是,也难有情人。白塔之下我们隔着什么彼此抚慰,在柳川互诉衷肠,在北戴河放飞风筝,在超越时空的长镜头中探访彼此内心的真实,在福冈式的结尾中回家。
那场女前台的戏我真的…受不了了,完全是一种来自中年男人的意淫,这个女前台像是神经病一样来这里用一种勾引一般的神情跟这个普中男说话,那个女生用一种“原配看小三”的姿态来打破这种恶心的东西,我真服了啊,好男权的电影,真的讨厌这种内向文艺中年男被外向文艺年轻女爱上的离谱没逻辑的自淫故事。感觉像是在拙劣的模仿《爱情神话》,没有那种美和朦胧感,只剩下油腻的对北京身份的自傲。好多场景都让我感觉非常难受,永远在自以为是地讲述自己来自北京,北京这住了谁,那住了谁,真有够烦的。很期待这个片子,但是真的很失望。只能说有一些可取之处,父亲这条线还是挺好的,这种无奈地妥协让我觉得有点涟漪。但是北花这个线像是没讲清楚似的,总感觉含了什么没吐出来,看着我挺烦的。
北京竟可以被拍得这么美,《北京欢迎你》竟可以被唱得这么悲。
不太喜欢,剧本的写法特像对对子,有着多个对倒关系和明显的缝合:与白塔对应的是望京SOHO二塔;与谷运来咸猪手冤情对应的是上官云珠自杀冤屈;与5岁父母分离对应的是5岁被送孤儿院;与巴黎老友故去对应的是小女友巴黎前任归来;与欧阳文慧的数码摄影对应的是南吉的洗印房;与母亲的墓碑对应的是妻子的癌症;与父辈的算盘对应的是女儿算数好;两次提到父亲手背的血管像蚯蚓;两个家中都有植物盆栽;两代男性净身出户;文慧姓名的重名…
与《爱情神话》构成了京沪互文:都是没有正经营生、“靠房吃房”的中年文艺男,都有一个暧昧的女伴、一个出轨的前妻和一个拖欠房租的租客,都频繁提到一个过世多年的女影星……这究竟是要怪国产文艺片创作者们的想象力太单薄,还是要怪京沪文艺圈里的老男人们太相似。一些脑中弹幕:一对广东(新生儿性别比全国第一)夫妇跑到河北的孤儿院收养了一个女婴,该情节的可信度堪比《漫长的季节》里范伟能在荒野铁轨旁捡到一个健康的男婴;患癌的前妻说这里就是你和(杀妻的)顾城出生的医院;田壮壮在大领导们的御用疗养地放风筝;至于“一群中年京爷喝多了对着手机里移民法国的老同学哭着合唱北京欢迎你(甚至因为词作者被封杀而不敢唱原版歌词)”的噩梦场景,即便有人拿着工业鼓风机把我骨灰使劲儿往这个房间里吹,我都要飘到隔壁卫生间马桶里把自己冲走。
1、3星出头,但辛柏青升(挽)华(救)了整部电影,他自己估计演得也很过瘾,不用技巧全是情绪,那段冬奥重置版的《北京欢迎你》也许是他演艺生涯迄今为止最高光动人的时刻,别说把老穆唱死合情合理,我都差点被送走。2、感慨田壮壮导演还是那么会演戏,也感慨导演现在只能演戏。3、王宏伟、李勤勤、同学聚会里地产大哥等大部分配角的戏都很顺,唱歌的安娜好美,笑笑也好自然,这种小角色一旦成立,场景就不会显得过于悬浮或尴尬。4、辛柏青与王宏伟抽烟的夜戏,以及与田壮壮跳舞的两场也赞。5、辛柏青有多适合这个角色,就会愈发凸显黄尧有多不适配,能看出她已经很努力去够这个角色了,可惜《过春天》才更属于她,演员除非演技横到不讲理,不然有些角色就是无法契合。但这个选角确实犯难,想不到谁的脸和演技更适合,张子枫或周依然或许能试试?
不喜欢这电影,但珍惜在大荧幕看文艺片的机会感受1,中年男人的自淫。来路不明,失意失败的炮灰男,惹人怜惜。于是各种年轻女生投怀送抱,哲学,写诗,坂本龙一,不收房租,反复出现诗集,顾城2,复刻爱在,失败,台词经常在文艺与诡异的别扭间反复横跳3,对标上海之与爱情神话,但爱情神话里上海活得很好。在这里,似乎有一个另人怀念的北京已经随风飘逝4,父亲部分带有厚重与某种终极困境的述说5,小支线呈现出猎奇狗血八卦趣味,问与便宜前男友合租有无上床,前妻出轨被女儿看见等等6,小钟意外出镜7,北京欢迎你,这段反而触动,因为在我看来,像是在为十五年前的旧时代招魂。。。8,总体枝叶芜蔓散乱,氛围不错,背景生活市井细节可爱,但主要演员情节老跳出膈应人的东西,就是你刚想表扬它一下想,它就给你喂颗老鼠屎。
五颗星给一直放风筝的壮爷……
2023.2.18——第73届柏林电影节首场放映一星给辛柏青老师,一星给李勤勤老师(她一开口全场就乐),一星给有容乃大到允许这么一部电影进入主竞赛单元的柏林电影节……两个多小时我都在重复🤨😰😵😱😑一系列表情,故弄玄虚的文艺电影注定成为不了名留影史的文艺电影,请各位主创刻烟吸肺。张律导演,目前看来您对朝鲜半岛文化圈以外中国各地的认知一半基于少许事实,一半基于您的想象……一个长年漂泊在外的北京人思乡时,另一个北京人安慰她/他的方式一般是建议对方找家中餐馆,点碗炸酱面/打卤面或是点道胸柿炒鸡蛋和炝炒土豆丝儿,而不是献唱《北京欢迎你》。您还是多拍延边和韩国吧,算我求您了。奖项方面,最佳影片别想了吧,辛老师若凭真本事够着一座最佳主演银熊没问题,然而已被角色坑亖,希望渺茫。
猫和路灯都有影子,我们和白塔却没有影子。没有影子的还有隔间买不起油的模特,巴黎飞不回来的老友,北戴河洗不脱罪名的父亲。爱和傻瓜同音,血管和蚯蚓同形。知道我在废墟看一朵野花,不知道他把大海当成家。父亲看交际舞浇发财树放风筝,北京欢迎你,这是有的人回不去的城市,我们却成了北京的孤儿。
比《漫长的告白》好,最大区别就是辛柏青老师脱胎换骨,表演有突破。演一个深入骨髓的“i人”,让人能沉静地沉浸观影。北京城,无影塔,破碎的家庭与迷惘的人生,在父子的梦中无声和解。张律拍出了太多值得被铭刻的名场面,散落在中老年两代男人失魂落魄的游荡里。至少让人在看的时候,会暗自感慨是“masterpiece”的风范(尤其田壮壮的部分),即使回味起来有所不足。 /北影节
中年男导演真是太爱中年男性了。1、电影中所有女性都对中年男主有意思。2、中年男性的爱情都是少女主动的,不关他们的事。3、中年男性婚姻失败是老婆先出轨。4、少女觉得辛柏青帅得像坂本龙一……导演对少女到底有什么误解?要不要向坂本龙一道歉?5、中年男性还是一个孩子,还受着原生家庭困扰。6、电影中唯一一个年轻帅气的男人是无用的,工作都找不到,只能趴在床上哭,需要中年男人拯救。7、导演对中年男人有没有嘲讽呢?严格来说有的,但不多。
回到100%张律,即便是不再描写流动的东亚,多声部与跨境的元素也仍然存在于文本与人物前史中;而辛柏青不也正像是《咏鹅》和《庆州》的朴海日,被动的、永远在移动中(行走、骑车、坐车、开车而只在旅店等临时居所短暂停留)的幽魂,穿梭于当下和历史、现实和记忆之中,在白塔之下见证着城市过往和个人情感的“往者不可谏”,以及相当程度的失语吗?落泪的细节是,一开始“上官云珠”突兀地被与诸葛亮和司马迁共同列举,直到第一次走进父亲家镜头扫过墙上的贴画、电视里的光碟正播到《乌鸦与麻雀》的中段,才无比清晰地让我感受到过去的一切会在日常中渗透至下意识的语言中,而当唱起北京欢迎你的时候,昔日北京确确实实已经远去的悲伤也更甚了,或许长居北京的人更能感受到这一点吧,正如食指所写的那样,“北京在我的脚下/已经缓缓地移动”。
7.0。《柳川》之後,不會再奢望有一部一氣呵成的《慶州》,但有此已足矣。對前作的演員陣容進行更換後,終於將大部分人的表演狀態調整妥當,這使得張律能更為自信地將春夢構造與異鄉視角進行徹底的在地化。生命連結伴隨著文學創作一同逝去,只餘下城市角落的空堂陋室和口耳相傳的隻言片語。生於斯,長於斯,卻因丟失形而上志趣的投影而平白地成為故鄉裡的漂泊者。於是,他嘗試在與世事的若即若離中尋找一片精神的流亡地,正如北戴河之於北京。